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公子之前来向我借了好多煎蛋还有甜甜花酿鸡的原因啊。”

    在多莉关于前情的讲述暂时结束后,金发少年抵唇感慨着。

    其实后面达达利亚把煎蛋全数还回来了，但是其他回血菜肴都没有。这样看来他这次很好地控制好了力道。只是重伤了加茂家的反抗咒术师，之后又将他们治疗得崭新如初。

    只是不知道他们心灵上还是不是崭新如初

    有了加茂家杀鸡儆猴,整个咒术界沉寂了很久,总监部也静默了一段时间，像是一种微妙的默契，又像是面对某种绝望真相长久未绝的叹息。

    空猜测艾尔海森选择加茂家下手可能还有他的深意,只是看他最近常常翻阅咒术界古籍，又天天拿着电脑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从这次行动中得到什么信息。

    藏在深海里的人

    空又想起了艾尔海森那个比喻，有些失神，这边多莉还继续着讲述,“因此禅院家这边就没有什么反抗啦唔、这边的人都很热情呢我想用提瓦特的一些东西交换他们的一些东西走私、呸，带回去卖，嗯会是全新的商业线呢只是没有通用货币会有些麻烦，我给那位大书记官交了提案上去了,他还在审批不过我相信那位书记官的效率。教令院的大人总是可靠的嘛”

    空没有说艾尔海森已经在教令院辞职的事，他刚刚从思绪中回神就听到了多莉的话，闻言失笑,“这要和教令院那边通气吧,小心赛诺又判你走私”

    “砰”

    砸碎少年话的,是身后禅院家内骤然传出的巨响。

    空和多莉对视一眼，多莉迅速让镇灵解开屏障两个人冲进禅院家。

    动静的中心是禅院家的庭院，空刚刚转过回廊就看见了庭院正中的金发青年，卡维也看见了他，微微一颔首又严肃地收回了目光，空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庭院的草地上,在卡维身后是一对和服女孩，细看似乎容貌一样。一个女孩揽着另一个捂着眼睛的女孩，血液从女孩捂着眼的指缝里漏出。

    而在卡维身前则是一个穿着大正和服的黑发男孩，手上拿着滴血的匕首，偏头啧了声。

    梅拉赫克正悬在卡维身前，做工精致的工具箱干净漂亮的表面上正有血流慢慢干涸。似乎卡维就是用它挡住了男孩的进一步施暴。

    金发青年拧紧了眉，似乎想说什么，看见对面也是一个孩子又咬牙扶住了眉心。他知道这时不能随便说些什么，他现在还帮旅行者撑着愚人众的身份，如果破坏了旅行者他们塑造的愚人众形象就更糟糕了。

    空一看卡维的模样大概就知道他内心又开始纠结了，而因为表面上还是愚人众，这样的纠结都不得不掩藏在心底，也没有办法吐露，空感觉下一刻卡维就要长长叹出一口气了。

    没关系的卡维，你想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空在

    脑海中对卡维轻轻道。想来这就是之前卡维没有回复消息的原因了。

    空跟着卡维的目光一道望向对面冷着脸的男孩。穿着黑色和服的男孩嘁了声，明显没有任何悔过的心思，空只在他的眉眼看到了被管束而感到麻烦的神情。

    那个男孩似乎在解释着什么，用那种轻佻又天然恶意的语气说着他们只是小孩子过家家，都是咒术师体质的孩子，会很快恢复的，他也会让家庭医生来治疗，也不会留疤之类的、

    而即使如此，即使他伤人的匕首还在滴血，那些家臣现在都只是絮絮叨叨地和多莉还有卡维道歉说着冲撞了他们之类的话。

    关于被伤害的、更应该收到道歉和补偿的那对姐妹一语未提。

    空有听五条悟提到过御三家内的一些等级观念，血脉、男女，总之在里面似乎还有着很多封闭的、不平等的东西。只是这些观念有些隐晦地被抓耳挠腮的白发少年吞吞吐吐地掩去了些，空也只是好像去海洋馆的游客，隔着玻璃看见了沉郁的水色，但是仍然是茫然的。直到此刻好像深海的水才淹过了他的口鼻，水压在耳边带起暗流的回响

    空抿了抿唇，他还没开口，身边的金发青年就终于忍不住了。

    “你、你不能这样伤害别人。你的父母呢天，你还这样小，她们也是”

