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银怔愣在原地。
芳岁帝从来不曾用这种口吻对待她们,她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彩银等人是永康宫的内侍女官,在天子授意之下,她们在宫内的地位比养心殿的贴身女官还要高。
加上先皇后宫遣散,如今各院只余扫洒宫女和颐养天年的年老妃嫔,彩银在这后宫里,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无限。
血水从彩银额头上流下来,微凉的液体让她瞬间清醒。
彩银匍匐在地上,双肩抖得如风中飘絮,悲戚道“陛下,太妃娘娘是真的病在床上起不来身了,她病之前,还念叨着要给陛下设宴,亲手做一桌您爱吃的菜,庆您平安归来。”
“太妃娘娘要是知道您回宫来却不肯去看她,定然又要胡思乱想,自责起来了”
姬洵仿佛困惑地歪了一下头,他半弯下腰,盯着彩银,为难道“这可如何是好”
姬洵两目低垂,“朕伤愈不久,实在不想走动,不如这样好了,彩银。”
彩银抬头,“陛下”
姬洵眉间舒展,伸出指尖,轻点彩银红肿溢出血渍的额头,“今日朕将这皇帝交给你来做,你去看望母妃罢,当了皇帝的都是皇儿,有什么差别”
这可是当世最为大逆不道的话
可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当朝唯一的皇帝,谁又敢说他半个不是。
彩银吓傻了。
地上跪着的其他人也都傻眼了。
往日温柔亲切的陛下,今日怎么像是疯了一般
“陛、陛下,您、您这是做什么,奴才,是奴才让陛下厌弃了吗奴才死不足惜,娘娘和陛下的亲情若是有了隔阂,才是叫奸人计谋得逞”
这样还能往回圆,放到现代的企业里,彩银是个做总助的好人选啊。
姬洵直起身,看着一地红黄绿交杂的标识,突然回身,问身后的殿前卫,“萧启胤,你觉得朕该不该去”
萧启胤忙站得直了些,上前一步,朗声道,“回陛下,臣是陛下的兵,陛下想去,臣便随从,陛下不去,臣亦不去。”
这话看着笨拙,却是滴水不漏,跪着的彩银脸色都有点发青了。
这岂不是衬托她为陛下做主,更不像个奴才了。
左右是一出好戏在等着他,姬洵放缓了语气,扶着彩银的手臂,将人扯起来,“罢了,朕玩性起了,与你胡闹一次,怎么吓成这样”
“起来吧,朕过去便是。母妃待朕如亲子,朕亦待母妃如先皇后,怎么舍得她难过。”
彩银偷偷窥看天子的神色,姬洵如往常一般温柔无二,她放下了吊着的心。
永康宫。
碧瓦红墙,漆金朱门,青烟似彩霞萦绕宫内,仆从一路问安,将“陛下万福”四个字接连传到内殿。
常理来说万太妃不够格入主永康宫,此宫苑规模仅次于皇帝,原是皇太后的寝殿。
但作为皇宫内唯一协理六院的女人,姬洵怜她在宫中孤苦无依,自然将一切好的都捧给万太妃。类似的特权姬洵为她批了多少,如流水一样数也数不清。
万太妃依在床榻边靠坐,一张脸苍白没有血色,身上仅着素衣,病容未消,周身雅静。
唯独额上的绑带镶嵌了几颗粉如花蕊的东珠,映衬她脸庞如少女清丽。
殿外的喧哗传进来。
“可是皇儿来了”
万太妃神色恍惚地抬起头,刚看见姬洵的一片衣角,眼泪就如滚珠砸在被面上。
姬洵身边是一众永康宫的仆从,动作井然有序为天子布座上茶,万太妃见到姬洵,立刻挣扎着要起身,“皇儿”
服侍万太妃的贴身小宫女劝道“娘娘,您身体还没好,急着起身要慌神了,陛下如今安然无恙,娘娘可放心了。”
可万太妃哪里听得进去,她不顾众人阻拦上前几步抱住姬洵,万太妃身量娇弱,仰头看姬洵时,眼底是浓浓疼惜之情。
姬洵与她对视,眸色如永夜深凉。
万太妃仿佛并未察觉姬洵态度有何不同,颤抖着手想去抚摸姬洵的伤口,她脸上悲色难言,“皇儿你受苦了。”
姬洵脚步一转侧身躲了,他理了理被抓乱的衣袖,随口应付“母妃才是受苦了。”
万太妃呆立在原地,面含苦楚望着姬洵,继而身子一软,在众人惊呼声里昏了过去。
永康宫的一众仆从顿时乱作一团。
太医院的人收到消息急匆匆赶来,须发皆白的老头先给万太妃把了脉。
“太妃娘娘乃是一时心绪激荡,这才昏了过去,陛下,待臣去开两副败火清心的药方子,太妃娘娘服下便好。”
“嗯,下去吧。”
姬洵从始至终都在看戏。
