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星系, 霜萤星。
一艘飞舰悄无声息地穿过浩瀚的大雪,行至北城的一角。这是一颗常年被冰雪覆盖的星球,飞舰落地的角落却开着大片大片的花, 浓郁的绿荫硬生生地在一望无际的雪白中铺出了一条春暖花开的小路。
年轻的军雌顺着小道往里走。
道路越向前, 属于冬天的痕迹就越少, 待军雌在一栋低调却不失精美的府邸前停下来时, 周遭已然一瞬入夏。
他呼出一口气,略有些紧张地推开门。
本就虚掩着的大门应声而开。
厅堂内,一位上了年纪、面容苍老的雌虫正静静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 即使听到了来虫的脚步声, 老雌虫也没有睁眼的意思, 只是神情平淡地问 “事情都办妥了吗”
年轻的军雌点点头, 又摇摇头。
他没有说话,年迈的雌虫也没有睁眼,却仿佛已然料到了他的反应, 平静问他“你在犹豫什么”
年轻的军雌沉默一瞬,终于开口“我只是觉得, 不管怎么说, 元帅都是我们中的一员,他因维新派而起, 维新派也因他受益良多, 况且元帅也并无背叛维新派的意思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年迈的雌虫发出一声叹息。
“是啊, 他没有背叛维新派。”
一直到这一刻,这位端坐在主位上的雌虫才终于睁开了眼, 淡淡开口“可他背叛了我们。”
年轻军雌霍然抬头。
“如今盘桓在中央星系的特权阶级,大多都是万年前帝国诞生时的旧贵族,我们这些后来者想要与其相争, 就只能笼络下等雌虫的力量,让他们充当可消耗的棋子,为我们冲锋陷阵。”
对维新派而言,低等雌虫更像是一波又一波的韭菜。
为了保证维新派在帝国的地位,也为了保证在与保守派的政治斗争中不落入下风,维新派会定期挑选个别涨势极佳,乃至冲破了基因锁的“韭菜”,作为培养对象,作为他们扶持低等雌虫的证明。
说到底,高等雄虫数量有限,倘若要与不计其数的低等雌虫相比较,高等雌虫的数量也多不到哪里去。
对于维新派的高等特权雌虫而言,所谓的“维新”二字,更像是一道冠冕堂皇的、能够帮助他们赢得大量低等雌虫支持、以此对抗中央星系的大贵族们的标签。
维新派的特权虫对此心知肚明,经他们扶持脱颖而出的“新高等雌虫”,当然也不是蠢货。
除了阿勒西奥克莱因。
谁也没有想到,这位经维新派之手,精心打造、推上王座的年轻领袖,竟将这道标签当了真。
倘若阿勒西奥克莱因一直待在自己的位置上,老老实实地扮演他“领袖”的角色,维新派当然也不会做得这么绝毕竟对方本就命不久矣,任对方顺其自然地死亡,给予他帝国元帅应有的体面,也不是不行。
可谁让他偏偏和弗莱明联手了呢
是,阿勒西奥没有背叛维新派。
即便是在和弗莱明达成合作以后,这位帝国元帅也没有倒向保守派的意思,反倒是弗莱明这个数万年以来始终屹立不倒的大贵族,破天荒地选择与克莱因联姻,站在维新派这一边。
表面上看,维新派似乎如虎添翼,保守派必然会被他们打得节节败退。
可实际上呢
阿勒西奥与弗莱明一手遮天下的维新派,真的还是他们这些虫的维新派吗又或者说,这样的维新派,究竟还是原来的那个维新派,还是继保守派、维新派与圣地之外诞生的,第四方势力
答案不言而喻。
年轻的雌虫同样哑然。
没有哪一方的虫愿意见到这一幕。
保守派的虫子不乐意,维新派的虫子同样不乐意。就是向来对保守派与维新派之争兴趣缺缺的高塔雄虫,也绝不允许他们其中的某一支,凌驾于其他七支高塔之上。
“去吧。”
年迈的雌虫缓缓开口“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没有虫能对抗克莱因和弗莱明的联盟,我们能做的,只有借这个机会,将他们其中一方调虎离山,各个击破。”
“至于弗莱明那边”
说到这里,老雌虫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会有虫帮我们处理他们的。”
军雌得了命令,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即将走到门口之前,他听到身后的雌虫再次开口“克莱因元帅战死前线,虽死犹荣。但军部不能没有元帅亚伦将军骁勇善战、战功显赫,是帝国元帅的不二虫选。”
军雌心头一寒。
但这只是一瞬。
作为既得利益者,作为同样被维新派选中,才走到今天的“新高等雌虫”,年轻的军雌不能、也不会背叛自己背后的支持者,唯独年轻虫年轻气盛,崇拜强者的本能,令他不免为一颗星辰的陨落感到淡淡的惋惜。
那样一位耀眼又强大,如同一颗星辰照耀帝国长达百年的军雌,竟要落得如此下场。
对于发生在第六星系的一切,阿勒西奥自然是毫不知情的。
即使知道,帝国元帅多半也不会放在心上。
游戏才刚刚开始,谁胜谁负尚且还是一个未知数,他不乏以一力破万法的实力和底气,当然不会将这些阴沟里的算计看在眼里。
视频通讯中。
这一头的阿勒西奥低着头,忙着处理出征前的一应事务,另一端的小雄虫则双手抱膝,蹲在沙发上嘀嘀咕咕,从“帝国的军雌是除了你都是废物吗为什么非你不可啊”,到“我都要二次觉醒了这么关键的时期你怎么舍得离开我呀”,最后委委屈屈,自怜自艾“我好可怜哦我一定是全天下最可怜的雄虫了。”
唐酒qaq
听得阿勒西奥险些笑出来。
怎么会这么可爱的。
他放下手上的工作,偏头看向唐酒。
年轻的雄虫穿着柔软的米色针织毛衣,下巴搁在膝盖上,蓬松的金色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沮丧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刻在了脸上,此刻正仰着头,哀怨地看着他。
阿勒西奥看着看着,就有些走神。
小雄虫今天的着装太过日常,也太过居家,只一眼,就叫阿勒西奥联想到某些隐约的未来。想每一天都能在自家沙发上,看见突然长出来的猫猫虫,满心期盼地等着他回家。
