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
绵宁却不说话。
有时候,别看人不说话,可是这沉默,本身却也是一种更加鲜明的态度。
皇太子妃的脸便掉了下来。
“怎么我却听说,你这些日子以来,却只叫那傻的进房伺候你,却压根儿就没叫过赵氏啊”
听到这儿,绵宁倏然抬眸。
太子妃叹了口气,“你自己个儿房里的事儿,额娘本不爱管。可是下个月你阿玛就登基了,你该知道你现在已是何样的地位。故此你房里的私事,终究也将不是你自己的事,额娘便是不想管,终究也不能不管。”
既然绵宁房里的两个丫头,分别来自她的房里和侧福晋的房里,那这放在外人的眼里,自然有个比较。
虽说儿子是她亲生的,可是倘若绵宁只顾着宠侧福晋房里那个,倒不待见她挑过去的,这也会叫她面上无光了去。
绵宁清秀长眉微微一蹙,“额娘是不高兴了么儿子想知道,那个笨的,究竟有哪里做错,叫额娘不高兴了”
“又或者,只是因为她是小额娘房里挑出来的,额娘便不待见她”
儿子的话,叫太子妃听起来有些不顺耳。
儿子即便没有明摆着顶撞,可是这语气里却也有不容忽视的回护。
儿子在,护着那个丫头啊
太子妃极力克制,看似淡淡地道,“终究从我房里挑出来的,与西头儿挑出来的,两个中间儿还是有身份高低之分的。都是一并送进你房里去的,并无先来后到的区别,那你自应当以身份高低为序才是。唯有如此,才能不坏了规矩去。”
绵宁听懂了,这便笑笑道,“那个笨的是小额娘房里出来的,可是额娘怎么忘了,那个笨的并非是小额娘做主挑了赏给我的,倒是儿子去跪求来的”
“想来小额娘本来并无此心,没打算赏人给儿子,是儿子看中了她房里的人罢了。若这样算的话,儿子自己按着心意挑来的,总归会更合意些儿吧,额娘可肯谅解”
太子妃倒被儿子问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一双眼紧盯着儿子罢了。
绵宁见额娘气恼,心下也不得劲儿,想了想,还是撩袍跪倒,“额娘近来与小额娘那边不睦,儿子都看在眼里,心下也并非不明白。”
“儿子终究是额娘的儿子,儿子的心底下又如何会不向着额娘去故此儿子已然与小额娘那边拉远了距离,额娘应该已经看在眼里。儿子还请额娘不必担心,儿子永远是额娘的儿子。”
儿子终是长大了,这些事情已是瞒不过。太子妃听绵宁已然明说开,心下不免有些欣慰,却也有些苦涩当娘亲的,不管自己怎么斗,实则都还是不想真的牵连进孩子来的。
可是实在没有办法,谁让儿子自小就跟那侧福晋颇有些缘分,这些年来竟然相处得那么好呢
太子妃叹口气道,“你既明白为娘心下的苦楚,奈何你还要格外宠她房里那个去你别忘了,你当面跪求的事,只是咱们自家人才知道,外人并不知道;他们便不知道是你自己喜欢那个,他们只当是你更看重西头儿,倒不将为娘放在心上了”
太子妃自己说完,心下反倒更不得劲儿,这便转了转颈子,缓和一步,又寻了个旁的由头道,“你得记着,她终究是个辉发那拉氏。”
乾隆爷的继后,当年曾经与孝仪皇后势不两立的那位,不就是辉发那拉氏么
出自这个姓氏的,在后宫里不多,故此一旦再出现一个,必定叫周遭侧目。
“你是孝仪皇后的嫡孙,你怎么能私宠一个辉发那拉氏去,啊”
绵宁听罢却是笑了,“额娘便都是辉发那拉氏,难道还能全天下的辉发那拉氏都是一家人了不成她母家啊,与那位的母家,完全半点亲缘干系都没有,不然她阿玛便也不会在内务府受到重用。”
“故此,您这担心当真是全然不必有的。别说您,儿子自己何尝不是小心谨慎的,当决定要了她之后,儿子已然将她母家谱系打听得明明白白,证明丝毫没有瓜葛了,儿子才定下她的。”
皇太子妃闭了闭眼。
这一点她还是相信儿子的,绵宁一向少年老成,他做事向来都有超乎年纪的沉稳和谨慎。他那格外注重细节的性子,有时候连她们这些当长辈的都不及。
“那么说来说去你还是笃定要独宠着西头儿出来的丫头,连为娘劝说你,都是不成的了”
绵宁一双长眉忍不住皱结,再度撩袍跪倒,“额娘话已至此,儿子明白,您的心结怕是还是因小额娘而起。您是担心儿子如今也因那笨的,而倾向了小额娘去。”
