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有哪位贵人用如此温和的语气跟他们说过话,下位者的本能让老汉顺着站起,可视线落到那双扶着自己的玉一般的手时,却又油然生出一种惶恐,无措地挣扎起来,恨不得将身体缩成一团,再埋回到污水中。
如此打扮的贵人,本就不该来这种地方。
金晖顺势松开手,后退几步到路边,直接坐了下去。
然后他以一种上位者独有的慈悲和疑惑问道“老人家,仗都打完了,你们的日子怎么过得这样苦啊”
那二个游民愣了。
就好比一个富翁问地上的乞丐,乞丐呀乞丐,这世道太平,你为什么要乞讨呢
他们的视线不自觉从金晖刺绣精美的服饰上面划过,因为连年动乱而麻木的眼中,甚至无法流露出一点羡慕。
这些温饱之上的情绪对他们而言,都太过奢侈了。
老汉颤巍巍答了几句,高猛自动翻译给金晖听。
金晖跟赵沛来之前都学过一些交趾官话,所谓官话,就是官方通用语。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他说的,这几个游民能听懂,但是那几个游民回答的方言他却听不懂,所以需要高猛这个中间翻译。
其实不用翻译也能想得出来,无非就是年景不好,又打仗,家里的壮丁死光了,然后就逢瘟疫,大家只能到处逃命。
如今居无定所,半生积攒的家当全无,连安定下来耕种都不能,自然穷得要死。
金晖就啊了一声,忽然扭头问高猛,“我朝与交趾渊源深厚,朝中早知交趾百姓困苦不堪,每年都往这边运送许多衣服和粮草,怎么,交趾的皇帝陛下就没有分发下去吗”
高猛“啊”
不是,啥时候的事啊我咋不知道啊
金晖坦然看着他,目光极其诚恳、澄澈。
交趾百姓困苦不堪,是他们活该,与我朝何干
朝廷自然要及时运送衣物和粮草给我朝将士们,好尽快打死这些贱民。
既然是我方粮草军需,交趾朝廷自然无法沾染,当然也就没办法分发下去了
这些话中有一句谎言吗不,没有。
只不过我都只说了前半句而已。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骗人了吗
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呀。
他是用交趾官话问的高猛,所以那几个游民也听懂了。
于是这些话落到他们耳中就自动成了大禄国的皇帝陛下很可怜他们这些穷苦百姓,每年都无偿援助很多物资,但是全被那些交趾的达官显贵给吞没了。
他们真的相信。
因为像高猛、付虎等常驻军队,这些年确实一直在帮着交趾平定内乱。
而且这些大禄官兵也从来都不随意驱逐交趾平民,虽不好说绝对秋毫无犯,但确实比交趾本国贵族和气许多。
至少,拿他们当个人。
至于大禄,他
们这些底层的百姓虽然不大清楚当今局势,也知道那是个极其强大,富饶而辽阔的国家,人有钱了尚且会散财,更何况国家
眼前的情况就好比一个远近闻名的大财主出门遛弯,忽然看到了城门口的乞丐就很疑惑地说,哎,我之前分明让管家给你们吃粥啊,你们怎么还饿成这样
财主有必要欺骗乞丐吗
没有啊
人家贵人事忙,何苦花费心思撒这个谎哄他们呢。
那点东西对财主而言不过九牛一毛,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说给了,肯定就是给了。
那位眼熟的姓高的将领,不也没有否认吗
不等祖孙二人消化完,这时又听那位俊美而仁慈的大禄官员叹了口气。
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悲悯和无奈,还有浓浓的同情,“唉,唉毕竟是两国之间的事,本官纵然知道了,也是有心无力呀”
说着,他就让人从车上取出出城时带来的酒水、点心和果品,还有几只烧鸡、肥鸭和蒸鱼,摆在地上。
“匆忙出城,没来得及准备什么,你们先垫垫肚子吧。”
金晖又向不远处浓密而显得幽暗、深邃的林子里看了一眼,“你们饿了许久,一时不好吃太多,恐肠胃受不住,若有旁人,不妨一并叫出来享用。”
后面这些话太细致太复杂,而且也是金晖之前从来不屑于去学习的,所以他不会说,全部由高猛转达。
食物
干净的食物
天呐,竟然还有肉
这样的盛宴,对二餐不济的游民而言无异于天降金山,一时都怔住了。
那些精致漂亮的点心,油汪汪香喷喷肥腻腻的鸡鸭,当真在梦里都没见过呀。
这是贵人们才能享用的珍馐,他们哪里敢动呢只是拼命摇头,惶恐、感激又无措地喊着什么。
高猛等人看得心酸,却因为立场而不好说什么。
两位老人知道利害,不敢乱动,小孩子却不懂。
