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崇江“”
作为离将军最近的人,杨谋明显感觉到萧崇江瞥了他一眼。
他不明所以,扯着缰绳上前一步,低声问,“怎么了将军”
萧崇江眯着眼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那辆马车,慢慢地开口,“查。”
杨谋招手,叫来了身后的两个兵,“你们两个跟我来,查仔细点,将军府上有件宝贝叫人偷了,此物是陛下所赠,需挨个搜身,别管男女老少,一律下来排查”
马蹄声越来越近。
杨谋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一会儿就先查这个,记住了,人都让他们下来排成列,我亲自过目后才能放行”
马车内。
白催客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他顿感不妙,抽出袖中短剑,他将薄如蝉翼的剑身压在姬洵的脖颈上,低声威胁道,“人是你叫来的”
姬洵撩开眼眸,低下视线扫了一眼白催客拿着短剑的手臂,“若是朕叫来的,此刻便提前吩咐他们直接以万箭穿透了这马车的车厢,诸位一道做了人肉刺猬,谁都不必活。”
常无恩低声递了一句话进来,“稍后若有意外,我带您先离开,您抓着我手臂便好。”他不管白催客怎么讲,都不影响他的决定是优先保住姬洵。
只要陛下能和他离开这吃人的金雪城,那白催客的死活与他无关。
杨谋越来越近,他手底下的兵小声问了一句,“杨副将,丢的玩意儿到底是个啥您给说说,我们也帮忙找一下呢”
“别添乱,就是帮忙找找,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杨谋说完,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萧崇江。
要不他怎么说此事说不准其中有诈呢这么要紧的事情,他们将军居然不亲自来查看。
杨谋摸了摸下巴。
等下。
“”
杨谋放下了手,他又看了一眼萧崇江。
萧将军浑身的气质都像染了血的霜,自带刺骨的寒意,冷如铁钩的视线盯着他的方向,这可是少有的情况。
坏了,杨谋心道,我不是添乱了吧。
他一步三回头,咽了下嗓子,靠近了那辆马车。
他越走越是紧张,直到杨谋即将看到驱车人的时候
他从马上摔下来了
杨谋今日骑来的这匹营马是临时骑来的,突然受惊,他也不好控制,马蹄子半跪下来,杨谋猝不及防被带了一下,他熟练地往左一扑倒在地上。
平日训练这都是小意思
倒在地上,他心底反而松了口气。
他猜对了陛下失踪这件事,绝对有问题
杨谋眼珠子一转,眼看萧崇江的手抬起来,似乎要再给他补一下。
杨谋立刻抱起膝盖痛呼出声,“哎呦,哎呦受不了了”他出声叫那两个兵来,“你们两个扶我,快点扶我去看看,这马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失控了”
“别楞
着了,快去搜了那辆马车,”杨谋故意装样子,呵斥道,“看看有没有什么金贵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东西,瞧着金贵就扣下”
“是”
小兵查完,跑了回来扶起杨谋,“杨副将,查完了,没东西,让他们走了”
杨谋看了一眼萧崇江,脸色很难看,但是没阻拦。
“放吧你们去查下一个,”杨谋一瘸一拐地被扶着走,“记住了,搜仔细点”
姬洵脸上扣着那本杂记。
一动不动,仿佛登天。
马车再次动起来,常无恩手中握着那把刀没有离手,他时时刻刻警惕着身后的情况。
可后续的排查依次进行,并没有发生多余的意外,也没有人将他们叫住,盘问他们更多问题。
有惊无险,他们三个人居然顺利地过了筛查。
