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抱着沧月,回忆自己生病时,是怎么被沧月对待的。
每次生病,沧月都会上山入海,摘人类喜欢吃的野果;会把人抱在怀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安慰人;出太阳时,会把人抱到太阳底下晒;人心情不好,还会带人去看风景
她真是一条,很温柔很体贴的鱼。
从不计较人类的脆弱和冷淡,全心全意呵护人类,用尽全力对人好,满心满眼都是人。
想到她的好,云溪满心柔软,用手轻轻拍着她,像是哄小婴儿入睡那般,小声哼着人类世界的歌曲,哄她入睡。
睡着后的沧月,面容安静柔美,胸口一起一伏,尾巴盘成了一圈,喉咙里,偶尔发出几声低低的咕噜,像是梦中的呓语。
云溪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个脑袋,长发铺散在一侧,脸颊习惯性朝向云溪的方向。
面对面躺在一块,彼此靠得很近。
云溪轻拍她肩膀的手,转而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
与人类别无二致的面容,眉目如画,鼻梁高挺,还带有一丝异域风情。
唯有这双小精灵似的尖尖的兽耳,昭显着她与人类的区别。
云溪有心使坏,对着她的耳朵吹了一口气,她的耳朵条件反射般抖动了一下,向后撇去。
她的耳朵触觉和听觉十分灵敏,往常听见什么风吹草动,耳朵会一百八十度转动,有什么小飞虫经过她耳畔,也会不自觉地抖动一下。
如果不停地对着她耳朵吹气,她的耳朵大概会像猫咪那样,无法自控地,不停抖动。
云溪在脑海想象着那个画面,觉得有些可爱,但她现在不敢尝试。
毕竟这条人鱼还在生病。
她把手缩了回去,继续哄小孩那般,轻轻拍着沧月的肩。
漫长的一夜过去,天亮以后,沧月睁开眼,瞧了一眼身旁的云溪。
见云溪还在身旁躺着,她低低咕噜了一声,继续睡了过去。
云溪一夜未睡,不停地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去给这条冰凉的人鱼保暖。
被冻得浑身发冷时,她就去篝火边上烤一烤,烤得浑身发烫,再钻进被窝中去把温度传递给沧月。
沧月再次熟睡后,云溪爬起来,取出一个陶罐,倒出其中的野果干,在罐里铺了厚厚一层草木灰,然后放上几块烧红的木炭。
木炭被灰土埋了大半截,用木棍拨弄拨弄,拨开的灰越多,木炭燃烧得越旺,烧久了,若感觉太热,就再次用灰土掩埋。
没有暖气和空调的年代里,烧炭就是最原始的取暖方式。
古时候,还有专门卖炭的小贩,“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云溪把陶罐挪到床边,然后打开竹窗通风。
很原始的取暖方式,也是很危险的方式。
云溪
只敢在清醒时烧炭取暖,从前经济不发达的时候,一到冬天,经常能看见电视新闻里,某户家庭门窗紧闭烧炭取暖,最后一氧化碳中毒,被送进了医院抢救。
农村取暖用的火笼,本质上也是烧炭。在竹笼里放一个类似的陶罐,罐里装上草木灰和木炭,再盖上一层铁丝网,就成了一个取暖神器。
小时候的冬天,她就是踩着这样的火笼写作业,那个时候,没钱买电热毯,晚上睡觉时,奶奶还会提前将火笼放进被窝里暖被褥。她上幼儿园时,学校还是间破破烂烂的土房子,关上了门窗,寒风依旧呼呼地往里灌,为了御寒,她们就会提一个火笼子去上学。带的人多了,教师就会打开窗户通风。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幅场景,学生在底下烤着火笼,面色红润,教师在台上,冻得面色苍白,不停跺脚。
农村的孩童早熟,加上村子不大,村里头家家户户,知根知底,5、6岁的小孩已经可以自行上下学,不用家长接送。
放现在,大概无法想象一群孩童提着危险的木炭去上学的场景。
制作一个火笼需要将竹子需要切段,破竹为篾,剃成竹丝,然后再进行编织。她虽找到了竹子,但没有办法片竹篾,如果用香蒲叶编织,不知效果如何
今年的秋天她忙着烧制陶器,没来得及编个笼子出来,她打算明年编一个看看。
当下就只能是用陶罐里装木炭,勉强对付一下。
