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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行事不端。

    无所顾忌。

    百害而无一益。

    转瞬之间,无数个满是斥责意味的贬损话语在温城壁的心底自然浮现。

    他是堇国的国师温城壁,他能冷静地评判姬洵此举的不当之处。

    可他亦是人世间尚有一劫未曾历练的温城壁,面对芳岁帝姬洵,他以凡夫俗子的角度来看,只想应了陛下,上前醉饮。

    温城壁如同被撕扯成了两个人,一方劝解他陛下身体要紧,一方理直气壮地要他接受君恩。

    姬洵看温城壁木桩一样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抬头,看着有点古怪。

    是生他的气了

    那他要再过分点,让温城壁“怒火难消”。

    姬洵咬着酒盏,侧过头抬起宫女的下巴,叼着酒盏在宫女的唇脂上轻柔地蹭了蹭。

    温城壁眼见杯沿染上了一层燕血似的殷红。

    而酒盏另一端,还咬在芳岁帝的口中。

    芳岁帝的目光凝在温城壁的身上,他轻声调笑,“国师怎么板着脸,可是这美人唇酒不好喝”

    “温城壁,朕含累了,还不饮吗。”

    原著里写过温城壁不喜酒色,认为这些东西会误了他炼丹的道心。

    但姬洵猜测什么道心不道心,很可能是温城壁喝醉了会手抖,炼丹不好操作。

    不过他这样轻薄无礼,温城壁合该生气不满,若他发了脾气,姬洵刚好有借口强行把人羁押在宫内,促他成局。

    灿灿金辉如有虚影,在红烛照耀下,芳岁帝的眼眸里有无数重叠的细碎光影。

    温城壁注视着姬洵,渐渐从莫名地蛊惑里清醒过来。

    芳岁帝这么做不是为他。

    他没有资格沦陷。

    温城壁不清楚姬洵今日为何会这样,但他明白一件事,若放任芳岁帝继续如此行事,那是在坑害天子,他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

    温城壁走上前,他慢慢地半蹲下身,将姬洵从一众宫女的香软怀抱里扯出来。

    姬洵被他扶着后颈,半抱起身,他醉眼朦胧,近乎于挑衅温城壁,在国师的眼前一抬头,将那酒饮尽了。

    温城壁将酒盏从姬洵的口中取出,任其滚落绣珠宝纱,又面色平静地看向那群不知惧怕的宫女。

    “你们纵陛下饮酒,伤他根基,若现在离开,我会网开一面。”

    他又去看姬洵的颈子,伸手想为姬洵拭去刺眼的红痕。“若不离开,国师府会代为管教各位。”

    姬洵躲开了,不让他碰,“都下去。”

    这几名宫女本就是他找来演一出戏的,陪他设局套温城壁,不该罚。

    小宫女们互相搀扶着爬起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退出了偏殿。

    偏殿只剩下温城壁和姬洵。

    温城壁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陛下不让他擦掉那口脂留下的痕迹。

    他这人脾气不发作时看

    着是很刻板的呆,但是那股有点强迫症的倔劲儿上来了,就是有些固执,

    “陛下,这里脏了。”

    温城壁拂开姬洵阻拦的手,将陛下的手捏在掌心里,他极为专心地替姬洵擦干净了颈子。

    不知温城壁用了多大的力气,火燎燎地疼。

    姬洵“国师都替朕做了主,何不干脆替朕将皇帝也做了去”

    温城壁微微一愣,没想到姬洵会这样说他,他沉吟片刻从怀里拿出两道符纸。

    符纸看着并非是寻常的黄色符纸,而是淡紫色点缀金星暗纹的两道符,温城壁两指一错,将它们牢牢地贴在天子的唇上。

    不知是何种材质,一时之间姬洵竟然像是被黏住了嘴,无法分开双唇。

    温城壁“陛下不能饮酒,不能口造恶业,须得静心凝神,常见明镜台。”

    见到姬洵眼里的惊与怒,温城壁视线微微闪躲。

    姬洵唇上的符纸,是他一笔一划亲手完成,甚至在画符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在想芳岁帝的事情。

    陛下这样看他,他有些莫名地不好意思与之对视。

    “陛下受此符,需静心一夜,闭口一夜,”温城壁又顿了顿,视线稍微游移,“臣今夜想宿在宫中,陛下若是需要用膳,臣可及时将之摘下。”

