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见夏觉得自己好像坠入了一个古怪的梦境,絮语之声嘈嘈切切,听不明辨不清,每一张人脸都是模糊的,无数道身影在黑白两色的世界中来来去去,从不在她身旁停留。
她茫然地望着前路,又不知所措地回首过去,忘了自己是谁,更不知为何会置身此处。
突然,一只温暖的大手牵起他,声音低沉而宠溺“夏夏,在想什么”
刹那间,黑白两色如潮水般退走,世界变得清晰分明,清脆的鸟叫响彻枝头,春日的微风拂过花圃里娇艳欲滴的花朵,一切祥和安宁。
时见夏睁开眼,顺着和煦的春光仰起头,对上一双满含宠溺的笑眼。
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身上穿着属于联邦高级军官的军装,肩上则别着少将军衔。
他有着一头乌墨色的短发,修身笔挺的军装与他相得益彰,举手投足间勾勒出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
男人低头含笑,身上威严冷肃的气质尽退,尽显儒雅谦和。
时见夏张开藕节似的小短手,理所当然和他撒娇,“爸爸,抱我”
她想起来了,自己今年四岁半,与父亲夏元霁相依为命,从记事起就没见过母亲,偶尔好奇询问母亲的下落,父亲也总抱着她说母亲去了很遥远的地方。
父亲外出执行任务时,会把她送到姑姑家,她和表姐越无音关系极好。
今天,父亲执行完任务接她回家。
夏元霁笑着抱起自家爱撒娇的小丫头,鼻尖底在她软乎乎的侧脸上轻轻蹭了蹭,“这么爱撒娇和谁学的”
小时见夏哼哼两声,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你来晚啦”
夏元霁扶着自家闺女的小腰,心虚道“爸爸错了,爸爸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小时见夏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高兴道“吃什么”
父女俩说着话,渐行渐远。
六岁的时见夏最近总是在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那似乎是一个文明等级更低的世界,没有智脑也没有悬浮车,人类远程交流用的是电脑手机,外出使用的交通工具叫汽车动车飞机。
她梦见自己已经完成了受教育阶段的所有学业,进入一家公司兢兢业业工作,每天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工作的路上。
醒来后,她汪一声哭出来,吓得夏元霁光着脚赶到儿童房,额前甚至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在外人面前向来光风霁月的夏少将,被女儿一声哭吓得狼狈不堪。
他抱着小时见夏哄了好久,得她抱着自己的脖子哭哭啼啼道“爸爸,我长大后不要去工作我要在家混吃等死”
夏元霁听的哭笑不得,心想到底是怎样一个噩梦,才能把她吓出这种古怪的念头。
不过,他还是柔声哄道“夏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爸爸在。”
小时见夏不哭了,干净剔透的大眼睛里包着一泡眼
泪,抽抽搭搭道“真的”
夏元霁肯定点头。
那明天不去上学好不好18”小时见夏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大眼睛还眨呀眨的,满含期待。
夏元霁顿了下。
他耐心道“在学校受委屈了”
小时见夏见他没有马上答应,露出狐疑的小眼神,看得夏元霁没由来一阵心虚。
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心眼倒是多得很。
“夏夏不想去上学嘛”小姑娘一头扎进爸爸怀里,瓮声瓮气道。
上学无聊死了,那群小崽子动不动就哭哭啼啼,还总爱找老师告状。
然后刚刚还说夏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爸爸无情的拒绝了她,还道“夏夏以后想做小笨蛋吗”
小时见夏立刻从爸爸怀里弹出来,柔软的小腰弯成了一张弓,条件反射摇头。
爸爸一本正经道“夏夏不去上学,就缺少了一条认识世界的重要通道,也失去了交到好朋友的机会,上学和工作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生历程”
小时见夏彻底苏醒前世记忆是在八岁那年,爸爸说他要去执行一项很重要的任务,让她乖乖待在夏家,成年之前绝对不能离开。
爸爸离开的那天,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第二天就生了场大病,且在病中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等她病好了,却听到爸爸失踪的讯息,只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爷爷不由分说把她送去了水元星。
可她刚抵达水元星就被人带走了。
