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晴空,热风缭缭。
正是证神之际
至高云端之上,狼尾少年闭眼盘坐,膝上是剑横星斗,芒光流转。
炎炎艳阳如同一座巨硕厚实的血巢,坠落在少年的身后,那一袭金绣獭见黑底的倾天道服早就被烈焰焚烧殆尽,健硕蜜红的大胸随着周天轮转,缓慢呼吸起伏,煎出一层薄薄的血汗,那本就显眼的吻痕愈发鲜红欲滴。
他周身没有丝缕遮挡,唯有腰胯紧密平滑,如大马硬实,尚且缠绕着一条雪青色的剑穗,小蛇玉坠摇摇晃晃。
“生灵寂寂,众生蒙昧,愿作明光,照古万程”
“请天道鸣我心魂,入我神台”
少年倏忽起身,朝着那烈焰大日,纵身一跃
随着他穿身而过,烈火也烧掉了他那一根铃铛小皮绳,捆束的狼尾似飞蓬般飒飒散开,从中还飘出了一根细细长长的小辫尾巴。
烈焰大日里,筑起了一座三万丈的凤凰台,直冲青霄,神火威威
抵达天听
只在刹那之间,那凤凰台的火海就连绵成一片,无穷无尽,无云无雨,猖狂烧红了半边天廓
热浪沸腾,赤火焚天
“吉神宜趋,凶神当避今日,我吉,众生忌”
“烈火锻我骨,天意随我心”
少年散着一头硬茬短发,大掌抓起那一根情贞辫,往狮颈上狠狠一绕,圈掩住暴起的青筋。
“来吧,郑阴萝都日不死我,就不信你们能烧死小爷”
他不再犹豫,投身汹汹烈海。
狂海赤风涌起那一刻,凤凰台上多了一只美俊修长的雏凤,顶冠生华彩,双翼披金翎,尾羽细长,如同鲜红流淌的赤血,曳起一道道绚丽的流焰。
凤凰第一游,太漠苍苍,造化逍遥
凤凰第二游,奉问天阙,四宫清声
凤凰第三游,拔除不祥,诸邪退避
凤凰第九游,金筋玉骨,方神俱生
雪白的桐花不断生长,从下至上,缠绕住凤凰的双脚,膝盖,腰胯,肩颈,清凉的花瓣缓和了剧烈灼烧的痛楚,渐渐地,那凤凰又逐渐蜕变成少年神灵的模样,高鼻厚唇,血气盎然,双耳系上一朵清凉冰白的桐花,赤炎流羽也化作红袖大襟,紧束着腰身。
“血巢少帝,第六无伤,已证神道,速归天门”
“血巢少帝,第六无伤,已证神道,速归天门”
“血巢少帝,第六无伤,已证神道,速归天门”
古音滔滔,从天际降落。
“郑阴萝,小爷神台成了,就跟你说区区神狱,不会有问题的郑阴萝”
那赤血神灵欣喜转眸,还未来得及报喜,却见到此生令他肝胆欲裂的一幕。
只见晴空的另一侧,却是阴云凝聚,雷蛇乌暗,多是裂痕与漩涡,罡
风阵阵撕裂那一道急速下坠的身影。而从那一个个漩涡中,忽然涌出一条条天罚锁链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冰冷又残酷,绞缠住那少女半神的头颅,四肢,身腰。
本该凝聚的神台又一次遭遇摧枯拉朽的崩塌,城阙溃散,巨龙痛吟
“撕啦”
她蜷缩又崩开,徒手撕开脸鳞,颈鳞,手鳞,血肉飞溅之际,她惨烈嘶嚎,纤弱的身影沦在血肉苦海。
“哈哈骗我,都在骗我”
“该死,该死,恶心,恶心,都去死”
“什么神,什么苍生,不过是傀儡”
可是底下却是一片欢叫。
“哈哈,苍天助我仙门,这蛇灵自我崩毁,半神血肉可是大补”
“这血鳞如此坚固,能抵得上一等天地奇物”
“快,快用捕天兜,等她一死,这半龙之身还能炼成至宝,我仙门兴起有望”
“余生老头,你这就不厚道了,见证有份,凭什么就你们独吞”
苍天之下,龙神为不能庇佑,为逝去的子民而痛哭哀嚎。
而苍天之下,众生却在狂喜分赃
如同秃鹫窥伺着濒死的尸体,生灵也在垂涎着神的堕落,多么荒诞、古怪又触目惊心的一幕
“滚开都滚开郑阴萝”
少年天神喉咙都泛着火星,他撕心裂肺大吼,却没能唤醒她一分一毫,那锁链越缠越多,越缠越紧,几乎淹没了她整个脖子,重得她腰身沉沉坠落。
她甚至,没有向天,向神台,向任何万物,伸出她那一双手。
她不要被救。
她放弃抵抗
神台若是沦堕,她会死