他们身后那个小女孩也不过六七岁模样,一片懵懂,不晓得人心险恶。她先看金晖,见对方漂亮又温和,便不怎么害怕了,此时又见对方捧出这许多香喷喷的好吃的,肚子登时咕噜作响。
她饿坏了。
过去几年的短暂人生中,这个女孩儿总被战火和疾病包围,一直流离失所,从没体验过任何快乐,也不知道吃饱是什么滋味。
此时此刻,那些见所未见的美食幽幽散发出浓烈的香气,一个劲儿往她鼻孔里钻。
好香啊,这是什么味道
小姑娘直勾勾看着那些食物,狂咽口水,又本能地抬头去看金晖。
给,给我们的吗
金晖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反应,抬头冲她笑了一下,又指了指那些吃的。
他生得俊美,虽有些邪性,但笑起来依然十分好看,落在那个小姑娘眼中,便如天神下凡,一时都呆了。
“吃吧。”
神仙这样说。
下一刻,饥饿便占据了那个小姑娘的全部心神,她跌跌撞撞扑了上去,一把抓起鸡鸭,拼命往嘴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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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食物的味道
这是什么
是肉吗
真好吃,真香啊
她吃得太急,噎住了,正喘不过气来时,眼前又出现了一只漂亮干净的手,那手里端着一杯甜丝丝的浆液。
手的主人温和道“喝吧,慢些吃,还有呢。”
没饿过的人永远都不知道这种拼了命地想把食物塞进肚子的渴望,等那两位老人回过神来,小姑娘已经吞下了半只鸡,咕咚咚灌下了一整杯果子露,肚皮肉眼可见的鼓胀起来。
两个老人吓坏了,赶紧跑过去拉,又把食物从孙女嘴里往外抠。
不能吃,不能吃啊
小姑娘呜咽着疯狂挣扎,两只大大的黑眼睛里滚下泪来,将脏兮兮的脸冲出两道鲜明的沟壑。
她呜咽,含糊不清地喊道“饿啊”
饿啊
饿啊
过去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她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内脏彼此吞噬的声音。那种火烧一般的疼痛从身体深处慢慢散发出来,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她要疯掉了。
饿啊
两位老人身体一僵,然后也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骤然窜出几团火。
他们松开了孙女的手,也如饿死鬼投胎般扑向了那堆食物,疯狂地吞噬着。甚至来不及咀嚼,二人就用已经松动的牙齿狠狠扯下肥肉,囫囵吞到肚中。
饿啊
饿啊
哪怕有毒也让我们当个饱死鬼吧,这样被无尽苦难折磨的日子,真的受够了。
已经完全被进食本能所支配的祖孙二人自然没有看到,在他们上方俯视着的那位大禄贵人,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眼底也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漠然。
看啊,这就是贱民,无论哪一国都一个样子。
他们肮脏、污秽、愚昧狭隘,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随便施舍一点不起眼的恩惠,便会像狗一样围上来
随着祖孙二人的进食,不远处林子里也渐渐有了动静,慢慢地,从里面陆陆续续走出来几个同样衣衫破烂、骨瘦如柴的游民。
他们神色麻木,空洞的眼里只剩下对食物的渴望,直勾勾盯着那些食物,慢慢、慢慢地走出来,然后越走越快,最后就直接跑了起来。
像一群失去了所有理智的野兽,一切行动全被本能所支配。
“大人”
高猛等人的身体再次紧绷,所有的武器全部出鞘、上弦,随时可以杀死这些手无寸铁的饥民。
不必他招呼,金晖就已经站了起来,一步步不紧不慢退回到保护圈中,丝毫不见惊慌。
一阵躁动、泥浆四溅,新来的游民如恶狗般相互推搡着争抢,有人哭叫,有人跌倒。不多时,那些佳肴就被分食一空,他们甚至连骨头都没放过,
就那么咬碎了,吞吃进肚。
不够,还不够,他们已经许久没吃这么饱了。
都是美味,做梦也不敢想的新鲜食物。
这些人贪婪地舔食着手指和盘中的残渣汁水,然后慢慢抬头,用一种空洞而跃跃欲试的眼神看向金晖等人。
金晖冷笑,“打,但不要杀死他们。”
