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永望不好意思道“抱歉啊禾老板,我妈她性子直,嘴也快,说话不太好听。”
禾晔不在意道“没事。”
他的年纪的确会让人产生质疑。
牧夕璟绕过车尾,站在了禾晔身侧,对左右为难的冯永望道“带路吧,趁着天亮把新坟的位置选了。”
冯永望闻言,连胜应好,带着禾晔、牧夕璟以及其他一众人朝东边走去。
他们村子还没有统一收地,各家各户都种着地,至于逝者便是葬在各家的地里。
冯永望说他们家总共有四块地,分别是九分地,三亩多,八亩多,九亩多,现在他爷爷的坟是在最小的一块地里。
“当时我爸找了附近的风水师,说那块地依山傍水位置不错,便让埋在了那儿,没想到这才两年时间,就有问题了。”
身后跟着的人中,有个中年男人用拗口且不标准的普通话,补充道“当时那个风水师还夸咱家那块地的风水好呢。”
另一个中年男人也学着用口音浓重的普通话跟着说“对,那人还说我们这块地,作为祖坟可以望子孙们的财运,这两年我们冯家的财运确实不错,去年我儿子高考超常发挥,考了五百九十多分,非常顺利的考入一个不错的211”
几个人边走边说,一会儿方言,一会夹带着拗口的普通话,一直闲聊个不停。
禾晔能听懂,但不想加入话题中,便一直保持沉默,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他和牧夕璟的身高,注定隐藏不了。
那个炫耀自己儿子考上好大学的中年男人开口“这位风水师”
冯永望在旁边提醒“禾老板。”
随后他又指了指旁边模样英俊的男人“这位是牧助理。”
“禾老板,牧助理,这位是我三叔。”
禾晔与牧夕璟同时点头,礼貌地打招呼“你好。”
三叔是个开朗话多的性子,虽然普通话不怎么样,但还是主动与禾晔攀谈起来“禾老板,你瞧着年纪不大,大学毕业了吗”
禾晔“毕业了。”
三叔“上的什么学校啊”
禾晔“国家美术学院。”
三叔“艺术生啊。”
禾晔“嗯。”
三叔“那怎么想起来做道士了”
禾晔“不是道士。”
三叔半点也不尴尬,继续问“不是道士啊,那你是”
禾晔“目前经营一家纸扎店。”
三叔“你爸妈供你上那么好的大学,结果你开一家纸扎店,是不是太屈才了”
禾晔“纸扎店是祖业。”
三叔“哦哦,那你爷爷和爸爸是不是也会算命风水”
禾晔“嗯。”
三叔“你打小就跟着他们学这个”
禾晔“嗯。”
三叔“那还行,你”
“三叔。”牧夕璟在一旁都有些看不下去,主动上前攀谈道“你刚刚说你儿子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是哪一所大学”
一聊到自己儿子,三叔的注意力瞬间被拉走,喜滋滋地开始炫儿子。
禾晔趁机朝旁边撤了几步,躲去了牧夕璟身后。同时暗送口气,听着牧夕璟与几人闲聊。
热热闹闹地聊了一路,直到冯永望提醒道“到了。”
他伸手指向不远处地一块地,说道“这就是我家的地。”
禾晔抬起眼皮望过去,见那块地里种满了茄子,只能看到地中间偏西的位置,立着一块石碑。
禾晔跟着冯永望一群人走近了,才看到石碑后面有一个坟堆。
他看了一圈周围环境,点头道“这块地的位置的确不错。”
不远处有个土坡,旁边是一条河流,也算是依山傍水的风水局,祖坟位置好,利于子孙后代的运势。
“只是原来的风水师忽略了一点,这河岸两旁杂草丛生,长的几乎比人还高,里面藏着的蛇虫鼠蚁多不胜数。”
“虽然你们有用草木灰防虫蚁,但要想隔绝蛇鼠,可不是在棺材上撒一层就能解决的。”
冯永望赶忙问“那怎么办”
禾晔道“先去看看其他三处地方。”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看地,结果一圈看下来禾晔发现,的确是挨着河边的那块地风水最好。
