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湛英听到这话, 瞬间一肚子气。
感情有好事的时候,于金涛没想着过她和闺女,现在出事了倒想起来找她了。她冷下脸说“张燕卷钱跑了, 那你去追张燕,我又不是手眼通天, 救不了他。”
虎子听到这话, 有些着急, 下意识伸手去够元湛英。元湛英躲闪不及,被他扯住了袖子, 当即呵斥道“松开”
这人平时看着温温柔柔的,此时板起脸, 颇有一丝威严,虎子下意识地松开手, 又控制不住上前一步“老板娘,如果你不帮于哥, 那他可就真的完了。”
“他早该完了。”元湛英绕过他的身子, 看样子毫不在意, 径直离开了。
虎子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 又往前追了几步, 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走了。
林德明赶过去的时候, 正看见两人最后的拉扯, 元湛英离去后,男人又“含情脉脉”盯着她看了半晌才走。
他侧身躲在树后, 细细的树干其实藏不住他高大的身躯, 尤其是冬天,叶子早就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躯干, 衬得他更加明显。
果然,路过的学生一眼就发现了躲躲藏藏的林大教授,跟他打招呼“您这是”
林德明用余光看了看,见跟元湛英讲话的男人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这才从树后走出来,清了清嗓子道“没什么,我刚刚看见这边有东西,过来看看。”
“有什么东西”学生伸着脖子往他身后看了看。
林德明瞪了一眼这个好奇宝宝,顾左右而言他,问道“你实验做得怎么样了”
学生瞬间收回兴奋的表情,垮着脸离开了。
晚上,元湛英破天荒的在做晚饭的时候走神了,刀子切到了手,伤口不浅。她冷静地在洗碗池前冲洗了一阵子,直到不再流血才停下来。
唯一的厨子手受伤,林德明自告奋勇要帮忙做饭,元湛英放心不下,站在一旁一步一步指挥,做出了一盆还算美味的疙瘩汤。
林德明乐得像得了诺贝尔奖,转头洋洋得意地对着元湛英说“其实我挺有做饭天赋的,对吧”
元湛英没有戳穿他,但也不想昧着良心说是。
其实做饭这件事,很容易做得不难吃,但林德明一言一行笨拙又谨慎,好像在做什么精密的手术一样,加佐料的时候恨不得拿天平称量,怎么看怎么别扭。
见对方没反应,林德明从锅里盛了一勺疙瘩汤喂给元湛英,再问“是不是做得不错”
元湛英哄他,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非常不错。”
林德明立刻打蛇棍上说“那接下来几天,咱们家由我来做饭。”
于慧慧立刻唉声叹气起来。
这天晚上,元湛英的减肥大业宣告暂停。
见老婆还想拿黄瓜当晚饭,林德明不干了“我做的饭就这么可怕吗难道它还没有黄瓜好吃还是说,没办法吸引你的不是这盆疙瘩汤,而是我这个糟糠之夫”
什么乱七八糟的
元湛英看着对方怨怼的脸,愣在当场。
林德明盛了满满一大碗,又塞了两个煎蛋一个大鸡腿进去,随后把碗重重放在元湛英面前“吃”
鸡腿是元湛英前几天卤的,当时卤了一大锅,分装好放在冰箱冷冻室,下午时候拿出两个化冻,本想着男人和闺女一人一个。
元湛英抬眉看林德明,这人正把另一只鸡腿放进于慧慧专属的碎花小碗里,盛完又往这边斜了一眼。
她赶紧低头乖乖吃饭。
吃饱喝足,往沙发上一躺,定的每天晚上跳绳五百个的减肥任务忘得干干净净。
昨天跳完,胳膊和腿的肌肉拉伤,又酸又疼,不然休息几天再说元湛英眯着眼睛,整个人睡意惺忪,迷迷糊糊地想。
等林德明收拾好餐桌,慢吞吞刷好了碗,走出厨房,正看见元湛英一动不动,貌似是睡着了。
他迈步到沙发前,眼神深邃,盯着面前人看了一会儿。
女人的脖子斜斜地靠在沙发背上,逐渐开始呼吸不畅,但她没有醒,眉毛紧皱着,看起来很是不安。
林德明从兜里掏出手帕,帮她把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水擦掉,左右手分别插进她的腋窝和膝盖打弯处,轻松抱了起来,想把人抱回床上休息。
这一套动作下来,左手不小心碰到元湛英的脖子,凉得她打了个激灵。
元湛英睁开眼睛,头昏昏沉沉的,思绪还在刚刚做的梦里,看见男人俊朗的下巴,慢慢眨了眨眼。
林德明低下头,与她对视,轻声细语问“抱你回去”
元湛英表情依旧呆呆的,伸手搂住他得到脖子“好。”
林德明抱着她往上颠了颠,大步上楼,刚进入主卧,就听怀里元湛英出声,声音不知为何闷闷的“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于金涛现在在做什么”
“于金涛”林德明的眉毛拧起来,“你最近跟他还有联系”
元湛英没有回答问题,低垂眼眸,看着精神不太好,只是说“你先查查看吧。”
林德明深吸一大口气,抑制住难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平时他肯定会顺势躺下,两个人腻歪一会儿,但今天,他敷衍了两句,下楼夜跑了。
他越跑越委屈一个一个又一个,到底还有多少男人啊
元湛豪和岳芳的离婚拖到腊月二十二才办。