看吧,贱坯子,升米恩斗米仇,柿子捡软的捏,从不知感恩为何物。
当你满足不了他们的欲\望时,他们就恨不得反过来把你撕碎。
高猛等人一直警惕,此番出行也带了足足二十多个装备精良的士兵,俱都身经百战,以一当十,对付十来个饿得形销骨立的游民简直手到擒来。
不过眨眼功夫,众游民就被打倒在地,然后按大小个排成两排,老老实实抱头跪在了地上。
金晖饶有兴致看着那些重新褪去了冲动,再次被恐惧和瑟缩支配的面孔,忍不住低笑出声。
嗯,有意思。
他与陈芸虽是对手,却也一直觉得那个女人相当了不起。
对方拥有足够的魄力和果决,在这个满是男人的世界杀出血淋淋的一片天,何其难得。
所以偶尔金晖也会替陈芸不值,因为她注定了死路一条。
为这样令人作呕的国家和同样令人作呕的愚民去死,值得吗
大人,这小丫头片子怎么办”
有士兵拎着一个不住挣扎的小小身体过来,一把将其丢在地上。
看清地上的“东西”后,金晖乐了,短促地笑了声。
那正是第一个冲过来吃东西的小女孩,方才骚乱时,她竟挡在了自己面前,对着那几个想要造反的游民呲牙,然后被几个人毫不留情地打倒在地。
金晖弯下腰,冲对方招招手。
小姑娘犹豫了下,迈步上前,努力睁大被打肿的眼睛,茫然看着他。
“乖。”金晖掏出手帕,生疏而用力地为她擦了擦脸上的血。
小姑娘浑身僵硬,眼底却迸发出狂热的欢喜。
啧,真是条好狗,金晖想。
“汪汪”
一只雪白的小狗在皇宫内奔跑着,几名宫女紧随其后,生怕陛下的宠物有什么损失。
小狗一路踩过精美的地毯、精巧的桌椅,不顾身后人仰马翻,如愿找到正在听臣子汇报的主人。
它原地转了个圈儿,熟练地抬起上半身,人立而起走了几步,“汪汪”
陈芸被逗乐了,弯腰将它抱在怀中,轻轻抚摸两下。
但很快,听探子说完后,陈芸的眉毛又皱起来,“去城外找游民”
自从大禄使团来到交趾,她皱眉的次数就越来越多,如今鼻梁上方俨然形成一道深深的川字,怎么也舒展不开。
陈芸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与高猛别无二样,都觉得金晖一定是凶性犯了,想出去杀人取乐。
毕竟之前他又不是没杀过。
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金晖之高高在上,她深有体会,也从来不把寻常人命放在眼中,说杀就杀。试问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突发奇想去找游民,还给他们食物
其中必然有诈。
到底为了什么呢
策反造成动乱若真那样,他也太看不起交趾了。
游民之所以是游民,皆因他们是一盘散沙,未经过任何训练,无组织,无纪律,身体羸弱,哪怕一万游民也未必能对抗得了两千训练有素的官兵,一击即溃。
邀买人心
可就算是收买了那些人的心又有何意义呢有那个功夫和心思,倒不如交好交趾的贵族和朝廷中的高层,毕竟这些人才是真正决定这个国家命脉的。
那探子也不懂,想了会儿又补充说“对了,他好像对一个小女孩儿很好,还亲自为其擦脸。”
回想起接风宴当日那位金大人的所作所为,探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女孩儿”陈芸一怔,“多大”
探子不大确定地说“卑职不敢惊扰,所以并未上前,不过远远看着那身量,想必不足十岁。”
游民生活困苦,孩童发育迟缓,一般来说都会比实际年龄更小些。但不管怎么说,那个女孩儿都不可能太大。
不足十岁
陈芸不由得泛起一点恶心。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你呀,难怪之前我们精挑细选的美人入不了你的眼
真是令人作呕啊。
“陛下,”见陈芸颇为动容,那探子问道,“是否要卑职将那女孩儿捉来”
不过是个贱民罢了,若大禄使者当真喜欢,洗净了送去就是,何乐而不为呢。
“不必,”陈芸摆摆手,似乎想连同刚才那点恶心一起驱散,“由他去吧,再探再报。”
这种龌龊事素来见不得光,既然金晖亲自出城,想来也是不愿假手他人,若此时贸然插手,弄巧成拙也未可知。
且由他自己去吧
次日,金晖果然再次出城。
与昨日不同的是,今天竟然有好几个游民一早躲在路边林中,远远见他过来,便如得到开饭讯号的狗,主动出现,干瘪的脸上堆起讨好的笑。
金晖命人停车,摆出比昨天数量更多,但却普通一些的食物。
众人昨日吃过,身体并无不适,便知饭菜无毒,单纯只是大禄的贵人好心而已,故而今日一见便蜂拥而上。
高猛等人却不许他们争抢,先强行按照大小个儿排好队,又拿出木碗和筷子,一人一份。
