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子娘被赶,脸色阴沉，拉着自家傻儿子，嘴里骂骂咧咧道“沈大媳妇不要不知好歹,谁不知道你得罪了蒋家。”

    后面那句别想在村里立足,被王富贵凶狠的眼神怼了回去。

    肖媒婆到门口还不死心，到手的做媒佣金就这样跑了,下次还不一定再会叫她,于是扯着喉咙喊道“桂英嫂子,你再考虑考虑嘛，凡事好商量”

    王富贵将人一转一推,彻底扫出门外，再将大门关上。

    沈宵见蒋桂英一脸尴尬,眼睛里全是无助和茫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责备这个当娘的狠心,家里确实困难。说到底还是因为当时维护他而得罪了蒋家。

    通往里屋的门帘后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沈宵直接进门便看到躲在门后蹲着的招娣，红扑扑的小脸满脸泪痕,来娣不太明白姐姐的悲哀,正用小手抚摸着招娣的背安慰。

    沈宵顿时一阵心疼,连忙将招娣带进后面的房间。

    许久没来这里，沈宵惊奇发现，自从他搬走以后，蒋桂英并没有让招娣带着弟弟妹妹搬回原来的房间。

    走的时候摆设是什么样,依然原封不动，而且收拾得很干净。

    沈宵拉着招娣坐下，不用问也知道小姑娘在伤心什么。

    来娣乖巧地站在门口，将大宝带了过来,一齐好奇地往里面看。来娣和大宝不懂嫁人是什么意思，却知道姐姐不愿意离开家，他们也舍不得招娣。

    沈宵看着招娣伤心流泪的模样，心里十分无奈，安慰道“招娣，其实你阿娘也有苦衷。”后面的话他当然没说，什么为弟弟妹妹牺牲自己这话本来就没道理。

    招娣一头扎进沈宵的怀里，抽泣道“小叔，我不想嫁人，我想读书，我会努力很努力的读书，以后会努力赚钱养家。”

    沈宵一阵心疼，才十一一岁的小姑娘本是在过无忧无虑童年的时候，就在考虑着如何养家。

    “招娣喜欢读书吗”沈宵拍拍她的背问道，成功转移了招娣的注意力。

    “喜欢”招娣抹了一把眼泪，提到读书眼睛都亮起来，“读书很有趣，能知道很多新奇的东西。”

    沈宵点点头“年后镇上中学会招生考试，你可以去试一试，至于你阿娘那边，我会去说”

    “真的”招娣兴奋地差点跳起来。

    沈宵笑道“女孩子可能会想要嫁人，可不是现在。”

    招娣离成年还有好几年时间，到时候想嫁人还是想工作，那是她自己的意愿。至于蒋桂英，沈宵想拿出他的钱来补贴，毕竟是侄子侄女，又失去了父亲，作为叔叔给与经济上的帮助，暂时解决蒋桂英家贫困的问题，给招娣争取上学的机会。

    虽然沈宵口袋里也没多少钱，蒋新耀给了他一笔不少的工资，正放在月洞床的暗格里，解决近期的困难完全没有问题。

    沈宵“招娣不要想那么多，好好过年，准备考试。”

    镇上的学校跟村学不一样，

    沈宵听蒋新耀说过，中学很多教室，每门学科都有分开授课。走读的学生不少，也有寄宿的地方。还会给成绩优异的学生奖学金。

    “好，我一定会努力。”招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沈宵，她感受到了沈宵的好意，不由用力点头，她暗暗下定决心要努力学习，一定要努力考上镇上的中学。

    在门口听了一气，完全听不懂的来娣和大宝，这时候感觉到了亲情，再也忍不住跑过来，姐弟三人抱做一团。

    外面王富贵正在劝蒋桂英。他知道蒋桂英家的难处，抛开困难说理想那是空话。

    蒋新耀坐在一边，上下打量着蒋桂英，他有注意过沈宵这个嫂子。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女人丧夫有三个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在乡下这种带着仨孩子的寡妇很难再嫁，为了延续香火保住男丁，只能慢慢嫁掉女儿，也不乏有将女儿送去做童养媳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本来不关他的事，不过跟沈宵有关系的话，那就不能不管。

    “时代不一样了。”王富贵见蒋桂英一言不发，“嫂子，现在不同于以前，女孩也能找到体面的工作。”

    蒋桂英当然知道，她照顾董婉琴相当长一段时间，每天听董婉琴说起城里的姑娘，每天在学校读书，有自由的生活。董婉琴说得很美好，让人向往，可她也知道自己家情况，跟董婉琴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接受他人的接济是很好，可是各家都有各家的日子要过，总不能一辈子靠别人。

    沉默让王富贵犯了难，如果蒋桂英跟他争辩，便可以找到突破点说服对方。

    王富贵只能道“不如眼下先把年过好，别考虑那些，过完年我带你去镇上，春天有很多工作。”

