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夏季,夏城照旧酷暑难耐。
才从蒹葭镇返城,云洄之就被连日的高温吓得一步路都不想往外走,只想待在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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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怕冷又怕热,是个不爱吃苦的人。
这样的天气里,她视冰饮如命,喝什么都忍不住加两块冰,哪怕一大早还空着腹。
楚若游对此担忧,于是不许她不加节制地贪冷,给她定了喝冰的时和量。
她想听话,却总耐不住。
于是整个夏天都在斗智斗勇,撒娇撒痴。偶尔楚若游心软,法外施恩准她多喝一点,每当她偷偷喝被抓包,就要挨顿训。
有回楚若游实在气笑了,“你还做班主任呢,也好意思,自己就是个不爱听话的人。要是学生个个像你这么难管,所有老师都要辞职了。”
云洄之嬉皮笑脸“不能这么比,我只有一点点不听话,而且你也只要管我一个人,不累的吧”
楚若游冷笑,自暴自弃道“我还没工资,还辞不了职呢。”
把云洄之逗得傻笑,腻腻歪歪的,拿刚喝完冰汽水的嘴巴去亲她温热的耳廓,“我的钱都给你呢,你不许辞职。”
这触感让楚若游忍不住躲了躲,又气不打一处来,发狠拧她一把。
小臂上顷刻间红了一块。
云洄之习以为常,还没感觉到疼,很熟练地开始装哭,边装边继续亲她,一点不耽误。
楚若游捧住她脸,在她正装可怜的脸上打量一周。
有时看见她站在学生面前,楚若游像看见个陌生的同事。
她不再那么爱笑,因为发现做任课老师可以好脾气,但是做班主任是不能太温柔的。
衣着打扮成熟许多,虽然私下还是以休闲为主,但在学校,已经越穿越像楚若游了。
她们现在不教一个班,也不带同个年级,所以心血来潮时衣服互穿,因都是基础款,从不担心别人发现。
于是此时此刻,楚若游想,工作上明明进步那么多的人了,怎么关上门,还是个磨人精、撒娇鬼。
她心里全然明白那些小心思,可也只能柔下声音“真疼吗,我吹吹。”
反正这么多年,这套吃多了,不差一次两次。
“真疼。”
云洄之将被拧红的手臂抬起来。
楚若游低头,在红痕上亲了一下,轻声哄“好了好了。”
云洄之顺势枕在她腿上。
她很愿意这么在家长久待着,然而暑假时间有限,仅剩最后一两个礼拜,工作事项还有诸多。
有会要开,又有几日的培训。
她刚带完一届学生,中考成绩十分不错,为此过了个轻松美满的假期。
但是一届结束,还有新一届,一旦做了班主任,轻易跑不掉了。
开会内容也没多少新意,新要求、新规章,新生入学的各种安排。
还有,曹亚南又升了。
对此,大家心里有数,他个人能力本就不错,加上还姓曹。
在背后,云洄之早听到某些老教师议论人家一没做纨绔二代,二没图名贪财,跑来学校,兢兢业业地跟大家一起上班加班,就算是有志青年了。
她笑,心想那我也是有志青年。
不然哪怕去容敏店里,做个什么都不用干的前台,一个月工资也够吃够喝了。
散会后两人遇到,云洄之笑喊了声“曹主任”。
曹亚南无奈地低了下头“你还是喊我全名吧,我觉得瘆人。”
又道“假期到处玩过得滋润吧,楚老师一切还好”
云洄之当即睁大眼睛,无辜又莫名道“奇怪,她不就在那嘛,你怎么不去问她,要来问我”
早就心照不宣的事,现在跟他装起来了。
曹亚南一副“你真行”的表情,失笑摆摆手“我就不问她了,看你这样,她也不会不好。我还有事先走了,改天聊。”
