狠话撂下了,谢韶筠迫不及待准备离开,长风衣抵到池漪怀中,池漪没有接。
周围人比较多,有人走过来,从背后撞了一下池漪,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池漪脚尖一转,往谢韶筠怀里扑,谢韶筠没什么理智地就张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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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池漪站稳脚跟,她收回手,池漪眼底有了点笑意,她说“谢韶筠,你没有变。”
谢韶筠没有应。
池漪好像也没感到丢脸,仍旧用熟稔的语气,说“我二个月前回国的,美国那边学位已经修完了,今年下半学期转回国内读研究生,在a大。”
谢韶筠并不想知道这些,她和池漪之间的故事,在二年前夏末的结尾戛然而止。
她很洒脱,决定翻篇那晚,反复告诉自己,她快把池漪忘了。
只要池漪听得懂谢韶筠的话,距离自己远一点,就能够做到。
然而池漪没有眼力见,无法满足谢韶筠诉求。
所以谢韶筠只能无视她,扔掉大衣,自己走开了。
6、这天晚上的宴会是广城规模比较大的庆功宴。
出席嘉宾都是社会名流,谢韶筠来之前被她爸耳提面命交代过,主场虽然不是她家,但应该给的面子一点不能少。
言外之意,即便再不想出席这种场合的应酬,宴会也必须曲终人散才能走人。
秉承着不能掉链子的思量,谢韶筠甩开池漪后,乖乖跟在谢橙身边当吉祥物。
上流社会的聚会,圈层、地位、合作决定了谁跟谁站在一块,笑脸相迎。
恰好谢家与池家关系匪浅。
一圈兜转,谢韶筠甩开池漪后,还没落到半刻钟清闲,便又被双方家长硬拽着,再次打了照面。
谢韶筠这几年成熟不少,在这个圈子里喜怒不形于色是基操。
分明刚才还跟池漪说了绝交的话,但下一秒,两家人聚在一块,展示亲昵的时候,谢韶筠脸上立即堆砌与池漪同款假面。
四周嘈杂,两家人聚在一块。
前头谢橙与池广博谈开发区合作项目,冯钱钱挽住柳宛手臂,谈论这些年经历。
两人好一通叙旧聊完,目标转向谢倾城“倾城来年二十五,谈朋友了吗”柳宛问。
谢倾城早年跟家里直言,不打算结婚,眼下柳宛提起这茬,谢倾城看她妈眼色,匆忙岔开话题说,阿姨,我还想多玩两年。池漪这几年谈了吗。
柳宛先看了眼池漪,不知道为什么,视线最后落到谢韶筠身上,笑容比之方才温和了一个度,说“池漪有喜欢的人。”
冯钱钱感兴趣追问,是哪家的小孩。
柳宛说,还在追,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得上。
“哪里会看不上,小漪这样优秀,又不是眼神不好使。”冯钱钱掩嘴偷笑,仿佛池漪谈朋友这件事在她心底,已经成功了。
直言柳宛谦虚,羡慕她养了好女儿,婚姻事业都不用长辈担
心。
“还是你好啊。从小到大池漪样样没让家里挂念。”
“不像我。”
话说到这里,冯钱钱嫌弃的指着身边一左一右两个女儿,还有身后没个正型的小女儿,没鼻子没脸哼声。
“家里二个姑娘,个顶个不听话,哪天就是她们闯祸带女朋友回家,我和老谢都不觉得奇怪。”谢韶筠听见她妈埋怨。
柳宛意料之外乐观开明,挽住冯钱钱手肘,开解道,找女朋友好啊,同性结婚国外已经合法了。
“你想,以后多个女儿在身边一起照顾,贴心。”
又说“总之,筠筠藏星,倾城都是让人省心的孩子。”
这话柳宛是看着谢韶筠眼睛说的,话落自然地冲谢韶筠招招手,叫她到身边来。
谢韶筠觉得柳宛眼神非常奇怪,迟疑地走到她妈身边,柳宛立即捉住她的手,旗袍袖口往上撸,一截细腕挂着玉质通透的田玉镯,柳宛脱下来,不由分说戴到谢韶筠手上。
谢韶筠推辞好一阵,无果。
只好转向她妈,冯钱钱点头,才礼貌地冲柳宛道了声谢。
柳宛反扣住她的手,语气比对待亲生女儿还要亲切两分“阿姨好久没见你,筠筠这几年过的好不好。”
