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东小学的仓库和一般学校的仓库位置差不多,都建立在室内体育馆旁边,距离教学楼的距离也不算远。
降谷零第一次希望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好让两人能无限地走下去,不用回到教室面对或明或暗的恶意。
诸伏景光倒是没察觉到他的奇妙心思。
虽然当时确实只是一时冲动,但是在新学校、新班级遇见逃跑的小金毛也只是有些意外,但降谷零意外坦承的态度,和明显难为情却仍然认真地道了谢的姿态,无疑博得了诸伏景光的好感。
或许能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但在观察了一路后,诸伏景光错误地把窘迫当成了回避,安静又有些羞窘地熄灭了自己的交流欲望因为最近总是被纵容,他好像有点太把自己当中心了。
降谷同学没什么想交谈的意愿,看起来似乎真的只是因为上次的事道谢才带他来的。
黑发蓝眼的男孩子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假装自己刚刚什么都没想,转而相当注意分寸感地跟在金发男生的后面打量起了四周。
哪怕是经历了那样的事故,诸伏景光看起来也仍然习惯用善意来衡量别人。
察觉到身前带路的降谷零驻足不前,似乎是到了仓库后,诸伏景光跟着停下了脚步,没发生些什么不小心撞上的桥段。
不过唔,这个仓库老实说和在长野县就读时那所小学的没什么两样,稍微有些失望。
降谷零停下脚步,丝毫没察觉到身后同行者微妙的嫌弃,用指节蹭了蹭鼻尖“那个,诸、诸伏同学,我们到了。”
虽然已经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打好了完美的腹稿,但舌头完全不听使唤,一说出口还是会打结
降谷零肉眼可见的更窘迫了一些。
「非常感谢,麻烦你带路了,降谷同学。」诸伏景光倒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他自己的姓氏难不难念难道他还不知道
仓库看起来一副荒凉废弃的样子,打开一看就会发现还好,没有想象中一打开大门就被空气里扬起的灰尘呛到的剧情。整个仓库占地不算大,但打理的还算井井有条,架子上的东西也只是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比较令人吃惊的是,仓库的大门上什么锁都没有,降谷零一推就开,仅仅有些许年久失修的滞涩感。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伸手推开铁门的降谷零低声解释了一句,“仓库里没什么可偷的东西,上锁的话还得找老师拿钥匙,太麻烦了。”他指了指仓库里面堆叠成小山的课桌椅,“那边就是了你搬课桌还是椅子”
说什么桌子还是椅子,不都要搬么
诸伏景光歪着头挽了挽袖子,在看见降谷零下意识后退一步后,他投去了有些惊讶的目光。
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后,降谷零几乎是僵硬着身体走到诸伏景光的前面,从小山中挑选出看上去最美观、没什么损伤的桌椅。
他低垂着头,吹了吹上面落下的灰,有些绝望地想着,希望诸伏不要误解他。
他只是本能地退了一步,什么都没有想,绝对没有
好在诸伏景光只是有点茫然地看了他两眼便走上前去准备搬运,他完全没联想到两人的初次见面,自然也没能得知降谷零的心里动态。
毕竟他对自己当时的表情完全没有概念。
“等等、我也帮忙”
看见诸伏景光似乎是打算把桌椅叠一起后一鼓作气搬走,降谷零也顾不上尴尬了,他匆匆上前,两手抓住课桌的两边同时用力。
小少年鼓足了劲,搬是搬起来了,就是碍于姿势问题,走起来摇摇晃晃的,活像自不量力的小企鹅。
诸伏景光
为什么要这么搬
他愣了一下,赶忙放下手里的椅子,帮降谷零接住了桌子,平稳着陆。
降谷零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谢自己的肤色。深肤色很好地掩盖住了他因为窘迫而有些泛红的脸颊,这让他在诸伏景光诧异的神色中保持住了自己的态度,没有拔腿就跑。
如果是两个人合作的话
诸伏景光眨了眨眼睛,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假装没有看见降谷零因为羞涩而泛红的耳尖。他在备忘录上敲下两行字,举在降谷零面前。
「把桌子和椅子叠一起,我们两个各搬一边怎么样」
转学来的第一天,时间过得意外的快。
