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一日,新年的第一天。
按照雨宫清砚的计时方法,这是0660号任务的签到的任务时限24小时。
0660号任务新年参拜,这个任务跟苏格兰威士忌邀请他一起吃荞麦面、看红白歌会的无聊程度不相上下。
不过他还是去了。
和进行0659号任务时一样,他依然和苏格兰威士忌待在一起,或者说,其实是苏格兰威士忌主动邀请他一起去神社参拜,而无论是出于继续观察苏格兰威士忌还是出于任务,他都没理由拒绝这个邀请。
昨夜的小雪在太阳升起后消融些许,但大部分都在阳光的照射下留存下来,东京的主街道的积雪已经被及时清理,而神社附近的雪则大多逃过一劫。
他仍旧穿着昨夜苏格兰威士忌给他套上的那件厚外套,最近在苏格兰威士忌的安全屋停留的时间愈发长,他也懒得为几件衣服特意去一趟另一个落脚点。
苏格兰威士忌衣柜里的衣服大半都是他购置的,他们身形相差无几,穿起来也没有违和感。
他目不斜视地走上台阶,苏格兰威士忌落后他一段距离,他不知道这种地方有什么值得留意的风景,才会让那个人时不时就要驻足片刻。
他还是讨厌雪,讨厌没有色彩的造物,但是昨夜过后,雪这种东西依然糟糕,却似乎变得没那么糟糕了。
苏格兰威士忌曾经对他说希望他也能在雪地里留下美好的回忆,那时候听这番话尚且觉得有些好笑,现在却后知后觉地生出几分有趣。
他停住脚步,转身去看落后在不远处的那个身影,并没出声催促,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处欣赏那个人欣赏风景。
他喜欢烟花的绚烂,但是在零点的烟花绽放的那三秒,他没有抬头看烟花,而是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仰头看烟花的那个人身上。
就像那个人说的那样,很漂亮。
沐浴在一朵朵在空中盛开的焰火的光芒下的苏格兰威士忌很漂亮,让他在那三秒钟里无法移开视线。
于是他开始理解那句话,雪地里的美好回忆可以让人喜欢上雪。
他并不是讨厌雪这种造物本身,而是讨厌任何没有色彩的东西,雪只是其中之一。
他并不会因为烟花绽放的那三秒里对苏格兰威士忌的无法移开视线而抵消对雪的厌烦,但是足以让他愿意多在雪地里停留几个三秒钟。
目光所落之处的那个人忽然四处环顾起来,雨宫清砚喊了一声那个人的名字“苏格兰。”
那个人很快便循着声音往过来,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雨宫清砚想。
看着那个笑容,不知怎么的,他那份从清晨起就被霜寒冻住的心情似乎也跟着回暖了几分。
“抱歉,不小心看入迷了。”
“没事。”雨宫清砚语气平淡,等到下方台阶的那个人迈上他所处的这个台阶时,他转身重新迈开了脚步。
新年参拜,他不知道系统是怎么想出来这种无聊透顶的任务的当然,其实过去每一个任务都很无聊,只不过是无聊透顶和无聊至极的差别罢了。
他想起昨天的任务奖励,一句来自系统的新年祝福,他宁可要一块石头也不想额外听到一次那道令人厌烦的声音。
静音模式,不知道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还能不能开发出来。
这不是什么有名的神社,从他们驱车前往这里的时间来计算,这里称得上偏远。
籍籍无名和偏远的好处是安静以及稀疏的造访者。
雨宫清砚不信鬼神,但是显然,从苏格兰威士忌在大晦日准备了荞麦面就能看出来,那个人对那些无聊的传统还算在意。
那个人在鸟居前停住脚步,行了个礼,这才重新跟上来。
雨宫清砚对那些繁杂又无趣的流程不感兴趣,不过苏格兰威士忌似乎对此乐在其中,严谨地遵守每一个流程,而他恰巧对欣赏苏格兰威士忌的一言一行乐在其中。
浅浅的摇铃声响起,雨宫清砚看着那个人行礼鞠躬,拍了两下手,双手合十,不知道许了什么愿,很快又再次鞠躬。
那副样子看起来很虔诚,就像真的期盼着神明的保佑。
仪式结束,那个人终于舍得转过头来看他,问道“不许个愿吗”
雨宫清砚瞥了一眼所谓的拜殿,“我的愿望可不是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能实现的。”
苏格兰威士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这样啊。”
但是雨宫清砚还是敷衍地学着苏格兰威士忌刚刚的动作进行了一次参拜,虽然不以为意,但是任务才是最要紧的。
诸伏景光站在一旁,那个人所展现出的言行其实有些矛盾,但是那个人就是这种个性,没有好质疑的。
那个人的确是对参拜这件事没什么诚意,动作行云流水,比一般人都加快了几倍。
诸伏景光想,那种速度,就算是许愿了神灵也大概来不及听清。
很快他又想,不过那个人估计也不会对神灵许愿。
规律的两道击掌声混杂熟悉的嗓音一齐响起,仍旧在进行着参拜礼的男人目不斜视,淡淡道
“你与其向这种木头泥巴许愿,不如向我许愿。”
诸伏景光问“有什么区别吗”
“你对它许愿,某天靠自己达成了目标,却以为是它保佑。”
那个人微微鞠躬,诸伏景光知道那是参拜的最后一个环节,果然,那个人的目光很快便挪了过来,语气仍旧平淡
“但是你对我许愿,我会直接帮你完成心愿,而你会知道那是我做的。”
今日任务06601000新年参拜
任务完成,任务奖励已发放
石头
雨宫清砚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没摸到石头。
他忽然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签到系统222号竭诚
