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遥凌握着陶埙,上面似乎还留有宁澹手掌心里的温度。
算上这个陶埙,宁澹已经送了她三回东西了。
第一回是紫玉簪子,第二回是黑曜石吊坠。
虽然每一回都事出有因,并不能算得上是“礼物”。
但这些事情,也还是前一世从未发生过的。
就像,从前都是她上赶着找宁澹的身影,现在却时常能看到宁澹围着她打转,保护她的周全。
当然这很有可能,只是他对于同行之人的照顾。
但是,他的目光也时常很不必要地停留在她身上,明显到她刻意忽略仍会注意到的地步。
她并不是一个迟钝的人。
便忍不住产生了一个疑问。
难道他做这一切,是因为在意她吗
但这个念头出来之后,很快又被她嘲笑着打断。
因为这个问题太熟悉了。
她上辈子不知道想过多少遍。
她喜欢宁澹,所以会不自觉地注视宁澹。
于是她常常以己度人,把宁澹对她的所有善意也视作喜欢的证据。
但很可惜那只是自我欺瞒的幻想。
他或许也曾看过她,但并不喜欢她。
他看过来是因为发现了她的心意,对此感到好奇,也或许感到别扭。
她总看他,越看越喜欢。
而他多看她几次,却是越看越在心里弄明白了,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
一线之隔,暗恋的人和被暗恋的人,相似的行止,却是出于完全不同的原因。
暗恋好就好在有足够的空间用来欺骗自己。
对方的任何一丝笑意,任何一个上扬的尾音,任何一个随意的目光,任何一次偶然的巧遇,都会被她拾捡起来,当做幻想中相爱的佐证。
而这一辈子她再也不需要依靠这些暧昧过冬。
自然也没必要去捡拾。
所以。
她也没必要去尝试理解那些理解不了的目光。
沈遥凌出门时就已经是后半夜了,这会儿天都快亮了。
她没有再睡,握着那个陶埙合衣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那种黑色胶状物究竟是何物
沈遥凌闭上眼回想,她在所有读过的书里都未曾见到过此物,应当是此地特产。
但此地到处都是石山,会有什么
沈遥凌思索着,思绪微顿。
直到若青把早膳端进来,沈遥凌才伸着懒腰下床。
国主准备的膳食很是丰富,沈遥凌端起酒盅晃了晃,轻笑“倒是热情。”
若青见她似是感兴趣,便拿了一只酒杯过来“小姐可是想饮酒奴婢替小姐斟酒。”
“这里面都是药材。”沈遥凌摇摇头,只打开壶盖,拿在鼻尖轻嗅,并没往嘴边送,分辨了一会儿,“乳香,没药,芦荟,龙
涎香倒都是一些好药。”
若青吓了一跳,连忙要把酒壶收起来。
“好药也不敢随便乱喝。”
沈遥凌点点头,认同了若青的说法。
门外忽然一阵响动。
她与喻绮昕的住处相邻,听这动静,像是喻绮昕那边出了什么事。
沈遥凌连忙推门出去看,结果倒也没看见什么大事,只是喻绮昕在回廊上训斥婢女。
喻绮昕面色烦闷,小婢女被训得泪水涟涟,跪着趴伏在地,泣不成声也不敢求饶。
沈遥凌忍不住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喻绮昕冷冷扫过来一眼,显然还在气头上。
“丢了东西。”
难怪站在门廊上。
沈遥凌看了眼她屋内,其余几个婢女急成一片,正翻个底朝天。
跪在地上的那小婢女一个劲地垂泪,偶尔辩解一句“奴婢真的不曾动过小姐的妆奁。”
“那是谁”喻绮昕恼怒恨道。
小婢女又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了。
沈遥凌察觉到周围还有人在看,便对喻绮昕道。
“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完,不如先到我房中坐坐。”
喻绮昕停顿少许,应了一声,依旧冷着脸。
沈遥凌知道她丢了东西正烦着,也没计较。
将喻绮昕让进房中之后,悄悄摆摆手叫那小婢女起来,不用再在门前跪着。
