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潮向唐执请了两天假,唐执以为他会两天以后,甚至再晚几天回来。
没想到当天晚上,他半夜就听到了外头有动静。唐执没有关房门睡觉的习惯,因为觉得那样会空气不流通。
所以这天夜里,他被外头的声音惊醒。
睁眼后入目黑漆漆的,唐执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现在在甘省,他进组了。
这个套间里只有他一个,学弟请假了,那外面开门的是谁
难道进贼了
现在的贼都这么大胆了吗,敢来这么多人住的民宿行窃。
应该不会吧
可是那声音听起来像在撬门
唐执睡不着了,他决定去看看。
从床上起身往外走,但走了两步后唐执折回来拿枕头,将枕头抱在怀里才放轻了脚步出去。
“哒。”门开了。
走廊装的是感应灯,门一开,外面的灯光倾泄了进来,照亮了一小片,同时也映出一道从外往内延伸的黑影。
有人站在门口。
那道身影十分高大,像光明中凸起的黑塔。
唐执屏起呼吸,试探着小声喊了句“学弟”。
“哒。”
客厅和玄关的灯全开了。
唐执被灯光刺得眯起眼睛,同时感觉到一道目光径直落在他身上。
“学长”
唐执心头骤松,谨慎和不安瞬间没了,他才抬起手放在眼睛前,又是哒的一声,客厅的灯被关了,只剩下玄关的灯还亮着。
黑暗如潮。
宋予潮站着没动,关了灯后瞧不见那边了,但刚刚的画面却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
穿着睡衣睡裤的青年应该是睡下了又起来,头发有些乱,一簇呆毛不服输的支棱起来。
他没有穿鞋子,赤着脚站在深色的木质地板上,雪白的赤足像从天际坠落到森林中的柔软的云。
他还看见他学长怀里抱着枕头,应该是有些怕,胳膊压进枕头里,但看见来人是他后,勒着枕头的手臂瞬间就松开了。
就像一只胆子不大的猫咪,瞧见来的不是可怖的陌生人后,支棱起了自己毛茸茸的尾巴。
宋予潮觉得他可能酒喝多了,泡得脑子都不清醒,不然怎么会觉得有点甜。
唐执不知道不远处的人心里在自己扣糖吃,他抱着抱枕上前“学弟,你你喝酒了”
话说到一半的唐执闻到了酒味。
很重的酒味。
跟在酒缸里面泡过似的。
“喝了一点点。”宋予潮低眸看着唐执。
唐执吸了吸鼻子“我看是亿点点吧。”
“抱歉学长,吵醒你了。”宋予潮开门时也想轻点,但错估了门锁的不利索程度。
唐执“没事,我睡眠质量很好,一下子就睡着了。学弟你先去洗澡吧,洗完澡好好
休息。”
重新躺回床上的唐执确实很快睡着了。
一夜无梦。
第二日,唐执一如既往地起了个早,等他洗漱出来,宋予潮也起了。
“学长早。”
“早上好,今天我自己去片场就行了,你多睡会吧。”唐执听说喝多了酒第二天起来会脑壳疼。
宋予潮“没事,我只睡三个小时都行。”
那次绑架险些回不来后,他就被父亲扔到昆士兰温热带雨林里训练,同行的还有一支外国雇佣兵,那些雇佣兵只负责看着他,让他性命无忧就行。
其他的,包括吃喝,以及躲避毒蛇猛兽,甚至雨林里避世的食人族,全靠他自己。
那次以后,本来就少觉的他睡得更少了,不过并不影响他的精力。
宋予潮是笑着说的,唐执只当他在开玩笑,当即推着宋予潮,把人塞回房间里“别逞强,你早上在这里好好休息,下午再去片场。”
说完,还将房门关上。
里面的宋予潮在关门后还听到一句“你乖乖的,我先走了,下午见”,然后脚步声远去。
他哭笑不得。
化妆间。
唐执上完妆后,被告之南导找他。
唐执出去时,看见南归拿着剧在一把超大号的遮阳伞下,他的旁边站着萧亦淮和霍云深。
他们几个是一起上妆的,只有唐执需要改肤色,所以他是最后一个才出来。
“唐执,这边来。”南归看见唐执了。
唐执走过去,萧亦淮将他的剧本递给他。
唐执看了一眼,道谢接过。
明明进去化妆之前,他是把剧本给霍云深的助理,让对方帮忙拿。
人到齐以后,南归开始讲戏。
好的演员是服从导演的,其中不是不可以有自己的见解,但台词和剧本的改动,都必须建立在符合角色人设的基础上。
就好像一个向来挥金如土的大少爷,在家境没发生任何变化时,说不出“十两银子也未免太多了”这样ooc的话。
一开始南归还担心萧亦淮会觉得这一段的重心在唐执那里,担心他想要给自己加戏。
很多刚入圈的艺人都觉得自己的镜头越多越好,却不考虑台词的匹配度。
不过这一番讲戏下来,南导很满意,因为萧亦淮百分百配合。
讲完以后,南导笑眯眯道“亦淮,你这两天心情好像挺好的。”
说“挺好”那都是往轻的说,其实他觉得是非常好。好像从昨天早上开始,对方的心情就开始起飞。
萧亦淮也不否认“嗯,开心。”
南归拍拍他肩膀“继续保持这种状态。”
哪个导演不喜欢干劲十足的演员呢
