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水清脚步顿住,“我作为一个母亲,的确不够尽责,但我从没想过要离开你们,如果不是今天”
“两天前,您定了去埃及、马尔代夫、夏威夷等等地方的机票,行李也一早在准备,您似乎早就预料到今天会发生的事,甚至很期待。”
贺烯扯了扯嘴角,“您没打算再回来,也没打算再跟我们见面。”
贺水清沉默许久,拿出手机看了看,表情越发紧绷。
就在两分钟前,网络全崩,恢复正常后所有关于她的内容都不见了,讨论的话题变成了其他,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被抹消干净,一点痕迹都没留。
就像,记忆也全被清除了一般。
贺烯靠着墙,轻声问,“既然您决定要走,能不能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贺水清有些无力,手里的箱子“砰”的掉在了地上。
她坐到沙发上,点了根烟,烟雾缭绕,模糊了她的面容,“如果我告诉你,你会让我走么”
贺烯垂眼,“会。”
“那次你昏迷一周,我一直陪着你,我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醒过来。但我没想到,你醒来的第一句话会是,你觉醒了。”
贺水清看向他,“呵,我当时差点笑出声。”
此时的陆氏公司。
“刚才发生了什么网怎么崩了”
“不知道啊,屏幕突然闪出来一堆乱码,看的我眼晕”
“我也好晕,差点摔地上”
“刚才我们在讨论啥来着我怎么有点想不起来了”
只有办公室里的气氛还焦灼着。
陆昀升好整以暇地等着自己的爸解释,“怎么不说话惊讶我为什么早就知道这件事”
陆延恩神情冷肃,“我没什么好说的。”
“说说呗,做儿子的好奇你和小妈的感情故事而已,这都不乐意分享么”
陆延恩看向窗外,“她没有破坏我们的家庭,她不是小三,相反,她对我不屑一顾,跟你妈关系却不错,跟你妈在一块儿时候,比跟我更快乐,脸上的笑都是发自内心的。”
陆昀升愣住,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可我爱上了她。我的前半生,就像被人安排好的,按部就班,让我和谁结婚,我就和谁结婚,爱情根本没出现过。直到我遇到她,我当时就想,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娶到她。我一点也不在意她的过去,为了逼她就范,我威胁她,囚禁她,直到她眼里只有我一个人,亲口说出,她愿意嫁给我。”
陆延恩嘴角上扬,“你小妈,是我强取豪夺,夺来的。”
陆昀升“所以你为了所谓的爱情,甘愿养那个不知道哪来的野种”
“小烯确实是野种,但我知道他是从哪来的。”陆延恩眼底闪过一丝冰冷。
第一次见
到贺水清,是在警局门口。
她衣着单薄,长发凌乱,素净的脸上全是没干的泪痕。
身上,还有一大片血迹。
面对她的警察神情冷漠,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你还是回去吧,别在这儿等了。这不符合规定。”
坐在车里的陆延恩盯着她,视线怎么都挪不开,“这女人是谁犯什么事了”
警局的朋友叹气,“已经站门口三天了,怎么劝都劝不走,非要见一个重刑犯。”
“重刑犯”
“嗯,虐杀了四个人的重刑犯。性质极其恶劣。”
女人名叫贺水清,边缘职业,几天前的晚上因为钱的问题和嫖客发生冲突,住在她隔壁的男人听到声音,拎着刀撞开了门,把四个嫖客全杀了,杀之前还残忍的虐待了他们。
“我们赶过去的时候,那个杀人犯没跑,就坐在血水里抽烟,还冲我们笑。”
见惯了大场面的朋友都打了哆嗦,毛骨悚然,“起初我们还以为他是去救那个女人的,审了才发现,他根本就是在享受虐杀,说是那些人吵到他睡觉了,如果不是听到警笛,他还想顺手把女的也杀了。”
“这样一个变态杀人狂,贺水清居然还为他求情,说自己是被那四个人强迫,邻居听到了呼救才去救她的。罪犯都已经交代了犯罪事实,她还拼命找补,怎么看都有点像斯德哥尔摩”
更何况,一个臭名昭著的妓女的话,谁会信
“后来,那个杀人犯被枪决,死了。墓是阿清立的,她在墓地里待了很久,直到晕过去。我把她送到医院才知道,她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陆延恩淡淡道,“她很看重那个孩子,开始吃饭,睡觉,想把他生下来。我就用那个孩子威胁了她,结果很成功。我们结婚了。那小孩儿,就是贺烯。”
