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黛从未想到,秦胥竟是因中毒而致身体虚弱。
回到太墟宗时,方才过去一炷香的工夫,飞白剑悬停于缥缈峰之上,秦黛黛跃下长剑径自朝后殿走。
秦胥此刻正面色苍白地端坐在玄冰榻上,莹蓝冷雾幽幽将人笼罩其中,乐游道人与善渊道人坐在他左右两侧,手捻回春诀不断为其疗伤驱毒。
秦洛水站在一旁,满眼关切地看着,眼圈早已通红。
不知多久,秦胥体内陡然升起一阵反噬之力,磅礴的灵力迸裂开来,守阵的莲心道人与石屹道人忙上前合力挡住四溢的灵力。
乐游道人收回手,捋着胡须叹了口气“六瓣莲之毒,非我等之力能解。”
善渊道人神情微滞,张了张口似要说些什么,没等开口便已被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
“爹爹定不会有事的,”秦洛水哽咽着,泪珠顷刻滚落下来,“求求四位长老再想想法子,救救爹爹吧,哪怕让洛水用这条命换爹爹康健,洛水也愿意”
乐游道人徐徐摇头“非我不想为宗主解毒,只是”
玄冰榻上,秦胥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睁开双眸,神情淡漠。
“宗主”莲心道人唤道。
“爹爹,您醒了”秦洛水惊喜地走近冰榻旁,“您可还难受”
“无事,”秦胥淡淡道,旋即看向善渊道人,“方才善渊长老想说何事”
善渊道人迟疑片刻“六瓣莲之毒,素来只有千山莲池一带有,宗主可是擅闯了莲池之境”
此话一出,满室寂然。
秦胥垂下眼帘,良久“嗯”了一声“去寻一样东西。”
善渊道人朝门口处瞥去一眼,长叹一声“既是千山莲池毒物,还须得莲池之水方能解。”
秦洛水抬手擦拭了下眼角的泪水“长老是说,只要取回莲池之水,爹爹便还有救”
“我这便去往千山莲池”
“你可知千山莲池在何处”善渊道人轻斥一声。
秦洛水脚步一僵“还请长老指条明路。”
“千山莲池若真那般好找,莲池之水早便被人挖空了,”善渊道人看了眼秦洛水,“无关人等且先出去,让宗主安静一会儿,我等为宗主暂且将毒药压制下去,否则万一毒发,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长老”
“出去”
秦洛水委屈地轻抿粉唇,最终一步三回头地朝门口走,却在走到房门处时,脚步一顿,继而抹去脸颊上的泪珠,勉强地扯起一抹笑“姐姐,你也来看望爹爹吗”
秦黛黛只安静站在门口,眉眼微垂,面色平静。
从方才到现在,她在此处已近一个时辰,始终没有进去的打算。
闻言,秦黛黛抬眸看向秦洛水,许是因一直伤心哭泣之故,她的双眸红肿,此刻仍隐隐泛着水雾,娇媚的脸颊与她的娘亲愈发相像,脆弱又娇艳。
听闻就在三日前,她已跃居美人榜第三位。
秦黛黛看了她一会儿,房内传来秦胥沙哑的声音“回来了”
秦黛黛收回视线踏入房中,却仍只在门口站着“父亲,各位长老。”
秦胥看着她的身影,顿了顿,长睫垂了下来“如何”
秦黛黛自芥子袋拿出闻人敛送与她的匕首“此物是闻人公子所赠,父亲大可放心了。”
秦胥凝眉“闻人敛”
“正是。”
房中众人纷纷朝她看了过来,眸中掩盖不住的讶异。
秦胥掩唇咳了几声,唇色泛起诡异的暗红“我记得幽月宗前去之人,是二弟子仲衡。”
秦黛黛看着他仿佛也染了血色的眼眸,点点头“是,不知为何换成了闻人公子,此番也算是”
她顿了顿“一见如故。”
秦胥沉默下来,久未言语。
秦黛黛等了片刻,平静道“若无旁事,女儿先行离去了,父亲好生休息。”
说完,她转身迈出门去。
秦洛水仍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匕首上,眸光复杂。