沈遥凌让若青给喻绮昕倒了杯热茶,问“丢的什么”
“随身的物件。”
喻绮昕撇开目光,敷衍了一句,大约不愿细说。
沈遥凌扬眉,也没多问,试着帮她考虑。
“有没有可能是落在了别处还有些行李没带进来呢。”
喻绮昕摇摇头,眉宇间更有焦虑之色。
“昨日还用过的。”
“那屋里进过旁人吗”沈遥凌想了想,“自家人,带出来的都是放心的,总不至于到了外头来动歪心思。”
喻绮昕很快地否认道“没有旁人。”
沈遥凌顿了下。
见她似乎确实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自讨没趣。
只是劝了声。
“现在不比在京城,这些仆婢跟着出来一趟也不容易。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还是不要大动干戈为好。”
喻绮昕神色一僵,好半晌,吐了一句。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听见你跟我说规矩。”
沈遥凌眨眨眼。
确实。
喻绮昕是喻家大小姐,比她讲规矩多了。
她跟喻绮昕比起来,简直像个野人。
沈遥凌揉了揉鼻尖,反思道“抱歉,我似乎说错了话。你管教婢女,我确实不该插嘴的。”
喻绮昕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
似是忍耐了下去。
沈遥凌换了个话
题。
不说这个。你那边进度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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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说说公事总没问题了,结果喻绮昕仍旧面色奇怪。
朝她看来一眼,眸光不悦。
反问一句“你呢”
沈遥凌坦诚道。
“困难重重。这里并不适宜通商,恐怕这次要空手而归。”
喻绮昕不知在想些什么,勉强答了一句。
“过几日,国主会安排人教习种药和用药的方式。”
沈遥凌眼睛发亮“我能不能一起去学”
她本来觉得问这一句没什么的。
都是大偃人,多一个人学会这神药的秘密岂不是好事
然而,喻绮昕听完便怫然变色,摆袖站起。
桌上的茶还冒着热气呢,她一口也未动,已经准备走了。
“我就知道,你哪里会那么好心。”
喻绮昕指责她“果然你是别有所图。沈遥凌,你不是厉害得很吗,怎么还非要惦记别人的东西。”
说完喻绮昕便直接出了门,先前那个跪着受罚的婢女大约还守在门外,喻绮昕出门之后,沈遥凌还听见她训斥的声音。
语气跟指桑骂槐似的。
沈遥凌给她一通说懵了。
转头问若青“我又惹她了”
过了会儿还是不淡定“我惦记她什么东西了”
若青忙安抚地拍拍她的背。
“小姐问到药材她才发火,大约只是怕你抢医塾的功劳罢了。”
沈遥凌闻言想笑。
“她喻家大小姐,不至于跟我争这个风头吧。”
“那谁知道。”
若青翻了个白眼,把沈遥凌平时气人的样子学了个三分像。
沈遥凌是真被她逗笑了,也忘了生气。
可是,却始终觉得不对劲。
却又想不出哪里有问题。
若青想了想,凑近道。
“小姐,方才喻家姑娘骗你了。”
“什么”
若青便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原来昨晚沈遥凌跟着宁澹出去之后,若青便一直守着门,再也没睡。
两边隔得近,若青分明听见隔壁半夜里门外长廊上悄悄地来了人,还有说话的声音。
听着虽然模糊,但有好几句不像大偃话。
分明有阿鲁国的人到访,喻绮昕却说没有。
沈遥凌心头疑窦重重,点点头,又嘱咐若青道。
“别去外面乱说。”
“我省得的。”若青赶紧应下。
本以为这只是件小事。
沈遥凌接下来的几日,几乎都跟着招待他们的大臣在外面闲逛,说是领略当地的风土人情。