云洄之告别他,先一步赶回家做饭去了,楚若游也开了车,忙完会回。
她们经常忙得团团转,所以习惯了分头行动,提高效率。
多数时候都很默契,一致认为当下工作重要,但必须兼顾生活和恋爱。
不过也曾经因为都很忙,冷落彼此而吵过架。
尤其是云洄之当班主任的第一年,很多事她没办法游刃有余地处理完成,往往耗费很多时间跟心血在上面,心情还总被影响。
她虽然不会因此给楚若游不痛快,也不会频繁抱怨、扫兴,但免不了低落,情绪不高。
楚若游完全能够体谅,谁都有这个过程,当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但是,不能做到完全理智,毕竟她不只是云洄之的同事。
恋人被转移走很多注意力,不能再有许多时间陪伴她了,这种落差,让她不大受得了。
那年她带初三,也是最忙的时候,家里还要顾着,也没有过去那么多时间风花雪月了。
所以,每次云洄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发现居然找不到一个闲适的夜晚跟女朋友什么都不做,只是放空休息,也很是郁闷。
吵得最凶的一次,楚若游掉眼泪,说出委屈的气话“我都感觉不到你在喜欢我了。”
云洄之一刹那噤了声,意识到本就不多的闲暇时间,不该这么过。
本是小问题,两个人都希望多得些对方的时间和注意力而已,干嘛去辩驳和不满呢。
她很快把老婆哄好了,从那以后,无论多忙,也尽量匀出时间,不能因为那仨瓜俩枣的收入把生活给抛了。
好在,只那一年的磨合,两个人不适应当时的节奏,有互相绊脚的时候。后来云洄之工作上手了,楚若游又带了初一,矛盾就淡了。
云洄之此时到家,打开冰箱,拿出冰镇果汁。
这是被老婆允许的,因为她今天还没喝,但也只能喝这一瓶,因为楚老师会数所剩量。
她心里喜欢被管,这是一种表达爱的方式,有时候她也可以不喝,但就是喜欢跟楚若游软磨硬泡的过程。
看楚若游一边担心她的身体,一边又倾向于满足她。
她承认她有点坏。
她们现在寒暑假同居,一起做饭,一起工作,生活回归最本来的面目。
好像原本就应该这样过着,也可以这样一直过下去。
刚将菜切好,她接到辛瑜的电话,让她们别做饭,今晚回家去吃。
云洄之错愕问“叔叔在家,我也去吗”
辛瑜道“对,你必须来。”
从蒹葭回来以后,只有楚若游单独回去过半天,她没有跟着一起。
两人的事,去年过完年就被楚若游爸爸发现了。
可能还要更早,只是去年她爸爸才憋不住而已。
因为新年里,楚若游的状态明显像有对象的样子,可怎么问都是没有,也不肯妥协一步去相亲。
身边除了一个年轻同事,还是一个女孩子,没有一点男人的痕迹。
起初还能说是好朋友,辛瑜也帮着遮掩,说只是她们聊得来,想住一起,
但楚决明虽然古板,又不是傻子,种种迹象,包括楚若游自己亲口过,她不喜欢男人,也不想结婚生子。
她说的时候楚决明不以为意,以为她被那两个混账堂哥带偏了,但有一天突然意识到那是真心话。
于是摸到了她们家来,敲开了门。
云洄之还穿着冬款家居服,楚若游则从房间里拿着清洁工具出来,见到他脸色一下子沉住。
自然也可以再编下去,合租室友,闺蜜同事,什么都行。
可她们俩过日子的氛围,楚决明不往里走也能感觉出来,若是有心求证,就知道她们住一间屋子。
所以没有撒谎的必要,他今天突然过来,就是来揭破这件事的。
楚若游让云洄之先回房,自己坐下跟她爸坦白。
“你不用问了,我跟她在恋爱。”
说完这话,她心里害怕归害怕,也蓦然松快了。
这几年里面,有太多次,她想坦诚又没机会,她妈也不许她说。有几次她暗示得那么明显,她爸也没听懂。
