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唯回到家的时候,时间不算晚,刚刚七点出头。一梯两户,隔壁是谢易初,他不可能做饭,所以闻到的饭菜香味是上下层的。
和绝大多数十七八岁的女生不同,周唯不厌恶做饭和做家务,这些事情不费脑子,用来放空思绪正好。
洗过米的水呈现淡淡的浑浊感,周唯把手插进去,水面漫过手腕,还能闻到生米的味道。
目光所及,她不可抑制地又想起谢易初,淘米洗菜这些活都是他做的。
第一次见到周唯跪着擦地,谢易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一把将她拽起来,骂她还想不想要膝盖了。但是周唯不喜欢拖地,也不想叫家政。谢易初没说话,默默承包了两个房子的拖地任务。
一开始只是帮着做些无关紧要的家务,等高一下半学期,生理期连凉水都不会让她碰。周唯的惰性只发作在自己身上,懒得从卫生间走到厨房拉开阀门烧热水,就用冷水洗衣服。
谢易初笑着去握她手时,还以为碰到一块冰,立时冷了脸。从那以后每逢她生理期洗衣服,谢易初烧完水都会说一句“大小姐请。”
配合他笑意靡靡的嗓音,仿佛她真的是大小姐。
可是大小姐是不用自己洗衣服的。
周唯说完,谢易初真的想了一下,说行。
然后下一个周末,周唯从卧室出来惊悚地发现谢易初试图帮她洗昨晚堆在脏衣篮里的校服。
这太恐怖了。
她像青天白日见了鬼,冲进卫生间让他出去。
周唯没法接受这一切,既惶恐又不安。
谢易初对她的好,像看不见尽头的海,随着时间流逝无限增加。周唯接受不了被泡在温水里煮,他早晚会惯坏她,等真到了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兴起离开他的念头。
所以再引人沉沦,周唯都不敢放任。她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只拿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离开谢易初并不会死。
周唯把手从生米中抽出来。
分针转过半个钟,饭做好了。
周唯坐在桌前边吃边打消消乐,王青不止一次骂过她坏毛病,可是很难改,她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单纯为了吃饭而吃饭,很没有意思。
就像哄着自己似地,再吃一口吧,就可以再玩一关。
突然传来敲门声。
周唯含着筷子尖,没动,眼睛看着门口。
再敲,还是没动。
然后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谢易初有她家门钥匙。
一拧,门打开,钥匙一抽,被他攥在手里。谢易初手很好看,骨节分明,白皙里透着细微的青,手背血管分明。
周唯看着他的手,却想起他露出小臂才是最撩人的。流畅的肌肉线条,突起的腕骨,握他手腕时刚刚好可以卡住。指尖稍微勾一下就会带起他一连串的反应,肌肉线条绷紧,滚烫、令人战栗的温度,周唯无端联想到关于性的东西。
她眼神直勾勾的,空白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又像带有某种不可言说的晦暗。谢易初皱眉,被她撩得火起,又很生气。
他屈指敲敲门框发出很大的声响。
周唯回神,咬了下筷子尖,挑着米继续吃饭。不说话。
门口没开灯,走廊的感应灯亮着,谢易初背光,衬得他神情格外不好,气压极低。
“药换了吗”
周唯点头。
“手怎么样了”
“还行。”她嚼着米,口齿不清。
谢易初好不容易做了一下午的心理建设被她无所谓的态度砸了个粉碎。
一会想跟她生什么气啊,周唯就是别扭性子,一会又觉得他妈的气死了,非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要不你现在回去看看大不了吵架了再回来。”宁森早看透他了。
“嗯,有道理。”
谢易初一秒都没停,顺着台阶就下来了,兴冲冲赶回来,结果她连门都不给他开。
“有事吗”周唯瞥他一眼,往嘴里塞了根上海青,鼓着腮帮子嚼啊嚼的。
嚼得他心烦意乱。谢易初没换鞋,几步走到她跟前,托着她下巴,拇指恶劣地摁了一下她脸颊,就是她嚼啊嚼的那块地方。
周唯一停,把嘴里的咽下,低头对着他手就咬了下去。谢易初没躲,还前后晃晃手,周唯咬得实实在在,被他带着也前后晃了一下。
她看起来好像一只恼羞成怒咬住人就不松嘴的小狗。
谢易初没忍住,笑出声,周唯更用力地咬他。
喏,没说错吧,还是脾气很大的小狗。
再咬下去也不怕崩了牙,就她那小牙真以为能把人咬出个什么好歹吗。谢易初垂眸,轻轻往她嘴里伸了两指,抵住她上下颚,然后把手抽出来。
他虎口两侧整整齐齐出现两排牙印,深红发紫,已经淤血了,上面沾满了她口水。
“消气了不够换个手再咬”
他凭什么想发火就发火,想回来就若无其事地回来。周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忽然开始掉眼泪。
哪怕是哭她也没有闪躲的意思,凶狠地盯着他,也凶狠地掉眼泪。
谢易初被她哭了个七零八落,蹲下来拿袖口给她擦眼泪。越擦越多,心里慌,他手还不自觉开始抖,谢易初没法看她哭,一哭他控制不住自己。
最后站起来将她摁在怀里,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托在她脑后。周唯的脸贴在他小腹上,故意往他身上蹭眼泪。
谢易初真的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才好。
跟她生气,她能比他还不在意,他表现出来十分,她能只表现出来三分。看得他惶恐不安,生怕一个没抓紧,她就像风筝一样断线飞走了,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追也追不上。
不跟她生气,周唯总是能把他气得要炸,窝火窝一星期都消不了。谢易初承认他就是小气,就是不想周唯把注意力分给其他无关紧要的东西,钱、朋友、她的同学。
他无时无刻不想占满她生活的全部。
周唯在他怀里小声呜咽,谢易初听得鼻酸不已,捞起她,弯腰埋在她颈窝里。