那个大臣似乎因为那日沈遥凌用当地的语言说了一句“没关系”,便对她格外感兴趣,介绍得非常详细。
沈遥凌好奇地望着
远处的高山。
“我们可以去火山旁边看看吗”
一向热情的人却摇头拒绝了。
“最近很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喷发,去那里不安全。”
天衣无缝的回答。
沈遥凌也弄不清楚他说的是实话还是欲盖弥彰,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
每天这样出去晃一圈,还是一无所获。
宁澹晚上没再来找过她,想来也是没有新的发现。
沈遥凌越来越提不起劲。
这日回到房中,若青却着急忙慌地过来禀报,说丢了东西。
事实上,这几日,好些人房中频频传出物件失窃的消息,早已闹得鸡飞狗跳。
沈遥凌愣了一下,先问道“是丢了什么”
若青说,是一支青毫湖笔。
沈遥凌松了一口气。
“这阵子丢东西的传闻太多,我们不敢疏忽,要紧的东西都锁起来了。但是总有忙碌起来的时候,屋里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有人在,还是大意了”若青自责。
沈遥凌安抚道“没事,别怕。”
一支湖笔,虽然贵重,但丢了也就丢了。
沈遥凌快步走到床边,翻开枕头。
那天宁澹给她的的陶埙她随手放在枕边,幸好,还在。
她听了若青的话,也不敢再大意,将这东西找了根绳子挂上,藏在内袋里。
总有人丢东西,自然也有人怀疑到了阿鲁国,甚至想过要对质。
但是说到底,他们并没有证据。
阿鲁国作为东道主又那般慷慨热情,怀疑对方实在很没有道理。
于是又偃旗息鼓,只是人心惶惶,私底下生出不少纠纷。
反倒是阿鲁国听说此事之后,态度坚决。
主动提出这是他们招待不周才出了这样的问题,要帮他们查清真相。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宁澹把沈遥凌拎到海边一处山石上,问。
这里有一块巨大的岩石从山壁上延伸出去,站在石上,能够将远方的海面尽收眼底,赤霞与通红的落日映在海面上,壮丽无匹。
有个词叫做天涯海角。
沈遥凌虽然不知天和海的边界在哪里,但站在这里就仿佛已经走得够远了。
沈遥凌举起团扇,隔着朦朦胧胧的缎面看硕大而赤红的夕阳。
“不好说。”
“其实我觉得不可能是自己人干的。可是阿鲁国连金银都不要,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实在是费解。
想到最后也想不出什么答案。
若不为求财,便像是谁故意为之,捣乱一般。
沈遥凌继续往前走。
隔着一湾苍蓝如翠玉的海水,她发现脚下的海角延伸出去,连着另一个海角。
若平躺下来看,两处海角会像是连成了一根石桥。
但其实中间隔着三
只羚羊跳跃的距离。
沈遥凌看看对面在风中摇晃的树木,神秘的风景在她眼底招摇,好奇心仿佛生出了小爪,勾引着她想要过去探秘。
她又看看底下碧波荡漾的海水。
袍袖被吹得摆荡,她不用回头,也能察觉到宁澹正在身后注视着她。
“你想做什么”宁澹忽然出声。
沈遥凌收回神思,眨眨眼。
“没什么。”
宁澹抿唇。
虽然知道不应该。
但他总是忍不住回想起那个同他成婚后的沈遥凌。
她想要从他这里得到的东西时,会跟他撒娇,会用湿润的眼珠看着他,即便要忍着害羞。
比如他第一次知道沈遥凌的小名的时候。
沈夫人当着他的面叫沈遥凌“乖囡”,他听到了,就学会了。趁着沈夫人离开时,就一个劲地用这个称呼叫她。
沈遥凌不想要听,耳朵立刻热了起来,但是又不好因为这种事情和他吵架。
宁澹也看出她的窘迫,故意不肯改口。
沈遥凌被“折磨”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出一个办法,靠过来抓住他的手臂,用威胁的语气请求他“不要再取笑我啦。”
