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时定量完成每日的康复训练,不要过多补钙”
“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小声念个不停。”单手插在兜里,金发的男生用空出的那只手拉开了些许外套的拉链,“是医生的要求吗”
虽然降谷零自觉听力有种野性的敏锐并一直为此隐隐自豪,但不管是空旷街道上萧瑟的风声还是国中生不自觉微弱下去的音量,都注定了他这次的一无所获。
“嗯,是医生写给我的条子。”犬井户缔回答道。
他的面色红润,身上的衣服终于换成了常服,除了还固定在胸前、吊在脖子上的石膏手臂暴露了身份,基本已经看不出来是身体不适的伤者了。
似乎是以为降谷零有些好奇,他顺势将那张留有折痕的纸条递了过去,完全不担心降谷零会看不懂上面的字“不过医生之前查房的时候完全不是这个风格”
那张纸条上记载的注意事项繁琐又仔细,隽秀的字体几乎密密麻麻的塞满了一整张纸的正面。
“是说面冷心热的意思吗诶”降谷零随口说着,但等他一目十行扫过上面的内容,落在右下角的落款上后,下意识的发出了有些奇怪的疑问音。
他低垂着眼帘,纤长的金色睫毛不断颤动的时候,落在脸颊上的阴影便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不断地震动。
“kiki的医生是姓什么”他迟疑着问了个之前从来没留意过的问题。
按照正常的落款、签名习惯,性格严谨的部分日本人是习惯将姓氏和名字中间稍微空出一格,以示区分的。
但是这位医生先生好像有着些自己独特的倔强,他将自己以三个汉字构成的名字拆的很开,以至于按照常理竟然有些无法认知到他真正的姓氏。
「糸色命」
“是姓糸吗”降谷零有些迟疑地问道,“我还没听过这个姓呢。”
“啊、错误。”犬井户缔瞥了一眼那个落款,脸上立刻露出了揶揄之色,“医生先生是姓糸色いとしき。”
还是没听过的姓氏。
降谷零微微皱起眉,比起没听过的姓氏,他对于这奇怪的分割符更为费解“姓糸色的话,为什么要把糸和色分的那么开”
属于自己的那份刨根究底的本能让他极速转动起脑筋,紧紧地盯着那三个相距甚远的汉字,一刻不停地思索着。
糸色、糸色絶、绝。
这是个简单的字谜游戏。
在意识到名字的含义之前,解开了迷题的畅快感促使他向身旁的人寻求肯定“是绝命医生对吧”
犬井户缔“嗯嗯”着点了点头,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怂恿道“下次见到糸色医生,你可以这么和他说。”
在看着自己病例上的那个签名,下意识地拼凑出这个名字念出后,那位医生冷酷到杀气腾腾的目光现在还让他记忆犹新。
“这是医生先生的什么外号么呃等等、绝命医生”降谷零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顺带一提,住院那么多天,我就没看清过糸色医生的胸牌。”
身为一个医生,名字却可以被念成是「绝命」
降谷零抽了抽嘴角,一时间接不上话。
怀揣着一种隐秘的心态,他把这位医生的名字和自己的对比了一下到底是什么都没有的人好,还是干脆就叫绝命好
“这么看的话,突然觉得我的名字也还可以了。”金发男生把纸条原样折叠递还回去后,小声地吐槽道。
“诶零君的名字怎么了吗”
拐过一个街角后,犬井户缔驻足停在自动贩卖机前,一边用单手艰难地在降谷零身上摸索着硬币,一边好奇地问道。
考虑到他被打上石膏的左手,诸伏高明拜托降谷零带来的便服是一件短袖衬衣、一件长裤外加一件灰色的长风衣嗯,口袋里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
自那天被发现在医院里也尽想着吃零食、甚至不吃正餐后,尽管明白这里面确实有伤口疼痛的原因,诸伏高明仍然手起刀落,斩断了他所有的零用。两个小孩子自然也对他提防得紧,从来不带零食饮料过来不说,每次来探病都要先给病房做个大扫除