不办不行了,岳芳不肯回来,岳家人那边又三番五次来催债,领了证,至少一千块钱外债没了,元家也能缓一口气。
岳芳舍不得儿子,在民政局外面抱着元耀祖哭了一阵,元湛豪心里不舍,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和儿子,是被家里逼着,不得不离,等到”
他顿了一下,不敢把话说得太明了。
“等到家里条件好一些,我去接你回来。”
岳芳没接元湛豪的话,愣愣注视着元耀祖。
亲妈刚回了一两个月娘家,这小孩邋遢得像是没人管的野孩子,鼻子下面两条清鼻涕,他时不时用袖口擦一下,左手的袖子都硬了,脸上红通通,都是起皮皲裂的口子,可能是痒,他时不时就要抓挠两下。
手一伸出来,岳芳更是流泪不止,元耀祖指甲没人修剪,指甲很长,里面都是脏污,手指关节处也是红的,肿成两倍大,像胡萝卜,可以预见这双手不久之后就会长出冻疮。
元湛豪再粗心,也能发现儿子和之前白白嫩嫩的样子所有不同,他挠挠后脑勺,说“别担心,我和妈会好好照顾儿子的。”
岳芳这才抬起头,首次与他对视。
这人也瘦了不少,去年冬天穿着正好的棉衣,如今有了不少余量,他特意洗了头,修了胡子,想让自己精神状态看起来好一些,可熬得通红的眼睛和快掉到下巴上的黑眼圈把一切昭告天下了。
岳芳这才觉得,元湛豪也老了,和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完全不同了。
元湛豪声音压得更低“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岳芳胡乱应了,两人拿了户口本和结婚证进了民政局,半晌后出来,一拍两散了。
临近过年,大扫除又开始了,元湛英这才感觉出来房子多了也不好。
学校对面那套楼房就不管了,今年那边连暖气费都没交,先放一放。因为地段好,有亲戚旁敲侧击问过要不要租出去,但里面全是林德明的书,许多是价值不菲的绝版,不值得为了一点小钱冒这么大的风险。
小洋房和别墅是要收拾的。
别墅刚装修好没几个月,保持得很干净,外面的院子不大,元湛英把一半的地方都铺上了带花纹的灰色水泥砖,剩下的地方种了几棵树,后院开了几块地,种一些豆角萝卜韭菜之类的,冬天秧子都拔掉了,木头架子堆在角落里,只剩下光秃秃的地面。
元湛英手受伤的缘故其实已经愈合了,林德明拿着等人高的大扫帚笨拙地扫了一遍院子,又拿旧报纸登高把所有的窗户玻璃都擦了,擦完迎着老婆、孩子和欢欢崇拜的目光,挺了挺胸膛,仿佛打了胜仗。
趁着他新鲜劲儿还没过,元湛英又带着他把安琪那套别墅的玻璃也擦了,一回生二回熟嘛
安琪乐得给林德明和元湛英一人一个红包。
她那边更好清扫,院子光秃秃一片,什么也没种,不知道哪个学生从农科院搞了一些人工草皮皮铺着,哪块死了就铺一块新的,平时不需要管,很是省心。
等到了擦小洋房的玻璃的时候,李玉芬坐不住了,她心疼儿子,看人站在椅子上爬高,眼晕得不行,凑过去急匆匆地说“快下来吧,你哪儿做过这些活啊”
“我做过,”林德明不听他妈的,依旧干得热火朝天,“我家和安琪家的玻璃都是我擦的。”
“安老师家的也是你来擦”李玉芬眼睛瞪得比牛大,不自觉瞥了一眼元湛英,心疼道,“你工作已经够忙了,这些不是你该干的。”
“什么该不该的,”林德明停下手里的动作,低头看李玉芬,“这个玻璃总归是要擦,不是我擦,就要小元擦。。”
“凭什么不是她擦”李玉芬又看了一眼元湛英,嘟囔,“她如果顾不过来,当初就不该出去上这个班。”
“瞧您这话说的,”林德明笑了,“那凭什么不是我擦”
李玉芬说不过他,气鼓鼓地走了。
当天是小年,腊月二十三,林同书和李玉芬旧事重提,又说起了生孩子的事。
元湛英没说话,林德明“啪”地一下,把筷子按在桌子上,忍不住道“说了八百遍了,不嫌烦吗我耳朵都要听得起茧子了。”
林同书呵斥“林德明,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没结婚的时候,你们催婚,结了之后又开始催生,难道这是谁给你们下达的任务”林德明本来心里就有气,顶嘴道,“不生又能怎么样,我们有慧慧就够了,根本不需要再生一个孩子。”
“慧慧毕竟是个小女孩”李玉芬道。
林德明开口打断她“都改革开放了,妈,重男轻女的思想要不得。”
“不是性别的原因,”李玉芬急得脑袋都要炸开了,努力组织语言说,“我只生了你一个,小元那边也只有个哥哥,以后她长大了,上面有这么多老人,有个病有个灾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忙得过来”
于慧慧忍不住说“可是,爷爷奶奶,我们班的同学都是独生子女。”
这时候查得最严,于慧慧的同学父母基本都是双职工,谁也不敢多生,怕丢了工作。
李玉芬叹口气“慧慧,你想让妈妈再生吗”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时隔半年,再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于慧慧的思维更加清晰,说起话来也更加像个大人,“生孩子,损伤的是妈妈的身体,养孩子,耗费的是林爸爸的金钱,我不需要对它负责,好像也没有资格发表意见。”