宁澹知道自己在笑着,但是他说“不笑你”,弯腰在沈遥凌侧脸上亲了一下。
但那种事现在好像再也不会发生了。
沈遥凌不会跟他撒娇,也不会跟他抱怨。她隔着客气礼貌的距离,看上去好像很好说话,但是他再也听不到她坦诚地告诉他心里话,而他仅仅只是提醒她一句“危险”,也会换来她的一句“谢谢”。
这种词对他来说很刺耳。
宁澹拢起心神,走到她身后。
低醇的声音像是能诱哄人一般。
“你不想过去看看”
沈遥凌倏地被戳中心底的痒处。
飞快地扫了宁澹一眼,又移开目光。
用了几分力气地说“不想啊。”
她的语气听起来倒确实是兴趣缺缺。
宁澹“哦”了一声,越过她径自往前。
“我想去。”
沈遥凌倏地回头。
“啊现在吗怎么去”
她忍不住追问。
宁澹用目光丈量了一下。
“轻功过去便是。”
说得轻松。
不会轻功的人要怎么办。
沈遥凌忍不住羡慕。
“我们只在这里待半个月。现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以后就再也来不了了。”
宁澹又在此时回头。
“真不去”
沈遥凌清清嗓子。
“你想带我吗也不是不行。”
宁澹微微用力平了平嘴角。
他把手臂伸给沈遥凌,沈遥凌熟稔地攀住。
他垂眸“不够。”
沈遥凌问,什么不够
宁澹指了指自己的脖颈。
“不够稳,要抓这里。”
沈遥凌“”
就算他把他的脖子形容得像是一个椅子扶手也没用啊。
这个动作有点亲密了。
其实沈遥凌本来不必如此谨慎的。
但是最近,宁澹的态度总是让她忍不住多想。
沈遥凌微微退缩。
“那我不去了。”
宁澹静默了一瞬。
似乎退让地,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抓这里也行。”
这就是正常的了。
但是有了方才的对话,就总觉得还是哪里有些奇怪。
沈遥凌犹豫,目光往宁澹脸上飘。
宁澹站在那里,好似千年玄冰不染凡尘,自然也不会染红尘。
除了眼神时常莫名带着一股执拗之外,与九天仙君也区别不大。
沈遥凌看着他那张冷脸,又打消了自己的疑虑,走近两步。
宁澹偏头似乎在看她,距离瞬间拉得更近。
沈遥凌心跳顿了一下。
她没回头看,不过这个姿势,她的脖颈应该很接近宁澹的鼻尖和嘴唇。
但奇怪的是,她察觉不到宁澹的鼻息。
好似他有意屏住呼吸一般。
宁澹抬手拢上她的腰背,手心虚置着,只用手臂固定。
“这样可以吗”
嗓音仍带着些微的嘶哑,沉沉的。
又紧了紧力道。
“这样呢”
沈遥凌被他一通问得有些无言。
胡乱道“可以。”
又忍不住道。
“你就当我是个麻袋不行吗。”
不要再一直问了。
“嗯。”宁澹倒也配合,果然没有再提出一些过于体贴的问题。
只是在腾空而起的瞬间,叮嘱了一句。
“搂紧。”
沈遥凌耳际一阵酥麻。
心无波澜地严肃纠正“是抓。”
宁澹唇角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微微扬起。
沈遥凌回来时有些晚了。
阿鲁王宫的寝殿是三合的,中间用与楼层一般高的石山隔开,环抱着参天大树。
树杈之间,小路曲折。
沈遥凌从旁边经过,听到里面有细微的奇怪声响。
她下意识回头,透过密密的枝桠,隐约看见一个穿着僧袍的人搂着一个身着阿鲁婢女,交颈缠吻。
沈遥凌唰地收回目光。
她这几日也汁了解了,阿鲁国的风情与大偃大不相同,情爱之事并无需含蓄,也无需避讳,仿佛只要情投意合便百无禁忌。
沈遥凌知道,即便他们发现她看到了,也只会觉得很平常。
但她还是有些适应不了。
撇开目光想要换条路走,却看见二楼回廊
转角处,喻绮昕正站在扶栏后面,有些失神地看向树丛中。
沈遥凌暗暗思忖。
她走上二楼,喻绮昕仍然没有发现她。
沈遥凌干脆走到她背后。
“瓦都里的僧人与佛教不同,不用禁欲,可以娶妻生子的,甚至还可以纳妾,收通房奴婢。”
喻绮昕被吓得一弹。