今天打开天窗说亮话,也是好事。
楚决明没想到她敢这么强横,当场怒火中烧,巴掌都扬起来了。
但最终没打在楚若游脸上,他打他自己的脸,他觉得难堪的是他。
不好听的话自然说了许多,楚若游都受着了,就没有跟他针锋相对,也没卖惨取巧。
只是将不受控流的眼泪淡淡擦了,坚决地说“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我想跟什么人在一起我自己明白。以后即使我选择错了,也是我自己的事。”
楚决明讽刺“你自己的事说得轻巧,现在你这么以为,以后真后悔了还不是家人给你兜底吗”
“不用。因为就算不是她,就算我跟她分了,下
一个选择还是女人,需要你给我兜什么底
楚决明用深恶痛绝的眼神瞪她,说她病得不轻,让她去治。
楚若游不为所动“我想你现在的样子才更像一个病人。我跟小云认识四年了,我妈很喜欢她,我们三个相处得非常融洽。你现在上蹿下跳,你说我们有病就有病”
楚决明以前也跟女儿吵过,但大多时候,楚若游都是只防御,不反击的。
这是他第一次领略她女儿的嘴有多刻薄,心有多硬。
他说以后没她这个女儿,就当他上辈子恶贯满盈,这辈子遭报应了,养出一个白眼狼。
楚若游点点头“因为自己孩子的性取向不合心意,因为自己孩子不结婚生子,就干脆断绝关系。你们这代人自以为的传统、品德和爱,难道不是一种畸形”
虽然楚若游说家事她自己解决,但云洄之放心不下,还是从房里出来了。
不希望他们父女情绪上头说出太多伤到彼此的话,也希望自己能跟楚决明聊一聊,起码自我介绍一下。
但楚决明正在气头上,看见她更是火大,对着自己女儿下不去的手,对她可以。
云洄之喊他时,他扬手泼了云洄之一脸的茶水,又将杯子砸碎在她脚边,然后摔门走了。
之后楚若游大半年都没回家,纵使云洄之说不计较,还反过来安慰她,她也恨极了喜欢的人被欺负。
之后,楚决明再没有多为难她们,因为辛瑜在中间拦着,他不敢再发疯。
但他反对的态度明确,少见地也对妻子发怒“你瞒着我,觉得她们胡闹是好事,那你就继续惯着你女儿吧,你看着她什么下场。”
这话辛瑜没有对楚若游说,她最怕看到的就是丈夫跟女儿闹得不可开交。
去年十二月初,她的身体状况忽然急转直下,有复发的迹象,楚决明也顾不上跟女儿吵,第一时间联系了她们。
一家人都吓坏了。
云洄之跟着楚若游跑前跑后,帮着联系医院、医生,送餐、陪床、照料,有好几回楚若游回去休息了,她遇到了楚决明来医院。
楚决明没给她好脸色看,但也没有刻意为难她,不爱理她,但也会跟她说些照顾病人必须沟通的话。
只是从不喊她名字,就是直接说。
有点傲娇,跟某人挺像。
云洄之的策略是不要记仇,脾气要好,每次他说话都给着笑,一口一个叔叔。
所以上半年关系缓和不少,楚若游回家回得勤了,楚决明没再多话,大家若无其事,维持割舍不断的亲情。
让她们回去吃饭,这还是第一回。
云洄之到家心里打鼓,只能拘谨地招呼人,跟第一次来一样。
楚若游则处理得成熟,该说什么说什么,跟父母正常说话,客客气气,但是也没给她爸发挥的余地。
直到饭桌上,楚决明才把话说明,他对楚若游说“喊你们来,是你妈说想你们了,看见你俩在
一块,她高兴。医生说,她现在必须每天都心情愉快,不能多思,不能受屈。”
楚决明喝了口酒,叹息道所以甭管怎么样,你妈身体最重要,我们家以后不吵架了。”
他老父亲去年端午前去世了,从那以后,他最亲的人只剩下老婆跟女儿。
但做父母的,有几个晚年真指望得上孩子,就算衣食住行方面可以,精神上呢,孩子能给什么。
能陪在身边的唯有老妻。