“可是额娘,儿子是您的儿子,在儿子的心中,您永远是最重的,没有人能超过您去。”
绵宁说着微微一顿,左右看看。
见四下并无不放心的人,这才微微压低了声音道,“额娘难道没想过,儿子如此,实则也是要为了额娘分忧么”
皇太子妃闻言便是一怔,定睛看儿子一眼,“儿啊,你这话,又是何意”
绵宁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还有一个月,额娘们便要挪入后宫。后宫不比撷芳殿或者这毓庆宫,各位额娘,位分够的,便将有独立的寝宫。到时候各自办事,自都得依靠手下的奴才。”
“从前小额娘那边只有两名陪嫁的家下女子,那个笨的是她新挑的第一个人。便是咱们都说她笨,可是由此可见,她怕是也还是入了小额娘的眼的。”
“小额娘是什么样的人那是自小儿在宫里长大,早就将这宫里的故事看得透透儿的人,故此小额娘挑中的人,必定有她自己的过人之处。”
皇太子妃越发不爱听了,沉声而笑道,“你是想说,那丫头不笨,反倒是个过人的你这是里外里,依旧在我跟前回护着她去”
绵宁暗叹一声,“额娘别急,听儿子说完”
太子妃闭了闭眼,“好,你说”
绵宁膝行上前,轻轻攥住额娘的衣袖,“额娘,从今起,正是各位额娘的用人之际。小额娘挑中的人,还没等她替小额娘出力,儿子先将她给要了过来,这岂不是要斩断小额娘半根臂膀去”
太子妃一怔,终于睁开眼,惊讶望住儿子。
绵宁点头,“儿子越是宠她,她心下自然与咱们靠得愈近。这对额娘来说,总归百利而无一害,您说不是么”
说完这一番话,不知怎地,绵宁只觉好累。
这种疲惫,是源于成长,也是源于身份的改变。
成长不容得他再当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而身份的改变,由不得他不卷进前朝后宫里的权力斗争来。
太子妃听完儿子这番话,终是松一口气,亲自赏了不少预备过年的东西,叫他带回去分赏给两个女子,“好歹她们都是你房里的人,别叫她们委屈了。”
绵宁走出东围房,前头正见星桂端了托盘,含笑等着。
“奴才请二哥儿的安。”星桂先行礼。
绵宁有些尴尬,忙道,“姑姑切勿如此,不知姑姑这是”
星桂道,“这不,要过年了,侧福晋一直也惦着星楼。啊,不,瞧奴才这嘴笨的,又说错了话。”
“星楼”是因为进内伺候主子才改的名儿,如今身份变了,就不该再叫星楼了。
绵宁会意,点点头道,“她闺阁小名儿叫延涟。”
星桂听着想了想。
绵宁轻叹一声道,“涟漪的涟。”
可是星桂的着眼点却不在后头的那个字儿上,笑着道,“延字可是绵延的延”
绵宁自是会意。
皇孙都是“绵”字辈,而说也巧了,延涟家这一辈孩子九子二女,皆是“延”字辈。
这便正好是两人的字辈成双成对了。
星桂见绵宁没否认,这便含笑行礼,“奴才给哥儿道喜了,这才真真儿是天造地设。都说二哥儿眼光好,真是上天都安排好的。”
“侧福晋主子也笑说,怨不得侧福晋主子与延姑娘投缘,原来这是冥冥之中注定了,是给二哥儿挑好的人呐。”
绵宁轻轻闭了闭眼。
是真的巧,他自己都是事后才知道。延涟那九个哥哥都来给他请安,他挨个儿问过名字之后,才知道是一水儿的“延丰”、“延庚”、“延龄”都是“延”,真是要“绵延不绝”了似的。
这种巧合,越发演变成了“冥冥之中的注定”,他也不得不认,这真是命。
他便扯起唇角,对星桂笑了笑,算作应对。
星桂将手中托盘呈给绵宁,“快过年了,侧福晋主子也是惦着延姑娘,这便吩咐奴才在道儿上等着,还请二哥儿将这点儿年项给延姑娘带回去吧。”
绵宁尴尬地皱了皱眉,“她什么都不缺。”
星桂便笑,“侧福晋主子自是知道的,侧福晋主子说,二哥儿是惯会疼人的,必定不会叫延姑娘短什么去。可这是侧福晋主子的一点儿心意,侧福晋主子说,从她房里出去的人,便跟侧福晋主子自己个儿的闺女似的,总难免惦心着。”
绵宁不由高高仰头,闭上眼,叫冬日的阳光在他眼睑上轻轻播撒。
不过一瞬,他便重又站直,淡淡点了点头,“行,我带回去。回头等过年的时候儿,叫她过来谢恩。”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