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惊澜执剑而立,他虽在台阶下,被人俯视,却不卑不亢,迎面刺破所有的高高在上。
他说“有何不敢”
惊雷握着宽大的剑柄,审视过他“行,我告诉你规矩,每次可以用两件玄阶法器,除此之外不得用其他法宝,交手后不能吃丹药。”
以楚惊澜目前微弱的灵力,玄阶法器在他手里根本发挥不出全部实力,包括手中这柄剑,都挥不出灵光。
至于什么短时间内强行提升修为的丹药,那更不用考虑,因为对丹田被废的人来说没用。
惊雷身形壮硕,又使的大剑,站在高处气势如山岳“你今天就有一次机会,那就是现在,当然,你也可以不打,损失一次挑战机会而已,无伤大雅。”
这是一场必输的局。
若是接了,楚惊澜会在玉山派的山门前,在众多人的注视下惨败,到时候围观的人群不知会有多少种目光投射在他身上,而山门与惊雷可能也会在他脑子里烙下深重的痕迹,如同一座望不到边的高山,压得他翻不过去。
失败是件很可怕的事,很容易摧垮人心。
但楚惊澜最不惧的便是翻山越岭,平海乘浪。
楚惊澜放下背后的箱子,吃下颗恢复丹药,补充他岌岌可危的体力,而后抬眼,寒霜似剑“请指教。”
哪怕是必输的局,哪怕会有人奚落嘲笑,为了自己的目的,楚惊澜毅然决然提剑而上,不会退缩。
萧墨觉得自己移不开眼。
即便楚惊澜会败,他的身影也比任何人都夺目,没人能不认同他此刻的勇气。
萧墨觉得心头有些微微发酸,但他作为见证者,会执着地看下去,不管是楚惊澜的狼狈落魄,还是他的光芒万丈。
这场山门前的比试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个练气初期,一个金丹中期,哪怕惊雷只用一成的灵力,想轻易杀死楚惊澜的话也足够了。
一招便足以定局。
楚惊澜的背将山门前石板砸出了裂纹,剑掉落在身侧,他眼前发黑,并不在乎周围人究竟是什么表情什么声音,脑中只有惊雷方才出手的那一招。
甚至不需要任何技巧,就是实力的碾压,天堑之别。
楚惊澜口中本就因为体力透支而充斥着干燥的血腥味,此刻变得湿漉漉,他嘴角刚渗出一丝血,一颗丹药就塞了进来。
但楚惊澜眼前还在发黑,看不清,有东西靠近嘴边时,下意识闭紧双唇,直到感觉有什么微凉的东西碰到自己的唇角。
如丝缎,冰凉却细腻柔滑。
是偶尔萧墨碰到自己时,感受到的温度。
楚惊澜松开了齿关,丹药顺利送入口中。
血腥味被丹药的清苦冲淡,楚惊澜眼前恢复视野时,入目所及只有萧墨一人。
玉山派弟子和惊雷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丹药正在慢慢生效,内伤不重,丹药加半天时间就能恢复,但问题是楚惊澜此刻
脱力到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了。
萧墨用清洁术把他嘴边的血擦掉,拉过他胳膊,用黑雾托了一下,将人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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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惊澜的手垂在他身前,眸光微微动了动,没有作声。
虽然他们花了好几个小时来完成所谓的任务,但早上起得太早了,所以此刻时间才下午,正是弟子们活动的时候,萧墨背着他走进玉山派山门内,有弟子为避免他俩尴尬,主动当没看到,也有人悄悄冲楚惊澜竖了个大拇指。
虽然败了,但很多人都还挺佩服他的勇气。
不过楚惊澜垂着眸子,都没看到。
小破屋远离众人居所,没一会儿,他们走着的路上就碰不到其他弟子了,只剩萧墨和楚惊澜两人。
萧墨背着楚惊澜,不由想起上一次楚惊澜发烧时,他也是这么背着楚惊澜,走的也是山路。
