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九晴
一转眼,我的小云苓已经两岁多了,走得稳稳当当的同时学会了满屋跟我玩捉迷藏,但只要我往屋里喊上一声“我们小云苓去哪了呀”,就保准能看到他从某个角落探出小脑袋,蹭蹭地跑过来抱住我的裤腿。
一位有丰富育儿经验的太太告诉我,两岁是最不好带的年纪,这么大的孩子往往自私且黏人,分不清什么东西是自己的,什么东西是别人的,一旦大人不按照他的心意行事就会哭闹,很是霸道。
我的小云苓倒是很少哭闹,哪怕在一年多前他还不会说话的时候,也极少用哭嚎来传达信号,不过黏人是真的,自打他会走路以来,我身后就多了个小尾巴,不管我走到哪他都想跟着。
虽然听着身后哒哒的脚步声我心里很有着落,但这事也分场合。前天晚上起夜,我一推开厕所门就差点没撞到这守在门口的小不点。
我原本想跟他讲道理,可他当时就那么光着小脚,抱着一个比他人还长的长条玩偶,像条小狗似的蹲在门边眼巴巴地看着我,我甚至能想象出他发现我不在后吭哧吭哧爬下床,拖着玩偶到处找人的样子,也就没忍心说他。
由于我出门采药不方便带着个孩子,七七几乎承担了全部的采药工作。长生时常揶揄我,说我像有了小儿子就苛待大女儿的坏家长,但这实在非我所愿。
小云苓的不哭不闹是有前提的,这个前提就是我在他身边。
还记得有次我把他哄睡着了,自己去书房看了会医书,回去就看到他蜷缩在小床上抽抽搭搭地哭,眼泪把枕头和玩偶弄湿了一大片。当我忙不迭把他从床上抱起来的时候,他几乎快哭晕过去了,扯着我的衣襟迷迷糊糊地说着什么,我似乎听到了“爸爸”“妈妈”“不要我”这样的词句,大吃一惊。
他才两岁,离三岁都还有一截,我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他是被遗弃的,冷静下来后觉得大概是听错了,又或是他听了我那些睡前故事,认为既有“爸爸”又有“妈妈”才算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唉,我宁愿是自己听错了,不然上哪给他找一个妈妈。
四月廿八晴
早晨梳头的时候,长生从我发间挑出了几根白发,我们对视沉默良久,最后它坦白我体内的生机不多了,叫我近期别动用秘法。
我没有答应它,因为病人的病情不会因为我体内的生机不多而有所好转。
不过说到梳头,我发现小云苓很喜欢看我梳头发,每次我一坐到镜子前,他都会爬到后方的凳子上乐此不疲地观察,有时抓起我的辫子试图拆开,有时又抱住我的胳膊,央求我盘头发的动作慢一点。
我问他是不是也想把头发梳起来,他红着小脸点点头,果然是到了爱漂亮的年纪。可惜他头发只有那么几撮,头皮又软,我只能替他梳一条又松又细的长生辫。
长生在一旁嘲笑他,说他一整条辫子还不如我辫子里的一股头发多,果不其然又打起来了,场面鸡
飞狗跳,结果自然是小家伙惨败而归,边扒着我的裤腿边用零碎的言语向我告状,“蛇蛇”“长生”“坏”“不要”几个词颠来倒去地用,可见是气坏了。
我朝长生使了个眼色,用小家伙足以听见的声音数落它,叫它别总招惹他,不然等他长大以后肯定要报复回来。长生眼露不屑,但看在他气到拿屁股对着它的份上,还是敷衍地掐起嗓子承认了它以后打不过他,要绕着他走。
小滑头鬼,躲在我怀里笑得可开心了。
五月廿三小雨
大概是在不卜庐里待的时间太久了,小云苓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
不卜庐门前是一片莲花池,总有蜻蜓蝴蝶之类的昆虫飞舞,他尤其喜欢在店里没客人的时候跑到门口看。但最多也就是在门口看看了,因为不管是门前的石阶还是水池,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太过危险,我不允许他靠得太近。
今天打烊后,我难得抱着他在不卜庐旁边晃悠,他全程都在问我,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对一切新鲜事物都感到好奇。后来天开始下雨,他或许不懂“雨”是什么,但看到我拿外套罩住他的脑袋,他大概明白天上落下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伸出了肉肉的小手扒住我的脑袋,帮我挡住了几滴雨珠。
