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沈遥凌总是坐立不安,虽然按照母亲的要求送了信去,但似乎总感到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再看到当了“帮凶”的沈夭意,沈遥凌自然没有好脸色,撑着腮转过脸去,看到镜中自己烦恼的脸。
“呵呵,对姐姐可以是这个态度吗”沈遥凌的右脸颊被捏住。
沈遥凌抿了抿嘴“怎么你也逼我做不想做的事情”
“不想”沈夭意听起来似乎意外。
沈遥凌抿抿嘴“我那日说得还不够清楚么你们非要强来。难道在你们眼中,我是非嫁这个人不可了你们都不在乎我,我根本还没有想好。”
“说是说清楚了。”沈夭意点点头,在沈遥凌斥责她之前,伸出手捧住沈遥凌的脸,用了些力气偏向一旁的铜镜,“可你的表情,跟你说的话,可不一样。”
“什么”沈遥凌微愣。
镜中自己的嘴唇被阿姊捏得嘟起,一副傻样,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沈夭意凑近她。
“你没看出来么你脸上并没有厌恶,反倒,写满了害怕。”
害怕
沈遥凌怔怔地看着铜镜。
“从小到大,你因胆怯而躲避什么事时,总是这样的表情,恐怕你自己还不知道吧。”
沈遥凌下意识道“可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沈夭意拍拍她的肩膀,“不过,婚姻之事本就是人生大事,从一重身份到另一重身份,从一种生活到另一种生活,会感到害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你也要分清楚,什么是心里的感受,什么是现实。你若是当真厌恶对方,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莫要被自己一时的情绪给骗了。”
沈遥凌默默不语。
沈夭意又拍了她两下,催着她站起来。
“好了,等你的人已经到了,你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坐下去吧。”
沈遥凌磨磨蹭蹭从铜镜前起身。
沈夭意当然不知道她重生一世的事情,但奇怪的是,沈夭意说的这些话,好像确实能够安抚她。
沈遥凌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一步一荡地迤逦着,从闺房走到正院去,这一路上的心跳如同小雨淅淅沥沥,一会儿溅起来些许紧张,一会儿又沉淀下去几分冷静。
再想到沈夭意跟她说的话。
沈遥凌心中暗道,这怎么,倒像是比第一回议亲还在意些。
她便又想起上一世议亲。
那时她只顾着伤心,连着好几日浑浑噩噩,听说宁澹上门时,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哪里顾得上别的。
自然也就没有这些羞怯、紧张。
直到礼毕,入了洞房,她才开始心里打抖,与旁人家的新妇,相似又不相似。
这倒有些像是把前世缺了的那些步骤和心情都给补上了。
分神想着这些,沈遥凌一时也没再记挂前几日
的争端。
更何况那日回来之后,她兀自恼了一会儿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也已经差不多消气了。
沈遥凌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正厅内,一眼便望见宁澹高挑宽阔的背影。
公主一身素净衣裳,坐在主位上正与父亲谈笑,沈遥凌安静走过去立在母亲旁边。
母亲见了她,握住她的手掖在自己臂弯里,轻轻地拍抚,面上也有柔和笑意。
沈遥凌移开目光,悄悄看了眼宁澹。
宁澹肩背挺得笔直,好似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沈遥凌并没看他多久,公主便似乎注意到了,开口道。
“我们商量事情,你们傻站在这里做什么沈姑娘,若是不介意,能不能带若渊在府里逛逛”
沈遥凌知道这是长辈谈话刻意避开他们,便点点头起身,领着宁澹往外走。
外面也到处是人,至少沈如风和沈夭意就笑眯眯地堵在门口。
沈遥凌知道躲不过,抬了抬下巴道“这是我长兄、阿姊,这个,是宁澹。”
沈如风缓慢地眨眨眼,看着这位大名鼎鼎的副都护被自家小妹称作“这个人”,似乎也毫无意见。
沈如风笑吟吟地迎上去,对宁澹行了一礼。
宁澹立即抱拳,还半弯腰鞠了一躬,对沈如风道“沈大人,久仰大名,在下曾在太学院中与沈大人有一面之缘,那时不曾有机会说话”