“当然跟你有关系,”林同书插话,“你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我们都很重视你的想法。”
“我无所谓,”于慧慧耸肩,“如果你们爱我,那多一个孩子,也不会分走我应得的爱,如果你们不爱我,那就算没有孩子,我又能过得多好呢”
林同书听到这段有逻辑的话,连连赞叹,李玉芬扭头对林德明和元湛英这对小两口说“看到了吗连慧慧都这么懂事。”
林德明看了一眼元湛英。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抿了抿嘴唇,这段时间,她瘦了一些,下巴尖尖的,愈发看起来可怜。
林同书被李玉芬戳了一下,开口道“要是有什么问题,还是要及时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
李玉芬附和道“我同事有一个很有效果的中药方子,他家儿媳妇喝了半个月剧怀上了,不然我也去抓几副回来”
“不用再说了,”林德明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道,“小元想生,是我不能生。”
元湛英震惊地看过来。
李玉芬惊呼一声,立刻伸手捂住于慧慧的耳朵。
林同书脸上难掩震惊之色,轻咳一声问“去医院检查过了吗”
“检查过了,我不行,”林德明面不改色说,“所以你们别再戳我的痛处了,我是个不中用的男人,不能为他们老元家传宗接代,只求她不要跟我离婚就好。”
不能生孩子的男人,谁会要啊
李玉芬和林同书面面相觑,难怪每次提起生孩子,儿子都跳脚得不行,原来是戳到了他的痛处。
李玉芬松开于慧慧,转而去抓元湛英放在餐桌上的手“放心,现在医学很发达,肯定能治,就算治不了,以后你如果想要孩子,我和你爸全力支持你们领养。”
元湛英的目光从林德明身上收回来,下意识解释道“妈,不是”
林德明打断她的话,握住她另一只手,装作释然地说“还不快谢谢爸妈”
元湛英眨了眨眼,从善如流地道谢。
回去的车上,她忍不住对林德明说“其实你不用这样说。”
“一劳永逸,”林德明目光直视前方,单手打方向盘,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起来,“这样一来,你就不会被他们念叨了,什么时候想生了再解释也不迟。”
元湛英张了张嘴,一句“我准备好了”在舌尖酝酿许久,还是没说出口。
自从林德明自爆“不行”之后,林同书和李玉芬消停了不少,老两口自觉对不起元湛英,买了半扇猪送到别墅去了,让她当过年的年货。
小洋房地方大,李玉芬还试图养过猪,但老两口工作都不清闲,平时连喂食都顾不上,养了一年,猪才一百二十斤,找人来杀,人家当做笑话往外讲。
气得李玉芬再也不养了。
林同书把猪肉放在地上,李玉芬从包里掏出几包中药,神神秘秘塞给元湛英“我打听过了,这副药很有效果,到时候你煎给林德明喝。”
元湛英迎着对方愧疚的目光,接过来,低声说“好。”
过完年就开始拜年。
大年初一早上八点,客厅已经满满当当都是人了。
林同书高娶,林家这堆兄弟姐妹基本都受过李玉芬那边的恩惠,林德明发展也好,小一辈人拜年的第一家想都不用想,直奔小洋房。有孩子的都带着孩子,李玉芬光红包就给出十几个,刨除掉十几岁安安稳稳坐在沙发上的,以及一岁不到还在怀里抱着的,剩下的都跟着于慧慧。
这边有风俗,新媳妇要在男方家过年,头一年出门拜年,长辈们还要另外给红包。
元湛英大年三十在小洋房住下,刚起床,下楼喝水的工夫,一眼望过去,黑压压一片人。
她水也不喝了,想上楼换衣服,一转头看见于慧慧被一群小孩围在在最中间。母女连心,她一眼就看出闺女脸上的绝望和不耐,周围的小孩却很热情,还甩着鼻涕往她身上蹭。
“慧慧,”元湛英伸手招呼她,把孩子解救出来,“家里这么多客人,你都叫过人了吗”
于慧慧眼前一亮,又被元湛英带着叫了一圈。
众人这才近距离看到元湛英的模样。
结婚那天,她化着浓妆,贴着假睫毛,大红嘴唇像吃了几个死孩子,几个女眷聊天时神态各异,但都觉得元湛英有些过度打扮。
“那么胖,却穿着贴身的衣服,不嫌丢人,”平时最为保守的大嫂子评价道,“脸也是,化的像个妖精,也只有那群五大三粗的男人看不出来,到家还跟我说林德明的新媳妇漂亮。”
“漂亮个头,”二嫂子不屑地撇撇嘴,“小保姆上位,还不知道婚是怎么结成的呢,看人这么胖,说不定已经怀了,靠肚子上位。”
她们两个这么一说,周围人都信了。如今这么一看,没怀孕啊
元湛英如今未施粉黛,脸嫩得像饭店里的三鲜蛋羹,滑不留手,她的睫毛浓密,自带眼线效果,黑眼珠大而润,看谁都像含了一汪水,嘴唇殷红饱满,没有唇纹,一笑起来是一排洁白整齐的小牙,都能去电视上打广告了。
房子里暖气好,她穿了一件真丝的香槟色居家服,是特意定做的,每一处都贴合身材,显示出纤细的脖颈和平坦的小腹,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些许慵懒。
那是因为还没睡醒。
李玉芬伸手把她招呼过来,屁股挪出一个位置,让人抱着于慧慧坐在旁边,加入众人的话题。
几个男人瞬间眼前一亮,不自觉坐正了一些,都清了清嗓子。
元湛英叫了一圈,哥哥嫂子姐姐姐夫,实际上一张脸也没记住,她有些尴尬,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几声。
