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林白鸥的声音不大,沈宵正坐在旁边却听得很清楚。

    原来这个家里还有一个人。

    林白鸥没有注意到沈宵这边，她一边小心切着牛排，一边问道“阿姨她好一点了吗”

    柏慎微微低头，情绪有些低落,张嘴想说话,看到沈宵目光炯炯地看着这边。用力戳了几下瓷盘中的牛肉,叉子和刀子碰撞的声响引起了柏云的注意。

    “阿慎怎么了”柏云笑问道，笑意却未达眼底，“菜不合胃口吗，别吓到了孩子和客人。”

    柏慎暗暗收紧了手指。

    林白鸥看见柏慎脸色不好,连忙闭了嘴。

    这时候沈宵眼看着小璇银盘里的第一块牛排也吃完了。看了一眼自己盘中切成小块的牛肉,感觉难以下咽。

    老管家端上来沙拉和奶油蘑菇汤。

    “我不喜欢吃沙拉，”小璇扬着头大声说道,脸上跟刚刚经历过凶杀现场一样的墙壁一样,嘴巴附近全是血渍。他一脸不满地用叉子在沙拉里挑选，把已经变成糊糊状的金枪鱼肉和虾球塞到嘴巴里。

    孩子不喜欢吃蔬菜实在是太正常了，记得自己小时候最讨厌吃绿色的东西,每次都要在父母的威逼利诱下才能勉强吃完。

    沈宵也不好说什么,低头吃了一口沙拉，意外地爽口。又浅尝了一口蘑菇汤，奶味浓郁,入口丝滑。

    小璇选完肉食便不再吃了，那蘑菇汤是一口也不肯吃。

    旁边女佣大妈已经拿过来湿纸巾,柏云费力移动着轮椅，想要亲自过来帮小璇擦拭。

    小璇不以为意，坐在椅子上完全不动，眼睛还在沈宵打着转。

    “我来吧。”沈宵看着柏云腿脚不方便,一把接过纸巾盒，扯出两张湿巾。

    “那就麻烦沈医生了。”柏云笑道。

    那一瞬，沈宵真觉得柏云就像是小璇的亲爹，无条件地宠溺孩子。

    他细细擦拭着小璇的嘴角和脸颊，动作轻柔，又重复了几次，生怕出了什么纰漏，让孩子的家长不满意。

    小璇的嘴唇被擦得红艳艳的，擦到嘴角的时候，灵活的舌头从沈宵的指尖擦过。

    沈宵手猛然一缩，顿了顿，将脏纸巾扔在桌上，又抽了几张新的。

    小璇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沈医生好温柔。”

    沈宵没有接话，只是将脸擦拭干净，继续吃剩下的沙拉和汤。

    管家立刻过来，将脏纸巾和银质餐具收拾干净。

    小璇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沈宵，一脸笑意。

    饭后甜点是水果。

    小璇抓起火龙果就啃了起来，没有任何意外又糊了一脸。得意地将脸往沈宵身边凑了凑。

    “要不我来吧。”林白鸥在一边看不下去了，她是一个护士，又喜欢小孩，非常愿意照顾小璇。

    林白鸥站起身刚将手伸向纸巾盒，被柏慎一把抓住手腕。

    这动

    作亲密又突然，

    还不合时宜。

    林白鸥愣了愣，

    不明所以。全场目光聚焦在柏慎身上。

    柏云慢条斯理地摇着杯子，抿了一口红酒。

    沈宵正啃着哈密瓜，不得不说这瓜又软又甜，汁水还多，完全停不下来。

    小璇贴着沈宵，在他的外套上留下了几个鲜红的火龙果指印。

    “还是让沈医生来吧。”柏慎咬了咬下唇，低声说道，“小璇他比较喜欢沈医生，所以还是让沈医生来吧。”

