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吻之后,长生宫鸦雀无声。
“滴答。”
最响的声音也是小史笔尖滑落的那一滴墨,硬是砸出了弹火纷飞的紧迫。
诸臣为了缓解尴尬,连忙扭头去看小史,个个表情严肃,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问题。
小史“”
救。
好在小史也在殿前混了几年,是个经得起大风大浪的男人,于是他用笔杆挠了挠脸,装模作样低下头,写下一行字。
年冬,张博士上书言师生淫行,危害礼法于是上师先询衣几数,未果,欺上弟吻,河决天崩,余长一刻
啊。
礼崩乐坏,妙不可言啊。
果然不愧是万朝之师,连师徒恋也走在他们的面前敬佩学习呸他有几条命敢学习还是敬佩好了
诸臣“”
这小史一脸磕到是怎么回事
他们无奈转回头去,震惊得差点两眼脱眶。
本以为帝师那强吻已经足够惊世骇俗,那李七更是猖狂,她唇角血迹都没有擦净,像是被激怒的幼兽一般,抓着帝师的颈肉,不甘示弱地撞击上去,腰间玉佩如冰糖崩碎。
“唔啊,唔,呜。”
“嗯。”
苍龙脑的香气夹带着几片醇厚的参香,被弟子双唇里的热温爆淋之后,老气守正的陈香也散出一缕诱人的甜。
场中诸臣
叼太叼了
你们师徒是真不拿我们当外人啊
谁知她骤然抽身,张悬素双膝发软,几乎站不稳,撞到旁侧的案桌。
“嘭”
雪发如碎河披散,眼尾漆上红。
“诸位,你们可都看见了,是先生先勾引弟子,他年岁大,又有色貌,精于世故,稍微放软下身段,哄一哄我,或是仗着师长的权柄,威逼利诱,谁能不犯错呢”阴萝擦去一缕粘稠的银丝,居高临下俯瞰着她这位狼狈的师长。
真可怜哪。
唇都被她啜肿了,眼里还泪光闪闪的。
“纵然我与帝师有过欢好,那又怎样”
蛇蛇将厚颜无耻发挥到了极致。
“这事,说来道去,都是长者不够禁欲,不够克制,诱爱弟子,我只是犯了全天下男弟子都会犯的错,罪不在我,我最多只能负起百分之一的责任,不是吗”
众大人“”
够了啊,戏过了。
现在谁不知道你李瑶笙代替长兄的身份,你个雄鹰一样的女人,自己经受不住诱惑,还得往我们男弟子身上扣帽子
这锅,我们柔鹰般的男人不背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一般的师徒,便是结为连理了,也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但复杂就在于两者的身份,一个是圣地学宫的至高师者,一个则是手握皇权的掌令皇嗣
,背后都牵涉着诸多势力
李承苍也不敢私自决策,去看仙皇李谋的意思。
最后得出的结果是
帝师先撤去大祭酒之职,而阴萝则是闭宫自省。
众大人“”
闭宫自省对李七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
但众大人转念一想,起码这段时间他们不会再接到一些可怕的请帖,顿时又是欢欣鼓舞,热闹得如同过年。
太子李承苍
这群家伙这么高兴做什么
朝臣的心声集中炮轰仙皇李谋。
好好好,这个闭宫好,一定要关好七殿下,不要让她出来叼人了
大虫都没她那么能叼,一叼死一片,本官真是在用生命在务工哪
终于能舒坦过个年了,回去就让老妻炒盘香栗,啊,还有那本压箱底的师尊狠狠爱,一定要捡起来看完,这定是命运对我的预示
仙皇李谋“”
指望这群吃官粮的废物扳倒李瑶笙,不如培养他那一群如狼似虎的儿子
