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幼稚园生活又是普普通通的一天。
和以往一样,在自由时间里,犬井户缔从身后掏出一本故事书,郑重其事地交给了诸伏景光“今天是绘本日哦,hiro”
诸伏景光搭着积木的手一顿,斜眼看了犬井户缔一会,完全没看见不好意思或是难为情之类的情绪,只看见了金色的眸子里满满的童真的期待。
“是是我知道了。”他带着点大孩子的自觉接过绘本翻看了两眼,“都快毕业了,结果kiki完全没有长大的感觉嘛。”
如果不是自己带绘本过来,幼稚园里的绘本一直是有限的几本,哪怕是这个班里最不感兴趣的小朋友在过去的两年间也起码翻来覆去地看过了,把这项活动当作日课的两人则几乎能倒背如流。但和丧失兴趣的诸伏景光不同,犬井户缔仍然能听得津津有味。
当然,诸伏景光其实一直怀疑他有没有听全过。
“为什么非得长大不可嘛,一直做小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犬井户缔理直气壮地说着,像是失去了骨头一样软成一滩,黏黏糊糊地趴在了诸伏景光的身上,催促似地拍了拍他的手。
于是诸伏景光又叹了一口气,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妥协了“好了,知道了今天要听什么”他翻了翻绘本,不知道该从哪个故事开始讲起。
“什么都可以,”犬井户缔把脸埋进他的小腹,声音甜蜜地撒起了娇,“想听hiro的声音”
“说起来,kiki,明天放学之后有空吗”
踩着放课铃打响之前,诸伏景光熟练地摇醒了犬井户缔,踩着他睡眼迷蒙的时候诱哄似地发出提问,“我们要去放风筝,你会来吗”
就像诸伏景光逐渐摸透犬井户缔的习惯,学会针对性地采取措施一样,犬井户缔也逐渐了解了诸伏景光话里话外的意思。
他问“要去吗”就是希望自己能说“去”,他问“不想去吗”就是希望自己说“想去”总之在对把猫咪拽出门散步这件事上充满了奇妙的热衷。
犬井户缔当然不是什么话都会点头的,但是一旦诸伏景光站在自己的面前,他能确切地嗅到友人的气味之后,他就再也没能摇过头了。
当他顺着诸伏景光的话说下去时,诸伏景光身上散发出的高兴的气味能让他也跟着高兴起来,心好像飞上了云朵,变得飘飘然
于是连他问的是什么都还没听清,犬井户缔就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如愿以偿地嗅到了象征着高兴的信息素。
诸伏景光偷偷弯起了眼睛,趁着犬井户缔还没睁开眼睛的功夫,奖励似的揉了揉他的头发“那kiki,今天放学要跟我一起去买吗”
“唔嗯。”犬井户缔被他晃着脑袋,闷声闷气地从鼻子里发出了撒娇般的应答声,抱住了友人的腰蹭了蹭,“一起去。”
时值五月上旬,确实是适合放风筝的时间。气候回暖,风力平稳,既不像夏天的天气过于炎热,也不至于像冬天,风冷的都像带着刀子。
虽然犬井户缔没有留意过,但每年这个时候天上的风筝都很多,电视里还会播报静冈、神奈川等地的放风筝比赛。
诸伏景光倒是很感兴趣,但天赋和良知一样,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是不存在唤醒一说的东西唉,哪怕是在他们这几个人的小队伍里的放风筝比赛,他也没赢过。
“那就约好了。”诸伏景光脸上是止不住的笑,“等放学过后,kiki就在家门口等我。”
于是就这么被拽来了。
看着挂在墙上的各色风筝,犬井户缔扯了扯诸伏景光的衣角“hiro,我没带多少钱。”
“应该不会很贵吧不过我也是第一次来买”诸伏景光安抚似的捏捏他的手,自己看上去却也不是很确定样子。
不能怪两人有这样的担忧,毕竟这间店看起来高情商的说法是,非常具有历史气息,开张吃三年,三年不开张;低情商的说法是,看起来像宰客的。
木质的门槛已经被踩的光滑泛黑,中间的部分看起来像是被硬生生踩平了一样,无数客人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的痕迹,而柜台和架子也是一样,都是上了年头的木制工艺品,应该是实木制作,具体是什么木头就不清楚了。
整间店铺看起来就是上了年头的老字号,除了挂在墙上的风筝和空气以外,没什么是新的。而根据两人短浅的生活经验来说,像这种上了年头的老字号,水平如何不好说,价格是一定会对得起那段年头的。
诸伏景光踮起脚打量了一下没人的柜台,带着沉重的心情回过头“老板不在,没人结账,kiki。”
面面相觑之下,犬井户缔打开随身的小挎包,从里面扣出几枚零散的各种面额的硬币,晃了晃包,确定没有硬币声后,他摊开掌心,两个人盯着几枚硬币数了起来。
“三枚500円、三枚50円,以及七枚5円”
