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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第二个火葬场
    这是阴萝缴获的第一颗魔心。

    还是魔种主动奉上来的。

    她好奇地反复翻看,咕哝着,“想要得手也没那么难嘛”

    都说神心悲悯,天生易剜,而魔心险恶,向来难盗。

    神洲三万九千域里,流传的神女救世的事迹可不少,什么我给妖修洗衣做饭啦,什么我嫁给魔修十年三胎啦,什么我与鬼修三生三世虐恋啦,什么我为爱成魔跳诛仙台啦,主打就是一个为爱献身、情深不悔、多子多育。

    剜心更是家常便饭。

    说是爱世爱人爱平等,其实也分三六九等,大多数救世神女都是冲着魔种的美貌、权位以及他日后的永恒魔统去的。

    换成一个没有地位没有美貌的丑精儿,你看看这神女们愿不愿意花费一生去救

    当然,阴萝怀疑这是妖界、魔界、鬼界的阴谋,特意散出这些风流艳闻,就是为了欺瞒神洲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女仙们

    你看呀,我们好可怜好弱小好无助,你们貌美慈悲,快来救赎我们啊,救赎我们堕落的心,救赎我们落魄的身,救赎我们污浊的魂

    我们这些不能回头的,最需要你们的拯救了

    萝萝我呕呕呕。

    然后小女仙们付出的是什么呢

    是身体,是神魂,是道心,是再也无法回头的信仰

    然而。

    魔即污浊,魔即堕念,投身在他为你开辟的邪恶欲海里,终日醉醉如仙,你以为他爱上你,实际上他只不过拖着你的脚踝,以深爱的名义,遮盖你原本的光辉前途,把你埋进更浑浊的深渊罢了。

    你还以为他超爱你,陪着你坠落深渊。

    本就在深渊的魔,他陪你堕落有什么可感动的

    不过是神女们的自我感动罢了。

    她郑阴萝即便要堕魔,堕妖,堕修罗鬼道,那也是她当腻了神姬,走烦了正道,厌弃了苍天明耀。

    向来只有我负苍天,不许苍天负我

    阴萝可不乐意自己被一群无情无义小畜生牵着鼻子走,她得比他们更无情无义,更小畜生才行,不然怎么能压得住这一群冷血魔头呢

    靠她的真心吗

    呸呸呸。

    这可是最没用的东西。

    她先前不也给神洲众生掏心掏肺了吗,也没见几个记得她的好,就为了一个真假帝姬,就为了那个渡劫九世还是个废物的玩意儿,把她押断龙台了,只为污秽她的神徽让那废物接手,她要是没留后手,差点就灰飞烟灭啦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神世第一帝姬惯是这么霸道峻厉,因而也对少年魔种说,“你还说你极钟爱我你酝酿了这么多时日,就只给我半颗残心”

    练星含

    练星含

    为了取心,他胸肺都是破损的棉絮状,血块滴滴答答地掉落,疼得无法躬身,她反而怨他只给了半颗残心

    他生生被气笑了。

    “元幼平,你,你个,你个没有心的混蛋”

    他又吐出一口艳血,专门往她脸上报复的。

    阴萝早有所料,偏过了头,那血全落在她的颈窝里,如同大碗的、被打碎的胭脂。

    阴萝呶呶不休,“我怎么没有心啦你给我不就有了吗你看看人家神女救世,剜的是整条的神髓,整颗的心脏,整副的神魂,你竟然只用一半儿打发我,你看不起谁呢好好好,你嘴上说着喜欢我,还要跟我拜观音,心里其实计较着是不是一颗心都舍不得,你真小气真讨厌呀”

    她脚踝的软东珠足镯还踢了他下。

    少年魔种又恨又爱。

    分明,分明她哄骗了他,践踏了他,背叛了他,调儿到现在竟还黏黏糊糊的,如同黏连不绝的姜蜜汤,连讨厌二字都被她嗔得娇娇软软,好像不是什么血腥遍地的剜心现场,而是跟着小情郎在纱幔之间,说着一些羞人的床笫私话。

    “元幼平”

    练星含血泪斑斑,“我是魔,是魔,不是什么神女,我也不救世”

    我的魔心都剜了半颗,给你供着,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你不救世,那你救我呀。”

    元幼平这个小魔头,简直把得寸进尺、贪得无厌、欲壑难填发挥到了极致,她手指硬是挤进来,与他十指相扣,扣在冰冷颈侧。

    “放开你恶心谁要救你你放开我”

    练星含气息凌乱,又不得挣脱,只能冷冰冰钉着她的颈段,想着若能折断最好。

    这才看见,她那脖颈脱去了那毛茸茸的玄狐披领,里头竟戴着一只红铜胎质的桃枝细蝎重镯,那桃枝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桃枝,它柔弱纤细,却把毒蝎胸脚都紧紧捆起来,螯肢被翻过去,抵着蝎额,隐约露出暗红的厣面。