总之,诸伏高明虽然断掉了他的资金来源,但考虑到出门在外,钱仍然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后,靠谱的长兄把某人的零用拜托给了最为空闲、天天两边往返的降谷零。
“稍微有点讨厌。”
其实是非常讨厌。
一边说着口不对心的话,降谷零一边无奈地叹着气,自觉地从口袋里摸出了国中生翻找着的钱包,从中取出一枚五百円的硬币递给他“不过对比一下医生的,感觉也还好了。”
“唔,我好像听护士小姐讨论过糸色医生家里人的名字。”犬井户缔接过那枚硬币投进自动贩卖机中,随口说道,“我记得是妙、缘、景、望、伦、交。”
绝妙、绝缘、绝景都还算正常,绝望、绝交也还算能接受,绝伦
降谷零一下子愣住了,堪称是不知所措地从自动贩卖机上的玻璃倒影里打量起了犬井户缔的神色。
看起来非常正常,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词的意思一样。
kiki在这方面好像很迟钝啊
“零君,你想喝什么我请客。”犬井户缔对他的眼神毫无察觉,用轻快的声音打断了降谷零的思绪。
降谷零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痒的鼻尖,没有和国中生较真关于不需要被请客的事,目光顺从地在自动贩卖机上扫过。
常规的天然水、蒸馏水、乌龙茶、柠檬水、果汁、牛奶咖啡等等,下面那个红色的罐子是什么
“年糕小豆汤”他下意识地把上面的字念了出来。
年糕小豆汤是一种甜品,由红豆加上年糕熬煮而成,但是除了红豆自然煮出的甜味,通常在熬煮过程中还会放盐和糖。
零君的口味好奇怪。
觉得年糕小豆汤又甜又咸的犬井户缔心里有些嘀咕,但还是干脆地抬手按下了按钮,在看了看其他的商品后,又按下了牛奶咖啡前的按钮。
两种饮品的价格倒是一致的一百三十円,只是按钮的颜色有些不同。年糕小豆汤前面的按钮散发着微弱的红光,牛奶咖啡前的则是蓝光。
红色的按钮代表着热饮,蓝色代表冷饮,绿色则代表着常温。
只是下意识地念了一句,因为某人手快而来不及阻止,突然得到了年糕小豆汤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了。
随着接连的两次哐当声落地,降谷零叹气“等等,kiki,我来拿吧。”
细长的铁圆罐触手温热,还隐隐带有一丝烫手感,另一瓶则完全相反,在微冷的风中更显冰冷。
木已成舟,捧着两罐饮品,降谷零只好把话咽了回去老实说他感觉这段时间肚子里已经攒了不少说不出口的话了转而把注意力换到了别的方向。
他站起身,将那瓶浅咖色的牛奶咖啡向犬井户缔的方向递了递,极力忽视了自己一会要品尝的味道,郁闷地问道“刚出院就喝冷饮是不是不太好”
“医生给的条子上没写这个,而且我是骨折,不是感冒发烧。”
脖子上挂着吊带,胸前吊着石膏的渐变发少年理直气壮地回答道。他手上动作不停,将自动贩卖机的找零回的一枚枚硬币随手塞进了口袋。
“咖啡会不会有什么不利因素”降谷零还是有些犹豫,“好像会和某些药物会产生什么冲突的。”
“可是我没有要吃的药啊。”犬井户缔弯起眼睛,以一种微妙的得意心态提醒他,“零君,我的东西还是你帮忙收拾的呢。”
他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了如果医生给他开了药,那现在帮忙提着他所有家当的降谷零应该是最清楚的那个人才对。
如果交谈有成功度划分,降谷零毫无疑问是聊了一个大失败出来,句句都奔着将天聊死的方向前进。
这大概也是一种反方向登峰造极的艺术。
金发少年默不作声地把那瓶牛奶咖啡一同塞进犬井户缔的手里,随后拉开了年糕小豆汤的拉环,浅浅地啜饮了一口。
随着温热的甜味液体划过食道进入胃袋,一股从内而外蔓延开的暖意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原本僵硬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早秋的风已经带着些入骨的凉意了。