诸伏景光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自己的书包。
虽然kiki说了要来接他,但凭借诸伏景光对他的了解那家伙对时间完全没有概念,大概率是不会准时来的,慢一点也没关系。
教室里原本的值日生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几分钟之前就互相嬉笑打闹着离开了,给教室关门的任务就自然地交给了仍然留在教室里的人。
小学的下课时间相当早,此时天色仍然晴朗,因此哪怕收拾完了书包,诸伏景光也不急,只是趴在窗台静静地看着外面飘过的云发呆。
虽然是大城市,交通便利,居民区生活也方便,便利店、电话亭到处都是,但总有一点是比不上长野的那便是只要抬头便能看见的天空。
长野县的天空蓝到透彻,白云永远是那么悠哉悠哉地飘过,空气里夹杂的不是尾气,而是森林和山野的味道。
哥哥正在做什么呢kiki又到哪里了
他心里的一个角落再次忍不住惶恐了起来。
我没有被抛弃、对吧
“你怎么还在啊”打断了诸伏景光思绪的是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诸伏景光顺着望过去,金发的男生站在教室门口,姿态有些狼狈。
一瞬间,他的姿态在诸伏景光的脑海里和那天的那个时刻完美重合了。
一样的狼狈,一样的伤痕累累,一样的倔强不服输。
除了嘴角处的擦伤,金发男生的脸上又多了一处青紫,他的手正在那处伤上来回试探,想要揉一揉却不敢下手,疼得眼冒泪花,却又碍于面子不肯龇牙咧嘴。
看起来是正中鼻梁的一拳。
这一拳带来的不仅是青紫,还有降谷零眼角生理性的泪珠和嘴唇上方残留的些许血迹。
诸伏景光倒吸一口凉气,几乎达到了自己打字生涯的时速巅峰「降谷同学,你不去医务室吗」
“这种时间医务室哪有人啊,而且去那里又要被啰啰嗦嗦地说教,烦都要烦死了。”降谷零瞥了他一眼,对这个看起来没什么常识的转校生倒也没脾气,“我是回来拿包的。”
绕过奋力打字的诸伏景光,降谷零从自己的座位上拿起制式包“那就这样,拜哈”
诸伏景光一手拉住他的包,一手把手机屏幕抵在他的脸前,神情里下意识带上了几分不容拒绝。
「请跟我回家」
因为太过着急,诸伏景光粗暴地省去了前因后果,直接写下了最关键的一句话,虽然没忘记敬语,但仍然成功地让降谷零迷茫了起来。
“去你家去你家做什么”
「帮你处理伤口,我家很近的,就在二丁目」
如果放降谷同学自己回家的话,他一定不会好好处理伤口他上次留下的伤口现在还直白地裸露在外,幸好没感染,就像那种字面意思理解了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的笨蛋但不好好处理伤口的话,搞不好以后会落下什么后遗症。
被妈妈这么忽悠过的诸伏景光相当坚定地想道。
至于如果降谷君不想来该怎么办这不是还有kiki吗就跟他说家里有会后空翻的猫好了。
随着手机发出的阵阵震动嗡鸣,会空翻的猫低下头,颇有些迷茫地摁亮了手机屏幕。
难道景进化出了什么超能力,能这么精准地预知他已经到了校门口吗
如果说起东京的话,大部分时间这个“东京”所指的区域都是东京23区,即东京都区都,东京都辖下的23个特别行政区,东京都三大构成区块之一。
顺带一提,另外两个区块是多摩地域和岛屿都。
诸伏景光现在居住的地方就是东京23区之一的墨田区,东边是隅田川,毗邻荒川区、台东区、足立区、葛饰区、江户川区和江东区。
谈起墨田区的话,这里的标志性建筑毫无疑问是两国国技馆和江户东京博物馆,更为知名、阶段世界性最高建筑的东京晴空塔目前还未诞生。
在墨田区的主要住宅区大致分为四块,分别是锦糸町、两国、押上和吾妻桥。
两国国际馆和江户东京博物馆就位于两国,而两人居住的地方则位于押上二丁目附近当然不是随便挑选的位置,墨田区立墨东小学校就位于三丁目附近。
新住所距离学校相当之近,只是本身在东绕西绕的小巷里,快步走的话需要大概十多分钟。如此近的距离,导致降谷零还没组织好能同时表示婉拒和谢意的语言,就已经被拉着手臂拽进了家门,甚至都没想起来这是在本地人口里流传的鬼宅。
他的全部注意力全放在抵抗上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清瘦的家伙力气大得吓人,而婉拒也好、直白地拒绝也好,全都像是石入大海,毫无回信。
犬井户缔高高兴兴地拽着他,等诸伏景光开门。
诸伏的哥哥,怎么跟诸伏一样完全不听人说话啊
降谷零颇有些绝望地被摁在了沙发上,疑心自己是遭到了什么新型拐卖。
即使是国际化的东京,也会留下时代的角落墨田区就是这样的地方。除了新建的建筑,街上的大部分民居还残留着下町江户风情,仿佛时间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诸伏一家的住所就在这样的小巷里。