沈遥凌趴在扶栏上,语气若闲谈。
喻绮昕看清是她,脸色难看。
下颌微抬。
“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沈遥凌回头看她。
树林中的那个僧人和阿鲁婢女其实都很陌生,是她们不认识的人。
但喻绮昕偏偏看着他们发呆。
究竟是为了他们发呆,还是因为看着他们,想到了旁人
沈遥凌对她露了个笑。
“没什么,想起来就随便说说。”
沈遥凌心想,少女的心思很好猜。
她看着喻绮昕无法遮掩的表情,就忍不住想,原来她曾经为了宁澹失神时,在旁人眼中是这样明显的。
她不知道喻绮昕跟那个名叫亚鹘的僧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但是从下船以后,喻绮昕就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喻绮昕原先也说得上心高气傲,但是端着大小姐的架子,并不会随意失态。
现在却屡屡作色,仿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控制。
沈遥凌想到那日喻绮昕与亚鹘说话时的神情,又想到若青说,半夜有人造访喻绮昕房中。
很难不将这几件事联想到一起去。
少女情窦初开并不是坏事。
但是若是对方身处异国他乡,又是一个根本不知根知底的神秘人,就有些危险了。
沈遥凌也做不了什么,只是提醒她。
“亚鹘也一样。”
喻绮昕呼吸猛地一跳,眼神晃动地看向她。
沈遥凌有几分残忍地接着说。
“以亚鹘的身份地位,他身边一定有了侍奉的奴婢,我看到过的,就有好几个。阿鲁国可没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说法,他日后内宅妻妾也绝不会少。”
喻绮昕面色唰地惨白,现出被侮辱的神情。
“沈遥凌你疯了无缘无故跟我说这些,我难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没想过”
喻绮昕愤而转身离开。
沈遥凌默默不语。
希望她真能想明白吧。
也不是沈遥凌多管闲事非要插手。
而是这阿鲁国,处处透着妖邪。
出发之前,她就与喻绮昕约定过,要互相帮衬的。
自然不能装聋作哑。
又这般过了两日。
虽然确定无法通商,但魏渔到岛上的这些日子其实也不算一无所获。
他编了一个目录,上面详细记载了阿鲁国的地形地貌、植被、人口数量等
等内容。
当然,还有一些信息是没有经过译人的审阅,偷偷记录下来的。
比如阿鲁国所有的航线图,日常说话拟音,战甲装备等等。
平日里魏渔负责应付那些招待他们的使臣。
沈遥凌和宁澹则负责到处搜罗这些细枝末节的信息。
再给魏渔来汇总。
不知不觉间,也收集得够多了。
魏渔判断过,再在这里待半个月,便可以将这座岛摸透。
沈遥凌和宁澹互视一眼,没说话。
魏渔奇怪地看着这两人眼神交接。
蹙眉道“你们有事瞒着我”
沈遥凌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魏渔面色沉了沉。
宁澹帮腔道“并无。”
魏渔缓缓吸气,说道,“我问的是沈遥凌。”
沈遥凌讨好地笑笑,软声说“真的没有啊,老师。”
宁澹看着她和魏渔说话的神情,喉间似卡了根鱼骨,吞吐艰难。
魏渔凝思半晌。
拿起纸笔转过身,背对着他们。
埋头苦写,再也不跟他们说话了。
沈遥凌心里一阵煎熬。
她并不是想单独瞒着魏渔一个人。
但是干尸的事情,到现在还一点线索也没有。
半个月摸透这个岛
只怕这其中的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
魏渔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才是最安全的。