“这种天气喝点热的还不错吧”
喝着饮品走在路上有些不方便虽然其中一个只是捏着稍细的瓶颈在手里转圈,但确实也不着急赶路,降谷零便顺从着某个刚走几步便犯懒的家伙,就近找了个公园坐下。
现在的天气还有些微凉,小公园里一个人都没有,僻静又安和。
“味道比我想的好多了。”降谷零又浅浅地喝了一小口,眉目间带上了些隐晦的笑意。
他哈了几口气,可惜以现在的气温来说,还无法形成明显可见的白雾。
“啊,kiki要尝尝吗”
他用鞋底抵住地面,停住自然晃荡的秋千后,侧身将还剩大半罐的年糕小豆汤向犬井户缔的方向递了递。如果单论那股扑面而来的暖意的话,犬井户缔确实有些心动,只可惜那股咸甜的气味是无法剔除的主体。
“不要了,谢谢。”同样安静地坐在静止不动的秋千上,犬井户缔婉拒了他的好意,不自觉向后退的肢体语言已经将抗拒的心理表达的淋漓尽致,“说起来,刚刚零君是不是说了些嗯、有点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降谷零轻声复述了一遍,“什么”
他不是不知道犬井户缔是想问什么,但他没觉得这是需要讨论的事。
“就是关于名字那部分。零君是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太好吗”犬井户缔的表情里带着点真实的不解,“为什么hiro之前还和我说,觉得你的名字「zero」很酷来着。”
降谷零没有自揭伤疤的爱好如果是旁人这么问的话。但是现在发问的人,就关系来说,早就已经迈过了路人、同学、朋友的哥哥,步入朋友阶段了。
而降谷零还存了几分别的隐晦的心思,这些小小的心情叠加在一起,让他有些难以想平常那样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岔开,更没办法说谎。
金发少年无意识地指尖用力,在铁罐扭曲地发出刺耳声之前才恍然泄力,表情里带上了几分厌倦。
他说出口的话像是反讽,又像是某种真心实意、困惑不解的发问“零不就是一无所有吗,哪里酷了啊”
“嗯”犬井户缔捧着那瓶现在还没拧开的牛奶咖啡,有些费解地看向旁边低头盯着沙地上自己的影子的降谷零,“是谁那么和你说的”
察觉到降谷零投来的目光,他直视着有些茫然的金发少年,再次重复道“我是说是谁告诉你零代表一无所有的”
“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是指”
“”这次降谷零沉默的更久了,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又轻又低,如果不是犬井户缔就坐在他旁边认真的听着,恐怕会把这段话当做风一起略过,“爷爷和班上的同学。”
“那种话听过就忘就行了。”犬井户缔说,“我知道名字对一个人来说是很特殊啦姓氏代表一个人的过去,名字代表长辈对晚辈的期待、祝福什么的这种说法我都要听烦了。”
为犬井这个姓氏赋予了特殊含义的人、为户缔这个名字赋予了特殊期盼的人已经不在了,看破他的力量却仍然以抚育人类的方法接纳他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他仍然固执地使用着那个名字,笨拙地试图融入人类的族群间,真名带来的约束力却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在难以抑制地感到茫然、失去方向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特殊的不是名字,只是那个人而已。
“说到底,名字的含义和读音是一样的吧”犬井户缔笑了起来,语调轻快,金色的猫瞳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不认同的话,自己去选择自己想要的就好了。”