长生惊呼,这小家伙还知道替你挡雨呢。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小脸贴在我脸上,小声说,“挡雨”“遮风”“给白术”。
我应长生的要求,把这句话记录下来了,就指望他日后给我遮风挡雨喽。
六月廿七中雨
从前我以为孩子的心思很好懂,实则不然,不卜庐里这个不到三岁的小家伙的想法就很难琢磨。
平日他与七七玩得很好,好到明明两人都有一块小饼干,却一定要掰成两半换着吃,可在那天看到我给七七解除敕令之后,七七就跑来磕磕巴巴地告诉我,小团雀不喊她姐姐了。
开办不卜庐的这些年,我陆续听一些客人抱怨过,说家里孩子太多了天天吵架,天天需要大人“断案”,当时也就当个玩笑听,没想到这样的窘境真会让我遇上。
对此我毫无头绪,直到长生暗示我,让我想想解除敕令的方式是什么,我才恍然大悟,知道小家伙大概是嫉妒了,于是也抱着他,一句“谁是我最喜欢的孩子呀,是云苓”,瞬间把这小醋坛子哄好了。他高高兴兴地和七七认了错,还画了一张画送给七七。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在纸上画画,很有纪念意义,我就问七七把画要来了,能勉强看出画的是一个大人和两个小孩,至于角落里那条细细长长的生物,长生拒绝承认是蛇。
附难以辨别的简笔画一张
不过这件事也让我重视起了对他心理方面的教育,购置了许多须弥教令院出版的有关儿童心理学的权威书籍。
在翻阅完这些书籍后,再看小云苓的一些举动,我发现了他的“边界感”似乎很强,他虽然能和七七分享饼干,但绝不会让七七动他的玩具,也
不会主动去动七七的东西,对被打上自己标签的人或物有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执着,但又会为了表现得乖巧大度而艰难做出退让。
长生说他之前肯定是把我划进只属于他的范围了,所以一时对七七表现出了敌意。而书上说幼儿会有这样的性格,百分之九十五是因为缺乏家庭的关爱
看来我得挤出时间多陪陪他。
七月廿四阴
最近频繁使用秘法,身体糟糕了许多,时常浑身冷汗,咳血且伴随着好似整个肺腑被刀刃搅动的疼痛,一连几天都不能坐诊。
长生愁坏了,说我不能总是这样,就算我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也要想想不卜庐里还有个生活不能自理只会张口吃饭的小家伙,万一我有个长短,他就算被别人收养,身上的魔神残渣也还是个巨大的隐患。
唉。
我的身体情况一向是瞒着云苓的。我怕整夜的咳嗽声吵得他睡不着觉,也怕他看到血会害怕,每晚把他哄睡着以后都会去书房休息。
原本我以为就这样瞒住一个还没桌腿高的孩子不是什么难事,没想到昨天他半夜起来没见着人,循着灯光一路哭到了书,刚进门时还在抹眼泪,看到我在咳嗽就马上闭上了嘴巴,跑来踩着小凳子给我擦脸上的冷汗,就是眼泪还在巴巴地掉。
那时我就想,不管怎么样,我都一定会把他养大。
八月廿六大雨
我不会把错误归结到一个孩子身上,一切的过错在我。
前天不卜庐来了位身中奇毒的病人,病情危急,我忙得焦头烂额,没时间照顾云苓,又怕病人身上的毒会不利孩子的身体,就把他放进了卧室,很严肃地告诉他不要来诊室找我,他当时瘪着嘴要哭,可我没时间安慰他就一头扎进了诊室,中途他拍过门,我抽不出手来搭理他,后来门外没声响就当他自己去玩了。
我明明知道他对外面的世界有抑制不住的好奇,明明知道柜台的矮门拦不住他,可他就是在我这些清晰的认知下溜出不卜庐,爬下台阶,最终失足跌进莲花池。
要不是长生的听力非同一般,在听到前门有落水声的第一时间冲出了不卜庐,我
我知道我最该庆幸的是他被长生捞了上来,身体并无大碍,但在我冲出房门看到他的那一刻,也庆幸于他满身咒文的模样没有被过路的行人发现。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两年多前,他刚吃下赤昙。
在他昏睡期间,长生沉重地告诉我,假如他没吃过赤昙,这次溺水估计能直接要了他的命,当时咒文的出现就是为了修复他受损的身体。
云苓当夜发了一场高烧,如今退烧了却忘了掉进莲花池的事情,还是扒着门框,对那些从莲花池飞来的蜻蜓很感兴趣。
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他离开我的视线了。
十月廿五大雨
两个月前的意外在小云苓身上留下了很深的烙印,最直接的体现就是他手腕与脚踝上的四道黑