“排队,都排好了不许抢”
游民的战斗力各不相同,昨天后来的那些,有的抢到了,有的没抢到,有的吃得多,有的吃得少,今天这么一改,人人有份。
有带着孩子的女人大着胆子上前,对金晖等人磕头道谢。
昨天那个小姑娘慢吞吞往金晖这边蹭,还没到
跟前就被侍卫拦住,她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让她过来。”金晖说。
小女孩儿眼睛一亮,忙不迭冲过去,背着手,几只露在外面的黑乎乎的脚趾局促地蠕动着。
金晖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她藏起的胳膊,用交趾话问“有东西要给我”
小姑娘羞涩一笑,果然伸出手来。
是一小束五颜六色的野花。
野花本不起眼,但这么凑成一束,配着绿色的叶子,倒也有几分野趣。
金晖轻笑一声,伸手接过,“乖。“
分明只有一个字,小姑娘却像得到了无上嘉奖,满足得脸都红透了,巴巴儿跑回家人身边,抓着他们的衣角,嘻嘻笑起来。
大人喜欢我送的花儿
真好啊
众游民吃完东西,久久不肯散去,金晖也不撵人,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们闲聊,问他们来自何处,打仗之前生活如何,这几年生活又如何,朝廷有没有分地等等。
一开始大家还有些拘束,觉得自己不配跟这样高贵的人面对面说话,支吾着不敢吭声。奈何金晖看上去实在太诚恳太亲切了,渐渐地,就有几人放松警惕,开始大吐苦水。
苦难这种东西,藏得越深越多,越难受。无数苦难像秋日成熟的果实,窝在心底无处释放,只能一遍又一遍腐烂、发酵,腐蚀己身。
可一旦宣之于口,那些陈年的苦难被人看见,就好似水流冲刷过污秽,一点点淡了。
高猛等人一轮又一轮地翻译,说得口干舌燥,也仿佛见证了无数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哎呀,”左耳进右耳出的金晖看上去悲悯极了,“大家的日子竟这样苦么在我们大禄,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他看着那个抱着幼童的女人,“若大禄男人战死,朝廷自有抚恤金,田地免税。”
女人一脸震惊,低头看看瘦骨嶙峋的儿子,干裂的口中不断嗫嚅着什么。
他又看向那几个牙齿都快掉光的老人,“像你们这么大年纪的人,哪个不是子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
老人们震惊不已,又想起死去的儿子、孙子,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一直帮忙翻译的几个大禄士兵也忍不住说“别的俺们不知道,如今在大禄,到处都缺人,哪怕给人家洗衣裳呢,一月衣食住行也够了”
众人都听得入了神。
大禄,竟是那样好的地方吗
别说如今,就算当年交趾没打仗时,也不及半分啊
稍后金晖等人回城,一上车,他就拧着眉头将那束已经开始枯萎的野花丢出窗外,满脸厌恶地拿过手帕,狠狠擦拭掌心粘到的汁液。
花汁已经半干,变成一团绿中发褐的粘腻的痕迹,怎么都擦不干净。
金晖眉头皱得死紧。
臭烘烘的,恶心死了。
骑马随行的高猛看见那束花从窗口飞出,不等落地就散了,被风一吹,或落入荒草,或混入泥沼,渐渐沉没。
众游民散去,却也二二两两凑在一处说话,话里话外不乏对金晖等人口中描述的大禄朝生活心向往之。
有人心生警惕,“都是老百姓过日子,大禄人真就那么享福不是哄我们吧”
当下便有人反驳道“我们算什么东西,狗都不如,哄了图什么”
众人一愣,那倒也是。
有上了年纪,略有些见识的老年游民便道“其实那几位大人说的,虽没有十分真,却也有七、八分了。早年我年轻时,也曾去中原做工”
其实早从唐代开始,中原地区就多有交趾、马来等东南岛国的百姓前往讨生活。因他们肤色较黑,且做的多是苦力,被统称为昆仑奴。
只是后来多国交恶,包括交趾在内数个国家陆续限制本国百姓大批外出务工,如今好些年轻人就不大知道“昆仑奴”二字了。
众游民一听,纷纷聚拢过来,“您去过大禄跟我们讲讲吧”
“对啊,大禄当真那样好么”
“讲讲吧,快讲讲吧”
被众人簇拥着央求的老人面上泛起久违的笑,还没开口,他的思绪便已开始翻飞,像一只尘封已久的蝴蝶,终于重新抖动翅膀,在绚烂斑斓的鳞粉翻飞间,循着光,又将他带回了那个繁华而热烈的过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