    在脑海中听到空的那句话后，积聚在青年胸口的那股气终于忍不住了。卡维忍不住他的性子开始絮絮地开口，而他的眉眼也似乎因为这样糟糕的事情而染上了同情的哀色。总是因为别人的事而伤感的青年似乎一边觉得自己没有管辖这位小孩的权利，一边又忍不住想要制止什么、改变什么。

    “啊、”那个男孩瞥了眼刚刚走过来的空，眼里似乎有些兴味，不过他现在主要需要应付的果然还是面前的愚人众大人吧。“可是我是嫡子，她们只是庶女啊而且是咒力也几乎没有的、弱小的家伙。”

    卡维脸上明显露出了荒谬的神色，在一瞬的神情空白后他又蹙紧了眉，神情严肃了些。

    “是谁和你说这些道理的。”

    “每个公民都有基本的生命健康权，你和她们一样，不存在个体只因为血脉就会比谁更为高贵”

    卡维先在脑海中拜托空去治疗那对受伤的姐妹，自己拦在禅院直哉面前开始有些严肃地讲述。只是对面的男孩完全没有听进的意思，他只会圆滑地，在卡维刻意停顿的时候笑着答一句“大人说得对。”然后又用那种隐晦恶意的目光绕过卡维，望向被他戳伤眼睛的禅院真依。

    被空扶住的女孩身体一抖，空冷冷瞥了眼禅院直哉，注意到另一位似乎是姐姐的女孩已经扶住了受伤的妹妹，于是一只手挡在妹妹眼睛前拦住禅院直哉的目光，另一只手温柔地递过营养袋。他没有低头去看女孩，只是声音和他冰冷的目光不同，轻轻道，“不用担心，吃下这些你的眼睛马上就会恢复。”

    而见此卡维更是攥紧了拳，空几乎听到他指骨被捏紧的脆响，青年狠狠地提了口气，却因为对面也是个小孩而

    因此有些无措。空抿了下唇，

    正准备起身

    而就在这时

    “谁允许你这样对愚人众妙论派的大人这样讲话的。”

    打断男孩懒洋洋声音的是身后冷冷的女声，

    多莉跳下了镇灵灯，在禅院直哉愕然回首时看到的就是一位比他高不了多少的粉发女孩，而禅院直哉自然不可能把对方认为是同龄人穿着古怪的异族服饰，华贵的金属和宝石随着行路一步一响。随着她把菱形水晶眼镜拉下，那双琥珀色的眼露出冰冷的神光。

    “你既然知道点等级观念，就应该知道，面前这位大人是你招惹不起的。”

    “多莉”

    卡维有些感激地望向慢慢走来的粉发商人，只是很快他又皱着眉想反驳什么。不过多莉的声音比他更快。“现在，立刻，去向被你伤害的两位女孩道歉。”

    在面前的黑发男孩骤然身躯僵硬之际，多莉身后漂浮的紫色魔灯骤然缩小，多莉拿着灯柄不轻不重地敲了下禅院直哉的头顶，面前的女孩语声轻飘飘的，甚至有些轻快，却莫名让男孩打了个冷颤。

    “我们商人呢，有一句话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既然你伤害了别人的眼睛那就”

    “多莉、”卡维忍不住出声。而多莉瞥了眼卡维，嘴角的笑弧扬高了些，像是轻快的对友人的笑，只是她目光悠悠转到禅院直哉发顶时，那笑容似乎就变得有些微妙。

    面前这个人更危险。

    并不只是能力与地位的强大与否。

    小孩似乎天然有趋利避害的能力，而对于禅院直哉来说，他察觉危险与强大的能力似乎天生就比别人更加敏锐。比如那位已经离开禅院家的天与咒缚，比如之前跟在父亲后面偷偷见过一眼的、袭击加茂家的橘发执行官。

    他们都给他一种好像看一眼就会呼吸不上来，脖子仿佛被扼住的、危险的兴奋感。

    在那位天与咒缚还没走时他偷偷去看过一眼，就仿佛被深沉的血腥黑潮冲击到。而那天他偷偷藏在父亲身后去看那位传说中的愚人众执行官时，则是另一种感知。

    橘发青年从加茂家走出时闪烁着雷光的长枪上都滴着血，他手一捏，长枪便碎为了光点，手晃过面上的暗红面具露出那张年轻的脸时骤然往他的方向望了过来。

    几乎心脏都被雷光捏紧了，橘发青年的眼是毫无高光的沉蓝色，骤然睨来时好像一下把他胸腔中的所有空气都夺走了。不过很快青年反应了过来，似乎是觉得自己不该吓到小孩，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后脑勺，又轻轻笑了笑。