赤无伤双目赤红,喉咙腥甜,涌出一口鲜血,他没有任何迟疑,振开金翅就要飞去,可祂被万丈的凤凰台困在原地。
“血巢少帝,第六无伤,已证神道,速归天门”
那接引之音还在回荡。
他身在辉煌神国,但郑阴萝这一刻已经坠下了第十七重大神狱
这大神狱总共也才二十二重,每一重又有一千重小神狱,历经六界的三灾六难十劫,因为凤凰圣族本就以浩劫为食,在赤无伤的心中,众生并非枷锁,只是同源,轮不上庇不庇佑,所以郑阴萝比他还多了一难众生劫
偏偏,就是这众生劫,让郑阴萝功亏一篑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背负众生劫,只会自讨苦吃
这条小蛇看似骄蛮霸道,却将众生看得比什么都重,不像那些历劫的神君们,情途稍有不慎,或是有人杀死了他那凡妻,动辄就要苍生陪葬郑阴萝嘴上说得厉害,却从未牵连无辜生灵
所以
在血脉复苏的那一瞬,她究竟是“见”到了什么“源”竟让她神心当场破裂
“别叫了别叫了你他凤凰老天爷听不懂
鸟话”
赤无伤在凤凰台上疯狂旋飞,冲着那高杳青霄怒吼,aaadquo她要碎了,她快碎了你没看到吗,郑阴萝要碎掉了,有没有神,有没有神救救她啊
aaadquo神主大兄大剑主谁来都好快救救郑阴萝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滚开滚开让我出去”
凤凰天神旋动流光双翼,一次又一次撞击着凤凰台,它高大巍峨,从不动摇,如同至高神,注视着它那不懂事的幼神。
只有祂一次又一次的头破血流。
祂召出情天禁,反被鲜血淋漓震飞。
“嘭嘭嘭”
“碎你个破台子给老子快碎”
祂脸庞青筋暴起,溅出细股血流,在鼻梁上交错纵横,宛如鲜红不详的诅咒,而那一身华美闪烁的翎羽,同样被圣血粘连,凌乱不堪,纷纷扬扬洒落一场血雨,这又引起底下的生灵哄抢。
第十八重
第十九重
第二十重
祂眼睁睁看着郑阴萝坠入无尽黑暗,再被那些无形的利齿吞噬,而祂却无能为力。
祂连郑阴萝都救不了。
这算什么神祂算什么神哈哈可笑
“老子求你了行不行,让我出去,放我出去”
凤凰天神哭腔软弱,膝骨嘭的一声砸在凤凰太上,声响暴烈,碎骨甚至从皮肉里溅了出来,“给你磕头了行不行嘭嘭嘭这行不行不行我再给你磕你放老子出去啊”
第二十重的一百八十重
第二十重的六百七十五重
第二十重的九百一十六重
“该死该死来不及了要来不及了”
祂眼珠剧烈又恐惧颤动,浮现出极度的不安。
郑阴萝,怎么办,小爷怎么办,怎么才能救你神台
最终。
祂视死如归,后脊鼓劲,疯狂扬起双翼,又一次冲着凤凰台的白桐花海撞去,只是这一次,祂伸出手臂,抓住了身后一扇流光溢彩的赤金羽翼。
阔大,华丽,充溢着蓬勃神力,新长出来的,比大兄的白翎还要漂亮有劲。
是祂也梦寐以求的情翼。
可是,对不起。
“刺啦”
赤金凤凰翼被祂用蛮力生生撕裂开来,鸣声泛戾。
“啊,啊,啊啊啊,好痛,嘶嘶”
后背几乎是被劈开了半边,疼痛淹没了整个头颅,祂疼得都麻木一瞬,泪珠不住滚落,又被热浪烧干。苍青色的天穹坠落一扇血淋淋的凤凰翼,如同血日沉落,转瞬即逝。
“郑阴萝”
第二十一重的七百八十重小神狱
第二十二重的三百七十五重小神狱
第二十二重的九百八十九重小神狱
炙热又沸腾的手掌捧起了她的
脸,斑斓天光疯狂涌入。祂那白桐花的耳坠似一滴雪泪,轻轻开在她脸颊。
这从天而坠的凤皇小天神,带着祂仅剩的残破羽翼,抱住祂那小爱蛇沉浮在血海里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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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对不起”
祂语无伦次地道歉,泛着晶莹泪花,“是不是,是不是很疼啊,郑阴萝”