“我托人弄到了那个杀人犯的dna,比对后,也证实了我的猜测,什么毫无交集但见义勇为的邻居,其实就是她肚子里小孩的亲生父亲。”
陆延恩眉眼阴郁,“现在你知道了你以为我珍视爱护所以一直针对的弟弟,是杀人犯的孩子,是个我恨不得把他送去见他爸的野种。”
陆昀升消化着这个有些惊人的信息,低声问,“贺烯知道这事儿么”
“当然不知道。”
陆延恩说,“不过,我倒是不介意你告诉他。”
仿佛开诚布公,气氛略显沉闷。
“我能问问,你都觉醒什么了知道这是一本小说知道自己是个炮灰也知道了你妈是个登不得台面的底层工作者,你的父亲也不是赫赫有名的大总裁”
贺水清嗤笑,“怪不得你会把那份照片证据拿走,还烧成了灰。”
“是。我以为烧了它,您就没了要走的理由。”贺烯抬眼,“是我太自私了。”
贺水清抖抖烟灰,“我从不认为,我做过妓就低人一等。付出劳动赚钱而已,没什么好丢脸的。这
件事不管曝光与否,我都不在乎,当然,我也不在乎你们,其实,孩子生下来就跟我没关系了,毕竟我还给你们找了这么好的家庭,衣食无忧,不用为了温饱出卖自己的灵魂,你们这辈子能过的很轻松,我的任务也完成的很好。所以现在想去追求我要的生活,不为过吧”
贺烯看着她,“我得知了所有剧情,但关于您的,还有很多空白和疑问。例如,您为什么每年都会去祭拜一座没有名字的坟墓,为什么在不久前把那座墓里的骨灰盒挖了出来,为什么走的时候还带上它一起。以及,您真的是为了钱甘愿出卖自己,而不是被逼迫吗。”
贺水清沉默许久。
“所谓娼妓,从来没有心甘情愿。”她说,“但有些人的想法千百年都根深蒂固,他们认为,对一个女人最大的惩罚,就是贞洁羞辱。把她变成荡妇才算彻底击溃尊严。”
“曾经的贺水清,活得潇洒又自我,男人不过是生活的调剂品,一月一次的性生活,只要你情我愿,只要让我爽。”她勾起红唇,笑的坦然明艳,“即使被人说放荡,说不自爱,也无所谓。”
“但前提是,这段关系不会被强行设定成交易。”
这是一个惩罚世界。
身为穿书局员工的贺水清,也是来领罚的。
原因是她违反规定,改变了上个任务线里的配角结局。
那是个被强奸的女孩,万念俱灰,是必须用自杀去推进剧情的角色。但贺水清拉住了她,告诉她,你没错为什么要去死该死的是强奸犯。
贺水清仿佛天生就能迷惑心智,引出人内心最强烈的恶。
女孩没有选择自杀,亲手把证据不足无罪释放的强奸犯给杀了。
剧情被严重影响,贺水清也被下了黄牌。
区区一个惩罚世界,贺水清没当回事,她觉得自己的任务挺简单,不过就是嫁到豪门,养大炮灰,使使坏,二十年后抽身而退。
但她想的太简单了。
因为她是个小反派,她得恶毒,得有不幸的经历,故事得足够丰满并且有逻辑。
她被投进红灯区里成长,还拥有最容易招来恶的美貌。
就像是穿书局故意安给她的原罪。
这里没有你情我愿,只有强制和暴力。即使她努力把开始变得美好,在做任务的同时不让自己的尊严被侮辱,但结束后,眼前的男人还是会不由分说扔给她一堆钞票。
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不是一段爱情,是交易。你的身份必须是妓女,容不得你改变。
贺水清渐渐认清现实,索性接受了这个名头。
她开始老老实实做任务,懒得再做些无意义的反抗。只想把时间熬到头,尽快离开这里。
直到她写满堕落的破旧公寓楼里搬来了一个新住户。
那天,疲惫不堪的贺水清一边脱高跟鞋一边往楼上走,刚上到自己那层,就愣在了原地。
原本走廊墙面上的“脏女人、母狗、荡妇”等污言秽语全被色彩斑斓的涂鸦遮了个彻底。
一个穿着背心短裤的男人光着脚,拿着笔刷在墙上画画。
有只穿大裤衩的狗,旁边是穿花裙子的小猫,中间还画着气泡,里面是几个小字,“嘿,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他正写着“新的一天,小狗遇到了小猫,想和她交个朋”
居然还是带有旁白的简笔漫画。
字没写完,他听到了声音,扭头看过来,露出一个有点憨憨的笑。
“你好,我是你的新邻居。我叫李望。”
暮色已垂。
花圃里的花都被浇上了一层浅浅的红。
贺水清回忆着那个画面,笑意浅淡,“他说,不是汪汪叫的汪,是希望的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