线,在那之后像是活了过来,时不时展开咒文在他身上游走。
这样的场面对一个孩子来说过于可怕,我不想让他察觉自己身上的变化,于是撤走了低处他能照到的所有镜子。
长生说极有可能是受到了那场溺水的刺激,导致他身上原本沉睡的魔神力量逐步复苏。而昨天早晨我给小云苓洗脸的时候,发现那漆黑的痕迹已经爬上了他的脖颈,我不敢想象他衣服下的身体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想到幻境中那些满脸咒文的怪物,我决心为他做点什么。
经过几天的讨论,我和长生决定带他重返沉玉谷,再进行一次净化,以此压制魔神力量的苏醒,可却在如何瞒过小云苓这件事上犯了难。
一次偶然,让我翻到了几年前写下的那张鳅鳅宝玉迷药的配方。在反复试验成分配比,将副作用降到最低后,我于昨晚将煎好的药端给了他。
小家伙平时喝的药不少,只向我讨了个睡前故事就乖乖把药喝了。迷迷糊糊睡着前,他向我抱怨了一声苦,我这才发现忘了调和鳅鳅宝玉的苦味,虽心中有愧,但估计后续也无心专门调整一剂迷药的味道。
毕竟对孩子用迷药这种事,发生一次就够了。
原本按照预期,最晚明天傍晚便能赶到沉玉谷,可能是老天不认同我的做法,在今天下了一场大雨,把我们堵在了望舒客栈。由于小云苓在那次意外后一直气色不太好,加上在迷药的作用下睡得很沉,给了客栈老板一种生病的错觉,我便只好扯了个慌,说我的孩子罹患先天疾病,此行就是为了寻找救治之法。
我不确定她有没有相信,因为就在前半夜,一位少年模样的仙人找上了我,问我那孩子身上为什么会有旧日魔神的气息。我没直接回答,用秘法探查了一番,发现对方枪上有大量魔神残渣的碎片,恐怕来者不善,便又搬出了那个谎言。
仙人似乎信了,转身离开,但我仍放心不下,找到深夜还守在柜台的老板一阵打听,得知那仙人一直据守此地。
看来今后不能带小云苓来这家客栈了。
十月三十阴
他一回璃月港就病倒了。
我很对不起他,倘若我没有失手将自己的手掌划破,他现在或许还好好的,可一位时常替人缝合伤口的医师身上发生这样粗心的意外,本身就是件让我自己也万般费解的怪事,只能将原因归结于我健康状况的急转直下。
在我着急询问长生,为什么净化成功他也还是病倒了的时候,长生将维持他生命的魔神力量比作一杯“水”,只有这杯“水”完整地存在于他身体中,他才能健康地活着,然而我在净化的过程中意外将划破的手掌浸入水潭,吸收了那杯“水”中的一部分,致使返回他体内的“水”只够支撑他活着而已。
看着几天前还蹦蹦跳跳的孩子如今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回想起了刚捡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虚弱,越发觉得自己愧对于他。
我宁愿病痛折磨的人是我,可秘法也无法转移
他的痛苦。
我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他好起来
三月廿三晴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不敢确定,那次的意外到底是不是意外。
如今璃月港里有部分人称赞为我神医,可哪门子的神医会鲁莽到在拿刀的时候意外割开自己的手掌
小云苓卧病在床的这大半年时间,我的身体反而在那股受过净化的魔神力量的滋养下健康了起来,头上也没再生出白发。
这使我开始越发怀疑自己,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故意
长生看出了我的忧虑,让我不必过多自责,说魔神日益庞大的力量在他身上积聚,要是没个人吸收,净化再多次也难保他不会被力量同化,但这种说法显然只是安慰而已。
我前些天就听说今天是举办请仙典仪的日子,恰好云苓最近病情有所好转,或许是出于弥补的心理,就抱着他出了一趟门。
之所以挑在这个日子出门,也有他自己的意思在。我的小云苓对睡前故事里的岩王帝君很感兴趣,嗯,再精确点,是对岩王帝君半麟半龙的仙体很感兴趣。
初次发现他这一喜好的时候,我表现出了惊讶,因为即便我们再需要感谢帝君对璃月的付出,那位留下力量的魔神也的确是由帝君击败的这点从小云苓白天的表现就能看出来。他对今日在玉京台现身的帝君似乎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哪怕我们只是走到临近玉京台的街区,他的身体就开始颤抖个不停,但精神仍旧亢奋,挡在兜帽下的小脑袋连连晃动,满嘴都是心爱的“龙龙”。