他现在有了新的名字,会被重要的人用新名字温柔而亲切地呼唤即使那是拴住他的绳索也甘之如饴。
“kiki”降谷零有些不知所措地唤了他一声。
犬井户缔对着他弯了弯眼睛,接着说了下去“零不仅仅是一无所有的零,也可以是从零开始、万物起始的零,对吧”
“把目光放的更远一点,零也可以意味着无穷无尽的可能性零君是自由的,不会被可能性所拘束的,这么想的话就很酷了吧”
“这不是有一个很好的名字吗,zero”
犬井户缔动作轻快地从秋千上跳下。
他完好无损的那只右手扣在降谷零的后脑处,轻轻拽住几缕金发,阻止降谷零一个劲地低头,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切皆有可能才是零的含义。零君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自由而特殊”
那头金色的短碎发看起来毛茸茸的,实际上手后手感却顺滑无比。
并不是这样的。
一个小小的声音在降谷零心中响起,偷偷地反驳道。
如果仅仅只是别人的恶意中伤就好了真正让他害怕的是,他不知道为自己起名的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个人的名字是他的父母、他的长辈对他的美好祝福和殷切期盼,这也是为什么降谷零对自己的名字感到厌恶和失望的原因那些人说的其实是对的,他好像真的没有被祝福、被期待。
他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一无所有。
但是、自己选择名字的含义吗
「ふるや れいfuruya rei吗你好」
在学校见面时,笑着对他伸出手的诸伏景光。
“零这个字,好酷的感觉可不可以叫你零zero”
用着熟悉的温柔笑容,吐露出和降谷零幻想中一模一样的声音,询问着他能不能用昵称称呼他的诸伏景光。
以及
“zero”
趁着降谷零没回过神,犬井户缔又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纵使觉得自己已经把话术发挥到了此生所罕见的极限,那股交杂着悲伤、难过、怀疑、自卑、自我厌恶、自我否定的情感气味也减淡了不少,却仍然固执不散,在鼻尖徘徊。
看来真正让这位发色如同黄金、肤色如同蜂蜜般的混血儿困扰的事物仍然萦绕在他的心里。
名字被恶意否定、曲解,只是那股恶意浮于表面、最浅显的一点。
“kiki”
松开手后,犬井户缔纵容了小金毛心情慌乱下的失态,仍由他一言不发地把脸埋进了自己的肩颈处,留下一串串温热的喘息和绵延的濡湿感。
“零君”察觉到有些异样的感觉,他金色的眼瞳稍微转动了一下,有些好笑地眯了起来。他手上仍轻柔地拍着怀里人微颤的背,像是无声的安慰一样,柔和下来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妙的亲呢和促狭,“是哭了吗”
“才没那回事。”金发少年闷闷地说着,抬手环绕住犬井户缔的背,“我早就不在乎那个了。”
完全是在逞强嘛。
犬井户缔弯着眼睛,也没有出声反驳什么,只是揉了揉他的头。
缺爱或者缺少稳定的亲密关系的人会更加渴望肢体接触,他们迫切地想要和别人建立更为亲昵、更可靠的信任关系,并从中得到自己需要的情感支持,这种需求正是促使他们发起更高频率肢体接触的原因。
虽然缺爱的人不一定都有皮肤饥渴症,拥有皮肤饥渴症的人也不一定缺爱但降谷零似乎有点两头齐占的趋势了。
金发少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感受着被拥在他人怀抱里的温暖感,以及那份在微冷的秋风里让人难以抗拒的热意。
他的身体像是融化在了篝火旁一般,懒散而不想动弹,只有思维还在奇怪地跳跃着,一会想起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自己的狼狈模样,一会想起第一次听说犬井户缔时的那些话语。
