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没开主灯,只靠着一圈氛围灯带和台灯照明,汤杳几乎是失神地看着闻柏苓靠回沙发里,隐入昏暗,柔软的皮质发出窸窣声响。
他敞着腿,喉结滑动,偏开视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些动作无不昭示着,刚才的暧昧行径不会再继续。
有那么一瞬间,汤杳分不清自己的情绪是不是算失望。
见她红着脸,久久僵在那里,纹丝不动,闻柏苓先笑了“不碰你,过来坐,别跟那儿罚站了,好像我虐待你似的。”
汤杳挪着步子坐过去,晕乎乎地沉默半晌,最后竟然问他“真的不碰了么”
很多年以后,汤杳再回溯这段往事,都不禁莞尔。
原来自己二十岁时,勇气那样可嘉过。
她那句傻话,把闻柏苓问得愣了一下。
他没回答,只是在离开汤杳房间时,在门口顿住脚步,转身,吻了她的额头。
很轻很轻的一下,然后说“晚安,汤杳。”
汤杳如同梦游般,木讷地回答“晚安”
这是她第一次被异性亲吻额头,她觉得闻柏苓有种神奇魔力,就那么一秒钟的时间,就把她的魂给勾走,使她变成了没有灵魂的木偶。
洗漱、换睡裙、爬上床,这些动作都是在汤杳完全没有印象的情况下完成的。等她瞪着眼睛回神时,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不知道多久了,还严严实实地盖着被子。
又过了一个“不知道多久”的时间,汤杳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小姨
她还没联系到小姨
手机还在沙发里,汤杳翻身下床拿了手机,可是时间实在太晚,即便打通了新店的座机,也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无人接听。
小时候她和小姨看电视剧,看见纣王沉迷酒池肉林和妲己,连朝都不上,还忿忿地骂过。
说人家昏庸无能,就知道情情爱爱,遇事也没个轻重缓急,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现在想想,她今天晚上也没比纣王好到哪里去。
被亲了亲额头而已,就成了大脑空空的木偶,实在是傻气。
这地方的床垫比之前一千六百多一晚的酒店床还更舒服,不知道是闻柏苓他们花了多少钱才购置来的,可汤杳难以静心,情绪在自责与亢奋中反复横跳。
明明困得很,却总也不能踏实入睡。
夜里两点多,手机忽然响了。
小姨终于发来微信,说才刚刚忙完,让汤杳好好和朋友们玩,不用担心自己,还发来了几款蛋糕的照片。
那些翻糖经小姨之手,被做成各种难以想象的漂亮形状。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累,小姨发照片时像是心不在焉,有几张没选对,是和她无关的网页截图。
汤杳回过信息,放心下来,握着手机沉沉睡去。
只是梦里总有闻柏苓出现,他垂着眸子靠近,目光如深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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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四点半,闹钟准时响起,汤杳一个激灵,惊醒,仰卧起坐般直直坐起来,睡眼朦胧地看清四周环境,才记起现在是假期。
这阵子备考时间紧,她都是这个时间起床。
原本昨晚睡得就很浅,醒了更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洗漱、学习。
早晨六点多,住在一楼的费裕之起来上厕所,一路打着哈欠、抻着懒腰,顺手拉开窗帘,想瞧两眼郊外的清晨美景。
结果看见散发站在窗外的汤杳,吓得他穿着睡袍连连后退,脚趾撞在桌腿上,发出野猪般的凄惨嚎叫。
汤杳在二层厚的真空玻璃窗外都听见了。
她不明所以地转过身,还笑眯眯同人家打招呼“orng”
吃早饭时,脚趾负伤的费公子是这样和闻柏苓抱怨的
“你家那位姑奶奶,不知道几点起来的,大早晨就在人家窗外看书,还压腿,简直吓死人,我还以为我看见幽灵了。”
汤杳还不知道费裕之已经给她升辈分了,端着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过来,避开闻柏苓的目光,坐在他身旁。
