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8日傍晚
“干杯”
热热闹闹的居酒屋内,成年人们彼此推杯换盏。不管曾经的关系亲近还是一般,男性们勾肩搭背,热络的交谈声不绝于耳,几乎要掀开屋顶。
幸好即使小镇的居酒屋不算大,也是有包间的,不用担心打扰到别的客人被赶出去。但换个角度来说,在他们不必担心吵到别的客人的时候,未尝没有刻意放大自己的声音,制造热闹气氛的意思。
和男人们一样,刻意打扮得年轻入时的女性们也端着大杯的生啤在这种气氛下,没人会装模作样地小杯喝清酒。
细小绵密的泡沫从杯底升腾而起,在金黄色的酒面凝聚成轻飘飘的雪白泡沫层。她们小声地谈笑着些什么,在这个晚上将所有的日常琐事抛之脑后。
口感柔嫩细滑的烤鸟串刚刚出炉,就呈在垫了防油纸的盘子里被笑咪咪的老板娘端上了桌。
“抱歉、稍等一下哦。”诸伏光看了一眼,立刻想起了什么,有些歉意地双手合十对着好友们。
“没事啦理解理解。”同样育有孩子们的女性豪爽地挥着手,根本没把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都是这么过来的。”
“理解万岁”
“干杯”xn
仰头喝完剩下的半杯生啤,黑发女性终于从聊天中短暂地抽身出来。她向后仰着身体,对着坐在包间角落的少年挥了挥手“高明不要坐在那边啦,来吃点东西”
因为没有听清她的话,黑色短发的少年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矮着身子慢慢窜了过来,行动间讲究的就是一个隐蔽。
虽然这姿态不太好看,但是在这样的包间里突然站起来一定会被所有人注目。两害相较取其轻,不好看就不好看吧。
“不好意思啦,高明。”女性殷勤地挑了几串卖相馋人的烤鸟串,把盘子递给长子,又双手合十,一副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眨了眨眼睛,“要你陪我过来,很无聊吧”
确实是有点无聊,但这话
诸伏高明接过盘子,轻声道了谢,又礼貌地停顿了一下“没有很无聊,还挺有趣的。”
“哈、哈哈是吗”诸伏光沉默了一下。
虽然很高兴高明给面子捧场,但就算她自己都说不出这里很有趣的话啊。到底是哪里有趣那群已经酒精上脑开始猜拳脱衣的男人吗
但诸伏高明也不是为了捧场而说的,他是真的觉得这样的场面挺有意思。
这些久别重逢的人们,似乎忘记了过去发生的一切不愉快,把对过去美好时光的记忆都寄托在了一同度过那些岁月的人的身上,对彼此充满了难以想象的包容。
嗯他以后的同窗会,也会是这样吗
在这对母子彼此相顾无言的时候,聊得热火朝天的场上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似乎是脱掉碍事的上衣喝了几轮后,凉快了身体的同时脑子也跟着降温了,男人们终于找回了脸面,重新穿回了衣服,正在一本正经地交流着自己的生活。
这种小地方,有高中学历的就已经屈指可数了,成功念完大学的更是寥寥无几。因此,即使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前往都市生活,这个时候聊的内容也和光鲜亮丽的都市生活没什么关系,更多是柴米油盐的家长里短。
留在了城市的怀念起乡下的悠哉生活,留在了乡下的明里暗里都在羡慕都市生活,交谈间难免有了些争执。
这点微不起眼的争执随着交谈逐渐壮大,不知道是谁提到了多年前失败的旅游开发改革后,彻底爆发了出来。
虽然不那么绝对,但前往了城市的多是改革派,留在乡村的多是保守派。这两边吵起来的时候两边都是脸红脖子粗的成年男性,画面似乎马上要进入到全武行的状态了。
好在还有人镇得住场子。
从始至终的本地人月山,气定神闲地端着一杯果汁坐在他们中间,时不时敷衍地点头,左附和一句,右宽慰两句,讲究的就是一个平衡。
诸伏光附在长子耳边,小声介绍了起来在座的同学“高明,你看见坐在那里的那个女孩子了吗看起来很年轻对吧其实只比妈妈小一岁哦
这样的介绍当然是一开始就做过了的,只不过那个时候在众人面前,说的都是些场面话,也就是介绍了一下名字之类,更私人点的关系好坏是一个字都没提过。
诸伏高明抬眼看了一下,确认知道说的是谁后就礼貌地移开了一点视线,不再盯着那位女性看“嗯这位就是神社里的巫女吗”
“说是巫女,不过现在那个神社都是她家的,具体是什么职位我也不好说”诸伏光小小地纠结了一下,“上一任的月山宫司几年前就意外去世了,现在神社是她在操办,很厉害的。”
对这种神道教的东西也不是很了解,诸伏高明只是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随后冷不丁问了个问题“妈妈,他们说的小鸟游是什么情况”
虽然是在和母亲交谈,他的注意力实际上也一直在关注那边没什么别的理由,包间就那么大,哪怕不想听也不行。不知道是谁提到了「小鸟游」,这个明显是人名的姓氏乍一出现,就凝固了热闹的气氛。