虽然不同学校,但隔壁国中来了个混血儿的消息,早就顺着班级里的谈话自然而然地流进了降谷零的耳朵里了。
这当然不会是降谷零自己打听的,他既没有那个兴趣,也没有那个好人缘客观来评判的话,在班级里降谷零的存在感大概等于课桌椅,只有老师出于关注公共财产的目的会扫一眼,确认没有遗失或者破损严重的程度。
他仅仅是在班级同学讨论的时候无意听了一两句而已。
他们班不少有兄弟姐妹的同学都会把彼此学校的事当作谈资,随意地聊两句,隔壁学校来了一个白发的转校生的情报也是这么传过来的,随之一起传过来的还有新生那相当棘手的性格失礼、直来直往、读不懂空气
这些词降谷零从来都是按贬义来推测的,但真正相处过后,降谷零才发现,这些词原来也可以当作褒义来理解。
失礼不顾他的拒绝,和诸伏景光一起相当强硬地把他拉回了家;
直来直往说话从来都非常直白,不是喜欢藏着掖着的性格,心里在想着什么也一目了然;
而最后的读不懂空气
比如现在。
明明是温馨的拥抱场合,犬井户缔却表现得好像在抚摸小狗一样,不安分地揉着他的后脑勺,时不时还顺一下毛。
最可气的是他还没什么抵抗情绪。
“其实我有点吃惊喔。”一边顺着那头金发,犬井户缔一边小声地开口笑道,“我一直以为零君是很酷的家伙”
完全没有想过,会嗅到那样让人感觉难过的情绪气味。
原来零君是会乎这些事情的人啊也只有明确地嗅到了这样的心情,犬井户缔才会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重新认识了一个自以为熟识了的人。
然后继续进行自己的零距离社交。
“现在不酷了吗”降谷零有些恼火地抬头瞪了他一眼,“你刚刚还在说我的名字很酷”
倒没有犬井户缔想象中的那样眼角带泪,只是鼻尖有点红,眼神湿润而已。不过他这副神情虽然没什么杀伤力,那种特有的野性感倒是回来了。
不是什么可爱的家养幼犬,就算说是街头游走的野良犬都低估了他,假以时日,这必然是处在食物链顶端的野兽。
犬井户缔动了动指尖,轻轻地帮他擦过眼角,紧接着转而碰了碰降谷零脸颊上还在结痂期的伤口,语气也像是以前安抚从梦中惊醒的景光一样,柔和了下来“没有哦我吃惊只是零君现在变得又酷又可爱了而已。”
“感觉就像是买一送一了一样,大惊喜”
意识到他是真心说出这番话之后,降谷零一时哑然。
说起来,是不是靠的太近了
虽然那股浅淡的消毒水味已经在鼻尖萦绕了好一阵,但直到现在,降谷零才像是大梦初醒一样,从链接秋千的铁索上带着的铁锈味里分辨出它。
奇怪、心跳好大声
奇怪的窘迫感促使他往后仰了一点,在晃动感和下坠感中,失去了平衡的降谷零又凭借着本能反应抓住了犬井户缔向他伸来的手。
随着一阵铁索摇动的晃啷声,降谷零一手抓紧了铁索,一手拽住了犬井户缔的衣袖。
但是比起刚刚的那点难为情,现在他面临了一个更窘迫的状况。
那罐还剩了大半的,定价为130円的,由他人赠予的年糕小豆汤,终于还是回到了其主人的怀抱里。
“抱、抱歉”闯祸了的幼犬立马变得乖觉了起来,降谷零一边慌慌张张地试图伸手拍掉已经浸入绷带和内衬里的小豆汤,一边就着低头的姿势悄悄抬眼。
“唔”犬井户缔半抬着手,看着降谷零徒劳的挽救了一会才出声,“算了,零君,没事的。”
他稍微往后退了两步,示意了一下地上滚落的铁罐后,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衣服回去洗一下就好,绷带直接换就行,没关系的。不过这个恐怕得麻烦零君了。”
不说被喂了小半罐小豆汤的沙地,他身上看起来实在有些狼狈。
原本雪白的绷带现在沾染上了淡粉色的污渍,黑色的内衬上倒还好,光凭肉眼看不出什么,只有那股奇异的甜咸味能泄露些许异样。
虽然是真的没生气,但事情意外发展成这样,原本没说完的话是肯定没法继续说下去了,黏答答的衣服贴在腹部的感觉也实在难受
好在有人比他更想脱离现状。
“真的对不起”金发男生表情慌乱,竭力压制着自己的羞窘感,“我马上就收拾”
