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微生雪离开造船厂回到埠宁。
次日,埠宁县的衙役一路敲锣打鼓地在公告栏上贴出一张招工启事。
“过来看看啦,海带养殖场招工,工作简单易上手,每天只要干五个时辰,包两餐,每月工钱一斗粮,还能优先换购今年的高产粮种”
动静闹得大,过来围观的人不少,很多都是被一斗粮包两餐吸引过来的。
衙役大声宣布完就离开,其他围着不敢上前来的黔首纷纷挤过来,却又因为不识字只能干看着。
什么活计,这么好的待遇
“听说是什么海带养殖场。”
“海带养殖这玩意儿不是长海里吗,怎么养不会是想把那片海圈起来,不让咱们下水了吧。”
“这么大一片海,用什么圈咱晚上偷偷下海,难道还能一刻不停地守着吗”
“就是,咱们要是不下海,那些贵人哪来的海货吃”
众人七嘴八舌地叽叽喳喳,瞪着大眼睛在公告前与上面工整的墨字大眼瞪小眼。
“王掌柜你家的小子不是送去念书过了吗,赶紧让他来人人字儿”人群中有人吆喝嗓子。
王家小子艰难地从人群后头挤进来,眯着已经模糊的近视眼凑在公告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东海郡第一海带养殖基地招工,岗位要求熟练地搓麻绳工二十名,砖瓦工二十名,抗包工三十名”
“薪资待遇,每天干满五个时辰,每旬休一天,一个月能得一斗粮食,包两餐,干满半年能得一对兔子,还能优先选购高产的良种这良种是不是前两个月县令说过的那种庄稼”
提到这件事,大家就有得说了。
“就是城外最好的那片良田里种着的那些日日夜夜都有人看着,寻常人都不让靠近,还带着刀呢。”
“我媳妇娘家有人在县衙里做工,听说那批庄稼收割后,那些种子会卖给咱们。”
“得了吧,那种还东西能给我们,还不如晚上偷偷去地里捡点掉着的种子。”
正当众人激烈讨论的时候,凑在公告前的王家小子声音忽然大起来,他死死地盯着最下边的那行字,深吸一口,勉强压抑住让自己不要尖叫,用生平最大的声音喊道
“招手打桩工,擅长浮水和划船的优先,上六休一,每天工作五个时辰,包住宿三餐,月俸、月俸十斗主粮和一对兔子”
咣当
一个抓着的锄头重重砸在地上,往日异常爱护的主人却没顾得上它,掰着手指计算,“一个月省一点能吃一斗粮能饱,十斗主粮够十个人吃,还包吃,那每个月就相当于十一个人的粮,还给一对兔子。兔子每个月都能生一窝,每次三四只小兔子,一年后就是”
他掰着手指算,但有限的能力让他算不出结果。
“啊”这汉子大喊一声,抓起自己的宝贝锄头就往回跑,“大哥,发财了快叫上哥儿几个发财了”
要擅长浮水打桩,又要会打桩,会这门手艺的基本都是负责给各家的渔船建“港口”的人,不是那种大船的港口,只是用几块木板和木桩子立在海边避风处,用来栓小渔船的地方。
巧了,他家里正好有人会这门手艺。
他叫喊着跑远,只留下原地的人们面面相觑,有人小声说“十斗粮都有一石了,三四亩地加起来才能有这个收成呢,一个月的月俸,假的吧”
人群中有人提高音量喊着,“这可是一石主粮,去瞧瞧总不耽搁什么,大不了今天晚些回去,也不影响手头的活儿。”
正所谓财帛动人心,本来就陷入摇摆的人被推了一把,就有了明显的倾向。
“我力气大,别的干不了,就去试试那什么抗包工。”有人直接将话说出口,是一个死了婆娘父母的中年汉子,反正家里也没人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豁出去试试呗。
“月俸比那打桩工低,但也比我自己出海打渔强多了。”人群中又响起附和声。
有人开了头,大家也纷纷表示要去看看,忙追问,“这招工在哪儿呢”
王家小子眯着眼继续读“地址在”
话音刚落,人群就挨挨挤挤地冲了出去,互相推搡着,生怕自己跑慢了轮不上。
王家小子一转身,身后的人全没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好一会儿才收起惊讶的表情,拾掇拾掇往家中的铺子走去。
里边已经等着一个打扮干练的汉子,他的裤脚挽起,一看就是在地里干活的人。