尽管成年人们很快就遮掩了过去,又干着杯大喊加一扎生啤来炒热气氛,当时整个房间空气里的凝滞感却作不了假。
被两个不想出门的小孩子推出来挡刀的诸伏高明来对了。
“啊他们刚刚说的吗”女性兴致勃勃的笑容逐渐消失,声音里的雀跃也跟着平淡了下来。她有些难以启齿地左右看了看,才叹着气,小声解释给了长子听,“小鸟游是我国中三年级时候的学妹,但是那年追月祭的时候失足掉进了湖里,大家没能发现”
“大家是一起去的,只是在放花火的时候走散了,谁也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可能是愧疚吧,自那之后谁都没提过这件事。”
诸伏高明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睛,终于咬了一口已经凉了一半的烤鸟串。
他倒没有觉得是妈妈以为他还是小孩子,在随口糊弄他,但是
客观存在、发生过的事情如同物理上的多边形,静静伫立在房间中央,而每个人如同移动的打光灯,从自己的角度观察当然只能窥得一隅。
妈妈没有撒谎,但事情的真相可能和她知道的不那么一致也说不定不然那位巫女的表情为什么会那么复杂而酒会的气氛虽然热烈,实际下肚的却没有多少,又是谁会这么不经心,提到这样的陈年往事
小侦探还在心里琢磨要怎么询问这件事的当事人们,机会就自己送上了门。
在居酒屋门口告别了醉得不像样的男人们后,女士们目睹着他们磕磕绊绊、彼此搀扶着离去的身影,都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夜晚的冷风没能浇灭女士们脸上可爱的腮红,几位之前就和二之前打过电话的更是直接围了上来,好奇而蠢蠢欲动地看着站在妈妈身后的诸伏高明。
“好可爱之前就想说了,二之前,你家孩子的脸真像你诶”
“哈哈哈、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其实景光的脸更可爱啦,高明已经长大了,不好玩了。”
清晰地听到她的话的诸伏高明
搞不好不愿意来居酒屋的两个小鬼才是真正有先见之明的人。
“你好啊,高明君可不可以捏捏脸”还有人微微弯腰,友好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诸伏高明脸色微变“请自重,男女授受”
诸伏光眼疾手快地戳了他一下“还是不要了,高明也到那种别扭的年纪了。”
在场的几位都已经有了家室,因此倒是很理解她的意思,不无遗憾地收回了手,也没再强求。大家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好啦,知道了二之前,现在去你家吧,我们再喝一轮。”
“那群男的真是太烦了”有人跟着小声抱怨了一句,立马引得众人附和。
还没半分钟,诸伏高明安然回到自己位置的心脏又提了起来。
几人身后,居酒屋门口的垂帘被一只手轻柔地抬了起来,提着一扎罐装啤酒出来的正是月山。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她眨了眨眼睛,提起手里的啤酒“是,我已经买好了哦”
垂帘再次晃动,这次走出的是另一位女性,她手里同样提着一扎罐装啤酒,脸上满是笑意“你们绝对猜不到刚刚月山说了什么,问得月野老板人都愣了哈哈哈”
“什么什么”
“月山说了什么”
“啊等等”月山徒劳地试图阻止她。
“我去问能不能外带点酒的时候,月野老板娘问我要什么,随口说了句最近进了点好酒,月山上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那有没有呃,一个我没听懂的洋文,然后老板娘站在那里人都晕掉了哈哈哈”
“我说的是桑塞尔sancerre而已啦呜,不要笑了”
二之前宅。
“高明,叛徒。”
“哥哥,太坏了。”
面对两个小孩子的控诉,诸伏高明默不作声地把打包回来的烤串和小吃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两个小孩子耸耸鼻子,火速改了口。
“高明哥,辛苦了”
“谢谢哥哥”
等两只小馋猫啃上烤串,现场的空气才平和起来。诸伏高明一边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好说话、对两个蹬鼻子上脸的小孩子太宽容了,一边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居酒屋里就该结束的同窗会会跑到家里再来一轮“妈妈说,她们都好多年没见了,要再重温一下当年的感觉。”
两个人抱着烤串啃得嘴角流油,脸颊上都沾到了芝麻粒,一点抬头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敷衍地哼了几声作回答。