他滚烫的眼泪和喘息一同落进她领口
“唯唯,你服个软唯唯,你跟我服个软,我们以后不吵了好不好你别跟我硬。”
谢易初边说边把她摁在自己颈侧,感觉她湿润的眼睫毛在轻微颤抖。
可是还不够,他拼命抱紧她,恨不能将她融进血肉里,手托着她后颈,胡乱揉着她头发。他迫切地需要这种亲密接触来证明她存在,她不会转身离开。
谢易初昨晚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在十字路口,周唯冷冰冰地看着他,她说她厌倦了。他想拉住她,可是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周唯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人海。
醒来以后怔怔地盯着天花板,额头汗湿,背后一片凉汗。胸口像被撕了个洞,只有阴凉的风不停地吹过来,吹过去,好像连呼吸都带着血沫子味。
他盯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刚才是梦。
只是残留的情绪像迷幻剂一样继续麻痹理智。
谢易初满心疲倦地洗了个澡重新躺下,一闭眼就是她冷漠的脸,索性睁眼到天亮。
还好是梦,还好是假的。
谢易初把她从肩头挖起来,捧着她脸,额头抵着额头。
两个人都白,眼圈红红,哭得像兔子。“唯唯你服个软,你跟我服个软。”谢易初一声声求着她,像逼迫也像诱哄。
现在只要她松口说一句软话,哪怕是哄他的,谢易初也都咬牙认了。
然而周唯只是摇头,她没有错,她不愿意说。两条纤细的胳膊环着他脖颈,只有眼泪不停地落。
求到最后,谢易初问“唯唯,要你一句软话就这么难吗”
他的语气远比平时更加生冷、倨傲。
针一样扎着她的自尊心。周唯慢慢抬头,看着他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谢易初,那我要你一句软话,你愿不愿意给”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谁先开口,谁就矮了一头。
周唯累了,她不想每次都认错,哪怕是哄他的话,说多了也会累。
“谢易初,你不愿意。”周唯嘲弄地看着他,一开口,满腔委屈涌上来,她别开眼盯着地上的瓷砖。
“你不愿意说的话,却要求我说。谢易初,你对我公平吗”
他不会理解钱对她的重要性,就像周唯不理解他怎么可以把钱看得那么轻。
房子里安静得使人吃惊。
周唯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哗啦啦的水声,像溅得整个房子里都是水。碗筷还放在桌子上,她从卫生间出来一眼未曾看过,连着对谢易初也是。
径直回了卧室。
门没关。
等再过一会,或许十分钟,谢易初就会离开。
如同他们之前吵过的无数次架一样,已经到了道歉的时机。她道歉,
谢易初接受,一起出去逛夜街,吃饭,看晚场电影,就这么简单。
谢易初很好哄。
周唯想着,竟然笑了一下,仰头靠在椅子里。
他压根不会吵架,生气了只是冷冷地盯着她,一声不吭,多数情况下安静地坐在沙发一角自己生闷气,还以为这就是冷战了。冷战再升级一点,也不过是跑出去找朋友住几天。
周唯其实也不会吵架,她看过太多次她爸妈吵架,感知都麻木了。发生矛盾第一感觉不是害怕,而是想逃,下意识想避开,避开就没事了。等再折回来,不得不面对,发现事情没有丝毫好转,还停留在她逃开的进度上。
周唯这时候才会觉得害怕、孤立无援。
所以她一点都不想和谢易初发生矛盾。
一点点都不想。
周唯缩在椅子里睡着了。
等醒来拿起手机一看,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他走了。心下怅然若失。
周唯默了一会,从椅子里伸脚勾起拖鞋,扶着桌子站起来。整个过程身体像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纸,再被用力展平。
她揉着僵硬酸疼的肩膀走到房间门口,脚步突然顿住。
没有小灯的沙发一侧,隐约可见坐着一个人。
心没由来突地一跳,周唯抬手摁亮灯。
满室明亮,谢易初像是习惯了黑暗,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亮光,被刺得眯眼。他抬手盖在眼睛上,什么也没说。
周唯握紧手机,想抬脚离开前却听到他说
“周唯,你想听我说哪一句软话。”
缓慢低哑的声音,很清晰。谢易初顿了一下,然后自暴自弃地拿下手,眼光无意之间射到她脸上来。
周唯浑身汗毛直竖,下意识想远离,却砰的一声靠在了门框上。
定了定神回望他,干涩地问“你什么意思”
谢易初勾勾唇,却没有笑意。
他坐在那里,两腿分开,手肘架在腿上,十指交挽。他把上半身压得很低很低,静静地看着她,最后像是不堪重负般地把额头抵在手指上。
“周唯,你想听什么”
没有人回答。
他听到她走近的声音,低下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雪白的穿着凉拖的脚。
凉拖是黑色的,衬着她白皙的肤色越发触目惊心,包括她细细的脚踝,淡青色血管,似乎一折即断。
她身上无一不脆弱,但只是站在他身边,谢易初就有一种喘不上气来的窒息感。
周唯席地而坐,缓缓地,头靠向他的腿。
谢易初问她想听什么,她不知道。什么都没有想。在这以前有很多话想问他,想把那些委屈统统倒出来,可是在看到他低下头的那瞬间一股脑烟消云散了。
只是,“以后不吵架了好不好”她声音很轻。
谢易初哑着嗓子说,“好。”
周唯想,够了。
从他低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够了。
于是从冰凉的地砖上爬起来,踢掉鞋,光脚踩在他大腿上,把自己塞进他怀里。周唯的手指跟地砖一样冰凉,谢易初拉过她的手,塞到卫衣底下。
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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