在萧崇江的眼皮子底下,常无恩将姬洵带走了。
走出去半个时辰后,还是没有人追上来,常无恩渐渐放下了警惕,他隔着一道帘子,问姬洵,
“陛下可有想去的地方”
姬洵仿佛睡着了,没有言语。
白催客掀开帘子,对常无恩道,“皇兄,我们先南走,我有个接应的人在南边,和他们碰过头,各自取用了必要的钱财和新黄册,我们再好聚好散,如何”
这两样东西是必须的,哪怕常无恩可以回祖宅奉姬洵,可难保不会被萧崇江查到。
但全新的身份再购置小楼一栋,他就能安心一些。
陛下也不能住在困顿的环境里,常无恩是想带芳岁帝离开金雪城,但并不想姬洵跟着他吃苦。
他有些金银物件儿,存在钱庄上,可这些还不够。
他要姬洵过得不比在宫里差。
白催客在堇国一定是有积蓄的人脉和财帛之物。
常无恩除了需要他的人脉洗脱身份,也需要白催客背后的东西。
马车调转了方向,向南去了。
金雪城内的道路好走,可一旦出了城,有些地方难免会坑坑洼洼,难以行进。
连夜赶路不现实,姬洵身子不好,挺不住长时间在马车上熬精神。
加上今日天色看着不大好,有些阴沉,常无恩抬头打量了一下,今夜恐怕要下雨,那不能在外头待着,便是找个地方凑合,也要将他的陛下安置在房中。
常无恩沿途对比了三家客栈,最后选了一家饮食清淡,小一跑腿也利落的客栈。
牌匾上挂着鸿福两个字,一进门是大堂,有几名来往的商户散客,正吃着小菜喝着酒。
桌椅都是木头打出来的,看着有些老旧,但是不脏。
常无恩本想要两间房。
他夜里想守在姬洵身边,陛下一个人休息,他不放心。
白催客“不行”
姬洵“不用。”
先后两道声音将这件事否决了。
常无恩一
顿,他回过身走到姬洵身边劝道,“夜里若是下雨”
“我怕落雨”姬洵问,他颠簸了一路,脸色有些晕眩之后的惨白,“别给我心头再添堵。”
最后还是要了三间房。
姬洵在中间,左右分别是常无恩和白催客。
白催客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看了一会儿姬洵虚弱不堪的模样,漫不经心地对常无恩道,“明日不行再置换一台马车,牛车也不打紧,稳着些,出了金雪城,他们官兵再想搜人可没那么容易了。”
常无恩心底有打算,他进去帮姬洵整理好被褥,又亲自帮姬洵擦手擦腿,热水腾了脚底。
“您晚上若是凉了,喊一声奴才便过来。”
姬洵低眼看常无恩,眸子里满是打量,细微地思索之色一闪而过,他随口道,“行,回去吧。”
常无恩收拾好了东西,退了出去。
明日许是有雨。
又或者是今夜里便有一场急雨要落。
天色阴沉,不见丝毫月色,浓云如同一层乌黑的幕布盘旋在天上。
忽而,一道如同紫金光辉凝聚而成的巨蛇从苍穹劈落,照出一道乌黑的影子攀附在姬洵的窗外。
过了半晌,雷声狂震,窗框都仿佛因其而微微晃动,恍惚间窗户仿佛打开了一瞬,却又在雷光闪烁的下一个瞬间合拢上了。
黑影消失不见。
姬洵房内。
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从姬洵的身后靠近他,低声问,“何时收网。”
姬洵没理他。
萧崇江从姬洵的身后将人抱在怀里,他弯着腰靠在姬洵的肩上,鼻尖嗅了嗅。
在外面都是雨水的味道,这屋子里待了一会儿,就有姬洵的味道了。
若是以前的萧崇江,不理他了那也没什么事情,他能劝自己忍着不动。
可现在的萧崇江不一样了,不理他,他会主动凑上去让姬洵碰一碰他。
萧崇江握着姬洵的手腕,扣着姬洵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
姬洵坐在这什么也没做,手心就和萧崇江的掌心贴在一起了。
姬洵抽手,被捉紧了。
萧崇江的鼻尖在他的颈子上胡乱顶了两下,只听萧将军闷闷地吐了口气,像窗外即将落下暴雨的天气一样沉沉地,
“陛下,出城了。”
萧崇江想动手了。
“他的人头不一定值钱,但命很值钱,”姬洵侧过脸,不许萧崇江再顶了。