“应该够了吧”犬井户缔有些不确定地点了点硬币数额,“买个普通的就行。”
“应该够了吧。我也只带了两张夏目漱石而已,实在不行,我们一起凑凑”
“说起来,老板去哪里了”
选好风筝后,两个人百无聊赖地在店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近半个小时后才看见老板进门。
“抱歉抱歉。”看到店里多出来的两个“小门神”,中年人有点吃惊的样子,“你们没等很久吧”
老板穿的没有倒是诸伏景光想象中的传统,算是时下普通的风格。
不想让老板尴尬,本性温柔的诸伏景光体贴地摇了摇头“没有很久啦。”
“哈哈,我离开了多久我还是有数的。”老板笑起来,“两位小客人,看上什么了”
诸伏景光指了指两人挑好的风筝“老板,这两个加起来多少钱”
尽管挂在了墙上,但是却连价钱都没有贴好,某种意义上说仍然很传统。
“喔,这两个啊。”老板把那两个风筝取下来打量一番,爽朗地笑起来,完全不像两人想象中的奸商,“你们两个倒是很有眼光。这样好了,看在你们等了这么久的份上,给你们打个对折。”
“三千円如何”
“我总觉得老板他好像看透了我的口袋”抱着自己的鸟型风筝走在回家的路上时,诸伏景光陷入了沉思。
那倒可能是真的,毕竟你的夏目漱石从兜里露出来了。
同样抱着自己的风筝,犬井户缔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是剩下的几枚硬币,此时正随着走路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好像还够买瓶汽水。”掂量了一下口袋里的硬币,犬井户缔扭头看向诸伏景光,“hiro,你要吗”
“嗯”诸伏景光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摆出一副思索的姿态,“汽水的话我们才刚刚路过一个自动贩卖机啊,前面的还有点远。”
看着犬井户缔有点失落的神情,他话风一转,停了下来“那折返一下好了。”
一瓶汽水分两个人喝,喝到满足也许有点困难,但浅尝辄止未尝不是一种小小的幸福。
葡萄味的苏打水在舌尖上停留数秒,带来一阵阵小气泡破裂的刺激感,又留下一股浅淡而劣质的葡萄味食品添加剂的味道。
“呜哇这个好甜。”诸伏景光吐吐舌头,把喝完的瓶子塞进挎包,“下次不喝这个了。”
“唔”犬井户缔学着他的样子吐了吐舌头,“我倒是觉得还好。”
看着犬井户缔被染上一点紫色的舌尖,诸伏景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等等kiki,别动”
“你的舌头变成紫色了诶”他捏着犬井户缔的下巴凑近了一点,颇为新奇地眨了眨眼睛,“kiki,可以摸一摸吗”
犬井户缔半垂着眼帘看他,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于是诸伏景光在手帕上擦了擦指尖,充满好奇心地直接摸上了那两颗散发着巨大吸引力的虎牙
“”察觉到异样触感的犬井户缔一惊,能咬穿几层加厚钢板的犬齿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只含含糊糊地从嗓子里挤出两声无助的呼喊,“hi、hiro”
即使磨蹭了近一个小时,此时的天色仍然看起来尚早,还远远不到能称之为傍晚的时候。踩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两人抱着单薄精致的风筝,顺着河边的岸堤一路往回走。
犬井户缔略过自己的影子,盯着并肩而行的另一个影子看了会。即使是影子也能反应出主人的性格诸伏景光的影子相当稳重,一步一步走得平稳,完全不像犬井户缔那样一蹦一跳。
在犬井户缔的注视下,那道浅灰色的影子动了动,轻快地靠了过来。
“今天可以牵手吗”诸伏景光笑着小声问道,他一手把风筝夹在腋下,另一只手便空了出来,“就当作是放风筝的练习了”
犬井户缔顺从地把风筝换成了单手抱着。他歪歪头,直视着两人连起来的影子,有些好奇地问道“这算是什么练习”
诸伏景光晃了晃两人两人相连的手,思索着回答道“不让风筝断线的训练”
“嗯风筝我吗”
只是看着影子的话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诸伏景光只能从他语气里的茫然来想象。不过不管什么时候,都感觉kiki是慢半拍的迟钝性格呢
“一定要比喻的话”诸伏景光晃了晃脑袋,把那些奇怪的念头晃出脑海,“我会觉得kiki是风哦。”
自由的、无法抓住的风。
他举起两人相连的手,看着影子的形状随之改变,脸上的笑容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更可爱了些。