秦黛黛未曾理会,只安静走出后殿,沿着山路无声地走着。
方才房内长老们的话她已听得清清楚楚,秦胥果真去过千山莲池寻找过什么,那并非传言。
千叶曾说过,千山莲池是它生长的地方。
秦胥去莲池,究竟在寻找什么
秦黛黛只觉自己的识海如有一团白雾萦绕,她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看清了些什么,却又不愿去瞧个清楚。
诚如善渊长老所言,千山莲池,是秦胥去了都会吃亏的地方,莲池之水岂会那般容易获得
“大小姐”有人诧异地唤她。
秦黛黛回过神来,此刻才惊觉自己竟走到了太墟宗的宗庙前。
宗庙内,供奉着历任宗主以及千年来为太墟宗立下不世之功之人,将他们的牌位本命法器供于高台之上,太墟宗每年纳新后,总会前来此处拜谒。
阿娘未曾有本命法器留存于世,此处不过只有一块用以拜谒的牌位,和一幅画像。
秦黛黛迟疑片刻,走进宗庙中,看着一件件法器崭新如常地放在高台之上,注入灵力便能看见法器主人生前的音容笑貌。
若阿娘的法器仍在,她也能看见阿娘了。
秦黛黛走到阿娘的牌位前,看着上方“凌听荷”三字,目光恍惚了下,而后安静地跪坐在蒲团上,神情怔忡。
秦胥中毒,她本是不伤心的。
只是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她却莫名想到,若是没有莲池之水,不久之后,他也会出现在此处罢。
秦黛黛一人在宗庙内待了许久,什么都没想,只是呆愣着,直至夕阳西下,她起身便欲离开。
却在下瞬,她的脚步蓦地一滞,转眸看向阿娘的对面。
空置的高台之上,没有牌位,只放
着一柄青碧色琵琶。
琴身幽幽泛着浅色光泽,镶嵌着流动的翡翠,上洒落闪烁的如繁星般的灵石碎片。
秦黛黛手指僵凝,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抬手将一点灵力注入其中。
琴弦微微颤动,散发出点点微光。
苏怀夕近乎透明的身姿徐徐浮现,唇角带着笑,抱着琵琶站在那里。
秦黛黛的指尖不觉颤抖着,许久,手紧攥成拳。
宗庙外,修卫端正立于结界之外,守护着宗庙内先人安宁。
却在此刻,结界内陡然一声高昂的琵琶声响起,修卫忙跑进宗庙内察看,却在进入的瞬间怔住。
秦黛黛手中抓着琵琶走了出来,神情分外平静。
见到修卫,她甚至还弯着眸子笑了笑,温和地问“宗庙之内,除却历任宗主,唯有为宗门立下不世之功之人,方能入得此庙,是不是”
修卫点点头是。”
“那此等杂物,又是如何混进来的”秦黛黛拿起手中的琵琶,而后松手。
“啪”的一声巨响,琵琶嗡鸣一声,仿佛女子的哀鸣。
修卫大惊,数年来从未有人见过大小姐如此动怒,看着被掷在地上的琵琶,一时之间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周围的修士听见此处的动静,已有人逐渐集聚过来,不解地看着这边。
秦黛黛这么多年,如何被人议论,都可视作耳旁风,可独独此事
阿娘未曾留下本命法器,便有人竟敢将苏怀夕的法器置于阿娘的对面。
她决不能忍。
“无人作答”秦黛黛笑了笑,“擅入宗庙,那便毁了吧。”
她捻指作印,顷刻间荡魂符现,秦黛黛抬手便要将符箓打入琵琶身,却在此时,一道身影飞身上前,将琵琶抱了起来。
“姐姐,是我,”少女柔弱地抱着琵琶倒在地上,小脸煞白地看着她,眸中泪珠摇摇欲坠,“是我擅自将娘亲的法器放入宗庙的,只因娘亲的魂魄孤零零的太过孤寂,且且石屹道人说,按照宗规,娘亲既是爹爹接入宗门的,只要爹爹承认,便能入宗庙”
说着,秦洛水的身子轻轻地颤抖着“爹爹那时正在闭关,我无人相问,可我想,爹爹既是我爹爹,姐姐又一向宽容温柔,岂会不愿我自知身份卑微,不敢求一处牌位,只要娘亲能在里面便好。”
