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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胜负
    深夜的小蛋糕,既松软饱腹,又滋养灵魂。

    温软的舌尖总能寻觅捆绑同类,继而相互交缠,彼此慰藉。

    裂缝里的熔浆,终于沸腾,激荡出灼热闪耀的火花。

    在柏丰集团的大厦顶层,在风雨欲来,飘摇未知的夜晚,他们情深义重地接了一个吻。

    不出所料,次日,陆续有董事来找岳靳成。不乏早些年跟随岳璞佪的旧部下。随着岳璞佪的退位,这些人也逐渐放权。但暗中关联依旧,虽不至于兴风作浪,但也能翻出几个浪头。

    平日个个淡泊,说要享受退休人生。眼下却如壮志未酬,纷纷“谏言”“献策”,实则逼迫问责。

    总裁办公室的门一天都是紧闭的,除了去了又来的几拨人,双木门才会沉缓开合。

    助理添茶送水,倒是有机会踏入几轮。

    同事问及里头的情况,诸多担心。

    助理也觉稀奇,说,“岳总淡定得很,就坐在桌前批复文件,审查报价。那几个老董事比他激动,高谈阔论。不过,岳总是以静制动,以逸待劳,不见半点上火忧愁。”

    确实如此。

    眼见时间消磨到了午饭点,岳靳成内线吩咐,让员工食堂多备两道菜。

    “叔伯传经授道一上午,也是辛苦。待会一定多吃两碗饭,下午还有几个小时,得要好好补充体力。”

    老董事气得差点昏厥,“你就让我们吃食堂”

    岳靳成说,“不是你们,是我陪你们一起用餐。父亲常教诲督导,家业积攒不易,必当上下齐心,体恤共进退的所有员工。今日叔伯就当故地重游,忆苦思甜了。”

    本是起大势,兴师问罪。

    哪知是硬拳头砸在软棉花里,最后一个个地垮着脸离开。

    下班后,岳靳成仍待在办公室。

    焦睿进来提醒,“那边来了几个电话,问您还要多久到家。岳总,您看是帮您推掉,还是应下来”

    岳靳成擦亮火柴,燃起烟。

    与老帮老货周旋应付一整天,哪有不费神的。岳靳成借烟舒缓郁气,抽了一半,便摁熄烟蒂。

    “车你开。让老李送佳希去满苑。”

    岳家。

    家宴团圆,台面上的关系,总得维系和气。

    亲友念叨,“怎么靳成还没回”

    “最近公司忙的很,大哥分身乏术,这顿饭估计不会吃了。”

    “是啊,家里打去几个电话。”

    岳云宗推着岳璞佪的轮椅出来,春风得意,心情颇佳。

    他看了看时间,吩咐厨师,“既然都这么说,那就开餐吧。”

    话刚落音,玄关脚步声渐近。

    岳靳成脱掉外套,一旁的管家接过,“是路上太堵了吧天干气燥,今天炖的糖水不错,你先润润嗓。”

    “谢谢。”岳靳成双手接过,几口吞咽。

    众人纷纷招呼,“大哥。”

    “靳成。”

    岳靳成瞥了眼餐桌,迈步而来,一派闲适自在,“各位抱歉,我迟到了。”

    岳云宗说“大哥日理万机,我们多等等也是应该。”

    岳靳成抬手看表,“是我记错时间,还是二弟你饿昏了头,现在差两分钟才六点。听人说,你在巴黎与蒋总竞拍一只机械表,被他夺了心头爱。”

    岳云宗面色讪讪。

    这事下了脸面,不光彩,在圈子里传开来,都说是他岳云宗出不起价。

    “多大点事,明天一早,我让焦睿拿给你就是。”岳靳成拉开椅子,自然而然地落座主位。

    岳云宗不曾想他气势还这么足,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见半分压力倦怠。

    “大哥,恕我多一句嘴,这话你可能不爱听。”

    “你多嘴的时候还少吗”岳靳成笑眼望之,“知道我不爱听,你也从来没有过谨言慎行。都是一家人,你我兄弟之间,想说什么尽管说,我也不是第一次听,习惯了。”

    岳云宗不知被扎了几次回旋镖,一口气压实在心底,瞬间没了方才意气风发的好心情。

    “这两天锌价涨势猛烈,公司的套保账户浮亏金额已经超出了预警线。现货端的定价合同,在这一波价格上涨前就已签订。这意味着,公司是两端亏钱。”岳云宗手指敲了敲桌面,“既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大哥,这么个亏法一直扛单,柏丰上半年的利润都会受不小影响。”