    这也是他跟元幼平惯常洞房的模样。

    她总是喜欢从身后捆束着他。

    少年魔种原本失血的、苍白的面容霎时卷起了漫天云霞。

    这个,这个混球,竟然把这么不正经的求欢图案戴在脖子上,她,她就没有一点知羞的心吗

    也是到了登真,练星含才知晓一些传说风俗,譬如蝎子,意味着携子,更意味着子孙延绵,从他五岁遇见元幼平那一刻起,她的发上,身上,佩戴的都是一些冰冷的、细条的、华贵的玉京子,何曾见过她梳起了蝎尾辫,戴起了桃蝎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似她从伏波归来之后,她的目光逐渐在他身上流转,也愈发喜爱一些与他有关的蝎辫、蝎镯、蝎衣了。

    元幼平是爱他而不自知吗

    也是,这小混球虽是把他弄得极狠,可每每行事,总是极为天真娇蛮,又孩子气十足,你看那软溜溜的脸团儿,茸毛细细带粉,都好像没开窍呢。

    她会为他而开情窍吗

    他心魂颤飞,指腹被她压着,陷入她那水奶酪

    般的细腻肌肤里。

    轰

    他脸颊烧得更红了,“元幼平,你,你放开”

    声音却是愈发弱了。

    哪怕他跟元幼平恩爱过百场,可对于她的嚣张内秀,每每都有一些手足无措之感。

    阴萝还不知道自己只是随意戴了一只红铜桃蝎镯,魔种的骨气已经软烂到摇摇欲坠了。

    阴萝的乖嫩脸儿还耷拉装着呢。

    “你怎么能不救赎我呢你看我这一世呀,天煞孤星,克父克兄,除了孤独的王座,甚么都没有”

    她甚至还说哭就哭,水桃瞳里溢着粼粼碎光,哽咽道,“从小,父王就把我捧到堂前,说是天之骄女,万千宠爱,可是哪一回,我不是出生入死的我只是他的真爱之子,大哥哥的磨刀石罢了”

    “还有我那舅舅,面如观音,心肠可黑着呢,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少磋磨”

    “还有朝野,还有百官,还有很多很多,我都说不清,委屈都压在心底,你都不知道这些年,我活的多不快乐,多不自由呜呜”

    她扑进他怀里放声痛哭。

    起先,练星含是不信的。

    “元幼平,别装了,你又骗我是不是”

    中途,练星含犹犹豫豫。

    “元幼平,你别哭了,我不会受骗的。”

    最后。

    他的指肚跌进她的耳后软骨里,轻轻揉搓,那是她最放松的一块地方,他每次一揉,她都会跟娇花狸奴一样,在他肚皮上软软甜甜地睡去,他绝不会同她说,他用手指描摹她脸颊多少遍。

    练星含别扭无比,“我的国家,我的贞洁,还有,还有我的半条命、半颗心都给你,你还要我怎么救你啊”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元幼平面前,他总觉得自己跟女子一般,尤为在乎自己的忠贞。

    “那你”

    这一只腰肢软绵的红铜桃蝎抬起脸儿,鼻尖红润无害,她软软糯糯地开口,“你不是还有半条命、半颗心吗你都给我好不好我不喜欢残缺的,完整的才漂亮呢。”

    少年魔种的身躯骤然僵硬。

    他实在不敢相信,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元幼平这种猖狂放浪的小畜生

    “我都给你了,那我无心无命,我怎么活元幼平,你把魔种当傻子呢唔唔,你不准亲我,唔唔,你疯了,你去死,嗯唔”

    练星含紧咬着齿关,不肯放她进去,她都索要他一条命了,她怎么还有脸儿亲他她难道以为他是什么很贱的小牲口,只要被她亲一亲,碰一碰,就能泛滥大半天,就能痴痴傻傻把命都给她了

    他是魔种

    不是什么救世神男

    也不是来救元幼平这个十恶不赦的魔头

    “给我嘛,给我嘛,我要一颗魔心,我要完整的,你不要那么小气,你拯救拯救我嘛,魔种大人我求求你啦”

    她不依不饶,撒起泼儿来,软嘟嘟的粉

    蛇儿在他脸颊、嘴唇、喉结游走,练星含又疼又气又羞又颤,只是他失去了半颗魔心,功行大减,哪里会是这小魔头的对手

    只能做了元幼平这一顿烧尾宴里的巨胜奴,芝麻粒儿洒在奶酪上,淋着他血做的糖蜜。

    阴萝没能骗出那半颗魔心,也发起脾气来,指着他说,“你敢不给我,我就把你捉起来,吊在笼子里,当我的小金丝雀儿,不对,是小金丝蝎儿我要万人都看着你这个嗜血魔种,怎么做我天子殿的撅臀小奴儿”

    练星含被她气得半条腿翻下了床榻,他狠狠锤着,嘶声怒道,“元幼平,你敢”

    阴萝说到做到。

    她命人做了一座金银丝交织的结条笼子,顶部迭起七层珠锥,意味着浮屠七层,笼底则雕着一朵朵灿金莲花,每当他赤足其中,就会被锋利的花瓣割得遍体鳞伤,沥出一条艳丽的血河。

