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的模样你也看到了, 我想推翻它有错吗”相对沉默良久后,鹤铭忽然开口。
“没有,”薛宴惊摇摇头, “你完全可以在找到我后, 直截了当地问我一句这仙界腐朽, 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推翻它”
“我”
“你也可以将千万仙石双手奉上,说你要买我去刺杀一个人。”
“我怎知你会被金钱收买”
“或者,你可以说, 小师妹,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鹤铭终于无话可说。
“想让我帮忙的方法有很多, 你偏偏选择了最糟糕的那一种。”
鹤铭垂下眼帘, 想起她曾经的话, 凭他们的交情, 只要他一句话,也许她真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他还是想要稳妥些他毕竟不是那个一腔赤诚的秦铭了, 他在仙界待了太久太久,见了太多虚情假意、笑里藏刀,他的行事、思考方式都回不去了。
“你明知道我早已到了仙界,你把我从安全的仙宠敕造司拉出来, 扔进灵田, 扔下矿井,又让凰凌废了我的功法,”薛宴惊俯视着跪坐在金笼中的男子,“为了什么为了让我仇恨这个仙界, 为了逼我重修神功,为了找机会施恩、笼络于我”
“是凰凌告诉你的”鹤铭冷笑了一声,“她倒是把自己撇得干净。”
“”
“好, 我承认,的确是我指使她去废你的功法,”鹤铭猛地抬头,一拳锤上金笼栏杆,“但我可从没有让她折磨你你知不知道那天看到你倒在血泊里时,我整个人都吓得发抖她明明知道你的重要性,却还是差点弄死你,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发起疯来不分敌我你跟着她,又能落得什么好结果”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薛宴惊意味不明地轻声一笑,“谁疯得过谁,还不好说呢。”
鹤铭怔了怔,忽然低笑起来,越笑越显癫狂“好、好、好”
“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凰凌甩着袖子从大殿门口进来,一副心情颇糟糕的模样。
她走到近前,看到金笼中的精致吃食仍然原样摆在那里,忽然大怒着打出一道仙力掀翻了碗碟“不想吃就饿着好了,不识好歹的东西”
“送他去挖矿。”薛宴惊怂恿。
“”两人同时安静下来,沉默地盯了她一眼。
薛宴惊勇敢地打破了沉默“陛下为何事烦忧”
“一群讨人厌的亲戚罢了,”凰凌又摔了只玉碗,“当初起事时,推阻四不肯交出手里珍宝,如今倒急着来摘果子”
“送他们去挖矿。”薛宴惊提议。
“薛宴惊。”
“嗯”
“你克制一下,我不知道你对挖矿是有什么执念,但我们讨论的可是我的姑伯长辈。”
“是,”薛宴惊看着她的脸色,又问道,“我们讨论的具体是哪些亲戚”
“小姑姑,八姨母,舅舅,我父亲”说到这里,凰凌忽然停顿下来,对她勾了勾手指,“薛宴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敢说出去就杀了你。”
一名智慧正常的普通人,实在不该去听上司的秘密。但薛宴惊显然并不是普通人,她不但要听,还很愉悦地把耳朵主动凑了过去,生怕听得不够清楚。
“为了维护凤凰族嫡系的纯净血脉,我父君和母君其实是亲兄妹,”凰凌嗤笑一声,“所以,算来我也分不清,为什么有些人该叫姨母,哪些人又该叫姑母。”
薛宴惊用余光扫了一眼鹤铭,后者面色平静得很,显然这个秘密对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秘密。
她想了想,为帝王解忧道“不如我帮你杀几个,剩下少些,简单明了,轻松易记。”
凰凌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杀戮来解决的。”
薛宴惊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她的仙轿刚离开不久,朱红色,镶白玉的便是。”
“谁的”
凰凌盯着她,不说话,似乎是嫌她不够灵醒。
“哦,”薛宴惊想起她刚刚口述的仇恨名单,当先的那位该是“小姑姑。”
“嗯,毕竟是我的长辈,我也不好说什么,”凰凌推了推发间金簪,她今日宝髻松挽,铅华淡淡,端得一派华美雍容,“不过嘛,你既然提出来了,杀她一次让大家长点记性也好。”
“是。”
在杀人这方面,薛宴惊做得实在又快又好,凰凌自斟自饮,一小壶酒还未饮尽,她已经悠然回转,把一只人头掷在殿前。
凰凌瞥了一眼,扔给她一只深色罩子“罩起来,别把我的金丝毯弄脏了。”
