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杳,现在有男朋友吗”
这句话似曾相识,汤杳听得鼻子一酸。
汤杳想起和那年春天,她害羞着室友们谈起和闻柏恋爱的事情。
吕芊起哄着,陈怡琪也在闹。
她的脸一定是红透了,皮肤像军训站在烈日下被暴晒过,发烫得厉害。
吕芊和陈怡琪八卦地问她,和有钱人谈恋爱,是什么样的感觉。
室友们也许期待过一些罗曼蒂克的答复,比如一掷千金、挥金如土的豪气,再比如,法餐、游艇、私人飞机这类影视里才见识过的场面。
可当时汤杳面对生活各方面都悬殊的恋人,因为太过喜欢,而感到紧张。
她摇摇头,只感觉到自己像踏入沼泽,清醒地陷落。
没想到的是,时隔多年,她会又来到那片沼泽。
心悸依旧。
老旧小区里的绿化做得乱七八糟,路旁矮灌木的树枝没有及时修理,带着新发的嫩芽,支出来。
那些树枝和车体距离过近,被预警系统里的雷达识别,接连发出“噔噔噔”,不休的提示音。
有拎着大葱捆遛弯买菜回来的大爷路过,好心地喊着“年轻人,往左打满,打满就出来了。”
闻柏苓车技很好,不需要被指导着,也是能轻松出来的。
但他降下车窗,特别礼貌地和那位大爷道了声谢谢。
老京城人有很多都是热心肠,摆摆手,拎着大葱捆,转身迈进了楼道里。
这段小插曲过去,车窗升起,周围环境重新安静下来,汤杳也该回答闻柏苓的问题了。
其实,这是汤杳认识闻柏苓以来,最有底气的时刻。
如果再早几年,闻柏苓回国,她还在读研,工作前途都是一片迷茫。恋爱也还是以前一样,偶尔会令她患得患失。
但现在不一样,汤杳已经知道,自己能在这座充斥着无数北漂青年的拥挤城市,搏得小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无论何种维度考量,她都是个比当年更加优秀的人。
这么多年她的努力动机里,有没有过是为了等到和闻柏苓这一刻,其实也难说。
但学业有成真的给了她极大的自信。
别说谈恋爱,谈婚论嫁她都不怕什么的。只是不知道,在她最有底气的tig里,闻柏苓那边是不是也是好时机。
汤杳不答反问“那你呢,你有没有女朋友,或者,像费裕之那样,已经结婚生子”
她已经不是二十岁时的小姑娘,见识过太多社会上形形色色的畸形关系。
能再和他有交集,她很高兴。
但如果闻柏苓已经有稳定的感情,她也是真的无法突破自己的道德底线
到底还是最喜欢的人,问出这些,她已经紧张得眼皮都在跳。
慌乱中竟然分不清左右,连“左眼跳财”还是“右眼跳灾”都不能判断。
车子已经驶出小区,街道上车水马龙,自动洒水装置里喷出的水雾被阳光晃成彩虹。
他们驶入车道的时间不巧,刚好遇见红灯。
闻柏苓笑着“如果我说有呢”
他话都没说完,汤杳手已经按在安全带上“那麻烦前面路边帮我停一下就好,饭就不吃了。”
这话听起来态度决绝,拒人千里,实则暴露了她自己的心事。简直就是在明着说,她也根本没想着和他做什么友谊万万岁的好朋友。
闻柏苓眸色微动,单手扶方向盘,去握了汤杳的手,终于如负重释地露出些笑容。
“没有女朋友,更没有结婚生子。”
他说,身边最亲近的女性还是那几位,你都知道的,我妈,我嫂子,家里阿姨,还有茜茜。
这几年工作上倒是还增几位接触频繁的,也都是他们公司团队里的女性员工,有机会可以带汤杳见见。
说这些时,闻柏苓始终握着汤杳的手。
他像把玩细腻的羊脂玉珠串,指尖转了两下她中指上的戒指圈,用吃醋般的口吻评价“戒指不错。”
汤杳这个姑娘,温厚老实,这么多年了,肚子里也没多生出一根半根的花花肠子。
听闻柏苓说他那边关系干干净净,她脑子里绷着的弦一下就松了,还跟人家掏心窝子地解释了起来“这不是是小姨送给我的。”
“没有男朋友”
“没有过。”
闻柏苓真是好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
他说“汤杳,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想你。”
前些天他们的见面,简直生份得像商务应酬。
甚至比应酬还不如些,汤杳以前回宿舍时遇见宿管阿姨,闲聊说的话,可能都要比那几次和闻柏苓见面更热络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两人之间也就没了前几顿饭那种虚情假意的客气。
之前那种,明明心里燃着火焰,却还要强撑出自己穿着冷硬盔甲的别扭劲儿,也不见了。
四人位的雅间,闻柏苓放着对面空座不坐,坐到汤杳身旁。