普普通通的一户建,只是庭院占地面积略大,比较奇怪的是门前的表札,上面写的不是诸伏,而是“九条”。
不过这种事情,别说初次登门拜访就问了,哪怕熟了之后也最好不要问才是。
“嘶”压下内心的求知欲后,降谷零后知后觉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半蹲在他身前的罪魁祸首眨了眨眼睛,有些歉意地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但手上动作却丝毫不停,毫不客气地挽起了他的裤腿。
抱歉啦,降谷同学。他其实对这个不是很熟
弯着眼睛的诸伏景光在心里想道。
他有在努力放轻力道了,但伤口已经和肉有了粘黏现象,不管怎么说都是得撕开的。这种情况下不如速战速决,长痛不如短痛。
“hiro对人家下手轻一点。”听见了降谷零压抑着的痛呼,背着身正翻箱倒柜的犬井户缔有些担心地回头叮嘱了一句,“你还记得高明把医疗箱放哪了吗”
降谷零听到他的话,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
高明哇,这是还有个哥哥真是了不起的大家庭
尽管布置房间全程三人都参与了,但不管是犬井户缔还是诸伏高明,在做这件事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诸伏景光的状态更糟糕,现在回忆起来的话根本毫无印象。
换句话说,虽然帮着诸伏景光把人抓了回来,犬井户缔翻箱倒柜半天后,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医疗箱了。
好在尽管记忆不管用,诸伏景光的脑子还是正常运转的。他努力地想了想后,盘腿坐在地上,敲打了一阵键盘「哥哥说平常也用不上,所以顺手塞到床底下了。」
“啊、真的。”犬井户缔抱着从床下面拖出来的塑料外壳的医疗箱,舒了一口气。
诸伏景光瞥了他一眼,微微弯了弯眼睛,将眼角上挑的猫眼弯出有些狡黠的弧度后,便专心致志地在降谷零身上搜寻起了伤口。
降谷零抿直唇线,刚刚试探性地动了动腿,便被诸伏景光按住。蓝眼睛的少年认真地投来了不赞同的视线,温热干燥的触感藉由肌肤相触的地方源源不断地传来。
对于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来说,肌肤相触的感觉算得上是社交距离的冒犯了,但他意外的没有反感的感觉。
金发男生默默地移开视线,乖巧地绷紧了身体,一动不动。
棕黑色瓶身的碘伏,密封完好的消毒棉签,盒子里装着的洁白棉球;一卷细密的绷带,一块方正的医用创可贴,裁断的几节医用胶带。
搬来医药箱后,犬井户缔站在两人的旁边看了一会。
他的视线重点在降谷零的金色发丝,与众不同的深色皮肤,立体的五官上徘徊。
虽然这么说好像不太礼貌,但是降谷君的长相真的相当优越啊。就外貌来说,完全像是安室美奈惠一样的感觉而且这种浑身僵硬,被景摆弄着不知所措的感觉,让他看上去微妙的可爱了起来。
“诸、诸伏同学”降谷零难为情地举着手,任由诸伏景光皱着脸在他身上摸索包扎,脸上满是窘迫,“这种伤口,不管也可以的等等、别上手,我自己掀开”
听到他的话,诸伏景光的动作完全没有停,只是瞥了犬井户缔一眼
犬井户缔心领神会“不管是多小的伤口,还是消毒包扎一下比较好吧我特意拿的碘伏棉签,这种是不会痛的。”
降谷零有些茫然地和他对视了片刻,又低头看了一眼抿着唇的诸伏景光。
这家伙是什么传声筒吗该不该说是了不起的默契
好在蘸上了浅褐色碘伏的棉签划过创口时的感觉确实足够温和,即使明显不够熟练,也能看得出是在被细心而仔细地对待。在大部分伤口都被温柔地处理了过后,降谷零紧绷的身体也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客厅里散发着不容抗拒的温馨感,说不上是房间的摆设所带来的,还是面前比他还专心致志地盯着伤口的两人所带来的,降谷零只能嗅到一股让人安心的感觉。
将气味形容成感觉言语上也许有些微妙,但此时此刻降谷零确实没有更好的形容。
他犹犹豫豫地开口“诸伏呃,这位诸伏君”
犬井户缔完全没意识到是在说他,仍然帮着在用人类医学的方式处理伤口,表情里颇有几分新奇,而真正的诸伏诸伏景光仰头看了他几眼,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忍着笑低头摆弄了几下手机。
「kiki和我不同姓,但是长兄和我同姓,只喊诸伏的话确实不太容易分得清楚。如果降谷同学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喊我景hiro。」