两家人父辈的关系,打小谢韶筠就在柳宛眼皮子底下长大,自然是要给面子,一问一答,几句话的功夫,谢韶筠随口把这几年经历简单交代一遍。
池漪垂手站在原地,耐心听着。
四周嘈杂,有人上前想与她搭话,。
这种场合,谢韶筠发现池漪也有不周全的时候,眉眼露出拒人千里之外的神色,视线一直落在谢韶筠叭叭的嘴上。
手指无意识交叉,托着杯壁,有一搭没一搭点着,这是池漪认真聆听的姿势。谢韶筠讲完,抬眼,与池漪专注的眼神对上,愣了片刻,主动挪开了。
后面他们又说了什么,谢韶筠没有再听。
不知道过去多久,冷不丁听见池漪叫她名字。
谢韶筠没有应,心不在焉跟长辈打了声招呼,想绕到舞池后面,找食物透透气。
目光往相距甚远的长桌方向瞟,池漪凑近了一点说“你又忘记吃饭了。”
这是肯定句。
谢韶筠掀掀眼皮,没有否认。
两人一前一后又走了几步,谢韶筠停下来。
池漪也停住脚步,选择性无视另一方拒绝交往的沉默,用与以前一样的语气,轻声说“那边有你喜欢的红丝绒蛋糕。”
“要一起过去吗”
灯下,池漪盯着她。
谢韶筠皱眉,觉得不该这样,说池漪。
池漪抬头,谢韶筠没忍住问“你刚才没听见吗”
“什么”池漪明知故问。
“我不想再跟你做朋友了。”谢韶筠提醒她“需要重复几遍”
“”
池漪没什么
表情的笑了,说她听到了。
重逢以来,池漪头回叫谢韶筠感到不那么陌生,如同二年前般,带着点嘲讽涩然的语气,不轻不重与她对峙。
谢韶筠索性也收起假面,皮笑肉不笑“你能听懂就好。”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以后离我远点。”
池漪盯着谢韶筠,看了大约二十秒时间。
忽然举起高脚杯,与谢韶筠身后的谢橙打了声招呼,说“谢叔,前不久你让我上家里玩,谢韶筠说她忙,不让我上门拜访。”
谢橙正跟池广博谈开发区项目的事情,闻言回头眨了眨眼睛,以眼神示意她不要胡闹,末了故作严肃说她“多大了,说话没个分寸,仗着你池漪姐脾气好,欺负她。”
池漪诡计多端假笑着,谢韶筠看不惯她,啧声,拎着高脚杯,在手里转了一圈,没个正形,对她爸说“您也知道她年长我两岁。吃的盐比我多,见得世面比我广,我能欺负她”
两家父辈关系摆在那儿,商业往来更是密不可分,谢橙站在池漪一边说话,池广博自然是站在谢韶筠这边,说谢韶筠不会轻易说这种话,问池漪是不是做不好的事情了。
池漪从善如流接住她爸递出的台阶,往谢韶筠跟前跨一步,一张气质清冷的脸凑到眼前,谢韶筠瞬间闻到池漪身上淡淡的红酒味,混合着一点小苍兰的淡香。
池漪勾着唇,用可堪诚恳的语气承认自己是不对,侧过脸,说“谢韶筠,对不起。”
“我不应该二年来一次都没有回国看你,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
谢韶筠皮笑肉不笑与池漪饱含笑意的眸子对上,众目睽睽之下当然不能拒绝。
她识大体的眯着眼,双手抱胸,爽快对池漪说“行。”
“你想怎么解释。”
池漪眼尾稍弯,干脆利落回答说不难“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回来。”
“你没有在我黑名单里。”谢韶筠看着池漪眼睛,平静道。
四周安静下来,池漪不再说话了。眼底挑衅消失,沉默良久,仿佛要向她确认,声音干涩问“这二个月我发给你的那些短信你都看见了”
“嗯。”谢韶筠点头,说“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池漪回国后,发来的短信有很多。
有时候是,今天天气真好。早上运动,路过一中,听池叔说,你这二年在这里上学。高中是什么样的。
有时候是天气阴,工作停滞了。
最近几天变成早安,午安,晚安。
以及偶尔深夜言简意赅的“谢韶筠”再加上长长的,意犹未尽的省略号。
那些谢韶筠都看见了,看完,锁屏,手机扔到一边,撕掉摆在画架前被毁掉的油墨很重的纸张,重新进行下一幅。
二个月以来,对于池漪的回归,谢韶筠什么也没有问,没有跟家人打听,年龄小的时候,觉得压抑住对一个人的好奇并不是如何困难的事情。