声音不大,几个点着烟的男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立刻把烟给掐了,有个没注意到的,还被他大哥锤了下肩膀,亲自按着对方的手,把烟塞到烟灰缸里按灭了。
这人的媳妇儿抱着孩子,立刻小声嘀咕“作什么怪,你儿子在旁边,抽烟抽得毫不顾忌,人家一咳嗽就掐了。”
这也就是林德明不在,要是他在,不得气成个大水牛哞哞叫。
李玉芬冲元湛英解释“林德明说有事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元湛英点点头。
她比刚结婚时候,气场强大了不少,内核也稳,面对着一群叽叽喳喳的陌生人,至少表情上看不出怯懦,小动作很少。别人不找她说话,她就静静地听,找她说话,她的回答也滴水不漏。
大嫂子打趣道“果然,林家的风水养人,我刚才看到弟妹,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娇小姐。”
元湛英笑笑“公公婆婆对我好,我才能这么舒服。”
她的手已经完全好了,看不到有疤,端起茶杯来,细细吹了吹才喝上一口,指尖被烫得粉嫩嫩的。
李玉芬说“我没有闺女,把她当亲闺女养呢这么漂亮的姑娘,生都生不出来。”
“说起生孩子,”二嫂子插嘴,“是不是今年就该有好消息了”
元湛英不动声色,又喝了口茶,李玉芬接话“不急,我四年后退休,老林还要七年,小元这是等我们退下来帮忙看孩子。”
大家都适时地笑了。
大嫂子问“二婶你这是五十岁退休吗”
“五十五,”旁边立刻有李家小辈接话,“大姨算干部,比普通职工晚五年。”
“二叔是六十才退呢,”旁边人咂舌,“这么一算,说不定还能再升一升。”
“那是,”大嫂子接话,“现在他们属于黄金年龄,一点也不老。”
于慧慧懒得听大人说话,偷偷拿了三国演义翻看,几个男人余光瞥见了,“嗬”了一声“这是认字了”
“认了几百个简单的,还认不太全,”元湛英解释,“幼儿园学完了拼音,我们给她买的拼音版四大名著,最近她很喜欢看。”
之前林德明给她讲过一遍西游记,她自己又看了一遍,红楼梦看不太懂,已经扔在一边了,三国和水浒这种打仗的,反而很喜欢。
她爱运动,学校操场一圈三百米,她匀速跑三圈,回家还能跟着元湛英跳五百个绳,小姑娘看起来不胖,撸起袖子,胳膊上的二头肌比一些瘦小的成年人都发达。
“多大”几个有孩子的大人眉头都皱起来,开始产生危机感。
“83年的,属猪,”元湛英想摸摸闺女的头,“到今年四月份就满四周岁了。”
这小孩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敏捷地躲了过去,眼睛还没从书上离开。
元湛英不气不恼,收回手。
“才四岁,”大哥挠挠脑袋,“我儿子六岁了,九九乘法表还背不全。”
大嫂子怼了他一下,不愿意他在亲戚面前揭孩子的短,见男人闭嘴了,又补充道“我儿子是喜欢语文,背古诗特别快,不喜欢数学。”
“那他看过什么书吗”于慧慧天真地问。
大嫂子卡住了。
家里钱这么紧张,哪儿有钱买书就看于慧慧手里的精装少儿版,包装精美,纸质又硬又厚,一本估计就够别人家半个月生活费。
于慧慧顿觉无趣,合上书,从元湛英腿上跳下来,拿桌子上的砂糖橘吃。
大嫂子顿觉丢脸,招呼儿子“航航,过来给大家背一个水调歌头。”
林天航是个小胖子,体型看着能把于慧慧套下,他穿得鼓鼓囊囊,像个小企鹅一样一撇一撇走过来,驾轻就熟地开始背“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于慧慧爱表现,立刻接上“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她说话快,像枪子一样“哒哒哒”打出来,林天航慢吞吞的,几次想跟,跟不上,急得直跳脚。
元湛英见小胖子都快哭出来了,赶紧搂住闺女“好了,让哥哥背吧。”
林天航揉着眼睛把剩下的背完了。
李玉芬立刻打头鼓了鼓掌。
大哥见儿子被一个小丫头打压下去,有些咬牙切齿,又爱又恨地伸手,想用力揉揉于慧慧的头解恨。
于慧慧今天戴的是新买的发卡,连自己妈都不让碰,还能让陌生男人摸她依旧眼疾手快地躲过了这位大伯父的手。
大哥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能被躲过去,瞬间起了好胜心,又伸出手试了几下,屡战屡败。
众人本来都在各说各的,不自觉被这一大一小的动作吸引了,默默看了一会儿。
大哥努力了两分钟,连于慧慧的一根毛都没碰到,瞬间傻眼了“小姑娘真灵活”
元湛英忍不住提醒道“她正在学泰拳。”
“小孩子的玩意儿,”大哥嗤笑,看向这个弟妹,“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一力顶十会,这么大的小女孩,我一个拳头下去,立刻半死。”
元湛英被他的话说得起了一股子无名火,往后靠在沙发背上,翘起腿道“大哥,你可以试试。”
连林德明抓于慧慧都得出一身汗,她不信这个被烟酒掏空了身体的中年男人能有办法,这人光站起来都要喘两口大气呢。
大哥兴冲冲站起来,先是伸长手臂,想要拦住于慧慧的去路,小姑娘一蹲,立刻躲了过去。
这人拦了个空,往前踉跄了几步,很是狼狈。
于慧慧痛击落水狗,立刻绕到男人身后,脚往膝盖最薄弱处一踢。