我自然不敢让他看真正的龙,其一是怕他在帝君的浩荡神力下受到伤害,其次也怕帝君发现璃月港竟有一位昔日魔神的遗民,于是停在了一个贩卖纪念品的摊铺前,准备买点东西补偿云苓,结果他一眼就看上了那只以帝君仙体为原型制作的玩偶。
得到了宝贝的小家伙肉眼可见地开心,抱着玩偶不肯撒手,后来我又陆续买了些他能吃的甜点,他高兴到搂着我的脖子亲了我一口。
果然还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
返回不卜庐的路上,我们遇到了往生堂那位神秘的客卿。他从不生病,也没有买药的需求,所以我和他向来没什么交集,只是听说过这个人而已。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目光似乎在我怀中的云苓身上停留了片刻。
可能也是惊讶于,这世上竟有胆大包天的商人敢以帝君为原型制作玩偶吧。
一月廿五阴
或许是近两个月陪伴云苓的时间少了点,我印象中那个会因为说不出一个完整句子而急得小脸通红的小家伙,现在已经可以和长生吵得有来有回了。
虽然个头上的变化不大,但我的小云苓的确又长大了一些认清这个现实让我不免有些惆怅。我不清楚别家的父母是否也会产生这样的心理,至少在我察觉孩子成长的时候,心里除了欣慰,还有隐隐的担忧与害怕。可能是怕他长得太快,一下子就不再需要我的
怀抱,也可能是怕自己老去,没时间再多陪陪他。
老去,这曾是个对我而言陌生无比的词汇。有了云苓之后,我更清楚地感受到了时间对我的改变,我的小云苓代替我进入了和长生拌嘴的角色,而我自身也逐渐进入了一个年长者应有的位置,变得沉默,包容。
遥想我二十余岁离开师门,如今不过而立之年,可也走到了历任师长猝然长逝的年纪。今早梳头时,又从木梳上发现了白发,这种情况上一次发生在一年前,可这一年多来,对“不死药”的研究始终得不到进展,留给我的时间或许不多了。
我现在也只能安慰自己,欲速不达,这种事急不得。
我的小云苓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拿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我的时候,我总有那么一瞬间感到被他看穿了心思。
长生说聪明人需要考虑的太多了,活不痛快,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现在一想到这个我就心乱如麻。
等他再长大一点吧,说不定我能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三月三十晴
长生不止一次跟我提起重新刷墙的事情,都被我糊弄过去了。
小云苓最近发掘出了画画的爱好,酷爱在墙壁上作画,半个月下来,整座不卜庐几乎找不到一面白墙了。不过我不认为这是件坏事,这侧面证明了我的小云苓很有活力和创造力。
在这一点上,长生气鼓鼓地向我预言,说他未来肯定是那种喜欢在别人家院墙上乱涂乱画的大坏包,不知从哪个角落冲出来的小家伙表现得很不服气,叉着短短的胳膊,说自己将来肯定是个超级有名的大画家。
我借长生之口,问他难道就不想跟着我学习医术吗,小家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唉。
四月初一晴
不管云苓将来想做什么,我想他的确不适合学医。
昨天把他带到药房,尝试着教他辨认草药,最先教的就是白术”和“云苓”这两味药材,结果他非但对我解释的药性兴趣缺缺,还倒抓着白术给我“设计”了一套衣服。
从配色看,嗯,很新颖,就是上下的颜色弄反了。
附笔触稚嫩的设计原稿一张
为了不让他难过,我把图纸拿给裁缝看了,兴许过段时间就能拿到成衣。长生说我这么做未免牺牲过大,我告诉它小孩子的信心还是要鼓励的,况且他这么大点年纪能捣鼓出自己的设计,已经是件不得了的事情了。
今天打烊后,之前那个一心要跟着我学医的孩子来了一趟,经过交流,我觉得他的心性不错,也颇有志向,就答应了收他当学徒,这样我偶尔没空的时候,他也能帮忙抓药,顺带看着点云苓。
七月廿三阴
总务司隔离了一批逃难的村民,据他们所说,璃月边陲的奥藏山一带爆发了瘟疫,死了很多人,我想我必须去看看。