而这一日过后,阴萝跟张悬素这一对年纪相差悬殊的师徒恋人尽皆知。
蛇蛇也成为了众学子的眼中绣钉,肉中血刺。
依他们来看,他们尊师渊清玉絜,俯仰廊庙,对六界生灵更是一视同仁,哪怕弟子是妖魔出身,也不曾将他们的求道之心拒之门外,这样堪为万世师表的尊师,怎么会如那小史所写的那样,礼崩乐坏,孟浪放荡呢
是的,没错,当日他们不能见证全程,就潜入了皇史秘库,翻了当天的记录关于尊师的“怒吻”、“伤情”、“落寞”,每一个字他们都没放过
学子们被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什么老男人他们尊师是那种庸脂俗粉狐媚子,可以粗浅用年岁来衡量的吗
多可恨的李瑶功,得了便宜还卖乖
特别是国中大岁,岁除之日,李瑶功解除了禁足之令,这个赫赫扬扬的天潢贵胄,正当春景的少年男子,他身边竟然还带着宴享那个妖人出街
想想他们的尊师,还在居室受寒受冻受欺凌,他倒好,这么快就开吃下一家的饭了
寡廉鲜耻负心薄幸见色忘师不得好死
蛇蛇“”
你们至于这么一副我泡了全仙朝梦中情人又始乱终弃的死样子吗
祖宗冲着旁边的宴享抱怨,“都怪你,大冷天的,非要拉我出来溜,他们恨不得把我给活吞了”
阴萝现在根本不敢回社稷学宫,那里全是她师尊的崇拜者,弹幕说的,叫什么来着
对脑残粉
他们恨不得把她的蛇脑也搞残
宴享挑眉,长发似小猫般片片卷着耳,“不是殿下您说,您那太子哥哥近日会有异动,咱们这不是给他送饵吗”
蛇蛇表示怀疑“李承苍会蠢到大街上动手”
她就差没在身上贴着哥哥我菜菜来送
猫猫不慌不忙“最出其不意的,反而是最能成功的,殿下没听说么,奴婢之所以能扶持仙皇,靠的是奴婢这一手抢玉玺的功夫。等哪日殿下想登基了,奴婢就去给您抢玉玺。”
登基这么容易吗不用幽禁兄弟姐妹,再请老子龙驭宾天吗
蛇蛇陷入沉思。
难道是她太过迂回了她跟这几位妖魔皇兄斗得要死要活的,又是割肉又是告密又是落井下石,她怎么就没想到把玉玺粗暴抢过来呢
“小笨蛋小笨蛋小笨蛋咯咯小笨蛋”
此时,街边的鹦鹉扑闪着翅膀,发出尖锐的笑声。
阴萝眯眼。
什么玩意儿你个笼中彩毛鸟儿,还敢嘲笑你蛇祖宗
作为一条鳞片小蛇,她平等地歧视一切长毛的生灵
蛇祖宗恶狠狠盯着那头鹦鹉,“把它买下来今晚年夜饭就吃鸟了”
宴享提醒,“您今夜还要进宫赴宴的。”
阴萝坚定,“那就当夜宵”
宴享当然不会违逆她的意愿,他解开钱袋,亲自走进小铺里,惹来周围一片惊惧,像是不敢相信。
当事人却是愉悦的。
他很乐意为他的小公主尽犬马之劳,再琐碎的事情也愿意亲力亲为。
宴享并没有太在意店家那惨白的脸色,温声地说,“开个价,我家主人要吃鸟。”
店家颤颤巍巍,“不,这鸟,不卖的”
他狭长眼皮微微一撩,寒光乍落,尾音薄如刀刃,“啊你不愿意没关系,你儿子当鸟被吃也是一样的。”
店家“”
于是没过一会儿,那嘴贱鹦鹉就落到了阴萝的手里。
阴萝狐疑看他,“你没恐吓人家吧”
猫猫委屈,“怎么会殿下小看奴婢,奴婢都给钱了。”
阴萝没再追问,他们呀,都是半斤八两的黑心狠货。
得,谁也别笑谁。
蛇祖宗从笼子里抓出来这个胆大包天的臭鸟,她戴着一套黑绒珍珠手笼,凶狠挤压揉捏,把那鸟胸脯给挤成一枚毛茸茸的彩球,再把它那聪明的小脑瓜狠狠按压下去,她横着脸,“没有脑袋啦,你才是小笨蛋”
宴享就在一旁,看着她顽,那暗黑手笼把她的皮肤遮得严严实实的,偶尔才吝啬露出一小块幼嫩水梨般的骨头。