    沈宵怔了怔，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连忙伸手抽了一张湿巾，先将黏在自己手上的蜜瓜汁擦干净，再抽了几张细细给小璇又擦拭起来。

    柏慎悻怏怏松开手，林白鸥蹙眉又坐回了原处。

    只有柏云的嘴角藏着一丝笑意。

    这顿饭最后在沉默中结束。最开心的当然是小璇，他一直粘着沈宵，吃过饭之后没有了之前的活泼，困意全写在脸上。

    饭后大家被安排到了客厅里。

    沈宵悄悄打了个饱嗝，外面阳光正好，让他甚至有点困了。伏在他腿上的小璇跟猫儿一样眯着眼睛，近距离能看到白皙的皮肤上细细的毛孔，还有被阳光照成金色的细小汗毛。无法和刚刚粗暴的吃相联系上。

    沈宵撇开脸看向斜对面沙发上的林白鸥。

    林白鸥从刚刚离开餐厅后就一直沉默着，坐在沙发上表情带着淡淡的忧郁，眼睛一直垂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而柏慎坐在她的身边，微微弯着身子，双手自然放在双膝上，面色凝重。

    聚餐完毕当然是及时撤退，沈宵盘算好了，他疯狂地眨眼暗示林白鸥，可惜对方完全不看这边。

    “要不要一起去花园坐坐喝个茶。”坐在窗口的柏云提议道，“我家的花园很大，还有专门的温室和玻璃房。”

    沈宵张口想拒绝，林白鸥却出乎意料地先开口同意了。

    他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刚刚一点半，时间倒是还早。他不想和林白鸥有意见分歧。不如就多坐一下，沈宵将手抚在小璇的背上，就像是在摸一只温顺的大猫。

    林白鸥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顺手撩了一下搭在肩膀上的头发。

    柏慎也跟着起身，走到柏云的轮椅后面，堂兄弟交换了一下眼神。柏慎垂下眼帘，将柏云推向门口。

    穿过走廊，花园就在后面。

    已是深秋，大多过了花期，只剩下一片青绿。

    小路边只缀着点点小白菊，还迎风摇曳着身姿。

    再往前能看到巨大的玻璃房温室，四周搭着花架，那叶子沈宵认得是紫藤花，只叹主人家好雅致。

    可惜现在并不是四月的花期，只能看到葱葱绿叶。

    柏慎推着柏云入玻璃房。

    温室的玻璃房阳光充足。中间一张大桌，上面摆放着一套茶具，还有各种沈宵不认识的玻璃器具。

    小璇快步走进去，首先抢占了一处荫凉的沙发，拉着沈宵一头栽倒

    在柔软的羊毛垫上。

    “这是小璇的专座，只让沈医生坐哦。”

    沈宵只当孩子在任性，也没有多想，抬眼看到柏慎的眼神有些复杂。

    “我困了。”小璇眯起眼，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轻轻将头枕在沈宵的腿上，让沈宵也不觉有了几分倦意。

    柏慎安顿到柏云的轮椅，林白鸥在一处独立的沙发椅落座。

    斑斑驳驳的阳光下，小璇乌黑的发丝泛着淡金色的柔光，像小刷子一样拂到沈宵的手上，引起一丝丝痒意。

    柏云自顾自地摆弄起茶具。和传统的中式茶具有一点区别，长条形的茶桌上没有电热烧水壶的结构，而是多了一个陶瓷炉子。

    “这水是山泉，我每天会让管家去后山的泉眼打水。”柏云熟练地将水倒入不大的陶壶里。“请沈医生务必要尝尝，这是有山神庇佑的神水。”

