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靖果真猜到了岑望如今在太墟宗。
不止如此,与神玄宫交好的几个宗门更是连同神玄宫一同向太墟宗施压,要求太墟宗三日内交出岑望,否则太墟宗与魔为伍,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随着秦胥的苏醒,太墟宗的名望也极快地恢复。
如今修界,除了有大能坐镇的幽月宗与合欢宗,其他宗门都在观望着太墟宗与神玄宫这修界数一数二宗门的动静,只待己方能站对队伍。
而其中,尤以神玄宫声势浩大。
议事堂内。
主座的秦胥脸色已逐渐恢复如常,周身的大能气场愈发稳定,甚至有隐隐突破大乘境中期的征兆。
几名长老这段时日调查后,发觉十几年前的偷袭也好、前段时间蒙面人的袭击也罢,均与靖华道君难以脱离干系,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抉择。
唯有石屹道人目的明确“我不管岑靖和岑望的恩怨纠葛,我只要太墟宗如今无恙。”
言外之意不外乎,他并不希望太墟宗趟这趟浑水。
其余三名长老闻言一言未发。
唯有秦胥在短暂的沉默后,看向岑望与秦黛黛岑靖临近飞升,加上神玄宫与其他宗门的修者,便是我助你们,也不一定他的对手。”
秦黛黛心知秦胥说得对,她只是不甘,不甘当初只因一个“秦氏族人”的卜卦,母亲及数百名太墟宗修士、百姓便要无辜伤亡;也不甘自己身有凤羽,却修为低微,无法将凤羽中的万千灵力发挥至极致
凤羽。
秦黛黛突然想到什么,长睫一颤,抬起头来,看了眼身侧的岑望“有一人,或许能对付他。”
岑望迎上她的目光,几乎立刻了然她的言外意,二人颇为默契道“辛夷女君。”
此话一出,几名长老大惊失色“神女如今还活着”
岑望静默,转眸定定看了身侧的女子片刻,第一次于人前将那些掩藏于识海深处的记忆生生掘出。
神玄宫主峰之下,那座曾一夕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宫殿,如今早已爬满了绿藤与锁链。
数十条粗重的锁链,刺穿了绝美女子的四肢,不断汲取着她所剩无多的灵力,滋养着一方土地。
“相传神玄宫受天道庇护,灵力才会比修界其他地方更为精纯”莲心长老不忍地呢喃。
可谁知,这一切不过是因啃噬着一个女子的肉身。
岑望平静地收起记忆,转身便望见秦黛黛看向自己的目光,隐隐藏着肉眼可见的担忧。
他不觉扬起唇角“无事。”
秦黛黛抿紧了唇,嗯了一声,嗓音微哑。
善渊长老年岁最长,在修界也算是德高望重,他看着眼前男女,沉默许久,终轻叹一声“今日我修书一封,命罗清送与周遭各宗门,阐明实情。至于信与不信,帮与不帮,便听天由命了。”
秦黛黛看向善渊长老,感激道“多谢长老。”
善渊长老摇摇头。
秦胥似也未曾想岑靖竟会冷血至此,凝眉细思片刻,看向岑望“如今只有三日,你的身体还未曾恢复,救出女君的机会渺茫”
他的话还未说完,堂外修卫倏地道“宗主,千山玉京楼楼主送来此物,说是给少宗主的诞辰之礼。”
秦黛黛困惑,她的诞辰在二十日后,花辞青如今送来礼物作甚
思索间,修卫已将礼物呈上。
那是一个极为精致的水纹冰玉匣,周遭散发着幽蓝的寒雾。
秦黛黛打开玉匣,一枚悬浮于半空的水灵丹幽幽旋转着,表面如水镜,仍泛着点点涟漪,其散发的寒香,只令人嗅着便觉寒气入骨,丹田冰封。
她不觉封了丹田,抵御寒气。
“莲池之水所炼化的灵丹,能愈百伤。”丹修的善渊长老见多识广,转头看了眼自家宗主,“看来玉京楼楼主对宗内发生之事,一清二楚。”
置身三界外的千山,也不像传闻中一般,全然不理三界之事。
最起码,太墟宗内,定有楼中眼线。
秦胥沉默良久,垂下眼帘。
他心知,花辞青到底放心不下听荷。
秦黛黛抬手,水灵丹飞入她的掌心,顷刻一股寒凉席卷她的全身。
她转眸,将灵丹凌空递送至岑望面前。
从议事堂出来,已是黄昏。
秦黛黛正欲离去,便望见罗师兄手执善渊长老的信物,前去送信。