不过那时候楚惊澜昏迷不醒,没有知觉。
这次是醒着的。
“两次,”萧墨不提他方才的比试,只说着别的话,“我背你两次了,什么时候你也背我试试,我还没被人背着走过路呢。”
萧墨问他“在别人背上什么感觉”
楚惊澜“没感觉。”
萧墨“行吧,有什么地方痛记得说,我帮你拿药。”
疼倒不疼,楚惊澜和萧墨总能在寻常聊天和正事之间随意切换话题,而且谁都不会觉得突兀,楚惊澜下一句便主动提起了惊雷。
“惊雷的招式大开大合,以刚猛之力制敌,剑随其主。”
萧墨无缝接上“所以你光找他招式里的破绽还不够,你还得能抗住他的威压。”
两人谁都没提败得有多凄惨,败了后什么滋味,一刻也不停,他们想的是下一次怎么办。
境界差距摆在那儿,灵力威压不是那么好抗的,有些修士面对境界远超自己的大能时,在威压中站都站不住,这不是夸张说法,而是事实。
但这场仗楚惊澜必须赢,因此他俩不需要反思情绪,只需要思考如何做。
退缩和惧怕不在字典里,没有它们的位置。
“寻找招式的破绽光由你来太慢了,楚师兄,我不是打击你,就事论事,至少十天内,你没法逼他出第二招。”
楚惊澜并没有被打击到,他很有自知之明“嗯。”
萧墨思索着“那太慢了,这是个难题,我们暂且放下,看看另一道题如何让你抗住他的威压。”
萧墨“你可以用两件法器,剑占去一个位置,剩下的用个防御法器,分担一部分威压”
楚惊澜道“我想用能干扰他行动的法器。”
防御未必能派上多大用场,两个法器他都想花在进攻上。
“那难不成威压也得你每天挨揍,花时间来适应”萧墨觉得不行,战胜惊雷的两大重点题目,如果他们只能拿出这种答案,别说阅卷老师,他们自己也不同意。
但还有什么办法呢
威压,适应、适应啊,萧墨脑海中灵光一闪。
的确需要适应没错,但没人规定必须是惊雷本人来施压啊
只要是差不多的压制力不就行了
都不用找别人,眼前就有最现成的帮手。
萧墨。
他可是元婴修为,惊雷才金丹,金丹期一成灵力的威压,萧墨还不是信手拈来
毕竟世界法则规定他不准伤害的生灵里,不包括楚惊澜。
心魔对本体做什么,法则都不会干预。
萧墨终于想到了好解法,立刻跟楚惊澜一说,楚惊澜在他背上,眼神顿了顿,才低声道“好。”
由萧墨释放威压来让楚惊澜适应,的确是好办法,但他们两个人居然第一时间都没想到,还冥思苦想了片刻,才拿出了主意。
心魔和本体天然对立这件事,分明摆在眼前,却居然被他们短暂的忽略了过去。
萧墨感慨“太久没互相伤害,我们俩都变迟钝了啊。”
萧墨虽然曾经提过“每隔段时间就专门吵一架”,用来刷业绩,不过最近楚惊澜情绪表现不错,积分稳中向好,用不着吵架,他也就没真的执行。
萧墨这句感慨楚惊澜真的是懒得反驳,他目光落在萧墨身上,本是下意识凉丝丝扫过,但此刻,楚惊澜在萧墨的背上。
因此他的视线落下去,是萧墨乌黑的发丝,还有一小段白玉般的脖颈。
淡青色的绸缎只挡住了半截脖颈,如被细细包裹住的温润美玉,而乌发与皮肤黑白分明,强烈的色差映照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瑰丽。
尽管只能看到点侧面,但那脖颈依然白得晃眼。
起码猝不及防晃了楚惊澜的眼。
楚惊澜“”
他视线顿时幽深不起来了,飞快地收回去,越过萧墨肩头,死死落到地面上。
萧墨刚做完一道题,还在想另一道题怎么解,就发现楚惊澜身体好像僵了一下,然后没声了。
萧墨顿时偏了偏头“你不会真哪儿不舒服吧,我们现在不缺药。”
楚惊澜“没有。”
偏头凑过来干什么,离得太近了。
他现在没力气动弹,想在萧墨背上直起身子离远点都不行。
楚惊澜只能把视线牢牢刻在地面上,无论如何也不挪开。
楚惊澜也不懂为什么。
叮,精神攻击成功,积分10
加得不多,但也是加分。
萧墨就因为刚才那句“互相伤害”
嗯,不然也找不出别的理由了。
好的,楚惊澜果然也会在心里吐槽他了,刚才嘴上不反驳,肯定默念了他什么,才会导致加分。
破案了。