冯老爷子有八个子女,五个儿子,三个女儿,今日跟过来的是五个儿子,还有几个中年男人是门口同族的叔伯。
冯永望一群人听完禾晔的话,一边朝家走一边互相商量着,这坟到底迁不迁
有人说迁,不能让老爷子走了,还受被啃咬的罪。
也有人说不迁,说这地方做祖坟好,实在不行,他们就再重新铺几次草木灰,把蛇鼠隔开就行了,没必要大动干戈地迁坟。
禾晔不参与他们的话题,特意落后几步,缓步跟着。
牧夕璟与他并肩,小声道“你刚刚可以选择不理他。”
那个三叔许是看禾晔年轻,聊天时不自觉地端起长辈的架子,还说什么你爸妈供你上这么好的大学,开纸扎店是不是屈才了
屈不屈才,关他屁事。
一路上张嘴闭嘴全是他儿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儿子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
对于这种时刻都在想炫耀的人,牧夕璟是真不想搭理,但看着禾晔忍着不耐烦与对方聊天,又做不到袖手旁观。
“没事。”禾晔低声说道“他一脸苦相,从小生活的不好,又早年丧妻,这些人中,他的生活应该是最差的,考上大学的儿子,是他唯一胜过其他人的地方,所以才会想广而告之。”
牧夕璟“嗯。”
虽是这样,但他依旧不喜欢。
一群人回到冯永望家中时,院子里已经摆好了三
桌丰盛的饭食,
准备招待他们。
这种宴席,
禾晔之前经常跟着爷爷出去吃,倒没觉得不习惯,但牧夕璟有洁癖,而且还挑食。
他看着一群大老爷们一边吃饭一边喝酒,聊着到底迁不迁坟的事情,是一口也吃不下。
禾晔默不作声地吃着自己面前的菜,直到吃饱了,才放下筷子,问“你们商量好了吗,这坟迁不迁”
原本聊的面红耳赤的几人瞬间噤声,互相对视,却拿不出主意来。
禾晔见他们都不说话,缓缓开口“不如我给你们一个建议”
冯永望客气道“禾老板你说。”
禾晔“问问老爷子的意见。”
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
冯永望的爸爸睁大眼睛“这怎么问”
禾晔抬头,看了眼亮堂堂地天色,说道“现在时间还早,你们先去准备东西,找好人,等天黑了,我尝试着招来老爷子的鬼魂询问,如果他说不用,那你们就过去给他烧张纸,洗洗睡觉,如果他说要迁,那今晚我们就把坟给迁了。”
“新坟还在那块地里,往东迁十几米,虽然没有原来的位置好,但依旧旺子孙,招财运。”
可能是被禾晔说招老爷子的鬼魂给吓住了,几个大老爷们都没再说什么,一个个点头应好,吃过饭一个个都忙了起来。
该采买东西的人,去采买东西,该去找人的,去找人。
禾晔把列好的单子发给冯永望,跟他说寿财和墓碑一时半会儿也买不来,直接延用原来的。
其他的就是红手套、红纸、红布、凉席、大萝卜、五谷杂粮、四个馒头、大黄纸、冥币、下葬吉祥物、钱币、经书、贡品、供桌、四个金蟾或者古币
冯家人全都去忙活了,禾晔倒是闲下空来。
冯永望家的院子很大,他就自己搬了张椅子,在院子里找了一处安静的角落坐下打游戏,夏天蚊子多,斗地主还没玩两局,腿上、胳膊上就被咬了几个包。
禾晔直接打开背包,现场画了张驱蚊符贴在了椅子腿上,继续游戏。
牧夕璟也搬了张椅子,在他旁边不远处坐下,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个还没拆封的盒子,里面是一部新手机。
一个摆弄新手机,一个摆弄游戏,气氛安静且祥和。
直到一个中年女人搬着凳子在他们旁边坐下“你好禾老板,我是冯永望他五婶。”
禾晔记得她,刚刚从车上下来,那句这么年轻啊,就是她说的。