    尽管后面看起来如此无害，但是那一瞥就像青年笼罩在加茂家之上的雷光一般，就此烫在禅院直哉的回忆之中。

    那位一开始就来挡住他好事的金发青年他也感觉到了强大，但是没有感觉到危险。而那个少年传闻东京高专的另一个天与咒缚来时，他也莫名没有感知到太多危险、

    而面前被这位看起来无害的粉发商人敲了敲脑袋，他才骤然回想起来。

    他们都是愚人众，他们都和那个橘发青年一样。

    哪怕之后会无害地对他笑，哪怕会有很正常的一面

    但那也是轻松可以覆灭一个家族，又轻佻将其扶起的愚人众

    京都高专不是也有愚人众将高层全部冰封后又解封真挚道歉的传闻吗

    禅院直哉低着头瞳孔缩紧，不知联想到了什么，他攥紧拳微微颤抖。都不敢再看身前的卡维和空。抿紧唇来掩饰微微发白的唇色。

    多莉又一敲。“那就去问问被你伤害的女孩想要什么。满足她们的愿望用以支付你的代价”

    dashdash

    dquo”

    男孩身形猛地一僵，过了许久才僵硬地点了点头。

    卡维终于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些松快的神情，而他转过头跟着慢吞吞又动作凝滞的禅院直哉看过来时，就看见空已经把禅院姐妹治好了，金发的少年扶着两位女孩站起身，对他微微一笑。

    旁观了一切的空在心里默默想着，或许这就是艾尔海森要把卡维和多莉安排在一起的原因。

    艾尔海森这也在他的计算中吧。

    “你们是双生姐妹吗”

    在扶起两位女孩时空轻轻问，其实看见二人别无二致的面容时已经足够判断出了，但是金发少年还是多此一举地问了问。

    回答他的是两个女孩重重的点头。

    由于他治好了真依眼睛的缘故，真希和真依似乎都对他很有好感。空有注意到在卡维挡在她们身前时，正是这位自我介绍是姐姐的真希也挡在了真依面前。

    “双生姐妹，真幸运啊。”

    不知想到了什么，金发少年轻快地笑了笑，眼睛里好像映着双生姐妹的身影，又好像被日光模糊，看不清他瞳孔中的风景。

    只是他的发丝似乎都在阳光下融着金蜜，亮闪闪的，笑也亮闪闪的温柔。

    “要好好珍惜彼此哦。”

    真希率先点了点头。“会的”

    “笨蛋真希这应该我先说的”

    “这种东西你也要和我争呀”

    空又笑了笑。

    等空离开禅院家时，多莉和卡维都出来送别。

    “记得走私、呃、记得和书记官大人提商业线的事情哦”多莉又让镇灵拉下了隔音的屏障，神秘兮兮地凑到空耳边提醒。空猜到了她可能是怕卡维听到然后道德心极高的青年来阻止之类的。

    但是很明显卡维没有关注他们这边的事，嘴里一直在碎碎念着什么。“没有人文教育这怎么可以好像也没有艺术课程通识性教育也不够普及深入的样子”

    等空安静注视了他许久，默默碎碎念的青年才突然回过神来，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而后咳了咳，神情敛为了他勘测时的那种认真严肃。

    “我还是觉得这个世界的小孩教育需要改进。嗯我在提瓦特的项目也结束了一个段落了，我就先在这里留一段时间吧。艾尔海森对了，我给他写份教学培养计划吧呃、虽然感觉我们会有分歧、绝对会有吧”

    空笑了笑，表示会转告艾尔海森的。

    “走了啊，旅行者。”

    “嗯，下次再见，卡维。”

    镇灵的帷幕被拉下，金发青年重新转身走入陈旧的家族。身形渐渐模糊在明亮的夕阳中。粉发的商人蹦蹦跳跳地跳回了魔灯之上，摇摇晃晃地背身挥了挥手。

    “记得要和书记官大人说哦，旅行者”

    “知道啦。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终于和朋友都到完别，空叹了口气，停顿了会才转身。夏日哪怕是夕阳都明亮得近乎刺眼，好像想把一天的光亮在深夜来临前全部挥发殆尽，将万事万物都朦胧照亮的阳光一瞬吞没明亮的少年，空忍不住伸手在眼前挡了挡光。阳光还是顺着指缝落入他的眼睛，将金色的眼睛也融成透明的光晕。

    他想，夏日还很漫长，夏光还很明亮。

    可以慢慢地，慢慢地照干净每一处黑暗。

    而当黑暗被尽数驱尽之时，也可能是重逢之时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