反正他很喜欢。
宴燕在布场“国丰,把一号机推到这里来。”
等一切准备就绪。
“各就位,3、2、1,action”
“二哥,今晚咱们有鱼吃了。”
周冲身上湿漉漉的,每走一步衣服都往下滴水,但他丝毫不在意,还高兴地笑着。
因为兄弟俩今天捕到了一条鱼,鱼还挺大条的,今晚吃一半,剩下的一半放在井里冰着,明天晚上继续吃。
周邵也在笑,但听见弟弟背上的篓子传来鱼甩尾的动静后,他拉住人,从田野边扯了好几把车前草,又找了些石头放进去。
把鱼压得严严实实。
不患寡而患不均,人心难测,肉这种好东西不能太招摇。
走过一段后,周家兄弟遇到村里人。
“春分嫂子。”
“呦,你两兄弟这是下河了”柳春分看着身上湿哒哒的周冲“是抓鱼吗”
周邵说是。
柳春分立马就问“有没有抓着”
周邵失笑“春分嫂子,我们又没有工具,当然没抓到。如果鱼是那么好抓,顿顿都能吃鱼了。”
柳春分觉得也是。
这时周邵从弟弟的篓子里拿出一把车前草“之前我看见狗蛋手上长了鸡眼,春分嫂子,这几把车前草你拿回去给狗蛋。”
狗蛋是柳春分的儿子。
车前草这东西漫山遍野都是,一文不值,但被人关心和惦记的感觉很好。
柳春分乐呵呵地接过“哎呦,小邵就是细心,连这都发现了,嫂子替狗蛋谢谢你了。”
话音一转,柳春分说起一件事“刚刚我看见有两个生面孔在咱们村后面那片山里晃悠,之前咱们村埋了宝贝的消息不是传得挺开的么,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是冲着宝贝来的”
周邵皱了一下眉头“倒是有这种可能。”
柳春分啐了口“这些人啥事不干,净爱专营这些。要我说,干脆让公安通通把他们抓了,然后送去劳改得了。”
柳春分赶着回家,没和兄弟俩聊太多。
走出一段后,周邵对弟弟说“老三,你先回去,大姐明天回家,我去摘点野梅回来。”
周冲也想一起去。
他只有一个兄长,而这个兄长脑子好,模样也好,村里就没有人不喜欢他的,周冲自然也不例外。
周邵却不同意。
周冲站着不动。
周邵失笑“你今年都十八了,怎还喜欢黏着哥哥,真是白长那么大的个头。”
周冲自豪“不管我长多大,你都是我哥,要带着我一起耍。”
周邵换了个说辞“你身上衣服还湿着呢,赶紧回家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周冲这才不情不愿的回家。
等弟弟的身影完全看不见后,周邵脸色才变得有些阴沉,他定了定神,转身往后山去。
东西已经给了谢六奇了,他们怎么还来还是说,这次来的人和谢六奇不是同一波
“卡”
南归喊了卡。
唐执还在画里,南归和他有点距离,干脆就拿起喇叭喊“唐执,刚刚和云深那段再来一次。周老四死了以后,你们俩是唯一的兄弟了,兄弟情深,刚刚那段可以再亲密些,加些兄弟间打闹的动作。”
ng很正常,哪怕是影帝影后,都不能保证自己一遍就过。
没到萧亦淮下场,他在旁边看。
听见导演说可以再亲密一点,他的目光从唐执身上转到霍云深那里。
上下打量一番。
霍云深个子很高,足有一米九,他对自己的身材管理比较严格,不像很多爱豆那样清瘦到过分瘦削,肌肉紧实又不过分夸张。
萧亦淮有些警惕。
霍云深感觉到了注视,他往萧亦淮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有些疑惑。
不过导演这时喊他和唐执,要再给两人讲讲,他便收回了目光。
小讲过一段以后,刚刚那段重来。
这次很顺利就过了。
“行,咱们继续。”南导很满意“各就位,3、2、1,action”
柳春分刚刚也是从后山回来的,她离开没多久周邵就来了。所以在山里转悠了一下后,周邵果然遇到了柳春分口中的两个生面孔。
但看见当没看见,周邵拿着粗树枝继续拨着草丛。
“哎,小子。”
周邵闻声转头,那张斯文隽秀的脸在阳光下人畜无害。他上下打量两人,脸上疑惑更甚“你们不是这附近的吧。”
其中一个人搓搓手“对,我和他不是这附近的,不过我们来探亲。”
周邵看看周围,“来山里头探亲”
“嗐,这不是探亲之前要拿些伴手礼么。”矮个子说。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小子,你想不想吃这个”
周邵紧紧盯着,喉结滚动了下,但很快移开眼“娘说,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什么叫随便呢,我也不是白给你吃,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高个子说。
周邵盯着他手里的奶糖,最后缓缓点了一下头。
矮个子却问“你们村里最近是不是都知道有外乡人来”
