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观众们将要从这场精彩的比试中回过神来,重新追问起薛四明究竟如何能使出“流星赶月”这一招,她连忙加快速度溜掉了,徒给看客们心头留下一片谜团。
胜了这场后,又可以轮空一场,她也暂时多了些空闲,可以养一养之前几场比试积累下的伤。
期间傀儡又通过炉灶给她寄了一封信,说起他接到了死亡威胁一事,而在他认识的所有人中,薛宴惊大概是对此最有经验的,因此致信相询。
薛宴惊正要洋洋洒洒落笔,告知他需根据具体情况应对,如果是对方的错那就找上门去砍了他们。提笔时却忽觉冤屈,不知傀儡怎么会误以为她是对死亡威胁最有经验的那一个遂问起他事情缘由。
傀儡回信回得很快,原来此事起因是他为了给传送阵法的继续研制凑些灵石,卖掉了自己之前创造的一个小法宝。
这法宝是针对修真界的幼童和少年设计的,可以在他们日常所用一切物品上刻印法阵,相当于加了一道灵锁,他们要使用时需答对一个问题,才能开锁。譬如,取用杯盏饮水前,要画好一个符咒;取碗筷用膳前,要掐对一个灵决;打开柜子穿衣穿鞋时,要先踩中一段步法;想打开荷包取用灵石,就要答对修界史上的一个问题。其余等等,不一而足,融学于趣,寓教于乐虽然这个“乐”字尚有待商榷。
总之他将这法宝卖给了修真界的一间基础书院,过去一月间,书院弟子苦不堪言,裸奔者有之,赤足者有之,以手抓饭甚或趴在鱼池边大口饮水者亦有之。大家激愤之下,便给始作俑者寄去了一封声情并茂的威胁信件。
薛宴惊得知来龙去脉后,陷入长久的沉默。想到傀儡的造物不止坑过自己,还正坑害着远处的一群陌生人,心下不免升腾起了些淡淡的同病相怜情谊。连忙给傀儡回信,告知他自己这边的进度,说是灵石快要攒够了,让他不要胡乱兜售法宝了。
傀儡回了个不情不愿的“嗯”字,大概是为不能继续在教育界发光发热而感到遗憾。
不参与比试时,她仍蒙着面纱,做薛四明的打扮。现在关注她的人越来越多,若薛四明一旦有空闲,薛宴惊就开始到处晃悠,也未免太可疑了些。
之前的裁缝铺子将她的画像大张旗鼓地张贴在店门口他们派出的画师还算厚道,卖画归卖画,但最终还是给雇主留了两张。这引来了不少路过的修士在铺子里订做衣衫,无论男女,大都指定了同样的布料,并要求绣上青竹,只是款式略有差异。
裁缝铺子老板生怕薛四明对此产生什么不满,这一次来给她送新衣时,便提出这一批卖出去的衣衫,会分两成收益给她,其后几场也是一样。
薛四明欣然同意。
这一次的新衣以“月”为焦点,正是从她上一场比试中所得的灵感,银白裙摆薄如蝉翼,流光灿灿,仿佛一抹遗世独立的月光,动起来时,便教人想起有好风如水的月圆之夜。
燕回来给小师妹画眉时,她随口
小小抱怨了一句“怎生没有点心铺子来与我合作”
“别乱动,”燕回拍了一下异想天开小师妹的脑袋,“除非你能在被打到吐血的时候,塞下一块点心,立刻重新变得精神奕奕反过来把对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不然点心铺子为什么要与你合作”
薛宴惊想象了一下那幅画面,觉得未免有些太瞧不起看客们的脑子了。
“好了。”燕回拍拍手,收起用来画眉的石黛。
薛宴惊揽镜一照“师姐你的手艺越来越熟练了。”
“还不是被你逼出来的。”燕回端详自己的作品,也是颇为满意。为了掩饰身份,薛四明露出面纱外的双眉要比薛宴惊更凌厉稍许,偏剑眉多些。
薛宴惊的眉看起来其实很柔和,眉眼含笑之时,当真是笑如三月春风柔。但当一个人有绝对的实力时,她的眉毛生得如何实在不是其他人该关心的,他们应当思考的只有该如何从她的剑下活下来。
“我先走了,”燕回又放下一份给师妹打包来的馎饦,“待会儿比试场见。”
“好。”薛宴惊今日却不是去参赛,而是去做看客的,修真者总要开阔眼界、博采众长。
不需上台,她便悠闲得很,用过早膳后,晃悠着前往赛场。
玄天掌门坐在最前排,薛宴惊和燕回的位子也并没有连在一起,二人只能依靠传音交流。
待一女修、一男修相继上台,燕回便蹙眉对小师妹传音“又是他。”
“师姐看过他的比试”
“看过两场,下手太狠。”燕回摇了摇头。比试时当然要全力以赴,下手狠自也没错,只是其中一场对手已无还手之力,主动认输的话都吐出了一半,他又追了一拳,打断了人家两根肋骨,这也实在没什么必要。
台上比试一开场,薛宴惊就明白了师姐那一蹙眉是所为何来,台上蒙面男修招式确实毒辣,招招对着无法修复的要害攻去,要不是对手女修躲得快,一双眼睛怕是要废在他尖利的指甲下。