他是带着大偃陛下手谕派来的使臣,堂堂正正地来,光明正大地走,谁敢对他如何。
所以沈遥凌不愿意说。
宁澹低声劝她。
“先走吧。”
沈遥凌不愿意。
她还想再在魏渔的殿中赖一会儿。
魏渔其实耳根子很软,她多耍赖一会儿,魏渔就不会生气了。
宁澹胸口发涩,苦柑的气息又浓重起来。
他当然知道沈遥凌只把魏渔当做师长,或是友人。
但就这么一个魏渔,也比他的位置亲密数倍。
魏渔谁也不理,沈遥凌想方设法找他讲话,宁澹插不上话,默默凝视着沈遥凌。
若青急匆匆跑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僵持的一幕,顿了一下。
不过这三个人,似乎没有一个人意识到。
沈遥凌看到她,还奇怪道。
“若青怎么来了不说话”
若青这才猛地回神。
想起自己要说的事情,忙着急道。
“小姐,奴婢有事禀报。”
沈遥凌招招手“进来说。”
若青轻吸下鼻子,小跑着进去。
附在沈遥凌耳边说了几句话,声音还有些颤抖和哽咽。
宁澹耳力好,听到一半,眉心倏地紧蹙。
若青话音落下,沈遥凌面色也变得
冷凝。
抓紧她的手问“我们家里的人没出事吧”
“没有,没有。”若青连忙摇摇头,“小姐嘱咐了,一旦走得远些,就要那十位江湖高手随行保护,我们一点事都没有。”
即便如此,若青眼眶仍是红红的,看来还是被吓到了。
沈遥凌心中也发沉。
前些日子是丢东西。
到了今天,竟然还不见了人。
先是从一家报出消息说有仆婢找不着了,接着又有几家响应。
算一算,竟然总共已经失踪了五个婢女。
从大偃来这里的大多都是少爷小姐,个个身边都带着一串随从婢女。若是有对仆婢管得不上心,人数又多的,恐怕丢了好几天了才发现。
原先说这里有贼,就已经闹得人心不定。
这会儿发现身边竟然有五个人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更是人心惶惶。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出了怪事,恐惧顿时如风卷燃草,一片片地蔓延。
若青确认了消息后差点软了腿,第一件事便是来找沈遥凌。
他们都是家仆,只有看见主子才会觉得安定。
沈遥凌定了定神,转身对魏渔道。
“老师,目前已经发现有五个大偃人失踪了,这事在阿鲁国的地界上,需要立刻禀报国主。”
魏渔也意识到事态严重,立刻收了东西。
“我这就去。”
沈遥凌拉住若青的手,要回去安抚其他人。
宁澹想跟着,被沈遥凌阻住。
“你保护老师。”
沈遥凌琥珀色的眼底深处有无法言说的颤抖。
他们都看到了那些干尸。
莫名失踪的婢女,会不会跟那些尸体有关
她不敢再深想。
宁澹看着她的双眸。
须臾,点点头。
“好。”
三人分道而行。
沈遥凌疾步回到寝殿时,发现各家大多都是大门紧闭。
这会儿恐怕都害怕得不行。
沈遥凌点齐了近身婢女之后,也把大门阖上。
对她们叮嘱。
“你们跟着我,我会尽力保护你们。但若是真的不巧遇上什么事,先表明身份,你们是大偃沈家的人,沈家为你们负责。”
“若是对方知晓身份仍然咄咄逼人,身上的财宝不要留,不危及性命的事,不要反抗,只要能活下来,无论损失了什么,我都会替你们弥补回来。”
几个婢女本被吓得六神无主,听着主子这话,都忍不住掩面啜泣。
但哭出来了,反而也没那么怕了。
沈遥凌展臂将她们聚在一起,拍着肩膀安抚。
魏渔他们的动作也很快。
入夜之前,国主亲自造访。
他以沉痛语气告知众人,近日确实发生了好几起失踪案,好几个阿鲁人在进山之
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们正在严加调查当中,只是没想到,这失踪案还波及到了贵客。
沈遥凌忍不住出声问。
“敢问国主,最早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有阿鲁民众失踪的是谁作案能不能找到他们”
