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蒋新耀在午后再提起入住学堂后院的事,沈宵有些不好意思的拒绝，话说得很委婉。

    沈宵怀着十二分歉意，低声道“大少爷,快入冬了，我一个人住着不方面，就先不过去了。”说完瞥了一眼在收拾桌子的王富贵。

    蒋新耀听得明白,沈宵已经倾向了王富贵。

    沈宵明明一开始答应得好好的,让他以为这一局是他赢了。其实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王富贵居然偷偷说服了沈宵。

    想想过去的时光,蒋新耀不由有些懊恼。当初就不应该顾着城里的生意,想着晚一点过来蒋家村找沈宵。结果就是因为自己的大意，所以让王富贵趁虚而入。

    明明最初遇到沈宵的人是他才对。可现在并不是自责的时候,不能责备沈宵出尔反尔，更不能显露出自己想搬进院子和沈宵同住的意图。

    蒋新耀柔声道“阿宵,不着急的。是我没有考虑周到,管理员夫妇过节会要回去。要不等开春了,学校正式建成,当时候会有其他的教师入住，阿宵也不会觉得寂寞。”这个时候就应该以退为进,让沈宵明白他是永远将沈宵放在第一位。

    听到蒋新耀如此通情达理,沈宵果然满脸愧疚微微颔首。这两天他一直想着怎么跟蒋新耀开口,他害怕蒋新耀不高兴,现在发现自己是想过了，蒋新耀非但没有生气,还反过来安慰，照顾自己的情绪，顿时心里觉得暖呼呼的。

    蒋新耀又道“我帮阿宵添置的东西有一些冬天用得着的东西,不如我让忠叔送过去。”

    沈宵想拒绝，抬眼看到蒋新耀满脸真诚，小声道“我我打算搬去富贵哥家里。”

    蒋新耀心头一震，可他马上就想明白。

    听蒋忠说过自从沈大远死后，蒋桂英家里不太好过，房子就那么几间，沈宵住进去，蒋桂英带着三个孩子挤一件房里。

    想到这里，蒋新耀微微咬紧后槽牙，自己怎么就忽视了这一点。想要跟心上人拉近距离，必定要先讨好对方的家人。

    蒋新耀大脑飞速运转，不由斜倪了一眼王富贵。

    王富贵跟蒋寡妇一家关系很好，经常在各种场合照顾蒋桂英一家。蒋桂英当然会一直站在王富贵一边，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王富贵在旁边放慢了清理桌面的动作，他听得清清楚楚，生怕沈宵被说动。他很想开口大声告诉蒋新耀，沈宵更喜欢的是自己，可又不敢当着沈宵面，毕竟沈宵这个人脸皮薄，他怕沈宵觉得尴尬。

    蒋新耀继续以退为进，道“去那边也好，最近村里不太平。”

    说到太平，沈宵才想起来最近确实是发生了不少事件。首先是哑巴遇袭，表少爷李四淹死在河中，后来就是董婉琴被人推到河里，莫名其妙晕倒在院子里。

    沈宵好奇问道“我记得当时抓走了两个人，到现在也没有结果吗”

    “完全没有头绪。”蒋新耀摇摇头，“抓到镇上警察局里的是三姨

    太院子里的下人。年纪大的叫陈妈，还有一个年轻丫鬟叫剪秋。关了好些日子了，没有审出什么。”

    说到这里蒋新耀有些遗憾，两个人从咬住对方，到后面一问三不知。陈芸秋找了点关系，警察局长表示不太好用特殊手段。人肯定是不能放，就这样羁押在牢里。

    “这样啊。”沈宵也觉得很遗憾，总觉得李四淹死和董婉琴落水像是有些联系。

    “董小姐落水也没有消息吧。”沈宵不由问道，当时看到董婉琴那状态，后来听蒋桂英说，走的时候是被强拉走的，不免有些担心。蒋桂英也只说了这些，并没有将董婉琴是喊着王富贵名字离开的事说出来。

    “董小姐回老家去了。”蒋新耀安慰沈宵，“董家不比蒋家差，那边有更好的照顾，董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至于凶手也没有抓到，对于这件事董老爷很生气，还写过来好几封信。

    这几日蒋老爷说身体不舒服，大门紧闭不出。于是那些信件就都送到了蒋新耀手上。内容无非就是责备蒋家，连个女人都照顾不好。落水还在自家院子里遇袭，到最后也没个说法。

    蒋新耀有些无奈，心里也很清楚，只凭一条手帕根本不可能成为证据。至于在院子里晕倒，他事后问了第一个发现董婉琴的人，说是只看到董婉琴一个人倒在院子里，没了意识而且场面有些难以描述。

    这关系着蒋董两家的关系，蒋老爷怕下人们乱说，于是禁止宅子里讨论这件事。

    沈宵垂下眼眸，失神喃喃道“那就好。希望董小姐还会再回来上课。”