解决了地上倾洒的年糕小豆汤指捡起罐子,然后像猫科动物一样用沙土把被泼洒的痕迹掩盖起来后,还有某个人形自走小豆汤需要解决。
降谷零翻找出钱包里的钥匙打开了门,犬井户缔则乖乖地跟在他身后,看起来倒终于有了点伤患的自觉。
随着防盗门被推开时门轴艰涩运转发出的吱呀声,门后倾泻而出了暖色的灯光。
“我回来了”大声
“打扰了。”小小声
“欢迎回来。”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诸伏高明端着餐盘站在走廊拐角探了个头出来,“时间卡的刚刚好呢嗯”
他眨了眨眼,视线从恨不得当场骰个潜行好消失在异次元的降谷零身上划过,带着几分茫然意味停留在了犬井户缔身前的污渍上。
他无声挑高了半边的眉毛“你们遇到麻烦了”
“还没到那种程度啦。”犬井户缔一手搭着降谷零的肩膀,把他往前推了推,“只是一点小意外高明,你手里端的是晚饭”
“啊,这个的话”诸伏高明低头看了两眼端着的瓷盘,若无其事地往身后藏了藏,慢吞吞地问道,“kiki,你要不要先去换个衣服”
“那个不是去晦宴吗”降谷零下意识问了一句,旋即才察觉到什么,“抱歉”
犬井户缔眨着眼睛,茫然地和诸伏高明对视着思考什么是“去晦宴”的时候,心虚的金发男生坐在玄关旁的走廊地面上,轻手轻脚地换完了鞋。
“惊喜”犬井户缔迟疑地问道。
“惊喜。”诸伏高明轻声回答了他。
原来如此。
犬井户缔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难怪明明今天是他出院当天的日子,却只有降谷零来接他啊
诸伏高明轻咳两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厨房的方向,示意不要再讨论这件事“快点换鞋进来,我去房间帮你拿换洗的衣服。”
“零君的话”还没有什么招待客人的经验,诸伏高明撑着下巴思索了一下,一时间有些拿不准究竟是让降谷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还是让他去找景光聊聊比较好。
把零君一个人留在客厅好像有点失礼,但是景光在厨房忙着准备晚饭,让客人进厨房好像也不太好
“不用管我啦,我去给hiro帮忙”不等诸伏高明理顺好关于招待客人的步骤,已经熟门熟路的降谷零就换好了自己专属的拖鞋,接过诸伏高明手里的盘子就步伐急促地跑去了厨房。
看来在他住院的半个月里,景没少拐他回家啊
犬井户缔歪歪头,视线对上诸伏高明。
“好了,别呆站在门口了。”还系着围裙的兄长看见弟弟这幅模样,像是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但看着犬井顺从地走过来的样子后,又不自禁轻笑了几声。
他用围裙侧面擦了擦手上的水珠,随后揽住了国中生的头,微微弯下腰,轻柔地抵住了他的额头。
“kiki,欢迎回家。”
在暖黄色灯光的照耀下,不仅是诸伏高明的黑发上像是点缀了点点星光,连犬井户缔的白发上也一样,泛着模糊的光晕。
“嗯,我回来了”犬井户缔弯着眼睛踮起脚,用右手搂住兄长的脖颈,给了他一个隔着石膏的拥抱,“高明,hiro最近怎么样”
“恢复的很好,已经差不多能正常说话了。”
“啊、等等,再抱一下不要管衣服了,反正是围裙。”完全不知道诸伏高明心里在想着什么,犬井户缔只是自顾自地撒着娇,紧了紧手臂,把想要松手的诸伏高明拉着往下压了一点,“都半个月没见了,半个月诶”
“医院的气味超难闻的,呜,我真的忍了好久,感觉鼻子都不是我的了”他努力地嗅着诸伏高明的气味,试图捕捉到自己不在时的变化。
“哪里有半个月我难道没有去医院看你吗。”诸伏高明被他刻意放软的甜声撒娇弄得有些头大,“kiki,这种地方就不要学景光了,他还小,你也”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仔细想想的话,kiki和景光其实是同岁来着。糟了,最近kiki成熟得太快,以至于亲自去办了手续的诸伏高明都要忘记这回事了