“朕累了,要休息。”
蜡烛吹熄了。
一阵轻微地响声之后,房间内又归于平静。
小雨点渐渐落下来。
雨水滑落屋檐,成串落到地上。
又一阵雷声,有人走到了姬洵的门前。
咚咚咚
木门被敲响。
常无恩站在门外,客栈的过道里应当是点了蜡烛,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照在
门上。
高大的男人侧立在门边,他有些生硬,但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陛下,今夜或许是有暴雨惊雷,外头的风也不小。屋子里又凉又潮,您可需要奴才过来陪您”
姬洵躺在床榻上,客栈的床榻质量不怎么样,动一下要嘎吱嘎吱响两声。
赶上今夜有雨,枕头也有些发潮,他挑剔,睡不习惯,但是人又困得没精神了,就躺在床榻上,任由萧崇江火炉一样半抱着他,比盖那一层薄薄的被子暖和。
他刚才本来想将人赶走,现在又懒得动了。
姬洵身体有损,他骨子里就是畏寒,尤其是阴雨天更甚。
从前在宫中有许多玩意儿,随便抱个暖手的垫在龙榻上都够用了。
今夜却是只有萧崇江了。
哦,还有一位来自荐的常无恩。
姬洵困倦地抬起手臂,搭在额头上揉了揉,他有点思考不了多余的信息了。
人一旦困到一定程度,脑子的反应速度就会变慢,会消耗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来思考事情的答案。
姬洵琢磨了一遍常无恩话中的含义,嗯,想来一起睡。
他又开始迟钝地反应,那我应该给什么回复
拒绝。
“拒绝他。”
极其细微的声音,掩藏在如同瓢泼的落雨声里。
萧崇江小小声音叮嘱姬洵,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姬洵,一板一眼地强调,“拒绝他。”
姬洵的视线在萧崇江的嘴唇上,他反应了一会儿。明白了萧崇江的话。
在门外的常无恩久等没有回答,以为姬洵已经入睡了,他将手臂放在门上,“那奴才斗胆,进来看一看您被子是否盖好了。”
姬洵困困地开口,念出了三个字,“常无恩。”
门口的人定住身形。
姬洵继续慢慢地说完这句话,“回去,雨停赶路。”
一门之隔的距离,外面的人没有走,他问,“陛下不冷么。”
轰隆隆地一声巨雷过后。
屋子里有一个人叹了口气,声音已经是困得发飘,“回去,不用你。”
门上的影子停留了许久,才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外边打雷落雨了,雷声震得人耳朵都要发麻,萧崇江搂着姬洵,看姬洵听见了雷声下意识皱眉,又替他捂住了耳朵。
这一阵雷过后,嘈杂的雨点劈里啪啦砸在地上,将客栈的一切声音都埋藏在雨夜里。
萧崇江摸姬洵的后背,有些哄小孩儿睡觉的意思,气音问姬洵,“怕不怕”
姬洵先前在宫里整日就疲乏不堪,今天坐了一天马车,在城里还好,出了城以后这段路,真是颠簸到他脑子都摇匀了,现在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皱着眉,“朕要睡了。”
“我猜你很怕。”萧崇江两手一抱,床榻嘎吱嘎吱响,他让姬洵翻到床内侧,又搂着一脸懵然地睁开眼眸,睡意朦胧没反应过来的陛下,情不自禁地吻了吻,“我在外边,你好好睡,不怕。”
姬洵迷糊,有气无力地吐槽他“幼稚,烦人,粘死了,我要休息。”
萧崇江乐意看他这样儿,姬洵这个时候没有戒心,没有往常相处时那层拒人千里之外的壳。
萧将军看着这张睡颜,喜欢坏了,他小心地去吻芳岁帝的眉眼,低声下气地将声音吹入芳岁帝的耳畔,哄着他
“好,我们陛下要休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