昨晚那一下她还没缓过来,总有点羞怯,只顾埋头喝粥。
就喝个粥,也把自己耳朵喝红了。
知道汤杳脸皮薄,闻柏苓主动找了话题,还吩咐厨房单给她加了份培根煎蛋。
“费裕之说你很早就起来学习了,这么辛苦,多吃点,不然营养跟不上。”
问到汤杳为什么压腿,汤杳挺不好意思,说是妈妈和姥姥常念叨的家乡老话,“筋长一寸,延寿十年”。
有时候她早晨起来脑子不灵活,就压压腿,拉拉筋,以此唤醒自己。
她身上有股“天天向上”的劲儿,不轻浮,不认输。
也不会像有些女人那样,只要和男人发展出一些情意,就像没骨头软糖,公共场合也是又搂又抱,时时刻刻粘在男人身上。
连费裕之这种最爱八卦的人,也对汤杳有些另眼相看,没有看轻她,还邀请道“反正你都活动开了,不如待会儿和我们去骑马吧东边有片桃花林,骑马过去景色特别好。”
汤杳答应下来。
闻柏苓怕她受伤,把最温柔的马匹让给她,专门指派了马厩那边的行家给她当教练。
汤杳却没有像他们想象中那样僵硬、紧张,踩着脚蹬灵活上马,挺直背部,自然前倾。
教练笑着“汤小姐之前是有骑过马吧”
汤杳说是。
她老家的邻居叔叔有个很小的马场,养了几匹马,每年到旅游旺季,就会去风景区租借马匹给游人,按圈数收费。
汤杳和邻居叔叔家的孩子是小学同学,从小跟着骑马,根本不怕。
可能姿势上没有那么有贵族范儿,但也算轻车熟路。
那天早晨空气清新,湖面泛起稀薄雾气,汤杳穿着紧身牛仔裤骑着马
匹。
白马慢跑起来,她拉着缰绳,一头柔顺浓密的黑发散着,发丝在空气中飞扬,确实有点英姿飒爽的味道。
连费裕之都勒了勒缰绳,骑行到闻柏苓那匹马身边,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试探“汤杳挺不错的,但你要想正儿八经谈恋爱”
闻柏苓看费裕之一眼,打断他“先管好你家妹妹吧。”
到底不是经常运动的人,骑马到东边桃林看过桃花林,再牵着马溜达回来,汤杳已经累得不行,额角都是汗。
她告别教练,上楼重新洗了澡。
拿着英语资料站在窗边时,听见有人叫她,“下来啊,去射箭”。
汤杳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和闻柏苓他们喊话“你们骑吧,我不适合当武将,要当文臣,考取功名。”
闻柏苓骑在白马上,浅笑,很配合地点头“那祝汤班长,早日金榜题名。”
那个上午汤杳潜心在学习里,不清楚后来闻柏苓和费裕之都玩了什么娱乐项目。
只是下楼吃午饭时,听见他们在聊慈善晚宴的话题。
其实她没听见前面费裕之的吐槽,说某家的慈善晚宴越办越低端,什么人都发邀请函。
大前年请来的那个说是商界新贵,结果就是个搞传销的披皮公司,烂钱赚了九位数,最后东窗事发被查处了,活该。
“这年头实餐饮业是不好做,但实业不都是这行情么,也犯不着对别人谄媚奉承成那副德行。”
费裕之两腿交叠,一副鄙夷神色“不过今年他们怎么这么上心,邀请函都送到这儿来了哦,我想起来了,我们昨天中午刚去他那店里吃过饭是吧”
说的就是昨天遇见汤杳和室友的那家店。
那是某家餐饮集团近几年新投资的创意菜餐厅,主打分子料理,圈子里很多人都有卡,也就愿意照顾老板的面子,请客聚餐常订在那边,算是支持生意。
闻柏苓抽出邀请函信封里的展品介绍单翻看,有几件非遗工艺,倒是挺值得拍下来支持支持的。
费裕之意犹未尽地在犯坏“回头找人代咱们去,抬抬竞价,那些人不是乐意去么,就让他们多掏点儿。拍卖嘛,就得轮番竞价才有意思。”
汤杳下楼时,刚好听见最后那句。
她依然坐在闻柏苓身旁,也跟着往邀请函看了两眼。
老实说,汤杳对拍卖其实很好奇。
小学时班里有同学报了那种很贵的英语班,据说上课表现好可以得到积分,期末有拍卖会,大家拿着自己赚到的积分拍卖学习用品和玩具。
同学和他们讲时,汤杳羡慕极了,从此就觉得拍卖会很高级。
慈善晚宴确实如费裕之所言,这两年都办得不太好,混进来一些不入流的暴发户,没意思。
闻柏苓本来是没想去凑热闹的。
但他看见汤杳落在邀请函上的目光,这姑娘拍卖会的兴趣和向往,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信封上写了日期,汤杳问“你们晚上要去参加晚宴”
费裕之“哼”一声,那句“当然不去”还没吐出来,就听见闻柏苓先开口了。
“嗯,是要去。”
闻柏苓指间夹着请柬,看向汤杳“慈善晚宴可以带女伴,要不要一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