薛宴惊依言照做“可惜没能在她死前看到她化为原形,我一直想见见凤凰来着。”
凰凌白了她一眼“对了,今日召你前来,原本是想问你,琼华上仙府,你已经带人去抄家了”
“是,”薛宴惊奉上一只储物袋,“先杀人后抄家就是这点不好,不知道他把最珍稀的宝物都藏在哪里了。”
仙人嘛,后院小路上随便一颗鹅卵石都有可能是个储物道具,薛宴惊此前还抄过一家在树上鸟窝里存放珍宝的仙君府,要打碎鸟蛋才能打开通道。也不为别的,单纯就是活得太久了,百无聊赖,喜欢设计点新鲜的机关。
“也是,”凰凌掂了掂储物袋,“下次尽量先抄家后杀人。”
她倒没怀疑薛宴惊私藏,一来是有她的部下一道抄家,随时盯着;二来嘛,薛宴惊此前狮子大开口,别说金银珠宝了,连她平日摆在浴室里那些会吐水的玉石小摆件都进了这厮的储物戒,这些东西花上十万年都未必能挥霍光,此时倒不至于抄个家都要冒险私藏。
“还有一件小事,折柳仙子来找我哭诉,问我能不能让你别天天逮着她家府邸下冰雹了脑袋大的冰雹,她已经被你砸晕两次了。”凰凌又道。
薛宴惊耸了耸肩,凰凌上位后,觉得日日晴空万里实在无趣,便把掌管天空的权限交给了她,从此她自由发挥,把风霜雨雪都让仙人们尝了个遍,还时不时局部下个冰雹玩。
“行了,没事了,你退下吧。”凰凌本人显然也不怎么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也不管薛宴惊这一耸肩算是应了还是不应,反正话带到了,就摆摆手让她离开。
转身离去时,薛宴惊瞥见凰凌摩挲着那只深色罩子,柔声细语道“希望你们能尽早认清楚,我不只是你们的晚辈,也是仙界的王,我付出所有金银珠宝,不是为了让你们压在我头上指手画脚的。”
“”
薛宴惊走得很快,凰凌的声音便渐渐在她耳边淡去。
今日她让仙界下了一场雪,除了她踩雪前行发出的轻微咯吱声响,周遭宁静而祥和,红墙、绿瓦通通被白雪遮掩,仿佛置身在一个纯洁无暇、一尘不染的世界。
薛宴惊很喜欢,于是她决定将来也要用这样一场大雪,来与仙界作别。
她信步而行,逐渐觉得两侧建筑有些熟悉,驻足定睛观察片刻,才想起来这就是仙宠敕造司所在的那条街,当年她每日都会在这里走过一段路,去街尾的食肆用膳。
想到这里,她仰头一看,正见那食肆的酒旗在寒风里晃荡,仙界的东西大都是一成不变的,一间食肆开了十年倒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踏入食肆,在门口掸了掸身上的雪,抬头看去,里面的老板也还是同一位。他居然还记得薛宴惊这张脸,此时哈着腰垂着头想避开她的视线。
“姑娘要点什么”
“老样子。”
老板腿肚子一颤“姑娘,我我当初对您可没有什么不敬之处,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回吧”
“的确没有,只是你知道仙宠敕造司无人看守,便时时盯着我,怕我逃走罢了,”薛宴惊笑了笑,“不用紧张,上菜吧。”
“是、是,”老板擦了把汗,把自己的拿手菜都上了一遍,摆了满桌,又指使小二飞奔着去买了好酒,“今日这一顿,算我的。”
“我用不了这么多,”薛宴惊摇头,“分一半给其他桌的客人吧。”
“是。”老板连忙照做。
其他桌那些戴着颈圈的客人,大概已经认出她是谁,都对薛宴惊举了举杯,然后沉默着饮尽了杯中酒。
饭毕,薛宴惊撑着伞缓缓走上街道,经过仙宠敕造司时,偏头看了一眼门扉,无论如何,这里的确都给了她在仙界难得的喘息余地。
恰在此时,大门被从内推开,一位女修推门而出,看到她时,面上带了点笑意“薛宴惊”
“是我,你是”
“我是两万一千八十九,目前在仙宠敕造司供职,”女修给她看了自己的颈圈,“如果你问的是我的凡间身份的话,我叫程南楼,曾忝为天机掌门。”
“天机掌门”薛宴惊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在此时遇见她,“你就是鬼裁缝璇玑的师姐”
“不错,看来你在下界见过我的师妹了。”
“前辈当初到底算到了什么”
“也没什么,”程南楼摇摇头,“只是算到十余年前的某时某刻,仙宠敕造司有一个轻松的闲职可以捡漏罢了。”
薛宴惊拿不准她是否在开玩笑“那对于仙界的未来您又卜出了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
“闹着玩儿的,这样说显得我很高深,”程南楼笑了笑,“说真的,因因果果,果果因因,无论如何你都已经站在了这里。如果说我飞升这千年悟出了什么的话,那就是不要过分迷信这些卜卦。”
薛宴惊失笑“您一个卦修,却劝人不要迷信卜卦”
“没错,因为未来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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