但是很了不起吧
我抓住了风
跑出去在外面疯玩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才回家的代价就是被九条鞘按着在浴室里好好地搓了一顿。
九条鞘两手掐在小孩子的腋下,把他举高到对着镜子的高度看了一会“你的头发又露出来了。”
她把小孩子放在洗漱台上坐稳,用还湿润着的指尖拨了拨他的发丝,露出底下重新长出来的雪色发根。对其他知情者来说,白色的毛茸茸变成人之后,发色奇异地由白转黑,似乎是能用超自然现象来一起解释的,但对犬井户缔和九条鞘来说则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漂亮的雪色毛发才是真实的,暗沉的鸦色只是刻意涂抹上去的人造伪装。
这个世界上人类的发色和眸色都非常多变,并不严苛遵循人种之类的科学法则,但对别有担忧的两人来说,这样的发色还是太显眼了,能让人一眼将他从人群中识别出来。
“又要补染”小孩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吹了口气,又玩闹似地抹掉镜面上的白雾,熟门熟路地仰起脸闭上眼睛,故作镇定地作出了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来吧,沙耶”
九条鞘忍着笑翻出了要用的东西,捏着沾上染发剂的梳子慢悠悠地凑近他,故意用一种谴责的语气说道“光说不做可不行,不要抖了哦。”
“我有在努力克制了”小孩子大声地为自己证明起来,“我连尾巴都忍着没动”
九条鞘
在完成了发根的补染后,九条鞘哼着歌换了把小巧的化妆用的睫毛刷,开始进行睫毛、眉毛的染色。等需要染色地方全部完成后,她才把抖得像个小鹌鹑似的小孩子抱起来换了个方向,让他直面着玻璃。
“已经好啦。”她轻快地笑起来,对自己熟能生巧的技艺相当自信,“犬井,看一看”
犬井户缔慢吞吞地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又有些担心染色剂还没完全染上去,只敢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
“啊、那个还没干”九条鞘的提醒晚了一步,只好和小孩子一起看着指尖上染上的那抹黑沉默了下来。
将残留的染料冲洗干净后,犬井户缔耷拉着肩膀走出了浴室,还湿着的尾巴被他用毛巾裹着抱在怀里,一副躲躲藏藏的样子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到底在躲谁了。
“你那么不想吹的话,我也不会抓着你尾巴吹。”九条鞘跟在他身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你吹一次手腕都要废掉我可没有自找罪受的爱好。”
犬井户缔对她的话半个字都不信,出于微妙的警惕,连坐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犬井户缔都难得没有往女性旁边蹭,而是选择坐在了床边边,一点点地认认真真地舔着自己的尾巴。
九条鞘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唉”
她听起来像是在为看到的景象叹气,但犬井户缔却立马捕捉到了她的弦外之音嗅觉过于灵敏的大猫抱着尾巴往另一个方向挪了挪,警觉地看了过来“你要说什么,沙耶”
九条鞘掩饰般咳了两声,懒洋洋地撑起腿,语气却透露出一点心虚“我能有什么事要说只是最近工作有点变动而已。”
犬井户缔抖抖耳朵,目光更警惕了点“是什么”
你九条鞘是什么人他还不清楚吗说话吞吞吐吐的,肯定是有问题
女性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地毯,就是不看他“这两天又要出差。”
她这么说着,拿起茶桌上的一封信件递了过来,只是还是不肯与犬井户缔对视。
九条鞘的工作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民间的驱魔人,或者说是灵异侦探一样,负责的都是些不那么“官方”的事。
之所以是灵异侦探,是因为找上她的事全都被怀疑成灵异事件,而那个“侦探”嘛90的事调查到最后,都会让九条鞘思索自己要不要去考个侦探资格证。
但即使如此,也有那1的事件是真实的超自然事件,存在着科学无法解释的力量,那才是她真正发挥天赋的战场。
犬井户缔歪着头接过信“又要出差啊这次要去多久”
九条鞘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吹起了口哨。
