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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参与投票的人越来越多。

    学生们面前还放着一杆小秤,是给官吏投票用的。

    正如沈遥凌预料,小秤这边几乎没什么悬念,医塾那边一直沉沉压着。

    一只修长的手摸过一粒石子。

    沈遥凌抬头,还没看清人,脸上笑容已经绽开来。

    随后笑道“老师”

    旁边的学子闻声,也抬头看了眼,想了一下“魏大人。”

    魏渔玉面朱冠,“嗯”了声,低头将手中的石子放进小秤中。

    自然毫无疑问选了堪舆馆。

    沈遥凌笑嘻嘻“多谢老师。”

    魏渔看着她面前的沙盘,眸中有浅浅笑意。

    “投机取巧。”

    语气听起来却并不是批评。

    沈遥凌耸耸鼻尖,纠正他。

    “怎么不说是能工巧匠。”

    投票截止到酉时,现在的票数来看,差距竟然也没有想象中悬殊。

    沈遥凌轻声道“本来以为大家都还只是孩子结果其实很厉害的。”

    有好些人的表现让她感到意外。

    安桉活泼可爱很亲和,王杰处事圆滑,李达一丝不苟,李萼几乎能给全场答疑他们这支队伍,其实很是像模像样。

    他们拥有着远比自己能想象到的更多得多的潜力。

    魏渔无声地看她一眼。

    偶尔,他会觉得她思考的角度有些违和。

    并不似寻常少女。

    “孩子”魏渔低声道,“他们在你眼里,难道是晚辈。”

    沈遥凌微愣。

    嘻嘻笑道“我说的大家也包括我自己啦。”

    魏渔看着她的笑弧,没再深究。

    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魏渔陪不了他们多久,就要回衙门。

    酉时一点点逼近。

    眼见着两个秤盘上的差距慢慢缩小,医塾那边似乎也坐不住了。

    午时过后,竟打出了“免费赠药”的招牌。

    涌入医塾摊位的人再次变多。

    不过沈遥凌倒没着急。

    反而还有些高兴。

    吸引来的人越多,就越多人了解地学,堪舆馆正名得就越顺利。

    可能日后有人反应过来,察觉她对医塾的利用,又要说她心机深沉。

    不过那都无所谓了。

    目的达到了就行。

    民心便是前途,百姓越是认可,往后堪舆馆的学子们仕途将会越顺利。

    逶迤河流和浩渺湖泊等着他们兴修水利。

    木材桐油需要他们勘探。

    水旱虫灾需要他们治理。

    他们若能在各地官府中发挥特长,抵御天灾便又多了一道助力。

    沈遥凌这会儿面前的摊位无人,她边出神发呆,边下意识地拿着面前的陶俑摆

    在舆图上不同的位置。

    仿佛也是一场排兵布阵。

    她其实不擅长下棋,父亲常常嫌弃她是臭手。

    好在人与棋终究不同,人是活的,只要齐心,终究会劲儿往一处使。

    人定,则可胜天。

    一抹雪白衣袍挡住她的视线。

    宁澹站在她面前,也没跟她说话,低头看着她面前的舆图。

    像是看懂了似的。

    随后拿过一个陶俑,移动了一个位置。

    仿佛无声地在她棋盘上走了一步棋。

    沈遥凌看着一愣。

    这样一来,舆图上的布局的确是协调了许多。

    沈遥凌回过神,收起那些散落的陶俑。

    “摆着玩的。宁公子,你吃过了吗”

    刚过午时,客套一句,问这个正合适。

    宁澹抬眸看她“尚未。”

    又飞快地说“我刚回城。”

    沈遥凌诧异。

    她也没问吧。

    怎么听着,像是在跟她交代行程似的。

    她没答话,宁澹便一直盯着她。

    染着霜雪的眸底有探究,还有期待。

    但过了好一会儿,沈遥凌还是没接话。

    那丝期待便转为了转瞬不见的失落。

    “去吃馄饨。”宁澹再次出声,提醒一般,“你和我一起。”