    “肯定会的。”蒋新耀安慰道。

    王富贵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他端着碗盆转身去后厨。他知道，这一局是他赢了，不用再担心蒋新耀，至于要送点什么东西，也不必急于拒绝，看看有多少东西，如果太多太贵重，再以家里破烂收不了为理由拒绝。

    沈宵的目光跟着王富贵到门口，随着王富贵身影的消失又怏怏转回来。

    蒋新耀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又过了几天。

    这一天是学堂的休息日。王富贵田里的活也忙得差不多了，该囤的囤下来过冬，该卖的委托村民拖到镇上去。

    沈宵趁着有空，打算正式搬到王富贵家里去。

    其实他没有多少行礼，一个箱子装下全部家当。

    王富贵可不这样想，他要收拾出一间像样的屋子给沈宵，可不能委屈了心上人。新铺盖是从镇上买回来的，被子又厚又蓬松，关键是最大尺寸，到时候天一冷，他也能钻进去。就算什么都不做，能闻着心上人的味道入睡也美滋滋的。

    两人挤在窄小的床上，皆侧身对着彼此。脸和脸的距离很近，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心跳声。王富贵气定神闲，并没有荡漾，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内心深处的感情在静静流淌。

    为了经营生活，王富贵买来了各种新的锅碗瓢盆。还特意亲手做个木质浴桶，放在房间的角落里面，比普通的稍稍大一点，

    里面设计有个坐凳，洗澡的时候可以坐着十分舒适。他是有私心的，那桶可以勉强容纳两个人。

    这一天鸡第三次打鸣的时候，沈宵就起床了。而身旁的王富贵早就不见踪影，仍然照常早起，去厨房做饭。

    沈宵抬头，看见了房间角落里放着的一个箱子。里面装的东西是他几件衣裳，都是昨天打包好的。

    早饭的香味慢悠悠地跟着清晨的冷空气一起飘进来。

    沈宵吸了一口鼻子，把衣服慢慢地穿好，他觉得有些闷，最上面领口的扣子没有系上，露出了里面的白净肌肤。

    外面下着毛毛细雨，入秋以后一天比一天凉。

    沈宵缩缩脖子，将扣子扣紧。

    伴着窗外雨声，能听到蒋桂英和招娣的声音，只是小声地说着话，听得不太清楚。

    今天听说沈宵要搬到王富贵家去，蒋桂英特意请了个假，还让招娣也来帮忙。

    一家人整整齐齐坐在桌边吃着早饭。

    末了蒋桂英让来娣带着小宝在家里玩，自己拎起沈宵的行李箱。

    “嫂子，还是我来吧。”没等沈宵开口，王富贵伸手想接过那并不沉的箱子。

    蒋桂英手一虚晃躲开来，笑道“我拿着就行，又不沉，富贵兄弟你去厨房那边拿我准备好的红鸡蛋。”又转头对招娣道“招娣你去里屋把我床底下那个玉拿过来。”

    招娣有些惊讶，没有动作，反问道“那不是爹留下的吗”

    蒋桂英看了招娣一眼，目光里尽是责备，道“拿那块鱼的。”

    “什么玉”沈宵连忙推辞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嗨。”蒋桂英笑笑，“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大远他奶奶留下来的，花钱买了两块玉坠，说是一块给大远，一块给阿宵。”怕沈宵误会没有早点拿出来，又补充道“大远说过，奶奶要成家的时候再拿出来。”

    沈宵脸一红，想解释自己只是借住到王富贵家中，现在并没有别的想法。

    王富贵也脸上发烫，他不想就这样用同居来开展两人的关系，他想要夫妻正式的仪式，夫妻正式的称呼，夫妻还有正式的生活。

    “嫂子”王富贵想解释一下，顺便展望一下未来，门口传来轰隆的汽车声响。

    “是小汽车”大宝眼睛亮晶晶的，他只在村头看到过蒋家的车，那种有四个轮子，冒着烟，四四方方能跑的东西，对他来说充满了吸引力。

    蒋桂英来不及阻止，大宝已经飞奔到院子里，招娣连忙追了出去。

    大院的门是几块木板订成的，缝隙里能看到蒋忠站在门口。

    蒋忠象征性地敲了敲院门，随即推门而入，正撞上追出来的招娣，笑问道“你家阿娘和小叔呢”

    招娣愣了愣，又摇摇头，转头看了一眼屋内。

    蒋新耀从车上下来，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蓝色西装，显得格外隆重。他算到学堂今日休息，就得知蒋桂英休息，便猜到沈宵要搬去王富贵家，立刻赶了过来。

    他怎么可能让心爱的人就这样进入别人家。以前蒋桂英家墙壁薄，有妇人和孩子在，王富贵没胆子做什么，现在两人同在一屋檐下，大门一关谁知道会发生点什么。

    蒋忠从兜里掏出两把糖，塞到招娣和大宝手中。

    大宝得了糖，马上剥了一颗放嘴里，甜丝丝里带着酸溜溜的味道。

    招娣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糖，转头对屋里喊道“阿娘，大少爷和忠伯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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