他生得魁梧,比很多男修都要高出一头,招式路数也极为刚猛,右手持剑,辅以左手拳掌,实力倒是不俗。很快在对手眼下留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女修抬手摸了摸眼下伤痕,这伤虽未直接伤到眼球,但也已经让她半边眼睛充了血,极大地影响到了视线。若不是她险险避开,让这一掌偏了半寸,左眼怕是要瞎上下半辈子。她嗅着鼻尖的血腥气,心中怒火升腾,一咬牙,抬手长剑连点,密密匝匝的剑式也对着魁梧男修的双眼集中攻去。
男修不退反进,右手一剑快准狠地刺向女修丹田,要逼得她不得不回防。女修却未如他的意,此时手中长剑忽然一化为二,一只用来挡他的剑势,一只仍攻向他的双眼。
男修轻蔑一笑,不过幻术罢了,他笃定必然用来挡他攻势的那一只长剑才是真,想也不想,便无视了眼前这一剑,只专心进攻。却不料伴着“噗嗤”一声,那长剑直直刺入他的眉骨处。好在女修只是想报一眼之仇,这一剑虽然
偏了些,但最多只钉入半寸,伤不到性命,男修踉跄后退数步,左手握住剑刃,鲜血淋漓地拔出了这柄剑。
看客们亦有些惊讶,不想这女修竟如此烈性,长剑一化为二,宁愿不去挡进攻也要先报仇。
此时男修虽蒙着面,但看客们也从他露出来的双眼里看出,他的神色已经明显阴鸷下来。
他两手握住这柄精钢长剑,用力向膝上一撞,看客们只听得铿锵一声,似乎他膝上也有金属覆盖似的,如此一击便将对手的本命剑就此折断。随即再度攻上,招式越来越快,招招狠辣。
女修来不及为失去本命剑而痛心,一边躲避,一边从储物戒中抽出一只备用的钢剑来,她步法轻盈,在对方刚猛的剑势中来回穿梭,间或找到破绽反击。
但台下众看客们也看出来了,她与这柄备用剑磨合得并不算太好。这也并不稀奇,很少有剑修寻到本命剑后还会去用其他长剑与人对打的,无论是正式比斗还是仅作练习。
本命剑对一名剑修而言再重要不过,试剑会上不过是比个输赢,远远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若非原本就有大仇,一般无人会刻意去毁坏对方的本命剑。就像之前的薛四明,在台上缴了对手的剑,赛后便立刻双手奉还了。
果不其然,失去了本命剑、视线也颇为模糊的女修坚持了一炷香时间,便即落败,被对手打飞出去气息不匀地仰躺在地上,心有不甘地喊出了认输。
台下她的亲友不由松了口气,刚刚就怕她倔性子上来,非要也毁了对方的剑才肯作罢。此时正起身,想上台扶她一道去看医修,却见得那蒙面的男修疾冲至她身侧,五指弯曲作爪,指尖利芒一闪,向着倒地女修丹田处猛然袭去。
“住手”玄天掌门坐在最前排,又身担评判官之责,一直注视着台上情势发展,此时来不及飞身上前,只长袖一挥,疾射出一道灵力,将男修打退了几步。
“你做什么”台下正离席的看客察觉到这边动静,一片哗然。虽然女修在他眉骨上刺了一剑,但那也是他先在人家眼下留了伤痕,随即他又毁了她的本命剑,给了她几记重击,这还不够在对手喊出认输后他还不肯作罢
何况他刚刚是想做什么五指弯曲作爪,向丹田处抠挖,那是要挖出她的根基,彻底废了她的修为
看清楚他这一招的众人都有些脊背发凉,如此睚眦必报的人物在试剑会上着实少见。由于看客众多,大家多多少少都会顾忌些名声,更何况一场比斗下来顶多也就几个时辰,实在鲜少有奇才能在这点时间里招揽下什么深仇大恨,连当年归一魔尊这种分外会招仇恨的都也还不至于。
男修居然还不死心,趁众人呆愣间,又是一剑袭出,这一次被已经跃到高台之上的薛四明拦下,把他的剑挡了回去,还反手抽了他一剑柄。
“你”
“住手”玄天掌门语气中已经包含了怒意,“华山试剑会有规矩,不得对已经认输之人继续下手,你若再肆意妄为,休怪我取消你继续参赛的资格”
男修这才作罢,阴沉的视线扫过女修,落在薛四明的身上。
散场时,燕回再忍不住吐槽“这都是些什么人”
掌门与她二人打了个招呼“我去和其他人商议一下,看看能否直接取消他的资格,但他那一掌既被拦下了,主办那群老东西多半会得过且过,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燕回握了握小师妹的手“刚刚在台上他看你的眼神我真希望你接下来不要抽到他。”
第二天,薛四明站在会场抽签桶前,看着自己抽中的木签,又看看一旁魁梧男修带着恶意眼神亮出来的木签,想到师姐昨日的话,一时语塞。
“华山试剑会有规矩,不得对已经认输之人继续下手,”男修重复着昨日掌门的话,嗤笑一声,语气阴冷,“好,那我就在台上让你连认输的话都喊不出来。”
“看来你这人虽然睚眦必报,却也还是有些优点的,至少,”薛四明真诚赞许道,“勇气可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