    岳靳成不为所动,“这才两天,你这么着急上火做什么我看过刘匀和俞彦卿他们提交的分析报告,没有足够的利好支撑锌价持续上涨。耐心持仓几天又有何不可。”

    岳云宗“大哥,我知道你护人心切。市场行情,岂非是他们算得准的。”

    岳靳成看向他,语气不咸不淡,“既然他们算不准,二弟你如此笃定,平仓止损,又是哪里来的理由呢”

    “我”岳云宗无言以对,脸色愈发难看,“你是柏丰总裁,你说什么都有道理。”

    “怎么,二弟是认为我强词夺理”岳靳成问得犀利,倒是不给他留一点余地。

    岳云宗本想借此事压他一头,哪知岳靳成气势半分不让。

    桌上的众亲戚惯会察言观色,都暗暗掂量着形势。

    岳璞佪自上次一病,索性也成了个甩手掌柜。只要岳靳成在场合里,就装傻充愣,绝不插手他的任何决议。

    眼下,装糊涂,装痴傻,如几岁幼童,盯着盘中的三文鱼。

    岳云宗堵了一口气,很好,自己倒成了落下风的那一个。

    他索性把话挑明,“哥,当初做决定之前,我一直持反对态度。在董事会上,你是表过态的,我就问一句话,决策失败,给集团造成的巨大损失。由谁担责还作数吗”

    岳靳成风轻云淡地点头,”当然。”

    岳云宗嘴角颤动,眼里寒光冷冽,挤出一个字,“好。你既

    执意坚持,我尽本职,劝诫到这个份上,问心无愧。”

    岳靳成当仁不让,既然问心无愧,就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为岳家的晚辈做出表率。但愿功成身退那日,二弟也能光明坦荡地说出这四个字。”

    这顿家宴,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

    气氛滑至冰点,佳肴的香气被凝固,热菜似是一团团的冰块,个个吃得噤若寒蝉。

    从岳家出来,天边上弦月高悬,细弯一笔,像给这风云暗涌的夜收了个凌厉的尾。

    “岳总,您回哪边”司机问。

    岳靳成看了看时间,“南漓路。”

    闹中取静路段,咖啡馆隐蔽。低饱和度的光影偏棕黄调,配上现场演奏的爵士轻乐,像置身迷离虚幻的世界。

    临窗位置坐了一人,五十出头,但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四十。一身灰色连帽运动套装,更提精气神。

    “徐伯。”岳靳成打招呼。

    徐围对见面的地方挑剔不满意,“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咖啡,昏昏暗暗得还看不清人。”

    岳靳成笑着落座,“这儿除了你,还能有比我显眼的”

    “你啊你啊。”徐围被逗乐,“怎么回事,一点都没遗传到你母亲谦逊温婉的优点。长歪了,她该怪责我没好好引导你。”

    说到最后,他语气微微伤感。

    岳靳成要了一杯美式,给他叫了一杯去糖橙c。

    “您已经帮过我很多了。”

    “你母亲就你一个儿子,你是她最放心不下的牵挂。她在世时,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有个安稳的人生,娶妻生子,事业平顺。可你这臭小子,一个都没做到”

    徐围是真生气与惋惜。

    年轻时候,他与岳靳成的母亲尹云涵是发小同乡,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最好玩伴。几十年岁月更迭,当中情爱周转,自然是有无数故事发生的。为何最后没能走在一起,不得而知。但若能彼此安好,达岸各自归,那也算是了无遗憾。

    徐家本就是航海贸易的大户,之后顺风顺水,青云直上。

    可尹云涵的境遇与结局,任谁听了都揪心。

    在生命残喘的最后几日时光,徐围过来看她。

    隔着几米距离,双目相望,仿佛还是年轻时的模样。

    尹家本就人丁单薄,几乎没有可以再托付的亲人,尹云涵这是把岳靳成,托孤给了他。拜托以后多帮衬,岳靳成在岳家的日子不好过,倘若哪天真的过不下去了,也恳请老友给他一处避身所,一口充饥的救命饭。

    所以徐围对岳靳成格外照顾,并且落到了实处。

    徐家手里有几条航线运营权,横跨马六甲海峡,所以徐围与当地各方势力交集颇深。岳靳成被岳璞佪打发到国外那几年,他一直与徐围有联系,并且借助他的牵线搭桥,也建立了自己的暗线关系。