看万太妃演,看永康宫众人演。
和提前排练好一样,每一步剧情的发生他都毫不意外。
女官彩银哽咽地诉说万太妃的苦楚和近日来世家的刁难,也略略提了万疏影都为姬洵做了什么。
“摄政王殿下为陛下处理了一批庸徒,他们在外胡言乱语,挑拨陛下和太妃娘娘的感情,小人听了都难过,何况是娘娘和陛下”
姬洵看着万太妃头顶上血红一条标线,笑了。
彩银没等到预期中的接话,她悄悄抬头,发现姬洵吹了一口热气,在饮茶。
彩银心里一阵不祥的预感。
换做平时,陛下肯定早就心疼他们娘娘了,怎么今日反应这样平淡
姬洵见她抬头,从容自若饮了口茶,贴心地问,“讲好了”
彩银看姬洵这副让人胆寒的模样,一时有些惧怕,又觉得自己身为万太妃的女官何必怕。她低垂着眼,擦拭眼泪,“陛下,其实都是奴的错,没有照料好太妃娘娘”
姬洵手里拨弄茶盏,饶有兴致,“确实如此。”
彩银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抬头,只见迎面一个茶盏砸过来,直接磕在她留有伤口的头上,滚热的茶水浇了一头。
彩银捂着脸弯下腰“呀”
“永康宫女官彩银,伺候太妃不利,赐自尽。”
姬洵扶着椅子站起身,转过头看向床榻上仿佛刚刚醒来,脸上神情不可置信的万太妃。
“母妃,朕这么处置,应不应当”
“她只是疏忽一些,都是本宫的错,太过惦念皇儿,连身体也顾不得了。”万太妃眼眶红透“我皇儿,到底是谁将你逼迫成这番模样,告诉母妃,母妃帮你做主。”
姬洵摇头,起身走到帐前,弯腰扯起万太妃的一缕青丝,他视线下递,直视这个前世他当做亲生母亲侍奉的女人。“母妃,朕说处死彩银,行是不行”
先皇后宫遣散,万太妃在后宫掌权,做天下最有权势,最尊贵的女人,姬洵将她当做亲生母亲一样,什么好东西都要让人先送来永康宫。
扶陵背叛姬洵,姬洵固然难以接受,可最让他绝望的,其实是万疏影和万太妃。
青梅竹马,视若兄弟。
倾注心血,珍如生母。
结果为了权势,一个将他放血关押至死,一个是前者帮凶,在他身后捅了无数的刀子。
姬洵不慌不忙,低下头去,亲昵地凑近万太妃,他唇是勾着的,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若朕今日偏要处死她,母妃待如何”
万太妃面色苍白,视线向上,哀怜又心疼地看着姬洵。“陛下,彩银陪伴本宫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姬洵恍然大悟,“哦,好一个陪伴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是这样,母妃说,如何处置她才更为妥当”
“不如罚俸半年,禁闭三月,我皇儿可满意”万太妃强撑着露出笑来,但那笑意摇摇欲坠,分明是忍着委屈,泫然欲泣。
彩银都不清楚为何自己成了这场博弈的主角,一时间要哭不哭,跟其他人一起伏在地上,不敢出声。
姬洵突然兴致缺缺,没了继续看戏的心情。
他轻飘飘撂下一句“那便如此吧,朕改日再来看望母妃。”
跪着的众人大气不敢出,不明白为何皇帝和太妃娘娘今日气氛这样紧绷,明明过去,陛下最疼宠太妃娘娘了。
姬洵回到阔别多日的养心殿,在冷清了不少的寝宫里睡了一夜。再有两日,问天卦一出,国师府便能有好消息传来了。
姬洵很期待那瓶毒药的到来。
翌日一早,临时代任太监总管的小福子在殿外与人说话,姬洵将女官提前放好的朝服扔到一边,随意挑了件月白的长衫。
谁喜欢上朝谁去上吧,反正他不上。
过了半晌,小福子走进内殿,“陛下,扶陵公子求见。”
姬洵闻言本想直接拒绝,话到嘴边,他又停了。让扶陵帮助万疏影谋朝篡位,想来不难,但让扶陵提前对他痛下杀手,就需要一些手段。
原文里他对扶陵的百般折磨,如今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姬洵拿起一本杂书,懒懒地窝在龙榻上,
“让他在殿外等吧,朕忙完了,自会与他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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