没关系,基本人人都会在心中吐槽,心魔肚里能撑船,原谅他了。
等回到小木屋,萧墨将楚惊澜放下,让系统扫了扫楚惊澜的身体情况,半
小时后,又喂了楚惊澜一颗丹药。
楚惊澜手脚恢复了部分力气,他撑起来,坐在床头,和萧墨一起解剩下的题目惊雷招式的破绽。
讨论了片刻,还没能出结果,门板被敲响了。
多亏他们加固过门板,才能让本来一戳就要砸地的木板成为了真正的门,可以接客了。
萧墨打开门,发现是松轩。
松轩站在门外,笑眯眯“萧师弟。”
萧墨站在门内,笑盈盈“松师兄。”
两人就这么站着,皆是言笑晏晏。
但萧墨没有半点挪步侧身的意思。
松轩挑眉“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这屋子里没椅子啊,总不能让师兄坐床板上,那太怠慢了。”
松轩很好说话“没关系,我不介意。”
萧墨乖乖巧巧“是我介意。师兄大度,我心眼小,与师兄相比真是自惭形秽。”
松轩“”
他就知道这不是个纯白面团子。
“行吧行吧,”他一摊手,“要师兄帮你们换个好点的屋子吗”
萧墨敏锐听出言外之意“惊雷前辈松口了”
松轩不意外他的聪慧“是的,好消息,因为楚师弟敢在山门前接他一战,惊雷师叔记下了他,从明天开始,你们如果不需要每月的月钱,也不必卯时一刻去事务堂领任务了。”
“屋子不用变,”萧墨飞快接话,“作为交换,师兄能跟我们讲讲惊雷前辈的招式吗”
松轩抱着手臂瞧他“哟呵,打这主意呢”
“不过虽然你一口一个师兄叫得很甜,这事儿我却爱莫能助,我建议直接去找他试。”
他朝屋子里望了望“我看人很准,楚师弟应该蛮有希望问到法子。但我得先给你们泼盆冷水。”
松轩说“从前不少大门派来访,众人猜测他们可能通过威逼利诱得到了方法,其实不然,最初时,惊雷师叔会直接告诉他们,但得到法子后,也没出现第二个被修复丹田的,因为他们没人敢尝试。”
“后来惊雷师叔烦了,才立下一堆莫名其妙的规矩。但你们也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或许最后结果不尽人意。”
松轩这番话确实是好心说的,萧墨也敛了敛神情,对松轩真心实意道“多谢。”
“不过没关系,即便此处不行,我们也不会绝望。”萧墨眸中仿佛有灵光流淌,清澈明心,“楚惊澜一定能重铸丹田。”
松轩不明白他哪里来的信心,并不澎湃,宛如清风一般惬意自然,但正是这股轻松劲才让人刮目相看。
他视线一转,发现楚惊澜也朝萧墨看了过来。
松轩不由笑了。
“还没问过,你俩是兄弟吧,关系可真好。”
对外他们还真是兄弟人设,萧墨没想到话题突然拐到这里,但还是点头应了。
松轩拍拍他的肩“我也期待能有下个奇迹。话说完了,这就走真不用换房间”
萧墨也不是客气“不用,此地清静。”
他们想做什么事也更方便。
松轩走后,萧墨回身,发现楚惊澜正一瞬不瞬瞧着他,萧墨走过去,戳了戳他肩膀“躺下歇会儿吧,等到傍晚应该就能恢复好了。”
楚惊澜顺着力道躺下去,他盯着房梁,忽道“今晚你就释放威压,我来试着抵抗。”
萧墨闻言,打量了下楚惊澜目前这半身不遂的样,今天楚惊澜够累了,方才也没有打了鸡血的状态,萧墨本以为今天他该好好休息了。
“怎么突然这么急”他问。
“不知道。”楚惊澜说,“既然想到了,那便做吧,行动起来,或许另一件事我们也就能找到办法了。”
楚惊澜并没有焦躁,他面色也很平静,萧墨确定他没有因急于求成而乱了阵脚,是认真做的决定,这才点头“好。”
楚惊澜“我先小憩片刻。”
“嗯,等下我叫你。”
楚惊澜徐徐闭上眼。
他确实没有心烦急躁,很冷静,但或许还是有那么点冲动在的。
可能是惊雷过强的威压,让如今的他直白感受到了废人与修士对战时的差距;也可能是方才站在门口的,萧墨的那道身影。
云淡风轻,只是很轻巧随意的口吻,仿佛不过简单一说。
却让他觉得自己能战无不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