但长大了,压抑住对池漪的好奇,需要谢韶筠一键屏蔽掉对池漪所有的好恶。
所以她们不能再做朋友了。
因为这段感情,没有开始,率先教会了谢韶筠离别。
池漪拿油盐不进、断情绝爱的谢韶筠一点办法也没有,嘴角挂着最后一点笑容消失了,表情仿佛凌晨四点的天空,比离别那年夏天,谢韶筠告诉她自己有喜欢的人,还要涩然难堪。
7、
晚宴结束后,短短一周内,谢韶筠又与池漪频繁相遇过两回。
最近的一次遇见是在池氏互联新品发布会上,谢韶筠在台下,池漪站台上。
巨大ed屏里,池漪穿套敞领白西装,低马尾,模样跟几年前蓝白校服时没什么变化,但气质一跃变成了成熟女性。
她在台上介绍互联最新研发产品,台下池广博被围聚在有头有脸人的中间。
周围不乏夸赞之词。
“老池,你家女儿真的才二十岁吗。”
“听说这个项目只是她在纽约跟导师研究的第一个课题,难以置信能取得这么大的成功。”
“哪里哪里。以后到国内发展,还需要跟各位叔伯学习。”池广博嘴上说着谦词,眼角眉梢俱都是笑意。
身旁人便夸得更厉害了。
“谦虚,当初这家互联网公司在纽约挂牌,一点回响都没有,谁能想到,短短二年,你家池漪接手,与高校合作研究智能ai,把市值翻成大浪。”
池广博脸上堆了满脸的笑,家里帮衬是有的。池漪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有与池广博关系不错的人直言“瞧你嘴角笑容都快咧到天边去了。二年前你女儿才几岁,小辈中就属她成长最快。”
“不过也有你的功劳,大力支持女儿科研。二年前,你女儿才多大,没毕业你就敢全力支持她自己做研究。还是在当年池氏内部情况没有转圜,资金紧张的情况下。不得了啊”
谢韶筠不清楚池广博有没有支持池漪创业,但池漪今天的成功归咎于池广博精心栽培,谢韶筠认为并没有。
十六岁的池漪遭遇人言、污名、无能为力那一年,池父早已无暇他顾,远走他乡。用短暂牺牲女儿的尊严与骄傲换一个东山再起韬光养晦的机会。
那晚,池漪掐灭烟头,等待的不过一句,人言的生日快乐。
星星挂在天上了,就没有人记得她坠落时候的孤独。
谢韶筠也不太想记得了,所以用颇为怜悯的眼神盯着池漪看,和周围所有人艳羡的目光都不同。
或许她的目光因为怜悯显得露骨,总之正在介绍产品的池漪,似有所觉抬睫,朝谢韶筠这个方向看过来,片刻后,唇角稍弯,挑了抹真心实意的笑弧。
谢韶筠装作没看见,立即挪开了眼睛。
坐在身旁的谢倾城搓了搓胳膊。
花容失色问谢韶筠“池漪刚才是对我笑吧,留学人士是不一样哈
,笑得姬里姬气的。
谢韶筠抽回被她姐拽住的胳膊,打了声哈切,兴致缺缺说“不知道。”
“不清楚。”
“我跟她不熟。”
新品发布会还在继续,池漪用几年前教谢韶筠读书的音量,温柔有力的声音落地,不急不缓阐述自己这几年带回国的产品。
前排一群商业人士又聊了什么,谢韶筠不感兴趣。同谢倾城打声招呼,中场离开。
新品发布会外面是规模颇大的展厅。礼仪小姐见谢韶筠走出来,端了杯茶水递给她,跟在身后为她做讲解。
透明橱窗内,陈列着繁复多样的人工智能模型。
“这是去年研发产品导盲犬,能够带领盲人外出行走,它的程序ai叫韶韶。”
谢韶筠脚步微顿,回头难以言喻地再次看向透明橱柜里跟正常博美无异的小狗。
沉默好一阵,忽然有了个不成熟的猜想,她脸色不太好批判道“设计师怎么想的,不觉得这只机器狗眼睛跟人似的,晚上起床看见它,主人会被吓死吧。”
礼仪小姐尴尬的啊一声,应当并没有关于这方面问题的培训。
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费劲吧啦想了想,才组织好语言,替这款产品辩解,导盲狗主要针对人群是盲人群体,为公益类智能机器人,不存在夜晚直视导盲狗被惊吓的概率。
她告诉谢韶筠,导盲狗是公司目前出口最多的一款机器人,设计理念,以及设计导盲狗数据的设计师出自公司首席池小姐。
谢韶筠掀了掀眼皮,笑的怪好看打断她“二十岁的池小姐,恐怕书读得不多吧。麻烦带句话给她,建议好好阅读国内法律,将人类眼睛按在小狗身上,侵犯其知识产权。”