少女话落的瞬间,泪珠顷刻砸落下来,划过面颊,好不惹人怜惜。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围观之人中便有人小声嘀咕“二小姐不过想让苏夫人魂魄得以安息,再者道,宗主夫人都已入宗庙,苏夫人如何入不得且二小姐又不求牌位,便入内侍奉宗主夫人也好。”
秦黛黛抬头看去,只望见一名眼熟的修士,好一会儿她依稀记起,此人是石屹道人的三徒弟吴平,亦是秦洛水的追求者之一。
秦黛黛看了他好一会儿,弯了弯唇“我怎么从未听闻太墟宗宗主曾二娶过还多了个什么苏夫人
”
当初,秦胥将苏怀夕接入太墟宗后,便再无下文,更遑论成亲之礼
此话一出,有了解内情之人纷纷反应过来,看着倒在地上的秦洛水,眼中带着几不可察的轻视。
被驳斥的吴平脸色骤红,硬着头皮道“你是大小姐,自是不愿承认,可天下谁人不知,苏夫人是宗主带回来的。”
秦黛黛沉吟几息,走上前去。
“你做什么”吴平谨慎地看着她。
“请这位道友随我入宗庙内一观。”秦黛黛说着,张开手。
飞白剑长吟一声,飞入她的手中。
秦黛黛抬手,剑尖直指对面之人。
吴平眼中微诧,片刻后笑了一声,到底未曾有多重视,毕竟他如今已升至金丹境,据他所知,这位大小姐不过小小筑基。
“秦大小姐又是何必”他道,“这宗庙我不知进过多少”
他的话音未落,陡然一阵凌厉的灵力裹挟着罡风而来。
地面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地煞符阵,将他困在阵法之中无法动弹,就在他冲出阵法将要召唤法器的瞬间,地煞符刹那间变作五雷符,头顶乌云集聚,五道雷电携带者金丹之力顷刻砸下,半点不留情地劈到他的头顶。
宗庙前,一片死寂。
许久,有人惊讶“大小姐升金丹境了”
“而且绝非金丹中期”
“这才多久,便升上如此境界那吴平成日炫耀自己不过二十年便升金丹境”
吴平倒在地上,浑身如真火灼烧一般剧痛,听见周围人的嘲讽,心中又惊又怒,飞身而起召唤出法器“讨教了。”话落,径自迎战上前。
可就在对上飞白剑的瞬间,吴平心中一惊。
对方的灵力比他想象的要深厚,绵延如水而不绝,剑意飘忽,可剑尖所点之处,不知何时便会化作变幻莫测的符阵。
不过片刻,吴平狼狈地被掀翻在地,手中宽刀“当”的一声脱落出去。
“姐姐”秦洛水陡然冲了出来,手中仍紧紧抱着琵琶,“姐姐,我错了,不要伤害无辜之人”
秦黛黛低头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少女,良久讽笑一声,抬头看向众人“在场皆是太墟宗弟子,入宗之初也曾进宗庙拜谒过,定知晓我阿娘的牌位上,写了什么”
“今日当着诸位的面,我便说个清楚,”秦黛黛低下头,直视着秦洛水。
“我阿娘她,从不是因宗主夫人的虚名而供入宗庙,而是,以真君之位,请入庙坛”
最后几字,一字一顿。
众人皆静,有亲历者想到当年情形,神情不由多了几分悲痛,看向秦洛水的目光愈发鄙夷。
秦洛水于这般目光之下,紧紧咬着粉唇,好一会儿跪在地上“对不起,姐姐,我不该将娘亲的牌位放入宗庙,姐姐能容忍太墟宗收留我已是宽容,我不该再奢求其他。”
“姐姐,一切皆是我之过错,是我该死
”
秦黛黛认真地听她说到此处,突然打断了她“好啊。”
秦洛水抬眸,长睫轻颤地看着她。
秦黛黛走到她跟前“那你便死好了,刚好去陪你娘亲,她也不会孤单了。”
秦洛水脸色一白“姐姐”
秦黛黛温柔地笑“你舍不得吗”手中的飞白剑逐渐现出莹蓝灵力,“那我帮你。”
她抬手,飞白剑直直落下
“住手。”远处一声低斥传来,紧接着一股强劲的灵力袭向秦黛黛的手。