诸伏高明嗯
切开黑的兄长沉吟了一会,等两个小孩子吃得差不多了之后,扯了两张纸巾挨个擦了擦脸和手。
“吃饱了吗”他轻声细语地问道。
“我还可以吃两串。”诸伏景光眼睛闪亮亮地看过来,旁边的犬井户缔也不甘示弱,“我可以吃三串”
“好,我知道了。景光,kiki。”兄长面不改色地团起纸巾,“妈妈那里应该还有一盒,你们去看看吧。”
两个非常好骗的小孩子欢呼一声,哒哒哒地就跑进了客厅,然后不出预料地被逮捕,安排了跑腿的活用以赎身。
“kiki酱这边这边,倒一点酒嗯嗯、我只要七分满就好啦”犬井户缔手一抖,倒了个水面与杯口齐平。
“景光酱,这里这里,快点给你妈妈满上”在自家妈妈无奈的目光下,诸伏景光被指使着是一点信号都没收到,颇为认真地扶着啤酒罐倒了个完美的满杯。
等从居酒屋里带回来的酒喝完了,在场唯一成年的男性也没逃过跑腿的命运,被叫着去便利店再进一扎啤酒回家。
在诸伏老师苦哈哈地跑腿回来之前,女士们也没闲着,从仓库里翻出的扑克牌和麻将在确认没少张后通通摆上了桌子。
即使不需要倒酒,两个过于可爱的小孩子也没能跑掉。上家指使着去看一眼对家的牌,下家指使着去看上家手里是不是有三个一样的牌,最后还不认识牌的小朋友干脆被抱在了怀里,边打边教学。
“这个划了一痕,然后下面字很复杂的就是一万阿姨现在的牌不需要一万,所以我们把它打掉”
“和”
抱着犬井户缔的女性当场炸毛“月见,哪里有人和一万的啊”
“哼哼,抱歉,我不仅和,我还是大和”她对面的女性得意地笑起来,把自己的手牌推翻,“清一色,立直,一发”
因为是点炮,逃过一劫的下家和上家忍着笑,指使诸伏景光帮忙翻开了牌山最后几摞的底牌“景光酱,翻开来看一下有没有里宝牌哈哈哈,dora3”
翻开来的里宝指示牌里有用的是九万,对应的里宝牌是一万,而和牌的那家手里有两张一万,再加上点炮的那张一万,确实是dora3。
再加上清一色,门前清立直一发,这牌的番数可不小了。
犬井户缔眨着眼睛,似懂非懂地看了看“也就是说,月森阿姨输得很大吗”
“我算算看唔,也还好起码没有被打飞。”
“这才东一啊”
“东一被打飞不是很正常吗噗。”
“怎么样,kiki要不要来我怀里”上家的女性笑着把牌推进牌河,冲着犬井户缔招了招手。
打牌这种事,当事人肯定很有意思,但小孩子看不懂也肯定想跑。在家长的默许下,几位女性轮番上阵利诱,才勾着两个小孩子留了下来。
比如说,选一个人跟着,帮着数钱码牌,等一轮下来结算的时候,输了不用小孩子掏钱,赢了分红给钱去买零食。
犬井户缔思索了一下,拽了拽抱着自己的姐姐的衣袖,眼睛亮闪闪的“下一把,让我来试试看好不好”
月光过于明亮实在不能说是一件好事,搓麻将的声音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十二点还没停歇,而最初的新鲜劲过后,两个小孩子早就困得不行了。他们缩在客厅的团蒲上,背靠着墙,头挨着头,还没挺过两分钟,就坐着睡着了。
诸伏高明虽然也有点困,但比起两个作息过于规律的小孩子来说还是好上了不少。
已经是这个时间段了,如果妈妈她们不打算玩个通宵,那今天的几位女性客人说不定要留宿。想到这个,诸伏高明提前铺床的时候多了一个心眼,把三个人的被褥全部连着一起铺在了两个小孩子的房间里现在看来刚刚好。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客厅,和温柔地放轻了声音的大人们打了个招呼,便从墙角把两个软软的小孩子挨个抱走,擦过手脸后再换上睡衣,塞进被窝里。
“唔高明”犬井户缔眼睛都没睁开,只是凭借着本能嗅了半响,小声地呼唤了一句。
“嗯,是我。”诸伏高明低头看过去,顺势亲了亲他的脸颊,以免某只猫第二天跑过来抱怨,“kiki,已经很晚了,睡觉”
他的话还没说完,确认过安全的犬井户缔就已经闭上了眼睛,一点都没被隔壁传来的大人们的模模糊糊的笑声所影响,半点不犹豫地重新睡着了。
或许这就是猫吧。
诸伏高明好笑地收回手,给两个昏昏沉沉睡过去的小孩子掖了掖被子,又把电风扇调成一档,弱风,接着定好时,才钻进自己的被窝里。
明天晚上就是追月祭了,他还是快点睡着,养足精神比较好
毕竟今天早上,景光就已经兴致勃勃地预定好了明天要去吃的小吃和行程,他这个作陪的是肯定跑不掉的,要记得带上零花钱才行。
巧克力香蕉、刨冰、章鱼烧、炒面、今川烧、稠鱼烧,再加上捞金鱼、钓小球
诸伏高明安稳地放在被子上的手动了动,不期然想起件事。
暗蓝色的月光下,他突兀睁开眼睛,凝视了一会旁边把自己埋在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着阳光气味的铺盖里的两个小孩子,他们睡得又香又甜,诸伏景光已经打起了小呼噜,而犬井户缔则是蜷缩着身体,完全靠在了诸伏景光旁边。
他们两个,今天晚上没刷牙就睡觉了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