    姬洵根本不信这什么鬼画符。

    他上手去撕,温城壁拦着他,低声道,“会疼。”

    姬洵偏不信,他摸索着边沿,刚想用力,那符纸就掉下来了。

    姬洵“”

    温城壁“”

    温城壁有些愣怔,他喃喃低声,极为困惑,“陛下破了我的符”

    姬洵的酒都被折腾清醒了,不过虽然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料的不同,但结果并没有发生改变。

    他要温城壁有借口留在宫中,如今这人自请了,便是更为方便。

    姬洵懒懒地,“下去吧,让小福子带你去主殿,你宿在那儿,替朕瞧一瞧养心殿里有没有害人的东西今夜不必走了。”

    温城壁还沉浸在姬洵居然破了他的符纸的震撼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反应过来后,他又极快速地眨了眨眼。

    “陛下不回去吗。”

    “朕乏了,今夜就睡这偏殿。”

    小福子走进来,“国师大人,请随小人来。”

    小福子拘谨不敢搭话,温城壁也是话极少的,两人一路沉默地走到宫苑门口。

    国师府的白衣侍从们皆等在外。

    温城壁本已走过去,但他又退了一步,目光沉静地对国师府的白衣侍从们说“陛下今夜留我,你们不必等。”

    白衣侍从们互相看了看“”

    温城壁“走吧,陛下没有留你们。”

    白衣侍从们“”

    师祖,有些不对劲。

    一夜清净。

    宫内四方天地笼罩出来的星光沉入墨夜,金光

    宝殿之上旭日缓缓爬升,一缕辉光登上台阶。

    几名女官各捧着一碗精致细瓷进了偏殿,芳岁帝昨夜宿醉有些头疼,御膳房赶早熬了一份提神醒酒的清汤。

    “陛下,”小福子躬身候在一边,“渲公侯求见。”

    姬洵窝在榻上,披着一层薄衣,正搅着碗里的醒酒汤不爱下嘴。听见小福子的话,他不动声色将碗放到一边,吩咐道,

    “让他进来,朕刚好也有事想召他。”

    小福子依言去办差。

    尉迟璎扶着那根沉手的木杖站了许久,直到他腿都有些疼,才见到芳岁帝宫里的小福子姗姗来迟。

    “渲公侯这边请,陛下昨夜未宿在主殿,需绕一小段路。”

    “陛下怎么没宿在主殿”尉迟璎随意问。

    “陛下不让奴才说。”

    尉迟璎“”什么蠢笨奴才,本来没什么,小福子这么一说,他反倒起了好奇心。

    尉迟璎边走,边在琢磨一些事情。

    他在京中有自己的一些人手,先一步得到了万太妃病逝的消息。尉迟璎不信,万太妃身体康健,何况背靠万氏,她突然病亡,且不尊厚葬,怎么看里面的蹊跷都太大了。

    尉迟璎得到消息的瞬间,立刻想到姬洵。

    这是他可以上前自荐的时机,太久没有见过芳岁帝,他已经想死了。

    *

    尉迟璎进殿,芳岁帝侧躺在榻上,手里摆弄着一件小玩意儿,太小了,尉迟璎看不清是什么。

    “臣尉迟璎,见过陛下。”

    他一撩衣服下摆,跪了下来。

    姬洵抬起眼眸扫了一眼尉迟璎,对这个红名的见面机会姬洵还是很期待的,尤其是他打算兴师问罪。

    刺杀技术太烂,也是个事。

    “尉迟璎,你让朕好失望。”姬洵倚在美人榻上,他两手垫在侧脸下,不咸不淡地开口,“跪好,准你起身了”

    前几日京中下了雨,尉迟璎一逢阴雨天腿疾便会复发,他在宫外久站就疼得冒汗,如今跪到地上,根本跪不住。

    可他眼前的人是芳岁帝姬洵。

    尉迟璎好些天没有见到日思夜想的天子,姬洵让他跪,他便跪着不曾起身。

    “陛下,臣尽心了,是那刁奴擅自做主,将箭矢射偏了”

    尉迟璎住了嘴。

    一碗汤水从他肩头滑下去,寡淡的水落了一身,尉迟璎一言不发。

    他跪伏在地上,没有姬洵的命令,却迫近了天子的身边,将手掌落到姬洵的脚踝,擒住了那截完美符合他癖好的小腿。

    “陛下,臣按您的吩咐做了事没有奖赏,还要受罚,这是什么道理”