    原先他忙起来也经常不见人。沈遥凌担心他饿肚子,会盯着他什么时候回太学,去街尾给他买一碗馄饨,再偷偷瞒过院卫带进来。

    每次都是热腾腾的。

    他始终不知道怎么解释沈遥凌的变化,但是也没法就这样放任,什么都不做。

    他只能觉得,沈遥凌可能是一时事情太忙,忘了要怎样去喜欢他。

    他可以帮沈遥凌记起来。

    她也不用多出力,只要跟着他就行了。

    他全部都记得的。

    沈遥凌“啊”了声,有些呆。

    大少爷吃东西还要点个人陪的吗

    她摇头拒绝“我很忙啊。”

    宁澹自然也看得到她正在做事。

    点点头“好,我等你。”

    沈遥凌“”

    她不是这个意思。

    宁澹自顾自地转身,取了一粒石子放进堪舆馆的秤盘之中。

    接着便寻了个角落坐下,很安静,不会影响任何人。

    目光时不时地看向沈遥凌这边。

    沈遥凌若是也看过去,他就又会立刻收回。

    那动作分明是“放心不催你”的意味。

    沈遥凌“”

    算了。随他吧。

    他自己要饿肚子,跟她也没有关系吧。

    面前有人过来咨询,沈遥凌放下了别的心思,专心解答。

    等到对方满意离去,沈遥凌余光扫了眼角落。

    宁澹还

    在那。

    甚至姿势似乎都没怎么变。

    又有人到这个摊位,沈遥凌回神,给对方介绍。

    “想防御洪涝,仅仅修堤坝是不够的,开需要设计开挖排灌渠系,或建造引排涵洞,并保留蓄涝馄饨。”1

    面前的百姓有些懵。

    “怎么还要馄饨”

    沈遥凌一僵,改口“抱歉,是蓄涝湖泊。”

    又解释了一番,那人似懂非懂地离开。

    沈遥凌又瞥了眼角落。

    怎么还在。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没有人来管一管

    但很可惜,宁公子身为长史,又没有闹事,只是在无人注意的椅子上坐一坐,自然是不会有人来管制他的。

    等到天幕变得阴沉,有些起风。

    巷子里的主人家要关大门了,过来收椅子,跟坐在那儿的宁澹比划两下。

    宁澹起身,椅子也被收走了。

    他便在原地站着。

    沈遥凌“”

    她干脆克制住余光,不再往那边看了。

    反正已经打定主意和她没关系。

    天色泛起靛青,酉时终于到了。

    一声长长的哨音过后,四周又重新拉起麻绳,不允许再进入投票的地方。

    沈遥凌看向地上的大秤。

    左右两个秤盘几乎不相上下。

    这时计票人把地上的大秤左右各拨出一成,长竿有些摇晃不定,难以分辨高低。

    又将小秤举到半空,给所有人展示了一下。

    然后在两边各拨出九成,把剩下的石子挪到了大秤的两边。

    所有人屏息等着。

    只不过,堪舆馆的学子暗藏兴奋,医塾那边大多脸色难看。

    等了好半晌,木竿终于趋向于稳定,不再摆动。

    两边的秤盘,仍然是不相上下。

    并分不出谁高谁低。

    “这”

    计票人头痛地看着这幕。

    没办法,只能上真正的秤称。

    于是又搬来一顶铜衡杆,分批将两边的石子搬运上去。

    这顶铜横杆可称数百斤重,比起简易的杠杆秤也要精准许多。

    好不容易搬完,最后仍是两边持平。

    “”

    人群哄闹起来。

    计票人擦了擦汗,朝着人群中拱手,“诸位稍安勿躁,已经向宫中禀报了。这等情形,只能请贵人定夺了。”