除了陶罐,云溪还会烧热石头放在海豹皮缝制的兜袋里,兜袋就放在沧月的尾巴上。
和水袋相比,石头的比热容小,吸热快散热也快,每隔一会儿,就得重新加热一下。
但她手头没有合适的黏合剂,做不出完全不漏水的热水袋。
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天然储水袋,是动物的膀胱,膀胱还具有一定的伸缩性,是很好的储存容器。
但她获得的动物膀胱,都略小了一些,且没做过实验,不知被热水一烫,是否还能保持储水功能。
保暖之余,云溪还准备了一壶水,放了个碗在床边,以便沧月及时补充水分。
这条人鱼,又怕冷,又需要经常补水。最适合沧月冬天待的地方,其实是深水区,或者是陆地上的温泉。
而最适合她们两个生存的地方,其实是带有温泉的岛屿。
云溪依稀记得,温泉的形成和火山运动、地壳运动有关,可遇不可求。
靠谱些的做法,是让这条人鱼去深水区过冬。
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沧月不会去。
不知其他人鱼是怎么过冬的待在深水里吗还是像蛇那样,一群群盘踞在山洞中,集体冬眠,等待开春时,集体苏醒,顺带交配。
沧月既非完全的人类,也非完全的人鱼。就算人鱼群是集体冬眠的形式,大概率也不会带上她。
云溪摸了摸睡梦中的沧月,轻轻叹了一口气。
过往的寒冬,这条人鱼应该都是独自熬过去的
生病期间
,沧月最多只醒来吃一些草药,喝一些肉汤,其余时间都在睡觉恢复精力。
没有人陪云溪说话,洞里还有一只猫,勉强可以互动一下。
可淼淼的睡眠时间也长,一天最多只有4小时左右是清醒的,其余时间,不是在吃饭,就是缩在被窝中,闭目养神,一动不动。
云溪不在床上时,沧月会抱着淼淼取暖。
寒冬腊月里,人鱼和猫咪都可以睡很久,云溪也增加了睡眠时间,但作为现代人,还是不如人鱼和猫能睡。
云溪感觉自己每天最多只能睡十个小时,清醒过来以后,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入睡。
赖在床上,没有网络,没有手机电脑,没有书籍电视,沧月生病以后,更没有人陪她说话,根本没法打发时间。
时间好似停滞了一般,一分一秒,过得尤其慢,云溪干脆爬起来,做些手工活。
她把那些东西搬到了床边,上半身裹着皮毛大衣,倚靠在石壁上,双脚放在被窝里捂着,和人鱼的尾巴相贴,手上拿着纺锤,不停地纺线。
多数时间里,她只能听见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淼淼沉睡时的打呼声。
安静得有些孤独。
她想念21世纪的温暖和便利,想念那些人类科技和文明的结晶。
沧月生病的这些时间,云溪跟着愁眉不展,郁郁寡欢。
沧月一连病了三天,等到第四天,她的精神头看上去才稍微好些。
她生病的这些日子,虽然很难受,但每天都要强撑着,掀开眼皮,盯着云溪看上一会儿。
云溪猜测,她大概是担心,自己一个人会饿死在山洞里。
可云溪觉得,自己没有沧月想得那么脆弱。
至少,作为恒温动物,她远比这只变温动物,更加适应寒冷的冬季。
这么冷的气候,大概会冻死不少的生物。
加上去年的地震和海啸,她有些担心,未来会不会食物匮乏
她是不是应该继续扩充一下食谱
山洞口的那些蕨类植物,早在入冬时,就已冻伤枯萎,如今放眼望去,除了雪,就是一些枯枝败叶。
得亏当初拓宽了菌类的食谱,找到了一些可食用的蘑菇,晒干后储存,寒冬腊月中,还能吃到野果以外的植物。
转念间,她又想,是不是杞人忧天这附近有那么多的岛屿,再不济,海里也还有大量的鱼。
有沧月在,她总归是饿不死的。
她瞥了眼精神头渐好的沧月。
沧月打了个喷嚏,她打喷嚏不像人类那样大声,只是微微张开嘴,发出一些气音,打完喷嚏,她还会晃两下脑袋。
她生病期间,食欲不怎么好,云溪不敢煮太过荤腥的食物,为数不多的几个兽蛋,全给她煮了汤喝。
她提出要求,说想吃煎蛋,云溪以上火为由,摇头拒绝了她。
她听不懂什么是上火,有气无力地咕噜了两声,
没多说什么,乖乖把蛋汤喝了。
沧月那天狩猎带回来的食物,除了那条冰蛇,其他食物,云溪简单处理过后,几乎不曾食用。
沧月转好后,云溪很想用陶鼎炖一锅鸡汤,但完全炖熟鸡肉需要的时间太久,她怕陶鼎硬度不够,会被烧裂。