    “这样啊。”沈宵的手还在抚着小璇的背，看得出孩子是真的困了，趴在他的腿上一动都不动，就像是睡着了。

    柏慎拿来了一条毛毯，小心翼翼地盖到小璇身上。沈宵又拉了拉毛毯，调整了一下位置，确定小璇的整个背和屁股还有腿部都盖到。

    “都是山神大人的恩惠。”柏慎将壶放在陶瓷炉子上，又从桌底的抽屉里拿出点火器。

    “现在不是流行围炉煮茶吗”柏云笑道，手中的点火器发出滋滋声响，点燃了浇过酒精的木炭。

    围炉沈宵倒是知道的，有一段时间在上个世界也流行过，看着风雅逼格高，其实就是一种流行文化。那一段时间里电视和社交网站上全是小视频和图片笔记，让他也有些心动。尹时当时定制了一套很贵的回来，没多久就彻底闲置了。

    围炉风雅，但是毛病也多，比如一氧化碳中毒事件就发生了不少。大多是因为在家里使用，通风不够导致。

    沈宵环视四周，这里虽是密闭的玻璃房，头上倒是有个巨大的通风口，用银色锡箔纸包裹，看着不是很美观。

    “为了这个围炉，我还特别定制了一套通风系统。”柏云拿出一个小型遥控，微微抬高手，对着通风口一顿猛按。滴滴滴几声，风声渐大。

    水不一会烧好，柏云给众人泡茶。

    沈宵看了一眼还趴在自己的腿上的小璇，孩子似乎真的累了，已经睡熟。他轻轻搬起小璇的头，将人往旁边挪了挪，调整了一下小璇的睡姿。

    阳光灿烂，岁月静好，围炉煮茶。

    沈宵端起直径只有五厘米左右的浅口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茶叶中似乎夹杂着别的味道，不让人讨厌，反而增加了风味，更加清新怡人。

    原本应该慢慢品茶，沈宵顾不得茶水烫嘴，草草吹了几口便一饮而下，迫不及待地再倒上第一杯。

    “请问这是什么茶”沈宵连喝了三杯，身心都得到了满足。他余光瞥到林白鸥，她并不喝茶，一直低头在摆弄着手机，而柏慎则一直盯着他身边的小璇，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沈医生喜欢就

    好，”

    柏云从桌子底下拿出几个陶瓷小罐子，上面贴着沈宵看不懂的文字，“茶叶是普通的红茶，不过我往里面加了特别的香料。”

    柏云随手递过来一个罐子，沈宵伸手小心接住，揭开盖子，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钻入鼻腔。

    沈宵好奇地看了一眼，里面的草叶已经晒干，呈现出枯黄的颜色。

    “这种草只有我们后山有，我闻着香就晒干加在了茶叶里面。”柏云的话让沈宵手一抖，差点将罐子掉在桌上，来历不明的自制东西随意加到了食用物品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柏云看穿了沈宵的心思，恶作剧一般，笑而不语，慢慢品着茶，诱人的香味在空气发酵，让沈宵心痒难耐。

    柏慎淡淡道“云哥是专业药剂师，还有国外知名大学的化学博士学位。”

    沈宵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就闲在家里，随便摆弄摆弄植物。”柏云谦虚道，“比如外面的紫藤花可以提取芳香油，有解毒、止呕止泻的作用”

    玻璃房外面管家敲了敲玻璃门，手上端着罩着玻璃盖的点心盘。

    五颜六色的马卡龙被摆放在桌上。

    好看归好看，沈宵吃得太饱，又刚刚灌了三杯热茶，没有食欲。他低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小璇，似乎没有要醒的意思。

    林白鸥礼貌性地取了一个粉色马卡龙，心不在焉地细细咬着，眼睛还在盯着手机屏幕。

    “要不要玩玩扑克牌”下午的美好时光，喝茶吃糕点终究有些无聊。

    沈宵没有拒绝。

    林白鸥站起身来，小声道“我觉得有些闷，出去走走。”

    “我陪你。”柏慎像是得了什么暗号似的，跟着起身。

    两人前后脚离开了玻璃房。

    柏云注视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道“他们俩谈了不短的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沈宵装作不知道林白鸥和柏慎的关系，故作惊讶道“柏医生和林护士是在谈恋爱吗”