“kiki”降谷零试探性地念出声,“hiro”
小金毛念了两声,脸上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抗拒和别扭。他尽可能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那个、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进展太快了”
这样的进展会很快吗
诸伏景光眨着眼睛思考了片刻,迟疑地发问「朋友间互相称呼名字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还是说,对于东京人来说,这样有点太轻浮了」
出现了,对东京人非常冷漠的地域刻板印象
降谷零
喂,他还没有对长野来人有什么刻板印象呢,怎么他先被地域攻击了啊
他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表情看过来,抽了抽嘴角“不,倒不是那个”
只是。
简单的自我介绍,交换了彼此的名字,得到了两次不计回报的帮助,这样的话,就算是朋友了吗
降谷零抿住唇,纤长地睫毛一阵颤动,神色犹疑,紫灰色的瞳孔覆盖上了一层阴翳。
和我走得近的话,你也会被欺负的。
他微微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没说出那句话。
不管是肢体冲突还是言语上的冷暴力,在那间小小的教室里发生的一切都那么令人心生压抑。
不期望有人能帮忙结束这一切,带他走出阴霾笼罩的日子,但如果有人能同行,有人能握住他的手,能和朋友一起互相鼓气
无论是怎样的阴霾之日,最终都会迎来自己的太阳吧。
“都说东京人很冷漠,难道是真的吗”犬井户缔重新掰开一根碘伏棉签,表情有些奇妙的诧异,也是这个时候,降谷零才发现这家伙连在室内也没摘帽子。
降谷零虚着眼睛看向他,对两人一口一个区域限定刻板印象感到有些不满,却又感觉没什么好反驳的,只好憋屈地吸了口气“我是降谷零,二年一组。”
“啊。”犬井户缔后知后觉,“那这么说的话,你不是hiro的同班同学吗”
降谷零一时没绷住自己的表情。
原来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诸伏景光停下消毒伤口的动作,脸上满是遮掩不住的笑意。一方面是因为伤口全都消完毒、贴上创口贴了,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手实在是忍不住地在抖
kiki和降谷同学简直像是在讲漫才一样。
“啊,已经好了吗”降谷零摸了摸脸上被贴上了创可贴的两处伤口,“谢谢,你的手好轻。”
虽然对这样的距离有些适应不能,但不管怎么说,这位新同学确实是一片好意
手又轻又稳,全程他都没有什么痛感。
“零”犬井户缔毫无距离感地直呼了他的名字,又在金发幼崽的怒瞪中顺滑地加上了后缀,“君,要不要吃点点心”
“谢谢,不过不用了。”降谷零推开诸伏景光推过来的茶点,试探性地想从沙发上起身,“既然处理完了,我可以回家了吗”
“嗯嗯擦伤这么处理就差不多了。”在降谷零有些不明所以的目光下,犬井户缔看着诸伏景光收好东西,又从医疗箱里掏出了一瓶成分不明的液体药物,“但是还有一些没处理完,可以稍微再等一下吗”
诸伏景光晃了晃药酒,于是他心领神会地按住了满脸茫然的降谷零“很快的啦。”
“等等、什么”
降谷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犬井户缔按住,仍凭诸伏景光上下其手。
如果是刚刚那样单纯为了处理伤口而展露皮肤倒还好,没什么羞窘的感觉,但像现在这样,被一面、两面之交的人像哄小孩子一样抱着摁住
还没等降谷零脸上升温,他就猝不及防地被袭击了。
药酒开盖后,蔓延在空气里的气味刺鼻又带着奇异的草药香气,揉在皮肤上的感觉冰冷,但随着诸伏景光的指腹来回揉搓用力,热意和微弱的痛感、灼烧感都从他揉过的地方慢慢升腾而起。
“”
犬井户缔明显感觉他整个人都抖了一下,身体紧绷。他安抚似地顺了顺小孩子的脊背,好心捂住了降谷零的眼睛,却只让他的感觉更加鲜明“抱歉抱歉,稍微忍一下,hiro说这个淤青就是要用力揉开的”
降谷零挣脱不开,只能压抑着发出一声闷哼“呃”
长野人都是这样一点社交距离意识都没有的吗
在长野无故风评被害的同时,还在购物中心购置东西的某位长野人诸伏高明打了个喷嚏。
他虚掩着舒缓了一下,不期然想起了昨晚和两个小孩子一起睡时,怎么关都关不掉的风扇。
都已经九月了今晚回去把插头拔了吧。不能太纵容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