    金笼提梁就架在她的平恩殿上,群臣往来之际,不经意抬头,就能窥见黑长衣披拂而下,偶尔露出那一双阴惨白冷的脚心,凝固的血迹宛如名品瓷器的裂痕。

    凄美绝艳,又触目惊心。

    他们慌忙垂下眸,不敢再看。

    八王姬登极之后,平恩殿就成了朝议殿,而这一座血迹斑斑的金莲浮屠,亦成了登真盛名在外的天子浮屠。

    少年魔种倒也硬气,没有开口服一声软,他的神色冰冷憎恨,厌恶感也与日俱增。

    直到这日,暑气弥漫,他热汗淋漓,在金银笼里几乎晕死过去。

    他并没有怎么进食,只是多饮了一些水,腹部发紧,肺腑脏器同样痛得厉害,偏偏这一场朝议漫长,等百官离开,已经是未时,他虚软靠在笼边,哑着声,“让我出去,我要,出去。”

    阴萝头也不抬。

    “元幼平,求你,让我出去,我,我受不了。”

    他面色涔白,捂着脏器,溢出猫儿般的软嫩哭腔。

    他不想在这众目睽睽下溺出来

    再怎么身为魔种,再怎么杀人如麻,他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怎能接受这种出丑之事

    他泪珠颗颗掉落,肩头颤动,“元幼平,你不如杀了我,也好过这样折磨我呜呜”

    “嘭”

    金银笼被放了下来,那红鞭天子抱着胸,就站在笼外,噘嘴道,“怎么,你一个魔种,连忍个急都忍不了我还当你多有骨气呢”

    练星含踩着一枝枝碎金莲,足肤上全是血痂,他忍着痛意,歪歪扭扭地走出笼口,许是疼痛难忍,他朝着阴萝倒了过去。

    阴萝顺势扶住他的腰。

    他却跟疯了般,使劲推她,“不要你管不要你管你滚开”

    可到底是肢体软绵,走不得路。

    最后他是满脸晶亮泪珠,半歪在她的身前,被她架着腿儿渎出来的。

    刹那,练星含闭眼。

    羞耻已死。

    万念俱灰。

    他在这个小

    畜生的面前还有什么尊严,什么体面可言

    他真的是灭世魔种吗

    不对吧

    灭世魔种不应该是元幼平吗

    她阴险、毒辣、重欲,还不择手段,能活活把他给玩死

    他当初为什么那么天真,还以为能同她抗衡这蛇肠子里曲曲绕绕的,他哪里认得出哪一段有没有毒

    他索性放弃了抵抗,只用一双核桃般红肿的眼睛望着她,哭得眼泪滴滴答答,连绵不绝,“元幼平,你到底要我怎样,要我怎样你才肯放过我,我不要神女救赎我了,也不要那半颗魔心了行不行你就放我走,放我走吧”

    他会没命的真的会没命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桃粉蛇蝎,想到他肚子里还怀着她的崽种,想到余生还要被她这般尝玩,想到他永生永世都摆脱不了元幼平的阴影,他就满心绝望,喘不过气

    “不可以唷。”

    阴萝竖起一根粉白手指,在他鼻尖前晃了一顿,晃碎了魔种的希冀。

    “咱们不是在菩萨娘娘前起了誓吗你要今生今日的呀。”

    少年魔种趴在她的膝骨,抱着她腰,哭着喊,“我错了,我不要了,让菩萨收回成命吧,元幼平,你放过我,呜呜,我不经玩的”

    “嗯你不要”

    她似是有些不悦,压下重音。

    “怎么,姻缘大事,是可以闹着玩的吗小爹,你当我是有多闲,才千方百计抢我父王的妃子呢”

    她不高兴了

    他要完了

    少年魔种陡然心尖一颤,想也不想捧出自己的香吻,从她的额心蜿蜒而下。

    他边吻边哭,泪淹众生,“元幼平,为什么,为什么你从小就爱欺负我,你知道那雪地跪着多冷吗你知道你的鞭子有多硬吗长大也是,你总欺负我,总为难我,总不肯放过我我难道想成为魔种吗我难道想成为亡国之君吗我难道想”

    与你作对吗

    可这个小坏种竟然说

    “喜欢你就不可以欺负你吗我就是喜欢你跪在雪地里颤颤巍巍的臀,喜欢你受到鞭笞时摇摇欲坠的腰,喜欢你一次又一次,把所有好的,不好的目光,都投在我身上,这样不行吗”

    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什么糟糕至极的浑话

    若他是个正常人,准是一个耳光刮过去,让她也尝尝颤颤巍巍、摇摇欲坠的苦。

    可他听见她这么说,竟然生出了一丝窃喜与雀跃,甚至在她低头吻来的瞬间,让泪珠凄美地划过他的下颌,如同断线的银光珍珠,没入优美的颈段里,圆满这一段只属于他的倾世虐恋。

    元幼平,我若说爱你,你是不是会觉得我很可笑

    你从未对我半分好过。

    可我却偏偏想,入了这金丝笼,做你的盛世点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