国主一脸肃穆。
看见沈遥凌,语气却还算温和。
“最早是七天之前。原先我们以为是野兽吃人,可是一连失踪了好些人。阿鲁国的石山虽高,但树丛不密,没有这么多的大型野兽。那么,就只有可能是叛教者作祟。”
“目前还没有找到生还的人,不过请你们放心,对于我们尊贵的客人,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沈遥凌听着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国主接着道。
“为了防备可怕的敌人,吾会打开阿鲁圣域,供各位安身。”
“诸位尊敬的客人,请你们放心,阿鲁圣域是整片国土上最为安全的所在,从来仅允许最伟大的侍伸者进入。你们待在里面,不用担心会受到任何的伤害。”
“但是圣域圣洁,男子与女子必须分开居住,希望你们谅解。”
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思管别的。
只要听闻安全,便迫不及待地点了头。
沈遥凌心中觉得不对劲,却也一时之间无法反驳。
所有人连夜收拾了东西,搬进“圣域”。
所谓“圣域”是一座巨大的神庙,造型与他们曾见过的石檐塔很相似。
比起石檐塔更要雄伟几倍。
他们被分别安置在不同的塔层,每一个房间都有专人把守,没有特殊的方式,无法打开门扉。
直到一切安置下来,沈遥凌坐在房中,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所有人就这样被分散了。
从寝殿到神庙的这一路上,她甚至连跟宁澹多交代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沈遥凌闭上双眼。
脑海中竭力地思考着。
这件事当中,到底有哪些人在撒谎,到底谁是背后的主谋。
国主说的那些话,听起来合情合理。
但是,他所说的叛教者是真的存在吗
他们在“圣域”中过了一夜。
一夜过后,已经有很多人坐不住了。
第二天天一亮,就有很多人过来找沈遥凌,商量想要提前回去的事。
既然阿鲁国有反叛者,并不安定,这里就不适合游学。
离开大偃之前,陛下也曾嘱咐过,若是遇到无法克服的困难,可以即刻返程。
“沈小姐,你怎么看”
男子和女子被分开保护,她们现在联系不上那几个使臣。
只能先把这边的意见统一起来。
沈遥凌看着对方憔悴的面容,猜测她应该一夜没睡。
沈遥凌深吸一口气,说“张姑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张家似乎也有一个婢女失踪了。”
张姑娘哽咽一声,点点头。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很多人找到她当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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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会来找沈遥凌。
沈遥凌疑问“如果我们现在走了,那个婢女怎么办”
张姑娘一滞。
大约是第一次有人问她这个问题。
她顿了一下道“国主说了,会派人全力救援。救回来之后,自然会派船送她们回来的。”
“是吗”沈遥凌扯了扯唇,“那你知不知道,阿鲁国的兵力有多少他们对上那些反叛者的胜算又有多少那些婢女是我们的人,如果她们被当做战俘抓走,我们不留下来替她们谈判,阿鲁国会费心尽力保下她们的可能又有多少”
张姑娘又是一顿,更漫长的沉默后,忽然将脸埋进双手里。
痛哭失声“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
她知道。