那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晴天,她走出空荡荡的星际港口,见到了一辆纯黑色的悬浮车。
悬浮车车门开着,男人戴着半张银色面具,墨色的长发从肩上披到腰际。
他正在看一份文件,恰逢一缕发丝从鬓边垂下,他抬手将长发撩起别到耳后,露出左手食指上戴着的戒指。
戒面上镶嵌着一枚幽绿色的菱形晶体,悬浮车内的微光照在晶体上,泛起一层粼粼的柔光。
忽然,男人转过头来,轻薄的唇瓣向上勾起,露出一抹温和的浅笑“夏夏,夏少将把你藏得可真紧,见你一面真是不容易。”
噗通
噗通
时见夏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她猛得睁开眼,看到了冷白色的雕花天花板。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心脏跳动的速度几乎是平时的两二倍,额前更是不受控制沁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迎上长发男人目光的那一刻,她有种被狠狠扼住咽喉的窒息感,仿佛从那以后她就被上了枷锁困在牢笼里,成为对方的提线木偶。
博士。
她的脑中浮现出这两个字。
“这是做了什么梦怎么吓成这样”九号跷着脚,手里握着虚拟遥控,正低着头打游戏。
软乎乎的孟极趴在他的脑袋上,摇着小尾巴聚精会神看着正在对决的两个游戏人物。
时见夏
“”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躺在治疗舱里,后心处的伤口完全愈合,心脏也不痛了。
“这是哪里你怎么在这儿”时见夏哑声询问。
孟极听到她的声音,立刻直起身,双腿一蹬就从九号头顶跳下来趴到治疗舱上。
九号被它这一蹬,发型乱了不说,手上的动作也是一抖,被对方抓住机会一举ko。
他没好气地扔开虚拟遥控器,拎起孟极的后颈皮,不由分说狠搓了一顿,直把它搓得嗷嗷要跑。
“小混蛋,我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喝了你竟敢一腿蹬我脑门上”九号将孟极揉到浑身炸毛,才冷哼一声看向时见夏。
“你呼呼大睡这两天,它吃了我六十七颗二级虫晶,记得还给我”大少爷说着打开治疗舱,把孟极丢进时见夏怀里。
时见夏抱住委屈得快要喵喵叫的小家伙,无语道“小气巴拉。”
九号气笑了,“你要不照照镜子”
时见夏不想就这件事跟他扯皮,把话题拉回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九号双手抱胸坐回椅子上,“还能是哪里咱们老家呗你昏迷这两天,博士来看了你好几回。”
时见夏眼皮一跳。
她这次受伤恢复的速度可要比上次更快,怎么都不可能昏迷两天,难道是一号或者四号在她虚弱时对她做了什么
而人在失去意识的时候,是最容易受摆布的。
博士是否已经检查过她的身体,甚至拟态。
时见夏扶着治疗舱坐起来,不动声色道“博士这么紧张我是我这次受的伤有什么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你皮糙肉厚的,再挨两下也死不了。”九号凉凉道。
两人正说着话,治疗室紧闭的门忽然滴一声,弹开了。
身穿黑色制服的四号站在门口,阴郁的目光瞥向九号,最后落在时见夏身上“七号,博士要见你。”
说话间,一只指头大小的黑蝎子从他的肩后爬了上来,翘起的毒钩正对着时见夏怀里的孟极。
孟极似乎感知到了危险,一脑袋扎进时见夏的颈窝里,寻求保护。
时见夏还未有动作,九号已然冷哼一声,凛凛寒意化雪为刃,不由分说刺向四号肩上的毒蝎子。
四号抬手接住冰刃,咔嚓一声捏碎,“九号,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毒王只是许久未曾进食,见着香甜可口的美味不免咽两下口水。”
先不说七号是个睚眦必报的,他要敢对那小崽子做什么,日后可没有好日子过,就是博士对七号那股重视劲儿,他伤了七号的拟态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真不愧是博士最得意的作品,仅是二级拟态便这么香甜可口,真不敢想象主拟态的该是何等令人垂涎欲滴。
攻击被轻而易举化解,九号倒也不恼怒,翘着腿靠坐在椅子上,学着时见夏平时气他的样子,双手抱胸道“我火气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少拿脏东西凑到我面前。”
四号眯眼看他,似乎有些意外他怎么突然长了点脑子。
时见夏抱着孟极出了治疗舱,轻抚着它背上柔软的毛发,朝门口走去。
与四号擦肩而过时,她忽然偏过头,纯黑色的瞳孔注视着他肩上的黑蝎子,似笑非笑道“爱咽口水啊可别把自己呛死了。”
言罢,她出了治疗室。
冷白色的世界闯入她的眼帘,狭长开阔的通道里空无一人,两侧的玻璃墙内,各种各样的寄生体标本陈列其中。
它们的长相扭曲而丑陋,明明已经死亡,却因星际时代先进的保存技术,显得栩栩如生。
仅是短促的几眼,时见夏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
有病吧把这么恶心的标本存放在时刻有人来去的通道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