“你好。”出于礼貌,禾晔还是应了声。
中年女人问“那个听说你会算命,能给我算一卦吗”
禾晔倒也不推辞,说道“可以,卦金200。”
一听还要卦金,中年女人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住,小声嘟囔一句“卦金要这么贵啊,我们这儿的算命先生都是一十一卦。”
牧夕璟头都不抬,一边摆动手机一边回怼了句
“那你可以去找他们算。”
中年女人不死心,试图商量道“我们家永望请你来,应该花了不少钱吧,要不你通融通融,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什么钱,你收个一十,稍微意思一下行不行”
禾晔拒绝“不行。”
中年女人“刚刚”
牧夕璟出声打断她“抱歉,等会我们禾老板还要请鬼,挺费神的,麻烦这会儿不要打扰他休息。”
中年女人见两个人态度都很冷淡,虽不情愿,但还是起身搬着凳子走了,走的时候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表达着对两人的不满。
对方说的声音小,又是方言,禾晔只隐约听懂了几句,大概是说他假清高,估计身上也没什么大本事,一卦就要收两百,也不怕这钱拿了丧良心,听得他莫名生出了火气。
牧夕璟非常敏锐地察觉到禾晔的情绪,问“怎么了”
禾晔“她很烦。”
牧夕璟扬唇“要不然等会我替你出口气”
禾晔凝眉疑惑“怎么出气”
牧夕璟只是笑了笑,没有应答。
这时,冯永望的妻子淇淇端着一个果盘走过来,满脸歉意道“禾老板,我五婶这人喜欢贪点儿小便宜,刚刚真是对不住了。”
看来中年女人与禾晔、牧夕璟的对话,被她听到了。
禾晔“没事。”
淇淇“您不介意就好,刚刚永望走的时候特意叮嘱,让我不能怠慢了两位,禾老板、牧助理你们要是需要什么,就跟我说。”
她说着将一盘水果送到牧夕璟面前“牧助理刚刚我看你都没怎么吃东西,是不是不适应我们这里的饭菜味道”
牧夕璟否认道“没有。”
淇淇“要不你吃点水果,要是饿了,就跟我说一声,我去给你稍微做点吃的,甜口、咸口我都会一点儿。”
牧夕璟推辞“不用了,我不饿。”
淇淇还想再客气,但被牧夕璟很干脆的拒绝了,最后只好端着果盘离开。
等人走远了,牧夕璟转头问禾晔“禾老板,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回去”
禾晔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游戏上,没听懂他是什么意思“什么”
牧夕璟苦笑道“再这么待下去,我担心自己会饿死在这儿。”
禾晔语气平淡“那些食物没毒。”
牧夕璟“但很脏。”
禾晔不解“哪里脏”
牧夕璟“他们吃饭时,一直说话,口水都喷在饭菜上了,还有那些人洗菜,只洗了两遍,洗菜水还很脏,他们的盘子是在一个大盆里洗的,小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直接上手抓,总之非常脏。”
禾晔“只吃自己面前那盘菜就好了。”
他就是这么做的。
牧夕璟蹙眉“我做不到。”
禾晔没有同理心,也不会惯着他这臭毛病“那就饿着。”
牧夕璟“”
他试探着问“禾老板,你会做西红柿鸡蛋面吗”
下一秒,禾晔清冷的声音,与他脑海里的回忆重叠“不会。”
“我是你的老板,不是你家厨子。”
“我是你的契主,不是你的厨子。”
牧夕璟听完神情猛地一震,反应过来后,他眉眼间的笑意逐渐加深。
怎么办,已经迫不及待地想闯入地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