为您服务。
雨宫清砚很快就知道0660号任务的奖励掉落到了哪里。
虽然穿苏格兰威士忌的衣服也没什么,但是那是他买给苏格兰威士忌的,他并不想跟那个人共享衣柜。
回到东京市区后,他特意告诉苏格兰威士忌要去一趟他的安全屋,司机沉默地点了点头。
车子平稳地停在了那栋公寓楼周边的停车场,雨宫清砚打开车门下车,驾驶座的人也跟着动了起来。
他们一同来到了那扇熟悉的门前。
雨宫清砚正准备打开门,但是站在身后的那个人制止了他的动作。
“我带钥匙了。”那个人说。
雨宫清砚觉得从效率方面讲,当然还是由他直接打开门更快一些,但他还是往旁边走了半步,把门口让了出来。
原在后方的人上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用其中一把钥匙打开了那扇原本十五秒之前就能打开的门。
雨宫清砚自己并不会随身携带这间公寓的钥匙,如果一定要向前追溯,这间公寓是两年前琴酒单方面为他安排的。
这间公寓可以是一个落脚点,公园的长椅可以是一个落脚点,北海道的摄影家的院子可以是一个落脚点,苏格兰威士忌的安全屋或者是任何一个人的安全屋都可以是他的落脚点,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钥匙会被赋予特殊的含义,如果他特意随身哪扇门的钥匙,那么那扇门后的空间就会被赋予特殊含义,但是实际上那些空间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这个世界里的任何一个空间都是由不同的黑白线条组成的透视架构,本质上仍旧是虚假的。
他后知后觉地想,不知道琴酒付没付房租。
反正他从住进去的第一天至今从来没付过房租。
上一次来这里大概是五天前,也可能是六天前,他没特意去记,毕竟那并不重要。
他随手推开卧室的门,动作一顿,但还是径直走向了衣柜。
诸伏景光稍微落后几步,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前面那个人推开门的刹那动作的停滞,于是他的目光越过前方那人的肩膀,落在了卧室里。
他的脚步一顿,表情空白了一瞬,又化为了一片茫然。
诸伏景光迟疑地开口“雨宫,这是”
“怎么了”站在衣柜前的人转头问。
诸伏景光看着那张依然神色自若的脸,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没事。”
总之,那个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吧。
他的目光忍不住再次落在铺满了整个床铺的大大小小的石子上,不确定地想大概
取过衣服,他们再次回到了苏格兰威士忌的安全屋。
雨宫清砚躺在沙发上,想起刚刚去过的那间公寓,久违地给琴酒发个条短信。
那间公寓,你有付房租吗
过了许久,没等到回复,他又发了一条短信过
去。
诸伏景光听到躺在沙发上的那人突然笑了一声,他转头看过去,疑惑道“怎么了吗”
那个人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让他怀疑那人是不是下一秒就会跑去翻窗,幸运的是,那个人只是回答道
“琴酒把我拉黑了。”
诸伏景光“”
他在“这为什么值得高兴”和“琴酒为什么会这么做”两个问题之间选择了前者。
听到他的问题,原本懒洋洋地躺着的人坐起来,把手机屏幕翻过来示意他看。
短信对话框里是几句简短的交流,其中最醒目的则是最下方的那条消息前那个鲜红的感叹号那是消息发送失败的提示。
诸伏景光还是没懂那个人为什么会心情愉悦,但他发现了新的问题所在。
他皱眉道“你那间安全屋的房租是琴酒在付”
“谁知道呢”雨宫清砚满不在乎地答了一句,慢悠悠地躺回原处。
琴酒是否回复、房租是否在支付并不重要,出现在白色对话框里的红色感叹号让他本就算不错的心情愈发不错起来,让他想起了几个月前躺在这间安全屋的卧室里的苏格兰威士忌身上缠着的绷带上渗出的血迹。
我知道。
琴酒没有付房租,因为他把那间公寓买下来了。
诸伏景光正欲开口,一道声音很快就打断了他。
“啰嗦,闭嘴。”
诸伏景光将几乎已经要脱口而出的问题咽了回去。
“你说你的。”那道声音又说。
诸伏景光一愣,下意识地望了望左右,确定这个空间里的确只有他和躺在沙发上的人在。
一股冷意顺着脊背一路向上,心脏莫名压抑起来,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加速的、砰砰的心跳声。
“你你刚刚只在和我一个人说话吗”诸伏景光问。
“你要自己去想啊,苏格兰。”那个人笑着说“很好,保持思考。”
从过去的你不会懂的再到今日的很好,保持思考,他心中还是有很多无法理解的疑问,有时候似乎已经抓住了真相的尾巴,却从未能真正抓牢。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人的思想已经转变,对于他试图揭开隐藏在迷雾中的秘密的行为,那个人的态度逐渐从最初的抵触变为了今日的鼓励。
诸伏景光定定地望着那双含笑的深绿色的眸子,他当然还有无数的问题,但是他最终没有再开口追问。
他冥冥之中模糊地意识到,或许自己正在逐渐解开那个名为雨宫清砚的谜题。
他想,雨宫清砚期待着有人能解开那道谜题,挖掘出隐藏在无厘头和难以理解背后的真相,而他将会成为第一个解开那道谜题的人。
只有他能做到。
只有他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