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见夏是趁着女装大佬和雀斑青年的注意力都放在面具人身上的时候跑路的。
常羲是她的拟态,气息与她一致,恰巧君临城内血月高悬,能把常羲的被动发挥到极致,她再使用孟极的拟态天赋阴影潜行,神不知鬼不觉溜了。
时见夏不想受女装大佬的辖制,却也不准备离开。
她溜走后,利用自己在现今环境下的优势,悄悄来到高台下方。
面具人的攻击使得高台轰然倒塌,玄武浮雕也分崩离析,碎成一块块掉在地上,而这座高台并不是实心建筑,除去外面一层坚硬的石料,中间其实是镂空的。
此时,红袍少年浑身是血摔在碎裂的青石板上,七窍流出殷红的血液,不知是死是活。
时见夏只是蹭过来看看有没有机会浑水摸鱼,没想到一进来就有漏可捡。
她的心脏怦怦跳了两声,心想外面的人应该没那么快进来,果断靠近红袍少年,捏过他的耳坠。
她正准备把星核碎片从上面取下来,手腕忽然被冰冷的指尖掐住,力道不算大,但足以令她动弹不得。
时见夏浑身僵硬,低头便对上红袍少年诡异的血色重瞳。
她扯了扯嘴角,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少年唇角上扬,仿佛见着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浑身上下的气质变得越发邪异。
时见夏思索自己立刻抢了东西跑路的成功率有多少,还不等她做出决定,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沉沉压进她的鼻腔。
她只觉身体一空,仿佛突然陷入失重的电梯,直挺挺往下坠,眼前的场景也被完完全全的黑暗所取代。
噗通噗通噗通
心脏跳动的声音近在咫尺,明明是很熟悉的声音,却让时见夏毛骨悚然。
她睁大眼睛,抬手向四周摸去,可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摸不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无边无际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古朴典雅的庭院。
世界好像褪了色,灰扑扑一片,时见夏茫然地环顾四周,想分辨自己置身何处,但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门道。
庭院里四四方方,最醒目的是八角亭以及旁边的垂柳,垂柳之下是一口水池,水池又与外面的庭院联通,像古时候的园林设计。
正当时见夏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时,回廊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五六岁大的小男孩捧着一株蒲公英从外头走来,他也是灰色的,眼睛乌溜溜,长得十分好看却没什么表情。
他走的很慢,期间一直注视着花盆里的蒲公英。
蒲公英已经结出了小绒团,在微风中一晃一晃的,却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禁锢,始终未曾四散纷飞。
小男孩把蒲公英放到廊下,自己也蹲着打量它。
他不说话,就是看着,仿佛能透过滚圆的蒲公英绒团看到另一个新奇的世界。
在漫长的时间流逝
中,时见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没有着急下定论。
她耐心等待着,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喊
“小亦啊”
时见夏回头看去。
庭院的拱门前,站着个打扮雍容得体的中年妇人,她的墨色长发用玉簪轻轻挽起,此刻微微倾身,呼喊小男孩的声调格外温柔。
小男孩终于不看那朵蒲公英了,他扭过头,语气僵硬地喊了声奶奶,看起来和中年妇人不太亲近。
果然如此。
小男孩就是君小亦。
君奶奶笑着走过来,坐在廊上与他交谈,问他哪来的蒲公英,他说是朋友送的。
君奶奶又问他是刚认识的朋友吗他迟疑地点点头,又说自己很喜欢这份礼物。
祖孙俩的交谈很简单,没过多久君奶奶便牵起小男孩的手,带他走出了这条回廊。
时见夏想跟出去,却发现庭院里有一层无形的结界,把她困在了这片四四方方的天地。
她出不去,但小男孩每天都会来,来了就蹲在回廊下看那朵蒲公英,偶尔会自言自语几句。可是这些话,即便时见夏凑到他身旁也听不见。
期间,时见夏还见到了小男孩的父亲,他穿着白大褂却没有脸,对小男孩的态度都十分冷淡,不夸也不骂,似乎除了血缘上的关系之外,他们只是陌生人。
小男孩只有在对着君奶奶和蒲公英的时候,会表露出真实的情绪,至于那个送他蒲公英的朋友,时见夏始终没有见过。
时光飞逝,小男孩依旧天天来这处庭院,那朵蒲公英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对外播撒种子,不管春夏秋冬都顶着绒团在风中轻轻摇晃。
小男孩长大了,变成了翩翩少年,他不再总蹲在地上看那朵蒲公英,而是带来各式各样的书籍,斜靠在栏上翻阅,经常一看就是一整天。
时见夏凑到他身旁看过,全是与古文化有关的书籍,有些内容与历史相符,部分内容有所出入,还有些内容她没见过,那部分是她穿越后发生的事情,她也没有办法验证真伪。
君小亦曾经说过,他的奶奶是古文明爱好者。
在与父亲形同陌路的童年时间里,沉默寡言的少年习惯了听奶奶描绘那个远古神秘的文明。
他徜徉在远古文明的世界中,不再注意花盆里的蒲公英。
那是一个很平凡的午后,少年没有来庭院,不知哪来一阵风吹得蒲公英茎叶摇晃,十余年来不管风吹雨打都不曾被吹散的蒲公英绒团在那阵平平无奇的风里,飞出了庭院。
时见夏知道,变故来了。
它不是蒲公英,而是伪装成蒲公英的蒲尾蝇。