小脚虽小,压强很大,男人“啪”一声跪在地上,显然受伤不轻,抱住膝盖,疼得眼圈都红了。
大嫂子心疼地跑过来,扶起自家男人,想呵斥于慧慧太过用力,但一个四岁的小姑娘,撑死四十斤,还没有她男人一条大腿重。
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二哥看出小姑娘有点真功夫,跃跃欲试,站起来道“慧慧,你攻击我试试看,看我能不能躲过去。”
于慧慧犹豫了一下,看向元湛英。
二哥自诩比大哥年轻,平时也会运动,肚子上还有引以为傲的四块腹肌。他故意冲着元湛英,像花孔雀一样撩起衣摆“你冲这里打。”
元湛英被他那肚子上的黑色毛发恶心地扭过脑袋,拍了拍于慧慧的肩膀“去跟你二大爷试试。”
于慧慧一个健步窜过去,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拳锤到男人肚子上。
男人差点呕出一口血,后退两步,缓缓坐在沙发上,也不显摆了,元湛英看闺女那个力道,这位二哥肚子上的淤血半个月之内散不掉。
大过年的,李玉芬怕再闹下去,大家面子上过不去,赶忙站起来打圆场“行了,别玩了,今天中午都在家吃,你们尝尝小元的手艺。”
众人应下来。
林德明在此时走进来。
外面飘着小雪,他先在门口跺了跺脚,屋里嘈杂,只有欢欢听见了,小狗耳朵竖起来,分辨了几秒钟,很快叫了几声,爬起来冲过去,往男人腿上扑。
元湛英听到动静,直直往门口走,看林德明脸色像是不好,小声问“出了什么事儿吗”
“待会说。”林德明余光瞥见客厅里的一群人,有几个状似无意正往这边看,便轻声摇摇头。
他刚从外面回来,浑身带着一股子寒气,元湛英靠近的时候,不自觉哆嗦了一下,林德明见状,把人往远处推了推。
大嫂子远远地见到这一幕,幸灾乐祸道“这是吵架了”
大哥瞥了一眼元湛英,她站在林德明身边,白的肤黑的发红的唇,全身只有这三种颜色,像是一个漂亮的小蛋糕。
被老公推开了,她也不气不恼,踮起脚说了些什么,林德明拧紧的眉毛随即松开了一些,突然目光锐利地看过来,与大哥对视。
对视几秒,大哥撑不住,率先移开了目光,林德明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地方,用身体挡住了元湛英,说“去换一身衣服。”
元湛英正往厨房走,想给他端一杯热水喝,听到这话慢吞吞地解释“我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早。”
林德明跟着她走“怪我没有提醒你。”
这身其实是睡衣,林德明也有一套,他身上好像有钉子,刮得真丝面料好几处脱了丝,元湛英心疼衣服,给他收起来了。
等走到厨房,林德明身上有了热乎气,这才贴上来。
元湛英给他倒水,他却不肯抬手接过来,就让老婆端着杯子,低头喝水的时候,眼睛还不老实,直勾勾盯着对面的小女人。
厨房的门是玻璃门,任谁都能把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大哥不屑地“嗤”了一声,说道“不像是吵架了,倒像是残废了。”
这句话没敢让李玉芬听见。
小两口喝完水,一前一后上了楼,再下来,元湛英换上了细羊毛黑色毛衣,下面是高腰微喇牛仔裤,鞋子倒是没换,还是那双白色毛绒绒半拖,像小孩穿的。
她直接进了厨房,把前一天炖的肉和鱼拿出来,又拿大锅炒了几个菜,因为昨天知道家里要来不少亲戚的小孩子,她预先准备了几个披萨,此时塞进烤箱,炸鸡柳和薯条复炸一遍,配上番茄酱先端出去,瞬间俘获了所有孩子的心。
一顿饭吃得宾尽主欢。
连几个心生嫉妒的女人都不得不承认,元湛英确实有点手段,长得漂亮,一手好厨艺,性格又软糯,哪个男人不喜欢呢
大嫂子和二嫂子嘴硬不肯承认,但她们回去后,一人织了一件黑色毛衣,买了一条喇叭裤,一个冬天都穿着呢
元湛英这人漂不漂亮,不要听别人怎么说,就看她们买不买同款就行了。
送走一大帮亲戚,李玉芬锤了锤肩膀,帮着元湛英刷碗。林德明跟着林同书,一个拿抹布擦,一个拿扫帚扫,把饭桌收拾干净。
这帮人足有三大桌,把客厅站得满满当当,等一家四口收拾完,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多。
李玉芬闲不住,去门厅数了数这些人拿过来的东西,哪家拿了什么,凭着记忆贴上小标签,到时候几个礼盒互相打乱顺序,直接被林德明和元湛英拿走去拜年,免得再买了。
她这边正贴着,林德明拉着元湛英到没人住的厢屋,关上门后,面色沉重道“你之前不是让我打听于金涛的事儿吗,那人给我回消息了。”
元湛英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太好,连忙追问“严重吗要判刑”
上一世,虽然煤厂的生意她一概不知,但于金涛就算是出差,天也要回家一趟,所以应该没发生这件事。
林德明拍拍她的肩膀“操作不太规范,塌方,埋了两个,于金涛想给家属一人赔十万,其中一家不干,报警了。”
不出具谅解书,这就是刑事案件,但凡解决不好,于金涛在里面得蹲个年。
“埋了是死了”元湛英声音有点颤抖。
“现在还在挖,但希望很渺茫。”林德明没把话说死,实际上,这事儿发生已经半个来月了,里面但凡是大罗神仙也活不了。