“罗师兄”秦黛黛想到什么,唤住了他。
始终跟在她身侧的岑望脚步一顿,看见罗清的瞬间,眼眸顷刻升起一层防备,随之上前。
“师妹”罗清回眸,目光不自觉落到太过招摇的少年身上,总觉得这少年对自己敌意颇深。
秦黛黛自芥子袋拿出一叠符信“烦请罗师兄将此物连同善渊长老的书信一同送去。”
罗清正要询问何物,却在看清符信上的内容时一愣。
这是天地符阵的修炼之法,她对其进行了诸多改善。
此番修界灵力枯竭,便是有大能坐镇的合欢宗都受了影响,唯有太墟宗与提前布阵的幽月宗及周遭并无太多损耗。
“师妹”
秦黛黛无谓地笑“我可不是为护他们,”她移开视线,声音极轻,“不过顺手而为之。”
岑望定定看向她,目不转睛。
他似乎有些明白,辛夷女君为何将凤羽留于她了。
罗清终点头应下,郑重道“我定会送达。”
“多谢。”秦黛黛笑。
罗清很快御剑离去,直到再望不见其背影,秦黛黛方才感叹地收回目光。
身侧不甘的声音响起“看够了吗”
秦黛黛转眸,岑望脸色紧绷地站在那儿,低垂着眉眼,没有看她。
她凝眉“你对罗师兄很有意见”
岑望安静
了会儿“不该吗”
秦黛黛”
岑望瞥向一旁,闷声道“你都与他商议过合修一事。”
秦黛黛一滞,那不过是为迫他现身而撒的谎罢了,也不知往日聪慧的人,如今怎的这般蠢笨。
几息后,秦黛黛失语地看了他一眼“傻子。”
话落,已唤来飞白剑,朝醉玉峰而去。
这一夜,许是有大事将至,天色极为阴沉。
即便岑望一再立誓说自己绝不会再私自离去,秦黛黛仍未能全然信他,只在寝房外间打坐修炼。
许是这几日日夜无休,修炼至后半夜,她竟沉睡过去。
她久违地做了一场梦,梦里出现了许久未曾出现过的阿望。
那是在岑望恢复前夕,九真峰弟子房门外。
阿望用力地抱着她,不安地对她说“我只想当阿望。”
“阿姊不要喜欢他。”
秦黛黛靠在少年的怀中,听着少年一遍遍地重复着,直到后来雾气四起,周遭一片白茫茫。
阿望站在一片迷雾之中,目光仿佛含着淡淡的笑“阿姊,你开心吗”
秦黛黛怔忡地望着他,望了许久,久到少年的身影将要消失在雾气中时,她听见自己的轻声呢喃“对不起。”
“阿望。”
软榻旁,正欲将她小心翼翼抱到床上的岑望,听着女子动情的低喃,身躯僵滞在原处。
好一会儿,他温柔抬手,将她眼角的一滴泪拭去。
翌日,天色阴沉如夜,阴云中偶有雷电穿梭,黑云压地,黄风纵肆。
秦黛黛立于缥缈峰上,俯瞰着翻滚的云海,岑望神色平静地陪在她的身侧,就这样一直从白日站到夜幕降临。
远处无一丝灵力波动,没有半道人影。
夜色渐至,秦黛黛御剑而起,朝神玄宫的方向飞去。
风声怒号,送来了岑望的声音“怕吗”
秦黛黛回眸看向他“不怕是骗人的。”
岑望笑了起来,指尖灵力不经意间拂过她的周身,而后垂下眼帘。
这一次,他们进入神玄宫异常顺利,不过一个时辰,便已到达神玄宫主峰。
一袭雪白道袍的秦胥早已站在峰上,朝下眺望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看见二人不过微微侧眸,容色淡淡。
“父亲。”
“秦宗主。”
秦黛黛与岑望走上前。
秦胥低应一声。
以往秦黛黛只在岑望的识海中见过此处,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来到镇压辛夷女君之地。
来到后她方才发觉,下方不止有重重阵法阻挡,更有彻骨的罡风时时席卷而来,仿佛下瞬便能将人的血肉剐尽。
岑望抬手,精纯的金色结界便要将秦黛黛护在其中,却未等施展开来,雪青色的结界先于他,笼罩住了秦黛黛。
岑望一怔,转眸正迎上秦
胥随意瞥来的一眼。
他默了默,有礼地颔首。
秦胥倒是鲜少见到这素来招摇的小子这般有礼,不觉多看了他一眼,这才护着秦黛黛一同朝峰下飞去。
直到落到峰底,秦黛黛终于看清被镇压住的宫殿的景象。
许是已过去近二十年,当年巍峨玉白的宫殿,眼下早已布满青苔与纵横交错的枝蔓,阑窗破败。