    毕竟是天子特设的太学院,学塾之间发生解决不了的争端,只能上报圣听。

    这种时候,往往是由一位皇子或者贵妃出面,裁定输赢。

    众人越发紧张地等着,围观的百姓也觉得津津有味。

    不仅能看病,学耕种,还能看到宫里的大贵人哩

    这之后又等了半个时辰。

    道路尽头仪仗队开道,

    众人抬头一看,转瞬间哗啦啦跪倒一片。

    谁也没想到,陛下竟然亲临。

    听到“平身”,堪舆馆的学子们爬起来,腿仍有些发虚。

    谁还敢记得。

    这一切的开始,只是因为他们玩沙包的地盘被抢了。

    老天乖乖。

    因为想玩沙包,所以把当今陛下招来了。

    这事儿往后能给子孙后代说上五十年。

    皇帝倒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威严可怖,反倒眉目间因为愉悦而带了点柔和。

    比武的事,他已听过禀报了。

    此时从御辇上下来,也不用再询问,负着双手从两边的摊位前经过。

    沈遥凌下意识看了眼某个角落。

    宁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皇帝看了医塾开的方子,又看堪舆馆的沙盘。

    眉间悦色更深。

    对于皇帝而言,争斗从来不是坏事。

    若是争得像模像样,那便是好事。

    而年轻人愿意自发地去争去抢,更算得上大好事。

    今天这场比武,便很是像模像样。

    皇帝走到人群正中,目光从这群年轻人身上扫过。

    有的垂首躲避,有的好奇得天不怕地不怕,反倒过来对视。

    目光拂过低眉站着的沈遥凌时,顿了顿。

    又是这个沈家幺女。

    很有意思。

    一片大气儿也不敢出的静默中,皇帝清晰道。

    朕心中已有决断。”

    双方都紧张到了极点。

    皇帝抬手指了指,“今日的胜者,是医塾。”

    短暂的寂静。

    医塾骤然爆发出一声欢呼,但很快又销声匿迹。

    赢一个小破学塾赢得如此艰难。

    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喜事。

    堪舆馆这边,则没人敢说话。

    虽然确实是意料之中。

    但,多少也有些失落吧。

    皇帝脸上的笑影子加深了些。

    指了指堪舆馆桌上那些沙盘,佯怒道。

    “这谁想出来的主意古灵精怪。”

    又道。

    “你们两边其实不分伯仲。但医塾是实实在在地给人治病,你们这些,不过是些摆着好看的花架子,若不实际做出点成就来,如何让人信服因此,这场比武,是医塾赢。”

    堪舆馆的学子们听得呆掉了。

    听着皇帝责怪这些沙盘是“花架子”,还要盘问想这主意的人,以为陛下发怒,都有些慌了。

    郭典学也冷汗涔涔,下意识站出来一步,挡到了学生前面,拱手想要认错。

    沈遥凌却是一愣。

    “实际做点成就”。

    这哪里是责骂,分明是鼓励。

    陛下金口玉言,能说出这句话,甚至可以当做一个长远的承诺。

    他们做的这

    些演示,被陛下看进了眼中,等着他们实实在在地发挥作用呢。

    沈遥凌转瞬厘清思路,喉头微紧,低声提醒挡在她面前的郭典学“谢恩。”

    郭典学听了这一声,话头一顿,很快跪下拜伏。

    身后学子们也跟着跪下垂首。

    郭典学扬声“谢陛下教诲。”

    皇帝朗声笑笑,摆摆手。

    又当众点了句。

    “你们都是太学的学子,往后更都是我大偃的栋梁,不能忘了和气。医塾既然赢了比武,便将和廪里的仓房奖作为奖赏,还需要什么器具,不够的,让祭酒报给户部。”

    医塾的典学也带着学子战战兢兢跪下谢恩。

    皇帝话音落下,由身边大太监扶着,又坐上了御辇,起驾回宫。

    所有人都跪着,一直恭送到再看不见御辇,才怔忪地起身。

    今日之事,实在是太过奇特。

    看似医塾赢了,但,堪舆馆又好似也没有输。

    陛下奖赏给医塾一间仓房,他们也就没有了理由再来侵占堪舆馆的地盘。

    这竟是双赢。

    沈遥凌心头阵阵鼓噪。

    成功果然让人上瘾。

    虽然,这或许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成就。

    但它带来的愉悦,却使魂灵都跟着颤栗。

    她想要庆祝。

    也不用太多人知道,免得成了夸大其词的炫耀。

    她想要一个人吹风,大喊,去平时去不了的地方,对着遥远的苍穹庆祝。

    沈遥凌情绪高昂飘荡,脑海中胡思乱想着。

    收拾东西时,无意间转眸。

    角落里,宁澹又出现在那。

    眼神直直地看着她。

    他没走

    那方才为何躲起来。

    也好。

    既然陛下方才没看见他,她也就不用担心是占了他的面子。

    她今日的喜悦,只跟她和她的同窗有关。

    沈遥凌想了想。

    脚步轻缓地走过去,停在宁澹面前,笑容有些懒散。

    调侃似的轻声问。

    “还想不想吃馄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