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论坛蹦出的评价框中,云苓填下过这么一条。
关于胡桃
胡堂主是个有趣的姑娘,听说时常能想出一些奇妙的点子,不过可能是因为职业问题,她和白术先生不是很合得来每次遇见她还要重点保护七七,免得她拎起七七就跑唉,长生让我避着她一点,怎么,是怕她也把我埋了吗
虽然云苓不相信胡桃能像提小鸡仔一样把自己丢进坑里埋掉,但当他注意到莲花池后方山石露出的那半截鬼鬼祟祟的梅花时,身体还是下意识抖了一下。
“你的观察力有待提高嘛,本堂主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石头后面躲了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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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池边的少年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边顺着她的话讲下去,边捧起池水洗了把脸,好让脸颊上奇怪的颜色消退。
胡桃“捉迷藏大王”的名号他早就有所耳闻,作为这个称号直接受害者的亲属,他也曾为她竟能找到如此多犄角旮旯匿藏七七而感到不可思议。
不过这次没能发现她,倒不是她藏得有多好。
少年用淌着冰水的手捻了捻仍旧在发烫的耳垂,想要掐灭那些盘旋在脑海里的乱七八糟的小心思。
边上有人,不能再想下去了
水池对面,得到肯定的胡桃骄傲地点点头,没注意到他的脸红得厉害,悬浮在身旁的小幽灵也有样学样地摆动“身体”。
只是这对主宠还没来得及得意几秒,倚在胡桃怀里的网兜就随她的动作一斜,倒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啪嗒”
“哎呀”
这声碰撞彻底震碎了此时飘在少年头顶的粉色泡泡,也让弄出动静的少女忙不迭地蹲了下去。
见对方又躲回山石后头,只剩那枝梅花暴露在外抖呀抖,云苓也暂时放下了心事,好奇起眼前人究竟在捣鼓什么名堂,于是挪了两步,绕过挡住视线的大石块往她所在的位置一看,顿时瞳孔地震,对七七的敬意油然而生。
网兜、麻绳、麻袋、铲子、铁锹、罗盘只见一众诡异得能上法制栏目的道具杂乱地堆在少女的脚边,很难想象七七每天需要躲避什么样的天罗地网。
一绿一红两对眼睛两两对望,水池两边的少年少女面面相觑。
绿眼睛的主人指着对方刚捡起的小物件,颤颤巍巍道“为什么还有罗盘”
他真傻,真的,竟然天真地相信她大过年的不准备搞事,网兜是抓蝴蝶用的
“呃,埋人也是要看风水的嘛。”红眼睛的
主人面色诚恳,自以为隐蔽地踢了作案工具一脚。
麻袋慢悠悠地飞了一段,落在了一旁的草丛里,然而云苓已然将身体调转了方向,准备冲回不卜庐找白术告状。
“别跑啊本堂主是来找你的”
找他那更要跑了,谁找人还带麻绳啊
黑色高马尾少年愣住两秒,撒腿就跑,红褐色双马尾少女迈进水池,拔腿就追。
眼看一场绑匪与人质的追逐戏即将上演,胡桃身侧的小幽灵一个飞身拦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成功迫使有点怕鬼的少年停了下来。
“想跟你说会儿话真不容易。”
胡桃拧着被水浸湿的衣摆,一步一个湿脚印地向他走来,掏出了一早就想交给他的东西一个红色的信封。
原来不是要绑人啊眼见对方举着信,没有要对他做什么的意思,被拦下的云苓松了口气,安慰自己可能真想太多了,稍稍放下了戒备。
可当他出于礼貌准备接过信封时,夹住信封的手指却往后一撤,让他接了个空。
“不是给我的吗”
“是给你的,不过”
走到他跟前的少女围着他慢吞吞地转了两圈,倒是不急着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他了。
云苓被盯得后背发凉,刚想问她在看什么,就听停下脚步的胡桃突兀地问道“白术是不是又对你做什么了”
唉,又来
“胡堂主,我已经向你解释过很多遍了。”少年苦恼地扶住额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胡桃从不掩饰对白术的敌意,差不多十年前,她就扒在不卜庐后门的窗子上,问过一个让他当时非常生气的问题。
是不是那个叫白术的人把你关起来了
尽管反复解释了许多次,他只是生病了不宜走动,不是白术先生把他关在了不卜庐,想拉他出门玩的胡桃还是坚持认为白术不是什么好人。后来她接任了堂主的位置,这种敌视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你从不卜庐搬走,肯定也是发现了什么吧
听闻他买房遭遇诈骗,她的关注点也率先放在了白术身上,任凭他百般表示自己仅仅是想自食其力地生活,她也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其后逮住他也从未说过白术半句好话。
累了,毁灭吧。
有了这么多失败的沟通经验,云苓懒得继续与她争论,对着还在上下打量自己的胡桃直截了当道“除了那些不肯喝药的小孩,全璃月,不,全天下估计也就只有胡堂主认为白术先生不是好人了吧”
介于白术救治过的病患不止璃月人,他特意更换了措词。
胡桃不服气地抱起胳膊“谁说的,行,咳咳,反正很多人都觉得他有问题。”
“那你说说,都有哪些问题。”
感到好气又好笑的少年一屁股坐在了石栈道的围栏上,同样抱起胳膊,准备好好听听在她眼里白术做过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我
不知道白术具体在做什么,但我敢肯定”往生堂的现任少女堂主晃了晃脑袋,迈着轻快的步子跨到他正对面,略微低头。