所有人都很清楚。
只要他们离开,那几个失踪的婢女生还的可能就是零。
但他们已经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
也并不想再去花时间等人找回那几个婢女。
说到底,无非是几个婢女而已。
死了又能怎样。
若是那些叛教者更进一步,真的伤害到了他们怎么办
沈遥凌长长地吐息。
再一次开口,第不知道多少次地否决。
“你回去吧。我不同意。”
张姑娘失望地看了她一眼,擦去眼泪离开。
或许沈遥凌的拒绝只是螳臂当车。
只过了两天,国主给她们每个人送来一份礼品。
说是从阿鲁国带回去的纪念。
“返航的船队已经在筹备了,这些珍贵的药材是国主的心意,请你们收下,代为向大偃的皇帝问好。”
沈遥凌捧着那个盒子。
里面摆满了精美的罐子,打开来,是不同的药物,没什么气味。
最后一罐里的药粉,全是黑色。
沈遥凌看着这个颜色,心底一颤。
最近她有些过于敏感。
看到黑色,就忍不住想到那日看到的干尸。
她收起盒子,转头去看附在里面的纸条。
记载着这些药物的不同用法和用处。
那罐黑色的药粉叫做“木米亚”,可以治卒中,面瘫,头痛,耳道肿痛,咳血,解蝎子毒。
果然是神药。
沈遥凌一时之间真的想不明白,一种药粉为何能解这么多病症。
甚至还有几种不同的急症。
她阖上木盒,放在桌上,走出门外。
她门前的守卫用生硬的大偃话问她“您要去哪里。”
沈遥凌说“我想找大偃的使臣,魏渔。”
守卫摇摇头。
“在圣域之中,无关男女不得碰面。”
沈遥凌抿紧唇。
他们真的就要这样回去
又有谁弄明白了这药材的来源。
沈遥凌忽地想到什么,改口。
“好。那我去找我的同伴,喻姑娘。”
那守卫果然没再阻拦。
沈遥凌问清了喻绮昕的新住处,疾步而去。
但喻绮昕房间的石门紧闭。
连守卫都不在,看来是没有人在房中。
沈遥凌不得不折返。
她暂时不想被关回那个石门之中,便换了个方向,顺着高塔的阶梯一级一级而上。
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在脑海中想着事情。
余光忽地瞥见一扇门是打开着的。
透过缝隙,里面并不像是住处的布置。
沈遥凌不由得想。
这座“圣域”,原本是用来做什么的
就在想到这个问题的瞬间。
一阵危机感和兴奋感同时击中了沈遥凌的脑海。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在没有宁澹在身边的情况下乱走。
但是她也知道,在即将被送回大偃之前,她能做的事情已经不多。
就像宁澹说的。
如果错过了那片当时近在咫尺的风景,或许就再也没机会看到了。
或许机会总是和危险并存的。
沈遥凌提起裙摆,脚步轻而快地移向了那扇门。
门里没有人。
她侧身轻轻地滑入。
“何物”
“说是,带回大偃的礼品。”羊丰鸿捧过木盒,放在了桌上,转述方才那守卫的话,“据说,他们进贡给陛下的神药也是与此物同源。”
宁澹眸中利光微闪。
上前一步,拆开了那木盒里的药罐。
不同颜色的粉末,确实有些眼熟。
上一世,陛下确实时常以各色粉末泡水,据说可以止肺腑出血,还能明神提气。
原来那些粉末就是阿鲁国进献的“神药”。
宁澹毫不珍惜地伸进两指,捻了些许到鼻尖嗅闻。
心神忽地一凛。
那日在石洞之中,沈遥凌想要去嗅闻那些干尸,被他阻止。
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不愿意让沈遥凌触碰肮脏之物,更是因为,他嗅觉足够敏锐,已经记下了那几具干尸身上所覆着的黑色胶状物的气味。
与手中这些粉末很是相像。
宁澹攥紧指尖。
他原本认为,只要他能记住这种气味,就一定能在沈遥凌之前分辨出来,能够提前给沈遥凌预警。
可他现在,和沈遥凌不在一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