    岳靳成能回岳家,能一举夺权,不能说多光明磊落,完全走得康庄大道。所以他对徐围的感恩与敬爱,

    比对岳璞佪,根本不在一个层级。

    “我听说,你们柏丰最近不太平,怎的,你那二弟还不死心”徐围笑着打趣,传进我这儿的话实在精彩,甚至还有什么squo倒靳行动rsquo。”

    岳靳成神色淡淡,“也不是一两回了,平时小打小闹,我暂且能睁只眼闭只眼。但这一次,他逾矩越界,丢分寸了。”

    徐围给他一份文件,“你要的,查清楚了。这几家机构公司的背景,都隶属于同一家,注册地在加拿大,世界各地都有服务器,非法经营贸易,商检,土地,担保,什么都做。我不懂期货,但查到了资金源,都是从yrna这家的分级账户出去的。”

    在名单最后,客户信息里,岳靳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对了,这件事,你有没有委托别人去查”徐围问。

    “嗯”岳靳成抬起头。

    “我的人在查,发现还有一个人也在调查。”徐围说,“用的英文名,叫。”

    安静两秒。

    岳靳成平声说“俞彦卿。”

    徐围了然,“哦看来是老相识。是你的朋友”

    “合作方。”岳靳成神色细微变化。

    徐围心明眼烁,肯定道,“那一定不全是。”

    岳靳成抿了下唇,“是佳希的朋友。”

    “追她的人”徐围一针见血,扎心得很,“瞧你这不情不愿的模样,真是稀奇,很难有人让你的表情这样。”

    岳靳成沉默不语。

    徐围哈哈大笑。

    和付佳希有关时,他的心思才最容易猜。

    “业恒呢有没有好消息传来与他那位黎小姐是否好事将近”岳靳成也是会戳心窝子的,“结婚红包我都备了好几年,也不给个机会,徐伯,您不用替我省钱。”

    徐围笑着摇头,“互相伤害是吗,你们俩都是混球小子,快别提了,真是头疼上火。莫说你,我都等着当爷爷多少年了。换我年轻时的脾气,我一定把树芯绑了,就当我家的儿媳妇。”

    这自然是玩笑话。徐围的独子叫徐业恒,家族的生意已全交由他经营。除去徐家深耕的航海运营,依托于此,他将外贸拓展也做得风生水起。每年,岳靳成都会抽空拜访徐围,只要徐业恒没有出国办公,也都会来陪他吃饭叙旧。

    徐业恒天之骄子,英俊沉稳,但也是个彻头彻尾的情种。

    自少年时就暗恋的女人,他表过白,却脆拒绝。后来,女孩家道中落,从云端跌入泥地,所有人避之不及。

    他倒好,使着法子将人安在身边当秘书。每夕相对,他也循规蹈矩。只是这一次,听说这位黎小姐和她的追求者很来电,徐业恒才坐不住要发疯。

    徐围转移话题,“下回你别单独来,把嘉一也带上,我好久没见小家伙了。”

    “这么喜欢嘉一,让业恒抓紧。”

    徐围皱眉,“你这臭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岳靳成笑得明朗

    。

    “对了,你二弟,最近他前妻带着女儿回国了。”徐围好奇“他现任妻子知不知道”

    岳靳成语气平静,“别人的家事我从不过问,各人各扫门前雪,自有她该知道的时候。”

    这边。

    岳云宗的态度越来越强硬,次日,锌主力合约依旧拉高上涨,柏丰的期货账户浮亏持续扩大。

    岳云宗先是向刘匀与付佳希发难,召开内部会议,将两人批评痛骂,甚至直接叫停职务,让两人去人事部待岗。

    他俩一走,自然成了背锅的人。届时,任何罪名脏水都能往他们身上扣。而剩下一堆烂摊子,自然由岳云宗摆出一副好形象,力挽狂澜。

    付佳希第一个不干,向岳云宗叫板,“为什么将我和刘组待岗一则没通过专项会议,二是没有递交oa流程,三是行情并没有完全定板,波动起伏在市场环境里很正常。但这一次,显然是非常态的波动按以往的经验推断,这种现象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云宗总,我拜托你多给我们、多给柏丰、多给市场一点时间。”

    岳云宗挥手就将烟灰缸砸在地上,“撕拉”碎响,玻璃四分五裂。

    “多给时间再让公司多亏几千万吗付佳希我正式警告你,不管你仗着谁的势,这一次之后,我让你在柏丰待不下去”