云洄之闻言,起身敬他一杯酒,“谢谢叔叔愿意跟我吃这顿饭,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我以后会做给你看的。”
楚决明未置可否,要他去认可这种感情,他做不到。
这种事听着他就不喜,也担心名誉因此蒙羞。
只不过权衡利弊,不得不妥协。
但云洄之这个人,他还满意,看着不是个坏孩子。
辛瑜就喜欢她喜欢得不行,动不动就来一句“小云比我女儿还贴心呢。”
楚决明每每听到都不快,总忍不住反驳“会巴结人而已,怎么就比我们自己女儿好了。”
辛瑜只是笑,“好好好。”
吃完饭,楚决明也不想碍着她们,进房前交代楚若游“今晚在家住吧,多陪陪你妈。”
这是恋爱几年以来,第一回,是在家里人齐的时候,云洄之有资格来这里吃饭,住宿。
她陪着辛瑜看电视,嘴没停。
辛瑜习惯了,怕她说得口干“冰箱里冰了你爱喝的饮料,果汁、汽水都有。”
云洄之抱着懒懒的灰猫,小心地看身后一眼,“我不敢呢,楚若游不让我喝。”
“为什么”辛瑜不解。
“因为我白天喝过了,而且现在是晚上,我不能喝冰的。”
“就她规矩多,你去喝,没事。”
“她会打我的”
云洄之告状,“我被抓到就倒霉了。”
辛瑜批评“真不像话过会我来问问她,怎么老是动手,坏毛病。”
“千万别,她会不高兴,那我还要去哄她呢。没关系,她对我严一点是为我好,我都知道。阿姨,我愿意,只要她跟我在一起,只要你心疼我,我什么都能接受。”
她目光清澈,深情真切。
辛瑜听得感动,太懂事了这孩子。
猫从云洄之腿上跳下去,“喵”了一声,去到房间,在楚若游脚边打转。
楚若游弯腰将它抱起来,“乖。”
晚上,云洄之躺在床上,口渴了,楚若游出去给她倒水。
遇到楚决明,父女两站着说了几句闲话。
他们的说话声传进云洄之耳朵里,让人安心,好像最糟糕的事情都过去了。
原以为,幸福是有限度的,她要知足。
没有想到,快乐一日更甚一日。
她把这好消息给她妈妈发去,她妈大喜,说以后两家人可以一起聚个
餐。
她妈之前跟辛瑜见过面,云洄之组的局,做的饭,还听到她妈特自来熟地喊了句亲家。
云洄之害羞又尴尬,当晚跟楚若游说的时候,楚若游也笑。
“那本来就是嘛。”
楚若游回房,将水端给她,问她在傻笑什么。
“就忍不住想笑。”她说。
“那笑吧,反正好看,我爱看。”
云洄之信誓旦旦跟她保证“我以后会越来越爱你的,我一定一定对你很好。”
“突然承诺。”
楚若游听得心满意足,笑意难止地跟她开玩笑“做亏心事了”
在她妈妈面前说她坏话,损她的形象,绿茶地卖柔弱,博好感,这应该不算亏心事吧。
云洄之摇头“才不是,而是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里,我一定要珍惜。”
楚若游坐在床边,招手,让她枕在自己腿上,低头说“我也会珍惜你。你小心,就算你哪天不想珍惜了,我也要把你绑在我身边,不会让你跑掉。”
这是她花了几个夏日,许多个日日夜夜,全心全意爱着的人。
她为她失控了太多次,也愿意一直失控下去,但她只能接受被爱时失控,不能接受不被爱失控。
她们一定要坚定地走下去。
时至今日,她有这个信心,也有这个执念。
“那年,你从蒹葭来到夏城,你在想什么”
“在想,城市能治愈一个人吗”
“治什么”
“贫瘠、空虚的灵魂。”
“治愈了吗”
“若游,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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