    蒋桂英微微点头。这个时间将招娣送走，怕是连沈宵也过不好年。

    蒋新耀听了半天，把握住了问题的核心。核心就是贫穷。他可以养着蒋桂英一家人，对他来说不过是小钱，庞大收入的九牛一毛，不过他并不想这样做。世界上的穷人千千万，并不是靠扶贫来解决。

    沈宵安抚好招娣，带着姐弟三人回到厅堂，他打算跟蒋桂英商量，共同来抚养三个孩子。

    沈宵劝道“镇子现在很繁荣，伙计很多，肯定有适合的工作，过完年我陪嫂子一起过去找。”

    蒋桂英很意外的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沈宵这才松了口气，临走时嘱咐蒋桂英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他。

    沈宵嘱咐道“我们是亲戚，哥哥走的早，我们是一家人。”

    后来那癞子家和媒婆没有再上门，蒋新耀让蒋忠去了一趟，警告癞子家不要对小姑娘有什么想法，也不准趁人之危。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到了过年。

    王富贵说过年要热闹，让沈宵请了蒋桂英全家过来。

    三十那天，一大早王富贵就去后厨准备，蒋桂英带着三个孩子上门来。

    沈宵懒得的早起，缩在贵妃榻上打盹，昨天晚上三人玩斗地主很晚，早上王富贵和蒋新耀两人早早

    起来，想想蒋桂英一家人会来，他也不得不跟着起床。

    蒋新耀还是老样子坐在一边，桌上摆着茶，手中拿着书卷。看似在读书，其实目光一直黏在沈宵身上。

    蒋桂英难得穿了一身红色碎花衣裳，衣服看得出很爱惜，逢年过节才会拿出来穿，是蒋桂英结婚时候置办的，过去许多年有些褪色。三个孩子穿的也是平时不太穿的衣服，大宝一身大红棉袄很是喜庆。

    三个孩子进门就跟大人拜年，沈宵强打起精神坐起来，从褥子底下摸出三个红色的小包包，里面装有银钱，算是过年的红包。

    三个孩子礼貌道谢，将红包收好。蒋桂英低头道谢，非常知趣地主动到后厨去帮忙，招娣见状将红包小心塞进内口袋之中，嘱咐来娣好好带着小宝玩，也准备去后厨帮忙。

    小姑娘懂事得让人心疼，沈宵连忙叫住招娣。

    沈宵拿出一些糖果，道“招娣，后面的事不忙，你富贵叔叔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来玩游戏。”

    听到玩游戏孩子们的眼睛亮起来。招娣眼神闪烁有些犹豫，出门前蒋桂英就嘱咐过，到了王富贵家里就去后面帮忙。

    沈宵从立柜里拿出一大块布，这是他自制的大富翁游戏。本来想用纸张，发现平时写字的宣纸太薄容易破，用白布更加结实。

    格子图案都是蒋新耀手绘的，蒋新耀用西洋颜料画得栩栩如生十分精美。筛子和棋子则是王富贵用木头雕刻而成，有小公主小王子婴儿皇后等等还上了色。

    孩子们看到新奇玩意就挪不开眼了，沈宵将游戏布平铺在火炉边地上的羊毛毯上，又将手上的糖果分发作为筹码。

    沈宵将一定数量的糖果塞到招娣手中，笑道“来陪小叔玩。”

    招娣内心挣扎了一番，最终被沈宵按做在毛毯上。

    后厨的王富贵准备了好几天，蒋桂英过去只是打了一会下手就被推了出来。

    沈宵带着三个孩子玩了一上午的大富翁。

    按照这里的习俗，因为年饭晚上是正餐，要吃到第一天天亮，中午安排的是面条或粥。

    王富贵怕沈宵嘴淡，多烙了几张饼，裹上葱和肉馅，沈宵吃饱喝足就有些困了，坐在贵妃榻上打盹，不一会就彻底睡着。

    王富贵收拾完后厨就带着三个孩子去门口玩。

    客厅里只剩下蒋新耀和蒋桂英。

    蒋新耀还是坐在老位置喝茶看书，看着沈宵。

    蒋桂英则缩在火炉边，始终不敢正眼看蒋新耀，明明比蒋新耀大上一些，从认识的第一天起，蒋新耀就给她浓浓的压迫感。

    蒋新耀慢条斯理喝了口茶，见沈宵呼吸均匀完全进入了梦乡，斜倪了一眼蒋桂英。

    蒋桂英头埋得更低，如坐针毡，只想找点事做离开这里。于是起身道“我去给加点热水。”

    “公馆缺个保洁。”蒋新耀的声音不大，“你可以初五就过去，忠叔会安排好。”

    其实他早就想让蒋桂英在公馆做保姆，这样以后就能名正言顺的将沈宵叫到镇上照顾，毕竟这一年村子里发生了太多事情，仿佛笼罩了一阵阴影。他完全不放心自己不在村里的日子，会发生些什么。并不是不信任王富贵，而是他觉得有些事情王富贵阻止不了。

    蒋桂英轻轻嗯了一声，随即离开了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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