写在信封上的寄出地是长野县下诹访町,是个好像在哪听说过的地方。犬井户缔耸耸鼻子,顺着已经被拆开的信封口,将信纸倒了出来。
字迹清秀漂亮,看起来像是女性所写,信纸上还带着点悠悠的草木香,细闻起来又像是带着点动物皮毛被阳光晒过的气息,相当舒服。
「致九条」
连篇累牍不说,十个字里面八个敬语。
犬井户缔
他装作好好读过了的样子放下信纸,一本正经地看向九条鞘,全然不知道自己的速度已经把自己暴露了“工作加油”
九条鞘显然也很了解他的作风,眼皮都没抬一下“还是上次说的那个事,是收藏了梅丽呃,我是说和梅丽一样的人偶的那家人给我写的回信。”
被捎带着抱进了卧室的梅丽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礼貌地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疑问“九条小姐,是否需要我一同前往”
“当然要啊。”
“那么,我们即将前往的目的地是否能让我观看电视的条件呢”
“那大概是不行的。”九条鞘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只是个小地方而已,那边的旅馆可不见得有电视喂,梅丽,你那是什么表情”
“失礼了,我只是觉得人偶的人生还真是令人绝望。”
九条鞘
你又不是人,哪里来的人生啊
她无言地将手探进梅丽的胸襟里,熟门熟路地掀开原本胸膛的位置,取出了其中的念持佛和一块灰扑扑的石块丢给犬井户缔。
“能动的话梅丽老是忍不住想动,这个就不要带去了,你自己留着收好。”她转头看向犬井户缔,熟练地叮嘱了两句,“但是念持佛还是要的,稍微帮帮忙。”
“好哦。”小孩子软软地应了一声,用尾巴裹着接住了两个小物件。
随着微光勾勒出的黑白双色的猛虎在眼中一闪而过,他将念持佛重新塞回梅丽的胸前,另一个石块却沉入了毛发编织的海洋里不见踪影。
“说起来,”他随口问道,“沙耶,你要带梅丽去几天”
“嗯问这个做什么”
犬井户缔和醒过来的梅丽对视了一眼,非常了解地拍了拍她的头“因为梅丽肯定会拜托我帮忙录电视啊。”
“是的”梅丽高高兴兴地接住了他的话,难得觉得眼前的笨猫是如此顺眼,以至于那种每次醒来时过于神清气爽的难受感都变得能忍受了,“每周一次,金曜日下午七点,大正的那部时代剧”
九条鞘犹犹豫豫地比了个耶。
“两天两周两个月”犬井户缔的音调越来越高,梅丽的眼神也跟着越来越灰。
她要在不能动的情况下离开电视两个月整整两个月
他跳下沙发,不到半分钟就抱着日历和笔跑了回来,当着九条鞘的面翻到了四月,在上面画起了x。
从第三学年开学那天开始,他连画了一个月的x,只有家长会和家庭访问的那两天幸免于难,再翻到五月
五月才刚开始过了不到两个星期,他却画了差不多10个x。
九条鞘就像是把宅子当成了落脚的宾馆一样,除了睡觉和吃饭,其他时候绝对看不见人影。
女性抽出他的笔,面不改色地在七月的末尾格里画了一朵小花“我大概这个时候就回来了哦。”
不仅是潦草的五瓣小花,她甚至低下头又画了两颗小小的爱心,用z字线填满了里面的空白。
犬井户缔掰着手指仔细算了算日期后,都来不及和九条鞘生气,第一反应就是扭头看向梅丽“可不可以不帮你录了好麻烦。”
九条梅丽
“不要欺负梅丽了。”九条鞘忙不迭地放下纸笔,把满脸别扭的小孩子抱到了自己腿上,安抚似地揉了揉脸,好声好气地安慰起来,“乖啦,我会给你带特产,而且保证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的。”
“只是两个月而已,我会尽快回来的,好不好,嗯”
犬井户缔的回答是“啊呜”一口,顺便还用尾巴把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坐着的梅丽掀下了沙发他大概是觉得这样就可以装作刚刚答应的事不存在了。
九条梅丽投来死气沉沉的凝视好想扒了猫皮做毛草不行,不能做坏事好想揍这只猫一顿不行,不能做坏事好想把这猫的晚餐掀了不行、不对,这个不算坏事。
猫怎么能吃人类的食物呢,这分明是好事。
她若有所思地想着,心里突然明悟了什么。
小孩子意思意思地哼了一会,便一改之前缠着九条鞘直到她出门时才放弃的执着性子,不再把抓着这件事不放了。
“好吧,随便你了讨厌鬼。”他对着低眉顺眼的饲主翻了个白眼,看起来仍然心有不满,却又忍不住幻想起了饲主消失后的美好生活,“哼哼,我要自己吃好吃的,喝好喝的,不带你的份。”
“喔,说到这个。”女性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刚好要拜托别人替我照顾一下你”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