礼仪小姐被瞪的愣在原地,反应过来,表情僵硬。
谢韶筠勾着斜跨的包包,换到左手边,又用右手手指弹鳄鱼皮表面不存在的灰尘,仿佛随时要从包里拿出手机保存证据,但最后也没有那样做。
在礼仪小姐惊恐的视线中,谢韶筠玩累了,和蔼可亲问她“呀,你不会当真了吧,开个玩笑而已,你下去吧,我自己看看。”
工作人员走后,为了检查有没有类似令人生气的侵权行为发生,谢韶筠强迫症似的沿着玻璃橱柜里的模型挨个看去。
她学美术的,对模型构造这一块,虽没有多大涉足,但线条比例还是比较敏感。
池氏旗下这家互联网公司做出来的人工智能模型,在她看来接近拟人化了。
就目前技术来说,是真的走在科技前列。
橱柜内展示的模型来回看了一遍,虽然不太愿意夸奖池漪,谢韶筠还是给了这些模型最高夸赞。
“了不起。”
“什么了不起”
来人站在谢韶筠身后稍偏右的位置,谢韶筠刚才听过这个声音,并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同款的声音出现在家里、学校、司机接送的路上,池漪叫她“谢韶筠。”
谢韶筠会立即回头,但每一次,都没有人站在身后。
这种感觉令谢韶筠感到厌烦至极,仿佛过去与池漪在一起那些记忆,拿捏住了她。教会她的首先不是开心,而是别离。
所以当下空荡荡的展厅里,再次听见这个声音,谢韶筠没有给出反应。
池漪又叫了一遍,问她“怎么在这里。”
人已经很近了,温热的呼吸朝脖颈钻,带着一点小苍兰洗衣皂的味道。像一层薄薄的有温度的白雾,轻柔地覆上谢韶筠脸颊。
亮如白昼的顶灯挂在头顶装饰华丽的天花板上,迫使谢韶筠仰着脸,从斜视的视野范围内,与池漪花瓣样的眸子对上。
谢韶筠下意识眯起眼,强光营造出有点方格子状的模糊视物氛围,池漪在光圈里,身后的影子宛若交互纠缠成亲密的关系,这样近的距离,令谢韶筠褪去了重逢以来故作视而不见的从容。
她跳着脚往旁边退开,用手掌住池漪凑过来的肩膀,将之推出去。
没想到池漪这个疯子根本没有反抗,顺着谢韶筠过大的力道,后背径直砸到背后的玻璃墙面上,尖角戳到腰了,池漪弯着腰,发出一声痛苦拖长的吸气声。
谢韶筠脸色瞬间就变了,语气里第一次有了重逢以来的怒意,不客气地说她“为什么不避开,你到底想怎么”
谢韶筠粗鲁把池漪扶起来,话还没说完,池漪直接打断她,说“对不起”
池漪侧过脸,直视谢韶筠眼睛,固执问她“我怎么做你才能消气。”
谢韶筠与她对峙两秒,无言以对。
没给池漪答案,直接揽了池漪腰,将她翻转过去,后背面向自己。
外套内,池漪比以前纤细许多,肩膀单薄,弓着腰肢,杨柳般柔韧的一弧,谢韶筠看了眼,忽然感到有点下不了手,但想了想刚才那一声沉重的撞墙声。
做了许多心理建设,稳住手指把池漪身上的衬衣搓麻布似的,往腰线以上堆。
池漪颤了下,脊背瞬间紧绷。
在起初的检查时间里,谢韶筠没觉得不自在,但池漪挑着眼尾,欲言又止看过来,眼睛有点发红,眼尾如钩,谢韶筠被牵连得紧张起来。
“都是女生,没必要这么防备吧”谢韶筠佯装镇定,忍不住说了句脏话,想着池漪应当不知道自己曾经暗恋过她,不然这个理由根不住脚跟。
心绪好不容易平定下来,池漪又用那双发红的眼睛审视地盯她,用变得性感的声音叫她别说脏话。
谢韶筠
“你你把头先转过去。”
察觉自己语气生硬,谢韶筠找补道“我看一眼腰有没有受伤,刚才那下撞得不轻。”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大约安静有二十秒,池漪看上去心情还不错,乖乖背过身,放松下来,低着肩,背对着谢韶筠看不清表情,用气音问她“那你检查的怎么样。不用问问我哪里疼吗”
谢韶筠庆幸池漪此时背对着她,不由搓了搓僵硬的手指,正常了,才胡乱揉池漪腰窝,问她“这里疼吗。”
“上面一点。”
“”
“下面。”
“”
“错了欸,好像都很疼。”池漪笑得人畜无害说“抱歉,要麻烦你,都揉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