真不敢想象,要是殿下这一双少年的手,能像玩鹦鹉一样玩遍他,那该又多欢愉
宴享眸光陷落,真是不识趣儿的鹦鹉,竟然还敢抗拒殿下,若是他,此刻肯定昂着首,眼窝含泪,亢叫出他最爱的名字。
岁除当晚,宫中设大宴。
阴萝靠着自己聪明的脑瓜子想了一遍,宴无好宴,那群小贱人肯定扎堆来对付她,于是把她的大弓、箭筒、暗器、毒药,以及杀人埋尸的金铲子都给带上
了,主要是腐骨水不划算,在黑市炒到了一套宫殿十三台的高价
万道老母啊这是活活要小蛇霸王的命
还是原始埋尸更有性价比
当阴萝面露凶光走进金波殿,不管看哪一个都像是埋尸对象,原先热闹的场面霎时遇冷。
诸臣默默扭过了头,内心高声尖叫别看我我不是人我不存在
阴萝按照排位,跟六皇子李降戾坐到一桌。
这臭鸟脑子不行,身量却是优越高大,蜜黄的灯色给肌肤添了一层暖意,披着华贵天家的联珠簇血狮子锦,劲腰挺瘦,还扎了一把小狼尾,双耳戴着澄澄金环,悬空一排玛瑙血珠,侧脸英俊干净,瞧着威风坏了。
阴萝坐下去,脑袋矮到他肩头。
蛇蛇
这臭鸟又背着她长高了
蛇蛇很不服气,她这些天又是干架又是四处蹦跶的,怎么还比不上他能长呢
阴萝伸手扒他的脑袋,想要看里头是不是藏砖块,被他哼哼唧唧地拍开,“别摸男人的头会长不高的”
你男人”
蛇蛇对此表示了鄙夷。
“还没我唔唔唔”
少年手忙脚乱捂住她口无遮拦的嘴,他手掌大,骨节宽,再加上最近发育得快,把她大半张脸都给挡住了,炙热又带点咸腥的气味霸道罩住了她的鼻口,嘴唇还能感受到那几节棱棱硬骨。
李降戾狠瞪她,“快收一收你的贱嘴,别以为人人都能像姓张的姓宴的惯着你,说话再这么荤,你小心被人扒了”
蛇蛇歪头,“扒了然后呢”
她双眸黑黢黢的,又像是淋过雨水的香药葡萄。
“”
“然后个屁”李降戾生硬扭过头,恶声恶气,“要是被扒了蛇皮别怪小爷没提醒你”
宴会丝竹歌舞,言笑晏晏。
先皇后的嫡子与继皇后的幼子坐在一起,双重身份的震慑,还没有不长眼的敢往他们身旁跳。这大宴的流程正常到阴萝这条坏蛇都挠了好几下小臀,压制不住想要搞事的黑心。
有一处不寻常的,大概是仙皇李谋感念宴享的功劳,赐了他一盘乾果。
宴享随手剥吃了一枚桂圆,面不改色,起身离席。
蛇蛇我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她兴冲冲就要跟出去,被一只少年的硬腕骨压在席案。
“不准去。”
李降戾没有看她,他直视前方,嘴里叼着一条沾满糖霜的姜丝梅儿,浓烈血气盈着少年的唇。
“一个把持朝政的太监,沾了满身的脏血,他死了也不关你的事情。”
祖宗严重不满。
“你出息了啊你敢管我”
阴萝伸脚踹他腰窝,他侧过脸凌厉呸开了那条姜丝,手掌张开,如同一张悍然铺落的大网,抓握那一截腿肚,把她狠狠拉下。
“嘭”
阴萝手肘撞翻了那一叠乾果,脚背往后折着,几乎是半架在李六的精瘦少年腰上。他压着她不放,结果撞进一双润亮的眸子,他倏忽就红了耳根,金环被他摇得哗棱作响。
“我的小祖宗,你就给小爷老老实实坐着,行吗,算小爷求你了。”
“不行。”
谁也别想拦着她看热闹
蛇蛇摇头,挣开就要跑。
李六动作陡然蛮戾,他勒住她双肩,将她夹进那一段彩饰凹凸不平的劲狮腰里,手掌强壮有力,筋骨突出。
他夹起浓眉,薄怒低骂。
“艹,你是真想被叼回去舔屁屁生仔仔吗他一个死太监要是可以,小爷我是不是也行了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