秦黛黛抬眸,只见秦胥不知何时听见了这方的动静,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四位长老随在身侧。
而出手之人,正是石屹道人。
洞虚大能的一击,秦黛黛无从招架,索性避也不避,径自劈向秦洛水手中的琵琶。
似是察觉到她欲要以身为盾的意图,识海的千叶再顾及不得其他,焦急喊道“黛黛小心”
千叶的话并未说完,另一股更为庞大的大能之力涌现,将秦黛黛笼罩其中,护着她全身而退。
秦胥收回手,闷咳一声,唇角溢出几滴血珠。
“宗主”长老们低呼。
秦胥却未曾理会,只怔怔看向秦黛黛的眉心,良久,一步一步走向她。
秦黛黛直到落地才发觉是秦胥救了她,皱了皱眉,迎上他的视线,不觉后退了几步。
秦胥走到她眼前,目光凝聚在她的眉间,神情恍惚“我早该想到的”
话落他口中蓦地溢出暗红的血迹,人陡然晕死过去。
四位长老合力救了秦胥一整夜,待他灵识稳定,已是翌日清晨。
秦黛黛平静地站在大殿外,听着乐游长老焦虑的声音“擅用灵力,毒已攻心,只庆幸宗主修为深厚,尚能抵抗一段时日。”
“只是,若三个月内没有莲池之水,恐怕”
“都是我的错,”秦洛水呜咽着,“若非我,爹爹也不会动用灵力”
“行了,你再是认错,宗主也醒不过来。”善渊道人烦躁道。
秦洛水安静几息“为救爹爹,我愿去寻找千山莲池,直至取到莲池之水方才归来。”
这一次,殿内沉默下来,无人开口。
不知多久,清丽的身影缓缓走入殿中,声音淡淡的“我去。”
几人纷纷看向她。
秦黛黛迎上他们的视线,扯了扯唇“怎么怕我故意耽搁时日”
善渊道人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你父亲若知道你有这份心思,定会感动”
“我并非为他,”秦黛黛打断了善渊长老,笑了笑,“长老,我想去求证一件事。”
善渊长老沉寂片刻,许久左手一张,袖袋中飞出一卷画轴似的图纸“此图许能助你寻到千山莲池。”
秦黛黛怔了怔,接过图纸,打开粗略地看了一眼,随后惊诧地发现
,这趟西行之路,竟然途经六合镇。
“黛黛”善渊长老唤她。
秦黛黛回过神来,对后者笑了笑道谢后便欲转身。
秦洛水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姐姐,让我随你一同前去吧我也想帮爹爹做些事,还能伺候姐姐”
秦黛黛凝眉,正欲回绝,便听善渊长老道“路途遥远,让二小姐随你一同前去也好,路上也有个照应。”
秦黛黛看向善渊长老,后者对她点了点头“早去早回。”
秦黛黛看向秦洛水“今日之事,我不会就此揭过。”
秦洛水脸色微白,低下眉眼“待爹爹醒来,洛水定亲自向父亲请罪。”
秦黛黛沉默片刻,最终未曾多说什么,率先走出大殿,掷出九天飞舟,飞身跃上。
秦洛水紧随其后。
飞舟飞行在云端之上,秦黛黛站在舟尾,看向远处的云海。
却在此时,腰间的通讯符明明无人来信,却有金色微光轻轻闪烁。
没等秦黛黛低头,秦洛水忽然道“姐姐,那是何人”
秦黛黛抬头看去,此处已飞出缥缈峰,迎面御风而来之人一袭白裳,衣袂翩飞,清敛如潋滟谪仙。
正是闻人敛。
“秦姑娘”闻人敛微诧地看着她,“秦姑娘二人这是要去往何处”
秦黛黛想到先前二人之约定,扯了扯唇诚实道“西北千山一带。”
闻人敛沉吟片刻,笑吟吟问“不知秦姑娘可介意再多带一人”
通体雪白、长尾如火焰的鹿蜀兽在云端之上朝西北处飞驰着。
少年心不在焉地骑在其背上,薄柿色圆领缎袍掐着细瘦的腰身,朱槿色发带与马尾在灵力的笼罩中幽幽拂动着,恰若一片白雾中唯一鲜亮的存在。
“少君,您好好的去千山做什么”鹿蜀兽的口一开一合,吐出人言。
岑望省过神来,白玉笛在指间转了转,敲了下临溪的头,嗤道“多嘴。”