塌方这事儿,其实不算罕见,这个年代哪儿有什么操作太规范的厂子啊民不举官不究罢了。尤其于金涛的煤厂,规模又不大,小煤窑雇佣着那么十几二十个工人,全是漏洞。
“那张燕”元湛英问。
“跑了,”林德明道,“她是会计,煤厂所有的账本都在她那里,保险柜的密码她也知道,于金涛出事后,她把厂子里所有的钱一卷,据说是跟了哪个男人逃到港城了,现在她娘家人也哭天喊地找人呢。”
元湛英叹口气,低垂眼眸,有些不知所措。
“还有件事,”林德明看她一眼,缓缓说,“于金涛他妈没了。”
元湛英张了张嘴,直接哑了。
林德明道“昨天晚上没的,今天开始发送,你想不想过去看看”
老人没挺过大年三十,在家咽的气。林德明怕刚才一堆亲戚都在,元湛英失了态,被人说闲话,等把人都送走才说。
元湛英腿软得站不住,扶着林德明的胳膊,硬撑着问“于金涛还在拘留所呢”
林德明点点头。
元湛英深吸一口气“我得去。”
她挺直了身子,开门往客厅走,李玉芬正找她,笑眯眯地说“我把你们明天拜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妈,”元湛英脸色惨白,想扯出一抹笑,未果,“我怕是去不了了,于金涛他妈没了,我得马上带着慧慧过去。”
李玉芬愣了一下才琢磨过来话里的意思,立刻收起笑容“是该去看看,那可是慧慧的亲奶奶怎么这么突然”
“本来老人家岁数就不好,”元湛英想起前婆婆,音容笑貌尽在眼前,她略有些哽咽,“可能也是寿数到了。”
她不敢说,上辈子没这事儿,于金涛她妈到最后拿一千一瓶的白蛋白吊着,愣是比这辈子多活了六年。
李玉芬叹口气。
元湛英去找正在看电视的于慧慧,她正在看春晚重播,电视里郭达正在产房门口用方言喊“坚持住”,于慧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跟着嘎嘎乐。
元湛英凑过去,抱住闺女说“慧慧,你奶奶没了。”
于慧慧下意识看向李玉芬。
林德明把电视关了,注意到于慧慧的视线,解释说“不是这个奶奶,是亲爸爸家的奶奶。”
于慧慧对于母还有记忆,立刻恍然大悟,扭头问“没了是去哪儿了”
她没听懂元湛英的话。
元湛英又哽咽起来,解释道“奶奶去世了,我们得过去看看。”
于慧慧这才明白怎么回事,摆出一副沉重的表情,但她其实还不明白死亡这件事代表了什么,眼神中透露着茫然。
林德明抱起孩子,又扶起元湛英,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一家三口先换了身衣服,把红袜子红内裤都脱掉,换成黑白两色,随后去扯了一匹帐子布,用来上礼。
这时候用帐子布上礼的很多,越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去世时收到的帐子布越多,有的能堆成小山,满满当当摆一屋子。
一般街坊邻居扯个两米,能做上一身衣服,就算是重礼了,两米的布怎么也要十来块钱,总比上五块钱礼要好看。
到了于家,吹喇叭的还没有到,于金涛他姐于霞正在门口和大操葬礼上专门请来安排流程的人说话,看到元湛英和于慧慧,她的鼻涕眼泪一下子落下来,往元湛英身上扑。
“弟妹,你来了妈她”话说到半截,说不下去了,只剩下干嚎。
元湛英跟着鼻子一酸,赶忙把人扶起来,问“爸呢”
于霞把眼泪一抹,说“在屋坐着呢,姑奶和大爷赶过来了,正陪着。”
元湛英抱着于慧慧,走到门口的棺材前,拉着于慧慧磕头,林德明在一旁,也跟着鞠了三个躬。
大操在旁边拉着长音喊“孝子孝女谢”
于霞和她对象赶紧跪下,给林德明和元湛英还礼。
老人走得太突然,通知的人很多都还没赶过来,所幸是冬天,气温基本在零下,发送几天,身体也基本不会腐败有异味。
太多的事儿忙不过来,于霞就是个农村妇女,她对象是厂子里的工人,不善言辞。元湛英跟着忙活,先是把吹喇叭的钱交了,正月十五之前,价格翻一番都没人愿意来,好不容易找了一份儿,人家正往这边赶。
于霞那边有个儿子,上初中,叫李朗,元湛英给他和于慧慧定了两副花圈,摆在门口,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沉痛哀悼祖母大人,孝孙李朗、孝孙女于慧慧敬挽”。
于金涛还被关着,孝子孝女只有于霞两口子和李朗,元湛英让于慧慧跟着表哥,大操喊跪下,他俩就跪。
于霞跟元湛英商量流程“妈那边亲戚也不多,发送两天就行了,大过年的,岁数大的就不勉强人家折腾了,明天中午吃完饭,就送火葬场。”
元湛英知道婆婆想土葬,寿衣和棺材早就准备好了,这时候查得不严,要是于金涛在身边,找找村里的干部,塞几百块钱就能办到。但他不在,于霞一个妇道人家,只能人家怎么说就怎么办。
她向元湛英诉苦“村支书说了,不去火葬场,就不给办死亡证明。”
“还是火葬吧,不然到时候也是折腾。”元湛英想起上辈子,于父活到了九十几,老人家火葬之后,又把于母拉出来烧了。那时候村里新修的祖坟,不烧根本放不进去。
于霞叹口气“就是觉得有点可惜,于金涛给的钱,她从来都不舍得花,只定了个最好的棺材。”
元湛英劝慰“咱们尽力了就行,妈在天上也能知道。”
“都怪于金涛,”说起弟弟,于霞的肩膀塌下来,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他出了事,妈也不至于气急攻心,这么早就没了。”
人在拘留所里,平时还能瞒着,大过年的,儿子借口有事没回家,电话都没来一个,谁能察觉不出来