这些日子,各种肉她都是用石头切片后,再下锅煮,石刀切不开的,例如骨头,她会放到火堆上烤。
烤熟后的骨头,用石头敲开,里头的骨髓既营养又好吃。
远古时期,人类还没有什么狩猎能力时,就会捡其他动物吃剩的骨头,用石头敲开,吸食里头的骨髓。
沧月彻底痊愈后,云溪才开始逐步烹饪那些食材。
她煮了一锅鸡肉菌菇汤,烤了些板栗和蜂蜜猪脊肉,整个山洞都洋溢着食物的香气。
食物味道还引来了一头长得像狼獾的动物。
这种动物长着黑棕色的皮毛,昼伏夜出,会吃野果,也会捕食像淼淼这样的猫科动物,还会游泳捉鱼吃,它们一般自己不挖洞,而是占据别的小动物的废弃巢穴;大部分不冬眠,游荡在丛林中,四处寻找食物。
沧月曾经捉了一头回来,它的皮毛蓬松厚实,十分保暖。
厚实保暖的皮毛,大概是它不冬眠的底气。
云溪用它的皮毛做了衣服,裹在沧月的上半身,以至于它的同类看见沧月就跑。
从前还敢打上几个回合。
冬天食物不好找,那头动物大概是饿极了,徘徊在她们的山洞口,沧月耳朵转了转,听见动静,不管不顾,飞一般冲了出去。
狼獾看见她,拔腿就跑,沧月追出了一段距离,云溪担心她身体刚好承受不住外头的冰雪,吹响哨子,把她喊了回来。
“食物还够吃。”云溪告诉她,“这些猪肉,够你吃上两个月。”
沧月看了看雪地里冻着的野猪肉,咕噜了两声,没有说话,摆了摆尾巴。
病好之后,睡前,沧月的尾巴习惯性缠在云溪的脚踝上,上半身也紧贴着云溪,喉咙里发出轻快地咕噜声,把自己的脸颊凑到了云溪的面前。
云溪闭眼睡觉。
沧月发出的咕噜声变大了些,还开口喊她的名字“云溪。”
云溪嗯了一声,问“做什么”
沧月发出了巨大的咕噜咕噜声。
听见那些咕噜声响,云溪揉了揉耳朵,睁开眼,淡淡地问“你发动机转世么呼噜声这么大。”
沧月的咕噜声停顿了几秒,努力思考人类话语的意思,思考不明白,继续发出咕噜声。
这些声响一点都不助眠,甚至有些扰眠,云溪领悟到这条人鱼的意思,贴着她的鼻梁,亲吻她的脸颊。
触感柔软清凉,彼此气息交缠,脚踝处的鱼尾,缠她缠得更紧了些。
蜻蜓点水般的吻,沿着脸颊,滑向更加柔软的唇,力道加重几分,唇与唇之间,碾磨,紧紧贴合。
心跳速度,随之
加快。
那双幽蓝色的眼眸,盯着她看个不停,盯得她双颊发烫。
她松开贴合的唇,捂住沧月的眼睛,低声告诉她“按照人类的规矩,这种时候,你应该闭上眼睛”
可她只是一条人鱼,她不在乎这些,听到云溪的话,她还是只想盯着人类看。
她的眼睛,明亮有神,像是会说话那般,饱含赤裸直白的爱意。
再清澈不过的眼神,云溪却觉万分烫人,被看得胸口怦怦跳,她移开了视线,抿了抿唇,说“好了,结束,该睡觉了。”
身旁的人鱼,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这才发出低沉助眠的咕噜声,哄人类睡觉。
每到月底,云溪都会清点一下剩余的食物,估算一下还可以吃多久。
今年,虽然食谱比去年丰富一些,但由于秋天那会儿,大部分时间都是沧月独自去采集狩猎,食物储存量比去年少了许多;去年,她们的番薯吃到了四月份,今年估计只能吃到二月底。
好在二月之后,迎来开春,霜雪融化,万物复苏,届时不愁温饱。
可二月中旬时,云溪丝毫未感受到温度的变化,寒冷依旧,洞口积雪甚至更深了些。
担心积雪堵死山洞口,云溪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拿着竹扫把,扫一扫山洞口的积雪。
沧月的尾巴比扫把还好使,左右甩几下,就能甩走那些雪,扫出一条道来。
担心气候生变,云溪更加严苛地控制进食,食量减少了二分之一,每天只吃个五分饱就好,也停止了需要消耗体力的活动,之前她每天还会在山洞口蹦蹦跳跳几下,活动一下筋骨,现在她每天进食过后,连手工活都不做了,就坐着烤火,在树皮上写点日记,做些不那么消耗体力的活动。
自二月中旬开始,她每天都会出洞,观察天气,记录洞口积雪变化。
时间一天天过去,到了二月底,她还是没有感受到天气变暖,山洞外,寒冷依旧,风雪不停,积雪不化。
储存的食物日渐消耗,云溪第一次有了强烈的危机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