“嗯”犬井户缔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催促音。
诸伏高明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等下周周末我们要回一趟长野。”
“好知道了”犬井户缔最后蹭了蹭他,感觉哥哥身上已经沾染上了自己的气味之后,爽快地松开了手,“那我先去换衣服了。”
他掀起自己的上衣示意,风衣口袋里的硬币跟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黏答答的,粘在身上的感觉好难受。”
看样子是自动贩卖机里的饮料洒了啊,不过这种又甜又咸的味道和淡红色的痕迹有点和印象里的产品对不上号。
诸伏高明仔细嗅了嗅,可惜没能像犬井户缔那样光凭借嗅觉就得到答案,只好开口问道“kiki,这个是沾到了什么”
“自动贩卖机里的年糕小豆汤啦,又甜又咸的,还能是什么”犬井户缔压低声音,嫌弃地皱了皱脸,“说起来,高明,我们能不能拆石膏的时候换一家医院”
“嗯继续说。”诸伏高明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上一家有问题么,为什么要换一家”
“我的意思是,把这个作为理由告诉糸色医生,这样就可以不去他那里拆了。”犬井户缔拉开自己的房门,诸伏高明跟在他的身后,两人边走边说,“不然我到时候上哪找石膏给他拆”
诸伏高明看了几眼他吊在胸前的左手,装作没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真的超麻烦”犬井户缔说着,拉开衣柜翻了件宽大的t恤出来。他拎着那件纯黑色的t恤,转过身去,面对着兄长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你看,一个人要想换衣服都很难”
“景光会很乐意帮你的,”诸伏高明抱着手臂,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我也一样。”
犬井户缔品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诶”
“糸色医生是怎么和你说的我不太清楚,但是,你要谨遵医嘱才行。”诸伏高明上前两步,帮着他脱下了外套挂在椅背上,随后半垂着眼帘,一个个地解开了衬衣的扣子,“石膏要打多久,也是医生说了算的事。”
“哪怕我可以立马痊愈”
“哪怕你可以立马痊愈。”把沾到污渍的上衣搭在臂弯,诸伏高明轻轻瞥了他一眼,语调平静,“第一天晚上,我和景光彻夜未眠,想必零君也是如此。”
犬井户缔不由得心虚气短了起来。
“嗯,说起来,那天我打车赶到医院的时候,景光就哭了很久了。”诸伏高明点了点自己的下巴,明明有着堪称过目不忘的才能,这个时候却故意作出了一副努力回想的模样,“之后好像也在学校里偷偷哭过的样子呢”
“高明,学校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没办法,零君也很担心你。”诸伏高明温和地笑了起来,但这种时候他这温和的做派只让人无端感觉背脊发凉,“kiki如果真的不想打石膏的话,其实也不是不行。”
他的目光在自己帮忙拎回房间的行李上转了一圈,威胁的意思已经图穷匕见了。
两害相较取其轻,比起整日坐在床上,在消毒水和药剂的刺鼻气味里百无聊赖地数叶子,还是打着石膏在家里虚度光阴吧。
犬井户缔能屈能伸,只好短暂地放弃了作弊的想法。
但在那之前
“高明。”犬井户缔搓了搓左手的臂膀,虽然他不怕冷,但光着上身站在这里听着威胁也还是觉得背后发凉。
国中生讨好地蹭了过来,“稍微帮个忙”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