周邵愣了下,“对,大家都知道,牛根叔还说,他们是来找老祖宗留下的宝贝的。”
最后一句说完,周邵怀疑地看向两人“难道你们也是”
矮个子痛心疾首“屁我们才不是那些空手套,我们是习月娥的亲戚。习月娥你知道不就是你们村徐梁才的媳妇,要是她还活着,你高低要喊她一声习奶奶。”
“当年月娥姑奶奶带着一大笔嫁妆嫁到了你们通河村,可惜遇人不淑,又碰上以前不好的时候,人就那样没了。徐梁才得了报应,人也没了,我们作为姑奶奶的后辈,自然有权利来拿回自家的东西,你说对吧”高个子接话。
周邵眼底划过一道幽光。
习月娥这个名字是真的,
确实是通河村的人,
他记得对方是早些年从外面嫁进来的。
但这两人说来说去,就一点,人没了。
死无对证。
看来这两人和谢六奇不是同一批的。
又在一番利诱之下,拿着大白兔奶糖的周邵低声说“我之前听说河里有东西,不是河中心,是退水后靠西侧的河岸里。”
两人眼中精光大盛,连连追问。
周邵又说了个大致范围,但再精确的就没有了,末了还补上一句“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晓得对不对。”
不过两人已心满意足,当下也不吝啬奶糖,把兜里大半都给了周邵,还给了他一颗洋文包装的巧克力。
除了下雨,河道的水量一般晚上比较大,退水的话,那得等白天。但白天多人,他们又是生面孔,极容易引起村里人的注意。
左思右想,最后两人决定晚上再行动。
他们计划好了,却不知道周邵下了山后,径直往徐牧家里去。
今日徐牧休息,不用去上班,看见周邵来找他,还有些惊讶。
“小邵”
“徐牧哥,我有件事和你说。”周邵低声道。
“行啊,有什么困难尽管和哥说。”徐牧给他倒了杯水,又看他裤脚处沾的苍耳,“你又上山了”
说着,徐牧弯下腰,给周邵拍了拍沾了苍耳的裤腿。
场外。
南归坐在椅子上,看着画面里的这一幕,眉头微皱又松开。
在原本的剧本、以及刚刚的走戏里,是没有徐牧帮周邵拍苍耳这个小环节的。
这是萧亦淮临时加的细节。
演员临时发挥很正常,只要能把人设更深层次的表现出来,一切的临时发挥都是允许的。
因为表演不完全是刻板的,有不少堪称教科书级的名场面,其实都是演员临时发挥。
南归琢磨了下。
徐牧帮周邵拍苍耳也不是不行,毕竟徐牧其实还比周邵大一岁,是家里最小的,他没有弟弟,把周邵当成弟弟也正常。
前期有多亲密,后期发现周邵是个白切黑时,才有多痛苦。
周邵一顿,然后才是“我想上山给大姐摘些野莓,没想到在山上遇到两个生脸儿,他们自称是月娥奶奶的后辈嗯,月娥奶奶就是徐梁才爷爷的媳妇,还说要来找月娥奶奶留下的东西。”
徐牧当然知道徐梁才,说起来这人还跟他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不过人五年前就死了。
周邵“前段时间徐牧哥你不是和我说,有一伙人在收购老祖宗的宝贝,要将宝贝卖到国外去。而且这伙人还可能跟隔壁村张铁山一家失踪有关系”
周邵从兜里掏出三颗大白兔奶糖和巧克力,把东西给徐牧看。
糖是好东西,这种精制的奶糖很难求,就更别说洋文包装的巧克力了。
本来就没怀疑他的徐牧,更加认真起来“小邵,他们和你说什么了,又为什么会给糖你”
周邵“他们让我藏宝地,我随便说了一处,说是退水后的西侧河岸。徐牧哥,他们应该等不及白天,今晚就会行动,你不是在抓贩子吗,正好把人逮住,也好顺带问问张家的事情。”
徐牧皱眉“抓贼拿脏,我们没有证据。”
藏宝地是周邵随口说的,怎么可能真的埋了东西。
“徐牧哥,没证据也不要紧,把他们逮回所里问张家的事,那也是赚的。”周邵却说。
踌躇了片刻,最后徐牧同意了“行,就这么办,我去通知所里的群哥,今晚去抓人”
“好,卡这一条过了。”
南归高兴喊停。
唐执从兜里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之前周邵给徐牧只给了三颗糖,剩下的被他自己昧下来。
到底没忍住,唐执开始剥糖吃。
结果大白兔奶糖刚塞进嘴里,南导就笑着说“今晚给加鸡腿,唐执你别霍霍道具了。”
刷刷刷,所有人都转过来。
唐执僵住,他腮帮子还被奶糖撑得鼓起一点。
有点尴尬,居然被抓了个正着。
但甜味已在嘴里漫开,甜滋滋的。
就在这时,一道同样带着笑的声音传来“南导,我昨天请假,但今天申请提前归组,今晚的鸡腿能不能算上我一份”
众人的注意力被引开,唐执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萧亦淮瞳仁微微收紧,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