于母咽气之前还问“说实话,涛子是不是没了”
这是自己把自己吓死的。
元湛英听了也有些唏嘘。
她这里忙得脚不沾地,一转头,林德明还没走,这人不知道从哪儿找了根木棍,坐在灵堂前帮着烧纸,看香要烧没了,就给插上三根新的。
他不知道从哪儿找了几件军大衣,孝子孝女们一人一件披着,外面裹上帐子布,披麻戴孝,于慧慧膝盖上还绑了两个护膝,身前一个小软垫子,这是怕闺女跪坏了。
当天晚上,他们三个没走。
晚上要守夜,灵堂前的香不能断,大操给找了一袋子手指粗的香,一根能烧几个小时,于霞对象、李朗和林德明三个男人守着,女人不能留,都赶去睡觉了。
元湛英和于慧慧和衣而眠,在炕上窝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六点起床,拿着童男童女的纸钱,披麻戴孝绕着村子哭了一路,到村口把几个纸人烧了,回去的路上就不能再哭了,说是逝去的人看见了,会舍不得走。
元湛英前一天跟卖早点的订好了早餐,人家送过来一百根油条,五十袋豆浆,摆在厨房,谁饿了就吃点。她没顾上别人,先给林德明倒了一碗豆浆,让人暖暖身子,几个大老爷们比较糙,连暖水袋都没找出来,一个晚上硬是挺过去了。
林德明一口气喝完一大碗,活动活动手脚,蹦了几下,看着元湛英心疼的眼神,摸摸她的额头“没事,不冷。”
说完,他有点心虚地收回手,烧了这么久的纸,一摸,老婆脑门上两个黑手印子。
元湛英没察觉,心疼地靠过去,嘟囔道“不冷才怪呢。”
当天更是忙,亲戚们都赶到了,于慧慧一个上午磕了得有一百个头,磕得小孩整个人都木了。
于金涛进了局子,树倒猢狲散,那群平时玩得好的哥们,得有一大半都没来,元湛英倒是看见了画展上一面之缘的“未婚妻”徐乐,小姑娘给元母磕了三个头,也上了一匹帐子布的礼。
她磕完头,看见元湛英,眼睛红得像兔子,问“于金涛是不是出事了”
元湛英不想让徐乐跟着操心,这人品性不错,单纯被于金涛骗了。
见她不说话,徐乐胡乱擦掉眼泪,倒是笑了“出事了,我反而放下心了,之前联系不到他,我还以为他是个骗子。但再没良心的骗子,亲妈没了也不可能不过来。”
原来是过来堵人的。
元湛英简单说了说,没说他已经结婚的事儿,只是说“现在还在押着,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徐乐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千块钱递过去“这是我全部的积蓄,你给于金涛吧。”
元湛英愣了愣,犹豫了半晌,没敢接。
于金涛欺骗了对方的感情,要是她再把钱要走,好像就太不是人了。
“拿着吧。”徐乐又往前递了递,“不是正缺钱吗”
元湛英踌躇着把钱收了,想到张燕已经跑了,两人说不定还有戏,便安慰道“等人出来了,我把事情跟他说,要是他不跟你结婚,我收拾他。”
徐乐又笑了,元湛英这才看到她有一对小虎牙,很是可爱,她摆摆手说“我没办法跟他结婚了,本来我爸妈不同意我嫁给二婚的男人,是我好说歹说,劝他们年前见于金涛一面但一直等到昨天,他都没来。”
两人陷入沉默。
徐乐故作轻松地把手插进兜里“可能是我们有缘无分吧,我会听爸妈的话,相亲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至于于金涛,就当做是我对不起他了。”
元湛英心脏拧着疼,暗骂于金涛无数次,癞蛤蟆长得丑玩得花,这些年到底伤了多少女孩的真心啊这人一定会遭报应的
她连忙说“是于金涛对不起你。”
徐乐没反驳,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她转身走了。
元湛英本来想叫人留下,中午一起吃口饭,但想到徐乐在于家也没有认识的人,跟陌生人凑着吃,更是尴尬,也就没开口。
于慧慧倒是饭量很好,中午的大锅饭做的片肉好吃,她就着米饭吃了五六片,元湛英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再想吃就不给了,怕积食。
吃过饭,举行完遗体告别仪式,就该火化了。于父于母有儿子,可于金涛不在,没人摔盆,最后找了个远房外甥。
于母都没见过这外甥几面,临走,竟然是一个差不多算是陌生人给她摔了盆。
林德明找座机打了个电话,叫人又开过来两辆夏利,后视镜绑上帐子布,拉着亲戚朋友去火葬场,元父不能去,只能在家等着。
等到了火葬场,这时候没什么遗体告别仪式,林德明跟于霞对象两个男人跟着进去,其他人坐在火葬场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等晒得众人昏昏欲睡之时,两人捧着骨灰盒和遗像出来了。
接下来要去墓地下葬。
林德明开的红旗,算是好车,他让李朗抱着骨灰盒,于霞对象抱着遗像上了车,等到了村里的祖坟那头,守墓人已经在等着了,见他们从红旗上下来,态度立刻殷勤不少。
李朗抱着骨灰盒往里走。
于母就准备葬在于金涛他爷他奶的坟旁边,元湛英拉着于慧慧往里走,却被守墓人拦下了。
平时守墓油水不少,别人拿来的贡品,如果祭拜完不拿走,全都进了这人的肚子,吃得他油光水滑。在这种地方呆着,阳气一定要足,八字旺,他看着像是旺过了头,脸颊是橘皮形状,道“现在是正月,女的不让进墓地。”