阿桂现在还记不全药柜的各个抽屉里有什么,我贴了一天
的标签,他对照着也算是能抓药了。接下来的这几个月,不仅不卜庐要交给他打理,云苓和七七也要托给他照顾,其中的压力很大,我只要求他抓对药,别让两个孩子出事就行。
刚刚收拾行李的时候,云苓要把他的帝君玩偶塞给我,我知道这是他最宝贝的东西了,思来想去,只问他要了跟头绳塞进行李。
他还那么小,不知道瘟疫的残酷
八月十二阴
今天死了五十一个人,凡间的草药无用。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瘟疫,一切疫病的源头是溪流上游那具妖物的死尸。根据村志和石碑的记载,我猜测它生前曾是某位魔神的眷属。
八月十九阴
今天死了二十三个人。
长生说一直拿秘法救人支撑不了多久,可人命关天。
八月廿六小雨
今天死了三十一个人。
咳血已经是我最轻的病症了,我必须坚持到仙人赶来的那天。
十月廿四阴
瘟疫结束了,我拖着衰败的身子回到了璃月港,虽然每走一步都锥心刺骨地痛,但这已经是长生消耗生机替我强行续命的结果了。
我试遍了曾经炼制的各种不死药,通通没有效果。
我该怎么做,我不能拖着长生跟我一起死。
十月廿七阴
云苓在外面敲门,我没办法回应他。
思绪很乱,坐下来几乎写不了一个字。
十月廿九大雨
我坐在他床边,看着他熟睡的小脸坐了一夜。
白术,你真的疯了。
十月三十一中雨
我又看到那个没有手指的姑娘了,她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十一月初六大雨
我还是那么做了。
长生告诉我魔神的力量会让凡人上瘾,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
是什么指使我向自己的孩子举刀是魔神的力量,是我放不下的责任,还是我自身想要活下去的欲望我已经分不清了。
我的小云苓明明几天前还在贴在门板后面,鼓励我一定要好起来,现在自己却躺在病床上,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我之前明明白纸黑字写下过的,对孩子用迷药这种事发生一次就够了,可如今却主动改善了药方的味道,往药里加了很多甜甜花和杏仁。
我还是那么做了。
十一月廿八阴
最近他发着高烧,病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一天中有大半时间都在昏睡,只有饭点我才会用热毛巾擦擦他的脸,喂他吃一点东西。
今天是他生日,傍晚大约六点的时候他自己醒了过来,哭着下床找我,结果半路扑倒了一个花瓶,被碎片
划伤了胳膊。
给他包扎的时候,他说他做噩梦了,梦到自己变成了小羊。
我安慰他说,小羊不可怕,小羊和我们云苓一样可爱,然而他说他梦到小羊的四肢被刀切开了,把我肚子里的一切说辞都敲了个粉碎。
我减少了鳅鳅宝玉的剂量,给他熬了一碗安神汤。
十二月廿四阴
他的自愈能力变得很差,不仅手臂上的划伤难以愈合,一场风寒也能让他病上几个月。
这都是我的错,我不想再那么做了,坐到他的床边,握着他苍白的小手,几乎是在恳求他答应和我学医。
倘若他能成为我的弟子,接过师门一脉的传承,长生就不会因为失去契约者而陷入永久的沉睡,璃月港也会拥有一位可以永远存活在世上治病救人的医师
听到我的话,他迷迷糊糊想睁开眼,可没等我看到他那双漂亮的绿眼睛,就见一滴泪先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我突然想起自己曾答应过他,他可以永远做自己想做的事。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二月廿四大雨
他又病了,全身脱水脱力,虚弱地躺在床上,连呼痛的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手里紧紧地抓着什么东西。
帮他擦拭身体时,我有意拿走那个被冷汗浸湿的物件,可在看清那物件上的文字后,却犯了错般下意识把手收了回去。
长命锁,长命百岁多么简单的愿望。
赠与云苓长命锁的时候,我求的的确是他的长命百岁,可现在呢现在我求的到底是谁的长命百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