临溪委屈地呜咽一声,不再言语。
岑望也沉默下来,只是方才静下心,两日前闻人敛那番话又钻入识海。
他竟真的想要应下两宗联姻之事。
还是和太墟宗的秦黛黛。
岑望眉头紧锁,他自然不喜欢秦黛黛,若喜欢当初岂会退婚
就算在他变小历劫的那段时日,对秦黛黛多了那么几分依赖,那也不过是“痴傻”的那个他从中作梗。
如今他已然恢复,岂会再被“他”操纵
闻人敛想要同秦黛黛结为道侣,也只意味着他眼光不大行。
他眼下的烦躁,也不过是为友人的眼光惋惜而已。
没错,定是如此。
待寻到千山莲池,取莲池之水将灵识中的敕血咒印记洗去,他便同秦黛黛、同那段痴傻的过去再无甚干系了。
这般想着,灵识内的
敕血咒印记突然痛了一痛。
岑望轻嘶一声,内视己身,看着深深刻印在灵识上的血红印记,心中的烦躁陡然更盛,握着玉笛敲了敲临溪的背“快”
催促的话未曾道出,少年的余光瞥向下界。
下方正是灵力稀薄的人界。
而今正值晚春,一片绿意盎然,春阳小院与茅檐草舍映着幽幽冒着细烟的烟囱,分外眼熟。
六合镇。
岑望眯眸,曾被剜肉饮血的幼年涌入识海之间,本该遍布黑暗。
可不知为何,却又弥漫点星火,点缀在那片漆黑之中。
临溪揣度着自家少君的用意,加快了速度,下瞬头却又被重重敲了一下“飞这么快作甚”
“下去。”
临溪“”
眨眼间临溪落到地上,化作人形,委屈地摸着自己泛红的额头“少君,您来人界做什么”
岑望未曾言语,只定定望着眼前写着“六合镇”三个大字的石碑。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孩童站在石碑旁,安静地等待着。
直到夜色渐沉,面容模糊的女子轻笑着走来“阿望,以后天色晚了,你便先回去便好。”
孩童认真地摇摇头“我接阿姊回家。”
女子笑了起来,对他伸出手“那好吧,我们回家。”
孩童乖巧地牵着她的手,一大一小两道人影,在月色中身影渐长
回忆乍然中止,岑望只觉太阳穴一阵刺痛,面颊微白。
他的呼吸急促了些,头顶隐隐有阴云聚集。
一辆马车匆匆而来,正欲疾驰而过时,马车内的人飞快道“快停下,快停下”
岑望回过神,转眸看去,马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穿着朱色官服的凡人惊喜地看着他“可是秦望秦小修士”
秦望
岑望啧了一声,下瞬眸光流转,再抬头人已如常“怎么”
“果真是小修士”王知县大喜过望,“秦修士还说,不知阿弟去了何处,没想到在这处碰上了,不过短短数月,秦小修士长高了许多”
秦修士
秦黛黛
她也在此处
岑望心口微滞,灵识内竟涌起一股莫名的欢愉情绪。
王知县未等他开口,跃下马车拱手道“小修士若不嫌弃,可与我同乘前去见秦修士。”
岑望睨了眼马车,唔了一声“嫌弃。”
王知县面色一僵。
下刻,少年马尾轻摇,翩翩然地踏上马车。
王知县“”
他正要随之爬上马车,头却撞在无形的“墙壁”上。
王知县抬头,正望见少年漫不经心地坐在其中,扔给他一个瓷瓶“我不喜有人与我共处一室。”
如今六合镇已出了几名有灵根的孩童,对修行一事王知县也多了几分了解,自然认出这是修界的灵丹,当下也不计较少年的无礼之举,与马夫同坐在前室。
不过一盏茶工夫,马车已停在县衙。
王知县领着俊俏少年一同走进府邸“小修士,秦修士便在寒舍”
话未说完,岑望的脚步微顿,看向前方。
身着藕色流光裙的女子自房内缓步走出,双眸微垂着,清婉毓秀的面颊仍残留着几丝近乎怀念的神色。
岑望扬了扬眉梢,轻嗤一声,正欲做声,却见其后一袭白裳的闻人敛缓步走出,唇角噙笑。
只是这笑意在看见他时化作惊讶“岑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