她没有伸手抱他,头颅靠在祂那染血的胸膛里,近乎窒息,断断续续地说,“小凤皇,你来得,好迟,好迟,我渡不过劫,不行了,要死了,是不是”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祂恐惧得双胸都在颤抖,震得她脸部剧烈弹动。
祂想要紧紧抱住她,却发现除了一颗头颅,她的每一处都被锁链捆绑,众生劫缠住了她,也吞噬了她
她快喘不过气了
祂疯狂拍碎着锁链,似乎掰碎它,嚼碎它,可是锁链太多,太多,祂嘴里全是血浆,根本解不开
“好好漂亮的凤凰羽翼像烟火尾巴一样郑夙,郑夙从来,都不肯带我,去看烟花”
她费劲睁开眼,却是一片血色汹涌,根本看不清它。
阴萝低声,“我想摸一摸它”
赤无伤扇动那半扇的凤凰羽翼,包裹住她的脸庞,像是睡在一片斑斓天光里。
祂强忍悲痛,“郑阴萝,郑阴萝,小爷求你,别睡,别睡咱们这就回天门咱们不要神台也能活下去”
她没有回他,忽然双瞳泛白,娇笑起来。
“嘻嘻,骗我真好玩,被玩,被玩啦,嘻嘻”
将近十七日十七夜,赤无伤才咬断了她身上的两万两千根天罚锁链,整张嘴都露出了森白牙骨。
而祭生谷却成了狂欢之地。
“发了发了又捡到一枚半神鳞”
“还有这凤凰血,造化血脉,我长生有望啊”
“哈哈,天佑我,天佑我菩提宗啊”
“咦,这阴影是不是开始移动了”
众人被异象惊动,只见那重重锁链的神山里,忽然走出一道少年的身影,他跌跌撞撞,步履蹒跚,赤红血的短发,残金色的双瞳,臀部挺翘,垂着一根长长如丝绦的小辫子。
而在他身后,则是背着一团模糊的血肉,依稀看到一只少女的头颅,血迹模糊了面容。
“你们看,那少年身上,还背着半扇天神凤凰羽翼”
“这另一半是被他捡到了”
“啧,这小子可真走运啊。”
顿时。
人心浮动。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祭生谷又一次沦为血腥的狩猎场。
只是这一次,他们没有遇到慷慨慈悲的神灵。
等救援的长老与弟子踏足其中,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寒气直直穿透天灵盖
血衣之下,生灵嚎叫,白骨累累。
血衣之上,血枪染煞,流苏飞扬。
那少年扬着半扇凤凰金翎,赤血的尾羽温柔覆在少女的血肉上,他耐心捧着那一颗发怒又哭泣的俏丽头颅,轻声哄道,“郑阴萝,今天小爷又给你捡回了一百三十枚神鳞,等集完所有,你的灵也回来了。”
“我会救你的,你不会死的,不会。”
“小爷,从不骗蛇,拉勾勾”
祭生谷有金羽堕神横空出世
这一消息瞬间传遍了天漠大域
无岁宗一夜灭绝
隔日,喜事宗众修惨遭横死,连大尊主也没能逃过厄运
剩下的六宗八大域慌忙求神来佑,来是来了,是参卫帝廷的伯都大武神
“堕神是你”
伯都大武神骇然一惊,“六殿下,你,你入了魔”
赤红短发淡淡道,“让开,否则,死。我非郑阴萝,我屠灵,掀浩劫,依然可以入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而情天禁之下,又添了一具武神圣尸。
天漠大域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凡是入了祭生谷的生灵,被株连全宗门
就连远在皇人山的蒋松庭,都被一众修士苦苦哀求,岂料转头就遇上了那杀神,他们吓得当场昏迷遁逃。
蒋松庭神色复杂,“郑阴萝,失败了”
说不清是遗憾,还是枷锁解除。
赤发少年却问,“一百九十五座天门为何关闭诸神都不在家吗”
“”
蒋松庭低声道,“月宫那位,前些日,修无情神台归来,新收了一个弟子,满天阙都在庆贺,而异界,似乎有了一些骚动,神主已率众神尊,前往宝宴大山应对,嗯,今日,今日还是那郑青穗帝姬的生辰,天尊特意摆下宴席为了不被异灵闯入,特意关了天门,你,进不去的。”