那双映着梅花的红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中的灵动不再,独留下凝重与肃穆。
“他对长生的贪恋,迟早要把身边的人拖入深渊。”
云苓呆呆地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巴,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
胡桃口中的“长生”,自然不是那条挂在白术脖子上,天天跟云苓斗嘴的小白蛇,但从另一种角度看,又与小白蛇不无关系在璃月港一些人看来,“长生”这个宠物蛇的名字,对应的正是白术心中的渴望。
为什么白术要寻那求虚无缥缈的“不死药”云苓缓缓阖上双眼。这不仅是很多人心中的困惑,也一度萦绕在他的心头,成为他最想解开的疑问。
这个世界无疑存在着魔神和仙人,长生种和短生种之间的鸿沟却是无可逾越的。即使被神明注视的人类可能凭借神之眼发挥出超越仙人的力量,但那又如何百年之后的仙人照样于山间弹奏着悠扬的乐曲,而百年前再怎样强大的人类,也早已随时间的流逝化作坟冢上的一抔黄土。
虽然残酷,但这就是现实。
没有几分的头脑的蚂蚁不会质疑人类生命的漫长,拥有足够智慧的人类也不敢向高天诘问,为什么不赐予他们更为长久的寿元。因为一旦开始埋怨世间的不公,那么仅有的那几十年人生也会在幽怨中度过。
在得知希尔是龙之前,云苓对“长生”这个遥远而虚幻的词语没有任何想法,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何况他都是穿越过的人了,说不定死后又是一个新的世界,一段新的冒险。
但逐渐意识到自己可能对希尔有好感,提起“长生”,他的心底又滋生出了一些隐秘而异样的情感。
云苓不知道这样浅薄的情感是否接近白术的渴求,事实上他对白术的愿望也是一知半解。
过去在外人口中听到那种流言后,他曾不止一次趴到白术膝边,用好奇的语气询问他是不是真像那些人说的那样,在练就什么“不死的仙药”,而白术每次要么拈起一块点心堵住他叭叭讲个没完的嘴巴,要么捧住他的脸,用拇指轻轻按住耳屏,意思是叫他不要轻信谣言。总之,在白术的有意回避下,不要说全貌,连真相的边角他都没能摸到,渐渐地也淡忘了此事。
人言可畏,或许是不卜庐的主人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直到现在还有人拿着它当日常的谈资,就比如他面前这个来回踱步的姑娘。
她还在嘀嘀咕咕着什么,全然没被对面的人听进去。
“想活久一点有错吗”坐在围栏上的少年仰起脸,打断了她的话。
清脆的脚步声戛然而止,胡桃放下正欲抬起的腿,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张年轻的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水绿色眼瞳,仿佛蒙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掩映着他对生命天真的见解。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话题上与她争辩下去。
很好,很有精神。
“先不说有没有错,白术想要的可不只是活得久一点,他对七七,对”
胡桃双手叉腰,却在无意间瞥见了少年挂在胸口的小物件。
那是一把玉石质地的长命锁,“长命百岁”
的祝福背对神羊而刻,刻字异常有力。
她磕巴了一下,把临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反正死了就是死了,活着就是活着,阴阳的界定不可打破”
“死后复活不正表明她命不该绝吗”云苓不解地摊开手,将她对白术的敌视归因于后者收留了僵尸七七。
因“仙缘”而获得不死之身,但每天都要对自己下敕令,做柔软体操,七七活得很努力,也很辛苦
“云苓,我们往生堂有句话叫做生于生时,亡于亡刻,你觉得从边界重返人间的,还是亡者本人吗”胡堂主的神情又回到了那种让他陌生的肃穆,“我想埋葬七七,是希望她的灵魂能重归土地,从僵尸的身体中解脱出来。”
“那死了又活过来的是什么”
“是执念。”
云苓的脑袋“嗡”了一声,好像有什么尖锐的声音在他耳边轰鸣。他扶着头,制止了这段对话。
“好了,大过年的,就别一口一个生死了。”
“巧了,本堂主也不是来找你吵架的。”胡桃手一伸,终于递出了那只红色的信封,“喏,给你。”
“压岁钱”
“喂喂,我凭什么给你压岁钱不过真算起辈分,好像,好像也不是不能给”
“你打哪论的辈分。”
云苓笑着从捏起下巴开始认真思考辈分的少女手中接过信封,打开一看,是一封请帖。
新春佳节,万家团圆,特邀亲朋好友,于新月轩小聚。
啊,聚餐什么的,还是免了吧他瞄了眼正在掰手指的胡桃,一只脚已经有了要再度逃跑的架势。
理由自然是“我爸不让我跟你玩”才怪。云苓悄悄将请帖放在了栈道的围栏上,论关系他们也不是很熟,要是胡桃邀请的亲友他都不认识,这顿饭吃得岂不是很尴尬。
看出少年想跑,胡堂主如梦初醒,搬出了客卿先生的名头。
“钟离也很希望你来哦。”
此话一出,云苓更想逃了,但碍于客卿的面子和他背后无人胆敢拒绝的身份,又不是很能逃。
夭寿了,那可是财神爷啊,拒绝了怕不是要走一年穷运
见他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迟迟没动作,胡桃上前拍拍少年的肩膀,拾起围栏上的请帖,不由分说地塞进他的手里。
“我请了行秋,香菱,还有旅行者他们,都是大熟人哦,你可不要迟到。”
行秋,香菱,旅行者,只是还有个钟离先生问题应该不大吧
如果让后来打开新月轩包厢大门的他听见这样的想法,只会想把这时自己的脑袋按进水池里,并怒骂一句。
不大个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