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燕回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旦做了决定,她的执行力就变得相当强,很快就在薛宴惊的陪伴下选定了将来要驻守的山峰。
那也是昆吾群山中的一座,暂无弟子居住,名为“飘渺峰”,与其他峰头离得稍远些,周围雾气缭绕,在山脚下仰首一望,只觉山高云远,正合诗中“飘渺离奇峙碧空,浑疑云外复云中”之景。
选好了山头,接下来便是搬迁,几位师弟妹操纵着灵力,将燕回在四明峰的院子连根拔起,小心翼翼地托举着一路飘到了飘渺峰,原样放在地上,连院子中草皮、花圃都没有落下。
简单利落、毫不费力的一场搬迁后,燕回又在掌门主持下参与了一场仪式,把她的身份变化宣告给了宗门长老与众弟子。
薛宴惊始终在台下注视着她,看到师姐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
仪式后,方源调笑道“以后再见,便要改口称燕长老了。”
燕回看向他“以后四明峰”
她语气略有些哽咽,竟一时说不下去,方源点了点头“我明白,都交给我们,师姐你就别再操心了。”
云梦仙尊送上了乔迁之礼,眼神柔软地望着燕回“你长大了。”
“我”
“长大的孩子,总该出去闯一闯,试着独当一面,”云梦仙尊对她微笑,“但四明峰永远是你的后盾。”
“师尊”
燕回抱住了师父,云梦仙尊在她背上拍了拍,又对其他弟子勾了勾指尖,其他人会意,纷纷凑上前把这变成了一个集体拥抱。
大家都在走上各自的前路,薛宴惊自然也不例外。
她暂时的目标,就是继续提升境界,早日进入渡劫期。
不过是化神中阶,就敢肖想早日渡劫,换了旁人,怕要被嘲讽一句异想天开了。
她再次耐着性子,闭关了整整七日,决定用这七天悟出适合自己提升修为之道。
但结果与上一次相同,浮现在她眼前的仍是各色美食佳肴,薛宴惊干脆也不再挣扎,提着剑入世去了。
这一次世间少了很多鬼族可杀,修真者组成的大队伍兵分两路,一路负责追击,另一路则早已经埋伏在鬼界外围,计划把逃窜的鬼族阻截在那里,防止它们逃回鬼界,誓要将这群为祸天下的腌臜东西击杀。薛宴惊游走世间,偶尔隔上一两个月才能觅得几只漏网之鱼,有瑟瑟发抖躲起来的,也有死性不改仍在害人的,最终都倒在了她的剑下。
偶然遇到小秘境开启,她也进去闯了一闯。燕回虽然才独立出去不久,尚未收徒,但薛宴惊却想得很远,见到合适的法宝便决定带回去,将来给师姐的徒弟做个见面礼。
七宝琉璃簪,佩于发间,使人平心静气、内外明澈。
萤火灯,灯光微弱,却永不熄灭,能在黑暗或是雾霭之中照亮一条正确的路,防止旅人迷失方向。这东西虽然不是真正的萤火虫,却也四散在漫山遍野之中,让薛
宴惊举着网兜上蹿下跳地捕捉了几个时辰。
花开顷刻,能让百花在瞬间开出一片花海,只是一个时辰后便即凋零。看起来没什么大用,是薛宴惊和秘境中一只猴子猜拳赢来的。
她在小秘境中收获颇丰,抬指一数,怕是将来给燕回弟子的弟子做见面礼都已足够,这才作罢。御剑离开秘境时,还顺路救下了几个遇险的修士。
隔了半年,再回玄天宗时,二师兄已经闭关,冷于姝还在做任务,其他人也各有各的事要忙,唯有方源还在他的小院里,正给一条煎鱼翻面。
他看到小师妹回来,十分惊喜,薛宴惊便赠上一坛酒,蹭了一顿饭。
饭罢,回到自己山腰的院子里,看了一眼傀儡的进度,又与灵驴、沙蟒、犬族等一聚,发现灵驴不知从哪里领了一家大象回来,养在山里。每逢暑日,大象们都会吸满一鼻子的冰凉山泉水,向驴子它们喷洒而来,沙蟒在水中惬意地扭动着躯体,犬族也嬉戏逐闹,一派欢快气象。
薛宴惊没有在这里待太久,就再次踏上了旅途。
时而御剑,时而步行,从南到北,从西至东,丈量着九州土地。
她在东海中与人鱼一族饮宴,他们用煮熟的贝壳和海草招待了她,饭后又一同于月下海上纵声高歌,肆意畅快。
路过的商船上,凡人们正细细听着“不是说人鱼歌声乃世间最曼妙动人之音吗我怎么觉得其中最高昂的那道声响有些走调”
有老人十分紧张地捂住双耳“快别听了,据说人鱼的歌声会诱惑我们的神智蛊惑我们落水”
“假的,”一道清晰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那些传说都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