少年的唇边凝了一抹冷笑。
“郑阴萝神台崩坏,即将魂飞魄散,这满天阙,却在庆祝,哈郑阴萝,你后悔吗你护佑诸神众生,他们却不佑你”
诸神,拒绝救郑阴萝
他清晰意识到这个事实。
上一回杀上玄穹天是这样,这一回,同样如此他经历过神狱二万二千重,早就不是那个会傻傻相信六界真情的小傻鸟了
这诸天上下,都爱利益制衡,趋吉避凶
赤无伤没再说什么,他背起少女转身离开,她仿佛不知哀愁,笑嘻嘻冲着蒋松庭挥手,咧开一枚奶白蛇牙,“骗子,骗子,该杀,该杀”
高山,漠海,冰渊,石地,尸林,血楼,少年天神背着他的青梅,一次又一次地披星走过。
他去了神农不尝谷,药尊远游在外,不救。
他又转身去了极皇小夜天,险些被骗了半颗神心,拖着残躯爬了出来,不救。
暮夜金庭痛失妖太子,视郑阴萝为生死大敌,不救。
而冥京二十四宫
,天子正在行功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同样被驱赶出去,不救。
不救,不救,不救,就是不救
他快疯了。
他已经疯了。
而原本还有一些活泼的郑阴萝,似乎消耗了最后一丝气血,懒懒趴在他的肩膀,玩着他那根小辫子,她似乎一点也不急,只是冲着他傻傻地笑。
她一会儿喊他哥哥,一会儿又喊他夫君。
偶尔会有清醒的时候,看着他的目光充满怨毒阴冷,但是很快,她又凑上来,亲了亲他的唇,掐着他的颈。
“凭什么凭什么你还能活着”
他还能去呢
少年天神浑浑噩噩,在残阳如血中,来了那一处云雾遮掩的海境佛国,圣陀天宫悬浮在海面之上。
守海的小童问他为何而来。
少年天神忽然崩溃大哭,“救,救救郑阴萝,让我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求你了,佛”
可这热风一吹,小童面容模糊,海境佛国也只是一场海市蜃楼。
云海散去,消失不见。
“别走别走我不准你们走”
他拼命鼓动起半扇残翼,朝着那天宫直冲过去,双目猩红泛泪,“你不是我佛吗你不是救济众生吗我明明都求了你,一遍又一遍求了你们,你们没听见吗我用无量神夜供奉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救郑阴萝”
但他最终,精疲力竭,残翼渗血,从高空坠落深海。
“嘭”
他们共同坠入冰冷的海水里。
他抱着她无望下坠,血辫飞扬。
“嘻嘻,冷的,冷的,粉身碎骨,嘻嘻。”
她还在拍掌笑,脸庞尖尖,弥漫着浓重的死气。
少年天神呆呆看着她,又一次嚎啕大哭,不住亲吻她,不住道歉,宛若无措的迷路孩童。
“对不起,对不起,郑阴萝,我求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小爷没用,小爷救,救不了你,我什么都求过了,什么都拜了,可他们不救你,怎么办,怎么办,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不是,是不是我的罪孽太深,那些菩萨都不肯显灵是不是这样郑阴萝,是不是因为这样”
“对,一定是这样,是这样的”
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双瞳燃起一缕亮光,祭出了情天禁。
“我佛,菩萨,观音,你们都看,看啊”
他声嗓颤烈,血枪流穗飞扬,插进了少年天神的胸膛。
赤血溅湿了那一抹情白桐花。
“我,上域天少神第六无伤,以死,祭告四方,愿天道,再垂怜郑阴萝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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