唯有殿中被玄色锁链困住肢体的女君,周身仍萦绕着一层金色的光雾,虚弱至极,灵力早已没有当初那般精纯庞大。
芥子袋微微动了动。
秦黛黛垂眸看去,许是那根凤羽嗅到了主人的气息,正幽幽散发着与女君四周相似的金光。
秦黛黛隔空轻抚了下躁动的凤羽,无意识地朝女子的方向走去。
却在将要靠近锁链的瞬间,一股强劲的赤色灵力骤然出现。
“黛黛”
“黛黛”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秦黛黛回过神来,右手与左腕被岑望与秦胥握住,拉着她飞快后退。
赤光上空,一道人影徐徐现身,一身赤色金边的缎袍,墨发以金色发冠半束半披。
“明知有计,还要前来,”岑靖徐徐落地,嘲讽地看着三人,目光自秦黛黛的芥子袋上一扫而过,“愚蠢且不自量力。”
岑望“嗤”的一声笑出声来“既知有计还要前来,便不是中计,而是”他一字一顿,“杀你。”
岑靖冷笑“本君早在二十年前便该将你这孽障杀死,何必今日养虎为患”
岑望眉梢微扬“二十年前,你也不过是依附于辛夷女君的附庸,谈何杀我”
岑靖脸色巨变,人彻底阴沉下来,长发随飓风而涌动。
秦胥缓缓上前,平淡地将秦黛黛挡至身后。
岑靖看着他“秦胥,今日交出凤羽,带着你女儿离开此处,我可当做你们从未来过,太墟宗绝不会有任何损失”
秦胥冷笑“内人如今唯余残魂,靖华道君作何偿还”
岑靖满眼荒谬“一介女流,死便死”
他的话未曾说完,庞大的雪青灵力带着凌厉的杀气骤然朝他袭去。
岑靖飞快避开,赤光席卷而来。
岑望飞身上前,将一片赤光踏碎于脚下。
岑靖半眯双眸,显然有些不敢置信“你竟恢复了”
岑望歪了下头,讽笑“所以,让父君失望了”
岑靖大怒,再不掩杀意“你们既单枪匹马来寻死,本君便成全你们。”
三道光影如闪电,极快地缠斗在一起,大能修为的碰撞,使得远处群峰颤动,地面裂开道道缝隙,深不见底。
秦黛黛按照先前商议的那般,趁此实际取出凤羽,一面催动凤羽之力,一面寻找靠近女君的法子。
眼见凤羽在宫殿东部光芒更盛,她心中一喜,匆忙飞身上前。
然那玄色锁链却如同活了似的,化作凌厉的“黑蛇”朝她鞭笞而来。
秦黛黛忙向后避去,却仍被一尾锁链鞭到后背,火辣辣的痛。
她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地绕至一旁,寻找突破之法。
正与岑望、秦胥二人缠斗的岑靖察觉到此处动静,眸中充斥着血色,抬手朝天上打入一道灵力。
远处神玄宫七座山峰的结界几乎同时大开,成百上千名修士御剑朝秦黛黛处而来。
岑靖自缠斗中抽身,飞起的瞬间,又恢复道君的道貌岸然太墟宗秦氏父女与先魔勾结,杀之可取而代之。”
修士中有人蠢蠢欲动。
秦胥与岑望安静立于秦黛黛前方,抬眸看着头顶密密麻麻的修士。
岑靖大笑“你们错就错在,不该只身前来”
“谁说他们只身前来”温和的嗓音难得带着几分讽意,在半空响起。
秦黛黛双眸一紧,豁然回眸。
一袭白裳的男子翩然踏空而来,径自降落在她的身后,迎上她的视线,如常扬起一抹清润的笑“黛黛。”
“闻人。”秦黛黛呢喃。
闻人敛的目光自她后背的鞭伤上一扫而过,目露不忍,待迎上一旁岑望的视线时,却又省过神来“我今日虽来,与岑兄往日之账,总归还是要算的。”
岑望睨着他,半晌哑声道“求之不得。”
“修界许久没这般热闹了,”粗犷的嗓音紧接着响起,闻人宗主的身形如青光乍然出现在秦胥身侧,“秦兄,好久不见。”
“宗主,少宗主,”几名长老身后,数十位太墟宗的师兄师姐齐齐飞来,“少宗主日夜不休设下符阵,保我太墟宗未受分毫伤害,我等岂能袖手旁观”
“长老,师姐,师兄”秦黛黛眼眶一红。
罗师兄对她笑了笑“别忙着感动,还有呢。”
秦黛黛不解,却见太墟宗弟子后,仍有数百各宗门修士如漫天繁星,由远及近御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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