一个腰悬玉佩的书生走进来,见两人都在,露出一个笑容“干得不错,这是你们的报酬。”几十个秦半两被放在桌上。
“萧先生。”两人不伦不类地行礼。
萧先生脸上带笑,安抚他们“海带养殖基地,乃是大秦官府所办,其上所有待遇都为属实,两位不必为此心生不安。”
埠宁县中一处雕栏玉切的宅院。
有门客打扮的人缓缓走在九曲回廊中,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让本就温和的气质更加如沐春风。
仆从们偷偷躲在一边夸赞着他的气度姿容,“不愧是昔日之后,寻常人远不能及。”
“再尊贵,现在不还是在我们家主手下做个小小的门壳,哪来的傲气看不起人。”在一片赞美声中,尖锐的嘲讽格外刺耳。
女仆正想反驳,身旁的仆从连忙拉了一把,拖着她跪趴在地,“拜见客卿大人。”
“身为仆从,以下犯上,真是没规矩。要不怎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在他们的前方,另一名门客打扮的中年男人骄傲地抬着下巴,炫耀般地甩着手里写满字的白纸,意有所指地说道。
回廊上气质温和的门客转身,微微笑着作揖,行了一个平辈礼,“刘兄在此,想来是得了家主召见,何必与这些下仆计较,平白落了身份。若是让家主等急了”
刘门客用眼角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
仆从,又从下到上斜睨温和门客,蹭蹭蹭凑过去冷哼一声,撞开他走了。
“好了,他已经走了,你们起来吧。”温温柔柔的语调,一听就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此事暂且揭过,以后这种话就不要说了,平白给自己招来祸端。”
一群仆从低着头,缩着脖子,连连保证不敢再犯。
温和门客见此也转身离去,走的方向正是刚才那位走过的路线。
他们要去同一个地方家主书房。
“家主,如您所料,那秦官果然有动作了。”
他走进书房的时候,刘门客正说到这句话。
“田先生,你来了。”见他进来,家主果断抬手止住刘门客的话,亲自起身迎他上座。
刘门客见到这差距明显的对待,嫉妒得脸都扭曲了,狠戾地瞪向顺势坐在椅子上的田先生。
明明是我先来的出谋划策也好,打听消息也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家主给的供奉提高了,与他相争的人家世败落了,两件快乐的事重合在一起,本来是双倍的好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家主他们图谋不轨,我们一定要拿出对策来啊”刘门客大声哔哔,打断两人之间熙熙融融的氛围,“他们给出的待遇非常好,原本咱们看中今年要搞到庄子里的好几户人家都已经去那边报名了。”
他越说越激动,“家主,他们给出了一个月至少一斗粮的月俸,那劳什子基地至少能办半年,干得好还能赠送高产的良种,到时候这些黔首就不会缺粮了。咱们还怎么白得田地和佃户。”
这话说的直白,家主清楚地看到田先生的眉毛高高地挑了一下,虽没有露出什么鄙夷之色,但却依旧让他有些坐立不安。
田先生身份尊贵,能请到他做客卿,已经是祖上积福,一直以来家主都在他面前装出醉心礼教谨守规矩的模样,生怕露了家族底子薄的短。
结果,结果现在被那蠢货一语戳破
气死人了
他能不知道那基地一开,那些看中的黔首就不会家破人亡变卖田地吗
既然知道这件事,那蠢货就不能自己派人去搞破坏、传谣言吗非得跑到他面前来讲
该死的
最该死的还是那秦狗办的基地,断人财路
哈,养殖海带
哈哈,笑死人了
卑贱之国,以为自己吹了神仙相助就真能做这种异想天开的事了
真是让人笑话
家主发狠似的在心里疯狂嘲讽,肆意发泄着自己形象败坏的不满。
他眼神阴狠,像是一条隐在暗处嘶嘶吐信的蛇。
老虎不发威就当他是病猫
秦国来的官敢在这里插手,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