话音未落,他上下打量了元湛英几眼,女要俏,一身孝,元湛英穿着一身白衣,眼圈红红的,正经不难看。
林德明挡住守墓人的视线,递过去一根烟,看人接了,才说道“我们家老人的儿子,有事回不来,要是女儿不进去,真没人送了。”
那个摔盆的远房外甥连火葬场都没去,来墓地的只有元湛英一家三口和于霞一家三口。
抽着好烟,守墓人依旧很强硬“说不能进,就是不能进,坏了村里人的风水,责任算谁的”
于霞拽了拽元湛英,小声道“不然算了,咱们在外面等着,正好找个角落,把妈的衣服烧了”
元湛英是前儿媳,不算这个村的人,于母的亲闺女都发话了,她也不好说什么,点点头。
于慧慧却不干。
她大声问“为什么所有的习俗都是限制女人的说女人进墓地破坏风水,那男人是从女人肚子里出来的,也会破坏风水”
守墓人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嘬了嘬牙花子“小丫头片子,还挺横。”
于慧慧眼神坚定地与他对视,说“我要进去送奶奶最后一程。”
没等众人反应,她的小身子灵活地一歪,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直直想着李朗的方向冲过去了。
守墓人愣了一下,把烟扔在地上,想去追,林德明伸手拦住了。
“我闺女说想去送奶奶,那就去,”林德明是笑着的,但是眼神狠戾,“我不希望有人打扰她。”
守墓人打量了他一下,见他浑身都是上位者的威严,余光又瞥见那辆红旗车,缩起脖子不说话了。
元湛英跟在闺女后面,进去给于母烧了些纸,于霞守在墓地门口,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往里走。
骨灰进了墓地,丧事就结束了,李朗他们还需要在头七那天把刻的墓碑摆上,那时候元湛英和于慧慧就不需要过来了。
林德明把车后视镜的帐子布摘掉,一群人坐车回去,在于家大门口掰开点心,一人吃了一口,这才迈进门。
于父杵着拐杖正等着,没了于母,他的脊背更弯了,简直要和腿呈九十度。老头刚六十一岁,牙已经掉没了,嘴瘪着,看向元湛英时,眼神浑浊不清,定了定神才看出来来人的身份他这两天快要哭瞎了。
元湛英快步走过去,扶住老头没拄拐的另一边胳膊,艰难地开了口“爸”
在生死面前,她和于金涛的那点事已经算不上什么了,再者说,于金涛再对不起她,于父于母一直对她很好。
于父叹口气,看了一眼林德明和于慧慧“进屋,于霞正在和大操算账,你花了多少,不用瞒着,让她还给你。”
“不用”这些都是小钱,元湛英没想计较。
“必须用,”于父道,“你已经帮了太多忙了,不能再让你们花钱,等事情过了,我得专门谢谢你和你先生。”
元湛英心情沉重,没要于慧慧那份花圈钱,剩下的简单报了账,收了钱回小洋房。
大年初三,上午有一波来拜年的,下午没人,李玉芬和林同书都在家,见两大一小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一句话没问,先让三人去公共澡堂洗澡。
尤其是林德明,坐在灵堂前烧了两天纸,整个人连头发上都是纸灰。三人在澡堂好好泡了一会儿,花钱搓了澡,这才又回来。
林同书和李玉芬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们,先哄着于慧慧去和欢欢玩球,随后简单听了听于金涛的事儿。
元湛英心神不宁“我和他已经离婚了,按理说,他出事,我不该管。”
“不能这么说,”李玉芬反驳道,“他毕竟是慧慧的爸爸,万一坐牢了,肯定会牵连到孩子,对吧,老林”
林同书和李玉芬对视,缓缓点头“父母之间有违法犯罪的记录,孩子考公务员的话,怕是很难通过政审。”
元湛英没想到还有这一层,闻言愣了愣。
林德明握住她冰凉的手,和她十指交缠,说道“不如先去看守所看看于金涛,听他怎么说。”
元湛英慢慢点了点头。
看守所只能一个人进去,元湛英想了想,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由一个女警领着进去了。
于金涛坐在玻璃另一面,看见元湛英,激动地把手铐挣得“哗哗”响,他道“我就知道你心软,不会跟虎子说的那样不管我。”
元湛英冷静地问“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你去求求林德明,他肯定有办法。”于金涛急切地凑过来,脸贴在玻璃上,呼出的气在上面形成一道白雾。
元湛英摇头“你的钱都被张燕卷走了,煤厂估计也保不住了,我为什么要让林德明救你”
于金涛眼睛里全是血丝,他嘶哑地说“我有钱,张燕卷走的只是煤厂的流动资金,她不知道我之前赚的钱放在哪儿。”
元湛英挑挑眉。
“跟别人说,我都不放心,我只相信你,”于金涛咽了一口口水,神情紧绷着,缓缓开口,“我告诉你那些钱在哪儿,你帮我拿到谅解书。”
“我帮你,有什么好处”元湛英认真地问道。
“如果我能出去,煤厂的股份,我全部转给于慧慧,”于金涛咬着后槽牙说,“以后我给闺女打工。”
“还有呢”元湛英仿佛不满意。
“我的钱全都留给慧慧,这还不够吗”于金涛道,“你别狮子大开口了”
“以后你不论做什么生意,法人是你,股权要给慧慧,”元湛英道,“如果你能接受,我就考虑一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