沈夭意左看看右看看,凑近沈遥凌道“好像,话挺多的”
沈遥凌摇摇头“他平时不这样。”
沈夭意闻言,含蓄笑笑“那就是太紧张了。”
沈遥凌看向一本正经与兄长说话的宁澹。
他紧张么
不太确定,但确实,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沈如风笑呵呵的,几句话把宁澹又引向了沈夭意。
宁澹喉头滚了滚,更加挺起胸膛。
沈夭意差点笑出了声“咳,我方才已经与宁公子打过招呼了。”
宁澹点点头,似是附和她的话。
沈夭意对沈遥凌道“宁公子来得很早,方才已经说了一会儿话。”
她又转回头去,“不过,宁公子看起来怎么有些惴惴不安难不成,是我们家的人吓着你了。”
宁澹用力摇头,黑曜石似的眸子朝沈遥凌望过来。
沈夭意撑着下颌,笑着眯起了眼“哦那就是,乖囡吓着你了。”
沈遥凌正要开口辩驳,宁澹先道“是在下不好。前几日,惹得囡沈姑娘动怒,还,未曾取得原谅。”
他分明知道今日上门,是来叫沈家人过目、相看的,却还是坦诚地提起了那桩争吵,并揽在了自己头上。
沈夭意“哎呀”一声,惊呼道,“你怎么能这样呢”
宁澹微微垂首。
沈夭意大摇其头“你居然跟乖囡吵架,哎,乖囡是个多么雅静的人啊,在家里,争着帮兄长阿姊的忙
,也从来不睡懒觉,不叫母亲操心,更加从来不跟家里的仆从拌嘴,也不会干了坏事让侍女顶包。哎,这样好脾气的人,生你的气,简直太罕见啦”
宁澹听得一愣一愣,点点头羞愧应是,沈遥凌咬紧牙关,在背后用力掐沈夭意的腰间软肉。
沈夭意灵活地往旁边一躲。
沈遥凌知道阿姊是在取笑自己,也是一种警醒。
斗嘴吵架多么常见,再拿着这点事斤斤计较,倒显得她小肚鸡肠。
这边说了会儿话,没过多久,便有小厮过来,说母亲叫她去。
只叫了她一个人,想必是有话对她说。
沈遥凌做好准备去见母亲,果然在房内,只有沈夫人独自坐着,连婢女仆从都没见一个。
“娘。”
沈遥凌坐过去,手心搭在母亲的膝头。
沈夫人顺了顺她的鬓发。
“这几日,你有些小脾气,娘看得出来。你可知道,我让你请宁公子上门,是为何”
沈遥凌点点头。
“你当真清楚么”沈夫人轻叹口气,“你们的事情,我从若青那里也多多少少问出来一些。你在外面多受人家的照顾,于情于理,我们都该答谢。这次见面可以是相看,也可以只是答谢,全在你考虑,我和你父亲,都不可能会逼你。”
沈遥凌轻轻咬唇,点点头。
“那你,考虑清楚了么”沈夫人轻声问她。
沈遥凌一时间,没有答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问。
“母亲,您和父亲这么多年来,和和美美感情甚笃,从无龃龉心意相通,是怎么做到的天底下的夫妻,有多少能像你们这样我我能吗。”
沈夫人静了一会儿,轻轻地笑了笑。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
沈遥凌抬眸望着母亲,眼神柔软依赖。
“你考虑的对,又不对。”沈夫人刮了下她的鼻尖。
“夫妻同为一体,若是貌合神离,只会处处艰难。但是,你要知道,你是你,他是他,你们就算再亲密,你也不能要求,他可以做你肚子里的蛔虫,将你的心事摸得一清一楚。越是亲近的人,便越是需要沟通,一来一去,才能培养默契。否则,哪有天生下来就和你那般契合的人呢”
沈遥凌趴在母亲膝上,默默不语。
“乖囡,人生如渡舟,你只看到旁人在河中,或到了你眼里的彼岸,你眼里有旁人的风景,却不知旁人的眼中是什么模样。其实每一个人,都如你一样,渡江时,只能看到手中的浆,脚下的水波。身旁经过形形色色的人时,都会觉得自己是被落下的那个。可是,世上没有一条绝对正确的路,只要你确定,你清楚自己在想什么,跟着它,便不会偏航。”
沈遥凌趴在母亲膝头,眸光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像在想宁澹,想他是不是真的改了,他也会学着这样和自己“沟通”吗
又好像在想,如果上一世定亲之前,她跟母亲这样推心置腹地聊过,是不是后来也不会渐渐落入那般偏执自厌的泥淖。
当她考虑着这些时,她仿佛感到自己又站在街心的路口,要决定自己往哪个方向走。
但是,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紧迫、焦虑的感觉,而更像是一个心中本就有的笃定念头,自觉地慢慢浮现。
沈遥凌爬起来,慢慢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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