也许他会高高兴兴地扑进他的怀里。
即便对方什么都不做,只是懒洋洋地窝在那里也好。他一定会从沙发后揽住他的珍宝,抱抱他,亲亲他。
单是联想到这样的画面,阿勒西奥原本散漫不定的情绪,都跟着安稳了下来。
“不会太久的。”
他承诺“最多三天,我一定会回来。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了,之后我会单独给自己放一段时间的假,到时候你想干什么、想去哪里玩,我都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唐酒好像也不是不行
作为高等雄虫,唐酒的主要活动范围基本被圈定在了圣地和弗莱明之中,即便和阿勒西奥结婚,也就多出了军部和元帅府两个场所,可如果军雌能够放下公务,专程陪他,那就不一样了。
有阿勒西奥陪伴,到时候,想去哪里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小雄虫在心里欢呼雀跃,面上则勉强维持着生气的表情,质问“那这次的事呢身为你未来的雄主,如今你都要出发去第六星系了,我才从星网上得到消息,你觉得这合适吗”
说着说着,假生气就变成了真生气。
唐酒越想,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只会拖你后腿的花瓶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唐酒忽然发现,在不知不觉之间,他的心态好像也出现了一些变化。
正如同阿勒西奥希望唐酒能够坦诚地开口向他索取,唐酒也不再只满足于自己单方面的获得,他同样希望自己能够被阿勒西奥所需要,可以与对方肩并肩地站在一起,面对外界的风风雨雨。
而不是作为纯粹的被保护者,被隔离在一切动荡之外。
阿勒西奥阿勒西奥又忍不住想笑了。
事实上他也的确笑出了声这为他招致了来自小雄虫更为不满的目光,年长的军雌连忙收敛笑意,无奈地道“我承认,我是不想让你参合进来,但我绝对没有隐瞒你的意思,不瞒你说,就是我自己也是才从星网上知道的消息。”
唐酒一下子反应过来“他们故意的第六星系有问题”
“异兽潮的事情是真的,损失惨重也是真的。”
阿勒西奥说“新闻应该也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大概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向我施压,调虎离山也许还会事先安排一些陷阱,不过问题不大,我倒是很想看看他们究竟要玩什么把戏。”
这个理由,唐酒勉强信了。
但还有一件事,小雄虫觉得自己需要一个解释“那你刚才笑什么”语气不善。心想,阿勒西奥要是笑他幼稚,他说什么都要恶狠狠地给对方一个教训,让军雌意识到,谁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阿勒西奥就看着他笑。
唐酒“嗯哼”
“在想,我究竟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虫神才让我这辈子遇见了你。” 年长的军雌慢悠悠地说着,视线却柔和得不可思议“多少高等雌虫都梦寐以求的高塔雄虫的认可让我赚到了,我能不高兴吗”
高塔雄虫难得,难在身,更难在心。
前者还能凭借压倒性的权利与地位谋得,可后者,却当真如高天之上的游云,可望而不可及,倘若孤云无意,纵使雌虫百般追求,不仅得不到雄虫的认可,甚至还会招来反感厌弃。
小玫瑰卡了一下,不说话了。
阿勒西奥也太狡猾了。唐酒在心里嘟嚷。以为说这种好听的话,唐酒阁下就会轻易放过他了吗没错,他真的会。
“好吧。”
心情大好的小雄虫强压下自己的嘴角,轻咳一声,又不放心地叮嘱“那你要快点回来哦。”
“好。”
得到明确的应允,唐酒满意了。
眼见着通讯另一端的小雄虫瞬间高兴起来,轻松与自在重新回到了他的眉眼之间,看得阿勒西奥同样心情愉快之余,又多了些许淡淡的担忧。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你就通讯给弗洛里,他会暂时代我护着你的。”
阿勒西奥说这话的时候,唐酒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如今老老实实地待在弗莱明家,能发生什么事
当即轻飘飘略过了这个话题,理直气壮地撒起了娇,趁机让对面的军雌又签下好几条不平等条约,这才作罢。
直到翌日,元帅大军从中央星系离开,唐酒才意识到,他放心得太早了。
几乎就是在阿勒西奥离开后的第二天,隶属高塔的护卫虫便包围了弗莱明家,领头的雌虫语气礼貌温和依旧,看向唐酒的时候,目光里裹挟着并未刻意掩饰的轻视与散漫。
“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就在昨天晚上,有虫发现,高塔为伊林阁下二次觉醒准备的生长液其中的一份药液被虫暗中调换,调换药液的工作虫已经被抓捕,对方表示自己是受您胁迫,无奈之下才行此事。”
“事关s级的圣阁下,即使您贵为雄虫,雄虫保护协会也不得包庇。”
“唐酒阁下,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仿佛是原著剧情的重演。
同一时刻。
第六星系,被汹涌而来的异兽潮与身后的友军同时包围的帝国元帅抬起头,看向对面与自己并肩作战长达几十年,几乎可以以“好友”相称的战友,平静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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