    尉迟璎是个红名没错,姬洵和这人根本用不上客气,他直接踩着尉迟璎的手半坐起身,

    “将刀递给你,你都刺不到朕的心尖上,要你还有什么用。”

    “陛下想要的,臣定然竭尽全力,”尉迟璎被踩实了

    ,他的手背上便是芳岁帝的脚掌,他在腿骨的疼痛里微微笑了,“臣听闻贞国使者已经入境,先前陛下养伤,他们暗中接触过太妃娘娘,如今失去了此条线路,怕是会转头找上摄政王。”

    可依臣之见,左右他们都是有心拜见陛下,想在御前耍一耍威风heihei囍囍”

    尉迟璎的手想翻转过来“何必让他们舍近求远不如臣代为牵线,陛下若也恰好有意想将他们请进宫来,机会不管是对谁而言,都是不少,陛下以为如何”

    “老实点。”姬洵轻轻踢了他一脚,尉迟璎跪得不稳,一下子便摔在旁边。

    “你难得聪明,可你办事不是十拿九稳,朕不放心。”

    尉迟璎脸上起了一层虚汗,他强笑,“陛下,再一再二不再三,臣定当努力。”

    “牵线的事情不必你来操作,”姬洵拿起一枚翠绿的玉扣,放在尉迟璎的掌心。“此物收好了。”

    尉迟璎看着,没接“陛下这是何意”

    “近些时日若有应酬,便将此物戴在身上,或许会事半功倍。”当然,也有可能是事倍功半。

    全看扶陵和尉迟璎的交流是怎么进行的了,以及姬洵也并不清楚扶陵如今是将他当作向上攀爬的阶梯来看,还是将他当作随时可以更换的堇国零件来看。

    但不管扶陵怎么想姬洵,这与昔日定情之物极为相似的玉扣,必然会让事情的进展更加失控。

    “莫非,陛下是在关心臣”

    尉迟璎将小礼物接到手里。

    “朕可不会在乎办不好差事的废物。”

    “臣是残废,但为陛下尽忠的这颗心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尉迟璎爱不释手地捏着那一枚小玉扣,“陛下且等臣的好消息。”

    “不知扶陵伤势如何,你去看看他吧,”姬洵支着侧脸,低垂下眼,看着狼狈的尉迟璎,“有些事情你不好出面,便交给他来做。”

    尉迟璎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但他还是要装作很自然地问,“陛下的意思是,取臣的计策,却要交给扶陵来成您的事”

    他压着怒火,假意笑了笑,“这与臣为他人做嫁衣有何区别。”

    “区别是朕尤为喜爱你,却不见得喜爱别人。”

    姬洵微笑着看向尉迟璎的红名,“尉迟璎,你和其余人是不一样的,继续保持,朕会一直看着你的。”毕竟尉迟璎在一众主要角色里,是目前不知为何真敢对他姬洵下死手的人。

    有这份心就很好了。

    姬洵竖起手指,他摁下一根食指,这是常无恩要做的事情。又摁下一根中指,这是尉迟璎和扶陵要做的事情,无名指悄无声息地扣低了。

    温城壁也体现了他的价值。

    只差

    他最期待的那枚棋子入局了。

    姬洵摸了摸下唇,笑了。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有点聪明的意思,在针对自己这件事情上。

    尉迟璎痴迷地眨了下眼,收敛情绪,玩笑话似地开口,“听闻陛下喜欢男子臣想自荐枕席,为陛下讨一讨乐子。”

    姬洵冷淡,“朕将你当作独一无二的玩伴,”他拍了拍尉迟璎的脸,“别玩那套到朕身上。”

    尉迟璎又是着迷,又是痛恨

    有求于我便给我好脸色,用不到我,我便成了他上不得台面的下堂妇了

    尉迟璎心里又酸又涩,暗自骂起来,我求谁的情不好偏要求他姬洵。

    对,却还是我求他的

    尉迟璎恼怒起来我也是贱货

    芳岁帝不理他了,兀自端详手指上那偏大的骨质扳指,尉迟璎含酸带妒盯着瞧了片刻,总觉得眼熟,似乎在哪看见过。

    他无意一般问,“陛下,这扳指以前没见您戴过,宫里新给做的臣瞧着很不错。”

    姬洵也没藏着掖着“喜欢”

    尉迟璎“喜欢。”

    姬洵“让萧崇江给你打一个。”

    尉迟璎的脸色顿时青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