    “云宗总你何必这么吓唬她”

    刘匀猛地一拍桌子,把付佳希整个挡在身后,“她提出自己的专业意见有什么错她的出发点,从来都是为公司好别人不提,我就问问金明部长,他身为业务负责人,可曾盯过盘可曾参加过培训可曾用心去了解过业务组成我看到的,是他对付佳希的偏见,对她的打压,对她每次提交的建议熟视无睹你以为她想仗谁的势还不都是因为你们的不肯担责”

    一刹那,空气死寂。

    岳云宗白着脸,气势却弱下去,快要撑不起这一身西装革履一般。

    沉默许久,他目露狠意,“好,我就让你们死个明白。”

    总裁办公室。

    一小时后,俞彦卿给岳靳成发来一份清单,“查到了背后关联人,这是交易记录明细。”

    岳靳成点开,看到签单扫描件上,果然,龙飞凤舞的三个字

    岳云宗。

    俞彦卿“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岳靳成“由他。”

    午盘开盘,锌价再次拉涨,气势如虹。

    岳云宗大动干戈,径直去到总裁办公室,来势汹汹地要召开高层会议。

    他心急如焚,有一种视死如归,玉石俱焚的狠厉。

    相反,岳靳成很平静,接纳他的高谈阔论和激烈情绪输出。

    岳云宗讥讽他的冷静,“怎么,大哥迟迟不表态,是故意忘记自己当初在临时董事会上的对赌承诺,不想为这一次决策失误承担责任”

    岳靳成目光沁凉如水,一整片泼灌在岳云宗身上。

    “我本想给你最后一条退路,但云宗总似乎不想自救。”

    岳云宗皱眉,“你什么意思”

    “焦睿。”

    办公室门推开,焦睿拿着一叠文件走进。

    “岳总,云宗总。”他颔首招呼,随后转达,“证监会调查组的人员还有十五分钟到。云宗总,是您亲自接见解释,还是等对方通知”

    岳云宗脸色阴沉,“什么意思”

    岳靳成眼神示意。

    焦睿受命,将文件一页一页地翻开,清晰表述,“这是yrna下面所有银行账户,近一个月的交易流水明细,关于云宗总您的部分,已具体标注。还有一些辅助材料,这些足以证明,这一次锌合约的异常波动,是受您,集中资金,连续买卖,操纵交易量,从而影响了市场良性运行。”

    岳云宗神态刹变。

    “这些资料,等调查组成员到达后,会按规定移交。”焦睿说“我也不愿相信,但事实如此,调查组会给云宗总一个满意答复的。”

    岳云宗呼吸急,整张脸都在颤抖,“你,你们”

    岳靳成看着他,冷声道,“二弟,你太心急了。为了一举绊倒我,不惜铤而走险。我若不拖延,不逼你一把,你又怎么会乱了阵脚,失了理智,忘记分寸。一次又一次加大资金量,频繁买卖操控,这才露出蛛丝马迹。”

    岳云宗这才反应过来,恶狠狠道,“你是故意的”

    事发之后,岳靳成淡定,从不多发表意见。任谁施压追问,他都如山岗松柏。

    付佳希激烈抗议,是激化他的关键点。

    难怪每一次的会谈,她都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模样。岳云宗真以为她是有人撑腰才跋扈,原来都他妈是配合演戏

    海外资本做空期货市场不是那么简单,庞大的资金体量就足够压死他。

    前期小幅度的试水还算好,但真的要干预逆势,无疑背水一战。

    岳云宗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消耗。

    所以,当付佳希坚持多给时间,不肯立即平仓止损的时候,他是真慌了,只想速战速决,铤而走险。

    也正是短时间内高频率,大幅度的资金流异动,才容易留下把柄,被监管重点监控。

    岳云宗脸色发白,眼底血丝通红蔓布。

    岳靳成气势如风起,一步一步逼近他,“只有止损平仓,才会变成实际亏损。你就能以管理制度里,最严重的风险等级,名正言顺地让我担责。倒靳行动、假公济私、要美人不要江山这些话,你令人传散,添油加醋,不加收敛。为的就是,开追责分析会的时候,口诛笔伐,对我罪加一等。”

    岳云宗站不稳,被他步步逼退,太阳穴胀痛,“你,好,岳靳成,你、你真狠。”

    岳靳成微抬下巴,神色睥睨,“你给我记住。岳家姓岳,但不是你岳云宗的岳而是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