他说自己回国的第二天,见过费裕之,费裕之告诉他,前阵子在葡萄酒庄园遇见过她,看着好像是准备订婚了。
其实费裕之原话说得更损,像直接拿着最锋利的刀剑,噗噗噗往闻柏苓心窝子里捅
“汤杳身边跟了几个男人,听口音是咱们京城本地人,有一个和她格外熟,我看她穿着高跟鞋和礼服裙呢,没准儿啊,是人家刚结完婚办答谢晚宴”
餐桌上每样菜都很精致,富贵迷人眼,连杏仁豆腐都是点着金箔的。
汤杳听着,却搁下了白瓷勺子,有些不满“费裕之都当爸爸了怎么还这样八卦,我那天明明和他说了,是去参加朋友的婚礼”
她眉心微蹙,很有种过去热恋时的生动样子。
他们头顶悬着一盏亚克力灯罩
的氛围灯,落下的光线是柔和的黄色,像水波,波光粼粼地游走在汤杳的皮肤上。
这画面简直勾人心瘾,闻柏苓情不自禁地偏头靠近,很想吻她。
餐厅里的服务生哪知道雅间里暧昧涌动,端着老板赠送的饭后甜点和果盘,敲响了复古雕花的门板。
汤杳眼睛都闭上了,又倏忽睁开,刚好捕捉到闻柏苓叹着气,无奈地直起身坐好。
他对着门的方向,说“进来”,她则在他身旁忍不住偷笑。
他们离得近,那点子幸灾乐祸的笑声,闻柏苓没道理听不见,等到服务员走后,他才伸手揽了汤杳的腰,很强势地把人掠到自己怀里。
闻柏苓凑在汤杳耳边,问她“所以,费裕之口中那个和你格外熟的男人,是谁,新朋友”
“是孙绪。”
她看见闻柏苓眯了眯眼睛,又笑“闻柏苓,你是在吃醋么”
闻柏苓亲了汤杳的耳朵,眼看着她的耳廓皮肤慢慢变色,红得胜过服务员刚送来的那碟车厘子,他才凑在她耳边问“听朋友们说,郊区马场那边的桃花开了,景色不错,正好周末,想不想过去住两天”
温热的气息落在耳侧,汤杳很痒,呼吸全都乱掉了“可是我明天有约会。”
这次重逢,她好像变坏了些,莫名其妙很就喜欢看闻柏苓醋坛子打翻的样子,所以故意把明天的安排说给他听。
“妈妈给我约了邻居阿姨家的博士后,让我明天中午去相亲呢。”
闻柏苓搂她腰的手臂收紧了几分“别去。”
当然是不去的。
这顿饭吃了很久,饭后,汤杳跟着闻柏苓去了郊外。
汤杳在车上给小姨发了信息,告诉小姨,自己明天不想去和那位博士后见面了。
小姨当然是不同意的,劝她的话连着发来四五条,说只是见见面,也没什么,不喜欢的话吃个饭就回来。
汤杳只好实话实说,给小姨发了这样的话
“小姨,闻柏苓回来了。”
过了很久,小姨才说,已经帮忙推掉了博士后的约会,但她需要抽空回家,好好和她讲讲是什么回事。
到那边时已经是黄昏。
昨晚吕芊他们在她家也晚到很晚才走,汤杳有些睡眠不足,在车上睡着了片刻,又像上次一样,醒来时已经到了目的地。
景色和那年见过的太像
桃花开满枝头,白马漫步,湖水映着天色。她忽然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几年前似的。
汤杳随闻柏苓去了休息的房间,房内陈设也还是老样子,被打理得干净整齐,不见老旧。
窗边那张桌子,她也记得。
自己曾伏案在这里,用心备考过六级和专四的考试。闻柏苓他们玩各种娱乐活动,打高尔夫、骑马、射箭,这些都难以动摇她,满园春色也难打扰她那番用功的决心。
后来连费裕之都端着水果,十分好奇地跑来敲过门,靠在门边,摇头吐槽汤杳,说她是第一个来这边学习的,见所未见,真是服了。
被闻柏苓把人给揪走,倒是那份丰富的果盘被留下了,给她吃。
如今但汤杳这次再趴上去,是另一番景象。
傍晚时分,外面下了三、五分钟阵雨。
雨水在玻璃窗上划下一条条剔透的珠帘,很快又转晴,只剩浮云淡薄,如絮地飘荡在夜幕降临的时刻。
房间里也是暗的。
他们在未开灯的房间里相拥,接吻。闻柏苓把头埋在汤杳的颈窝,每个字吐出来,气息都引得她颤抖“想吗”
本来是要好好聊聊天的,结果还没说几句,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都不知道是谁先失控的。
衬衫裙的长袖布料并不很厚,趴在那张实木桌面上,木板的低温沁透过来,也许会像是春夜凉旷的风,顺着袖口吹进衣袖。
但汤杳无法感受,只查觉到闻柏苓抽掉了她腰间的装饰腰带,剥落衣衫,他扶着她的腰把人提起来。
这些年,汤杳偶尔会做些不太舒服的梦。
午夜梦回时,心里总会有种晦蚀的空落落,欢喜梦见,也难过梦见。
那些空旷透风的梦终于被填满。她带着哭腔叫他的名字,闻柏苓温柔地放轻动作,甚至分神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黯声对她说“小杏,重新在一起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