“不好了,人鱼学会说人话了”大家慌张地在船上四散乱窜,寻找着掩体,以为下一刻就要遭受攻击。
薛宴惊只能安静地坐在礁石上,看着商船安全地驶出这片海域。
人鱼的歌声再度响起,神秘而悠远,仿佛一场告别。
薛宴惊也曾路过青梧山,看到草丛中一团毛绒绒的白色,惊呼曰“哟,好肥的一条白狗”
“何人不长眼”那“白狗”忽地化成一绝色人形,怒目看来,随即一怔,“归一怎么又是你这棒槌没完了是吧”
薛宴惊沉默一瞬,猜出了眼前人的身份“狐族少主”
在她尚未弄清自己的身份时,师兄师姐曾给她讲起归一的故事,提及过一个曾与她结过怨的狐族少主。
“哼”少主却不欲搭理她,重新变成白狐狸,哼哼唧唧地要跑,被她一把提起来抱在怀里。
“对不住,”薛宴惊摸了一把厚实的绒毛,“我知道你不是狗了,以后不会弄错了。”
胖狐狸张了张口,要去咬她,转念一想,眼珠滴溜溜一转,却最终乖乖巧巧地待在了她怀里,把脑袋枕在她肩头,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下巴,还用尾巴尖去勾她的手腕。
薛宴惊安静地抱了它一会儿,它整个身体
都十分柔软,抱起来让人舍不得放手。胖狐狸极尽讨好之能事,让她抱得心满意足后,才对她眨了眨眼“我美吗想一直抱着我吗”
“”薛宴惊低头看着柔软的一团,“美,想。”
“呸你做梦”狐狸嘎嘎大笑着,挣脱了她的怀抱,转身跑进了木丛,“谁让你叫我胖白狗”
“”
见她没有追过来,片刻后,狐狸又在木丛后探了个脑袋出来“我不管,反正我会告诉天下人,归一魔尊拜倒在我的一身绒毛之下,从此对我可望不可求”
“随你,”薛宴惊看着它,“胖狐狸。”
“”
有那么一日,薛宴惊还经过了“欢喜派”的遗址,从眼前断壁残垣的规模来看,足见其当年煊赫。
欢喜派乃欢喜道人所创的门派,门下鱼龙混杂,曾在短短时间内敛得大量财富。欢喜道人以采补邪法闻名天下,他死在归一手中后,这里便荒废下来。
不知修界是否刻意要留下这般破败景象来警醒世人,几十年间,没有人打扫整理过这片土地。连大门口那从中裂为两半的牌匾都仍然躺在原处,昭示着当初惨烈。
附近村镇的百姓们嫌晦气,也没有把它捡走去当柴禾烧。
薛宴惊一眼便认出了斩龙的剑气,想来这高大的匾额是被她一剑劈开的。
她沿着台阶一路拾级而上,随着时间的腐蚀,这里已经看不到血迹,只偶见白骨森然。房屋破败,断瓦残垣,只有荒草和树木生长得茂密。炉灶被藤蔓覆盖,开出一朵朵花来。
台阶尽处的正堂,如山门下的匾额一般,被人用凌厉的剑气从中一劈为二,从瓦片房梁、立柱高墙,到里面的桌椅摆设,还有堂中一个从天灵盖处被竖着分成两半的白骨,都在彰示着当年一剑之威。
薛宴惊并不畏惧白骨,平淡地从上面跨过,在正堂里走了一圈,这大堂比之有数千年积累的玄天宗正殿规模都要大些,不知是贩卖了多少邪功和炉鼎敛来的财富。让如今的薛宴惊一眼看去,便觉得这门派被赶尽杀绝得实在不冤。
她走过了曾经的路,听闻鬼族战场上又生了变化,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才匆匆返回玄天宗。
其他师兄师姐仍然不在,方源坐在院子里,给肉串刷着酱料。
薛宴惊倚在门边,注视了他半晌,纷纷扰扰的世间里,还有人在认认真真地生活。
“小师妹,站在那里做什么”方源看到她,连忙招呼她过来,“你倒是会挑时间,快来尝尝我刚烤好的肉串。”
薛宴惊笑着接过“其他人都不在”
“嗯,”方源颔首,“战场那边又传来消息,前线没能拦住鬼族,被它们绕路逃窜回了鬼界。”
薛宴惊皱眉“有卧底走漏了风声”
“也未必,那么多人的行动,想完全保密本来就难,”方源摇头,“现在他们正商议,是否要干脆追进鬼界,一举歼灭鬼物,掌门和师姐师兄他们都是因为此事奔赴前线。为防调虎离山之计,门派也留了人守着,掌门说若你回来,就留你下来守宗门。”
薛宴惊心头猛地一跳“他们要追进鬼界”
“应当还没定下,你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薛宴惊心间涌上一阵莫名的惶恐,“我不记得了。”
“师妹”
“毒蜂,毒蜂”
“什么”
“毒蜂,”薛宴惊没来由地想起自己在青阳城遇到过的毒蜂,“蜂后不死,蜂群不绝。”
可它和鬼界有什么联系
方源看着小师妹,不寒而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