她隔着回廊,站在不受外界纷扰的庭院里,听见有人哀嚎,听见有人惨叫,还听见有人求救。
她出不去。
世界被阴云笼罩,瓢泼大雨簌簌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廊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浑身是血的少年握一
支染血的玉簪,摇摇晃晃走进庭院,他像被抽了魂,连滚带爬来到种着蒲公英的花盆前。
他看到枯萎的蒲公英似乎明白了什么,嗬嗬笑起来,笑着笑着泪流满面,他跪看着天空,似乎想诘问,却说不出一句话。
雨下了很久很久,垂柳旁清澈见底的水池不知何时红艳艳一片,
少年仿佛化成了一座雕塑,蜷缩着身躯靠在廊下,手里始终握着那支玉簪。
这次,奶奶不会再来牵他的手了。
回廊外又传来了脚步声,是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少年的父亲。
他双鬓染白,浑身是鲜血,还断了一只手臂,侧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他踉跄着摔进庭院里,却撑着身体狼狈抬头看向少年,低喝道“君别亦”
少年茫然地抬起头,看到父亲的刹那,那双灰败的眼眸泛起波澜。
他从廊下爬起来,连跑带摔停在中年男子身边,颤抖着手要去扶他,却被重重推开,颓然摔倒在地。
“你去去南藤军校找星核碎片带、带回来”
浓郁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侧脸里的东西蠕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仿佛随时有可能破开那层薄薄的皮肤,钻出来。
“记住一一定要唤醒玄武图腾”
话到最后,一大口鲜血从中年男子口中喷出,淅淅沥沥溅在少年的侧脸上、衣襟上。
少年近乎呆傻地看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源源不断滚落。
中年男子的身体开始扭曲,一条细小的绒毛从他的面颊上探出,嘴里也发出嗬嗬嗬的诡异声响,最后的几个字语不成调,又戛然而止。
“杀杀了我,离”
扭曲的身体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一条又一条细小的绒毛从中年男子脸上探出,逐渐形成一个滚圆诡异的蒲公英绒团。
它歪了歪脑袋,长长的口器从鼻子的位置延伸出来,贪婪的靠近少年,却好似突然受到未知的震慑,连连退了几步颤抖着身躯匍匐在地。
少年瘫坐着,眼睁睁看着变成寄生体的父亲匍匐在自己脚下。
他抬起手,上面除了泥垢,只有已经氧化变黑的血液。
忽然,他低笑着从地上爬起来,走向廊下枯萎的蒲公英。
离开。
他离不开的。
他去碰了那朵从未碰过的蒲公英,唯一残留在枯萎茎叶上的细小绒毛刺进他的指尖,贪婪的汲取他的血液,在咕嘟咕嘟的诡异声响中变成了血红色。
少年脸上的颓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嗜血与轻狂。
他偏了偏头,朝时见夏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噗通
时见夏睁开眼,对上少年的血色重瞳。
他眨了下眼,抬手抹掉唇边的血渍,似乎知道时见夏窥见的那段灰暗的记忆般,主动说道“是共生。”
“星核的结界束缚
着它,它出不去,而我的体内拥有星核的力量,它想寄生我,又因为同样的理由,做不到。最终,它选择与我共生,想借此脱离星核形成的结界。”
“我同意了。”
君小亦轻轻扯了扯嘴角,语气随意得像在说你今天吃饭了没。
时见夏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和自己说这些,询问道“你不怕被它吞噬吗”
君小亦抬手压在眼睑上,低低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一个极有意思的笑话。
但他很快收了笑,漫不经心道“为什么不是我吞噬它”
人类与虫族,从来不是被捕食者与捕食者的关系。
虫族能依靠吞噬人类繁衍生长,人类也能在被虫族寄生后,获得觉醒拟态的可能性。
他要,吞噬它。
时见夏从那双妖异的重瞳中看出了这五个字。
突然,君小亦的目光变得锐利。
“它被束缚在结界里,已经丧失了寄生人类的能力。”
“是彼岸花,那个拥有操控黑暗能力的女人送来了虫晶,一直偷偷喂养它,等我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
他咬中了彼岸花三个字,恨不得生啖其肉,锐利的视线也落在时见夏身上,刀子般令人不适。
时见夏好似全然感知不到他起伏的情绪,目光异常平静。
君小亦不太喜欢她这样的态度,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歪了歪脑袋,“我一直在找她,但没有任何线索,除了彼岸花三个字,我什么都不知道,直到那次在温泉山庄。”
时见夏终于有了反应,替他说道“你当时其实没有昏迷,留下蒲公英也是为了监测山庄内外的情况。”
“观景台上,我们的对话全部被你听在耳中,你知道我是山海经的传承者,又在得知我来自彼岸花,所以故意没有取走庄主夫人身上的星核碎片。”
君小亦扬起笑,“星核碎片果然被你取走了,你还在不久之后,制造了南藤军校的爆炸事件,拿走了朱雀家族交给上一任南藤军校校长保管的星核。”
时见夏不曾想南藤军校秘密宝库里存放的星核竟与朱雀家族有关,心下颇为诧异。
但君小亦显然不打算与她谈论第二星核的事情,微眯起眼道“七号,你为什么要杀死那个女人她不是你的同伴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