    “我家婶子身体最近不太好，林护士回来村子后，会经常过来护理我婶子，”柏云说道，“三个月前，阿慎跟我们说了和林护士谈对象。”

    柏云继续往下说道“感觉这几月一直都没什么进展，我希望他们能早点结婚，婶子也是这样想的。”

    沈宵若有所思，女主的愿望是离开村子，似乎和谈恋爱也不冲突。带着男主一起离开不就好了。他不太明白其中的道理。

    柏云“阿慎的事，我们也管不了，现在不是自由恋爱嘛。”

    沈宵点点头“那柏先生，您呢”

    “我”柏云愣了愣忽然笑起来，“我这个残废不会有人看得上，再说我已经决定把我的一身都献给山神大人，结婚生孩子的任务交给阿慎就好。”

    柏云的话有些微妙，沈宵没有继续往下问。

    “我们还是打牌吧。”说着柏云从抽屉里拿出一副扑克牌。

    两个

    人怎么玩扑克牌。柏慎和林白鸥都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柏云拉来了老管家，三人玩起了斗地主。

    几局下来输得最多的是沈宵，他终于忍不住叫了停。

    “我想去一趟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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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璇迷迷糊糊的样子非常可爱，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将头靠在沈宵身上。

    “我去一下洗手间”沈宵有些无奈。

    “我也要去。”小璇嘟哝道，“沈医生去哪我就去哪。”

    沈宵有些头痛，他并不想带着孩子去方便。柔声道“我马上就回来。”

    “不要。”小璇死死抱住沈宵挤出两滴眼泪来，“沈医生要走了，我不要，我不要。”

    “沈医生真的只是去上洗手间，”柏云跟管家使了个眼神，“你看这是什么，你最喜欢的马卡龙。”

    老管家恭恭敬敬将马卡龙的玻璃盘子端到小璇跟前。

    “为什么粉色只有一个”小璇看了一眼餐盘顿时怒气冲冲。

    沈宵这才注意五彩缤纷的马卡龙，每个颜色只有两个。大家都没有动，那个少了的粉色是被林白鸥吃掉了。

    但沈宵不太明白少一个为什么会让小璇那么生气。

    被惯坏的孩子，只能这样解释。

    沈宵看着不知所措老管家看向柏云，眼神里全是求助。

    “是我吃掉了。”柏云柔声哄道，“厨房里还有，我让爷爷给你拿。”

    小璇这才安静下来，拿起一个粉色的马卡龙咬在嘴巴里，又递给沈宵一个蓝色的，丝毫没有要分给其他人的意思。

    “我不吃，我真的要去洗手间了。”沈宵头上冷汗涔涔。趁着小璇的注意力在马卡龙上，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夺门而出。

    “我带您去。”老管家追在沈宵后面，带着他去了附近的洗手间。

    最近的洗手间在别墅里，挨着花园的走廊。

    沈宵放完水一脸畅快。

    洗手池边，他洗了把脸。

    现在已是下午三点，不到一十分钟车程就能回到卫生所。

    他心里盘算着，一会再到玻璃房里，就告诉柏云自己要回去了。

    至于林白鸥，管不了了。

    一定要在天黑前，不，是一定要在五点前回到卫生所。

    出了洗手间，老管家早就不见了踪影，玻璃房很好辨认，沈宵凭着记忆沿着小路返回温室。

    一路上的植物茂密，沈宵边走边观赏。

    没走多远听到爬满绿植的篱笆后面有人声。

    他走近了几步，轻轻扒开树叶。

    只见林白鸥和柏慎背对篱笆墙坐在长椅上。

    林白鸥的头轻靠在柏慎的肩头。单看背影就能感受到恋爱的氛围。

    原来两人离开是为了偷偷独处。

    沈宵转过身打算离开，只听到林白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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