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难关已过其二,唯一剩下的那个,就是全程难度最高,被誉为诺斯之王的变化拐角。
只不过如同摆荡之王那样,在抵达变化拐角的至高王座之前,还有一系列消耗体力的长裂缝甘当前驱。
余曜简单补充了一下体力,就继续向下一个目标发起挑战。
“第二十三段,ancakefke,薄饼裂缝,是诺斯线上最负有盛名的经典裂缝之一,五星级”
老迈尔斯用满是赞叹的腔调,一厢情愿地感慨道,“如果有哪家岩馆能够造出这样的人工岩壁,一定会吸引很多的裂缝爱好者”
这句话一下逗笑了不少户外攀岩爱好者。
老迈尔斯,你知道的,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人工岩馆本来就很少有裂缝线路,更别提像薄饼裂缝这种经典款,最好连梦都不要做
大家都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得益于当代制造业流水线作业模式的蓬勃发展,岩馆里的岩点类型已经相对固定,同类型岩点在外形上大同小异,顶多就是在尺寸和固定方向上有所区别。
但裂缝却很不同。
这种纯粹来自于大自然的造物,一旦固定类型,攀爬起来的趣味性就会被大大降低。
需要特别定制,而且成本高昂。
只这两条,就足以劝退所有商业性质的人工岩馆老板,更别提还是薄饼裂缝这样的五星级裂缝。
这是大自然才能给出的最慷慨馈赠。
只嘉奖给那些历经千辛万苦,成功抵达诺斯线第二十三段的无畏勇者。
很多攀岩爱好者们都尝试过诺斯线,也有很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摸到薄饼裂缝的边儿,此时看着屏幕里已经出发尝试的少年,就开始真情实感地羡慕起来。
可这羡慕只持续不到一分钟,就变成了嘶嘶的倒抽冷气声。
有没有大神说说,这个裂缝一定要用侧拉动作吗,暴露感强得让人害怕
没爬过的爱好者们看着屏幕里,手脚都在竖直一条线上、身体持续下沉姿态的少年,总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失去平衡掉下来。
余曜其实也有这种感觉。
侧拉动作,原名yback。
y是平放的意思,back是向后,向后平放身体,就是侧拉的最原始含义。
所以想要做出侧拉的动作,必须要用双手拉住裂缝边缘,再用双脚去抵住墙面做出一个推的动作。
一拉一推间,双脚的位置越高,侧拉的姿势越稳定,背部也就自然而然地向后倾倒,趋于平放。
这样腰背微微弓起蜷缩的姿态,对平日里总是腰板挺直的少年而言本身就不太舒服。
再加上薄饼裂缝的位置和侧拉的体位原因,没办法看清裂缝大小,全靠手指触碰尝试,反馈尺寸。
余曜的速度称不上快,顶多就是比普通攀岩者快了那么一点。
但已经是他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
倒不是技术不过关。
毕竟早在诺斯线刚开始时,少年就已经用一段出色的侧拉线路充分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最主要原因,还是手疼。
余曜试图忽略手背被牵拉,和岩壁、衣服摩擦时,不时产生的火辣辣疼痛感。
连取粉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为的,就是尽可能地避免袋子里雪白刺激的镁粉被沾上那些红肿破损的伤口。
这样的异样自然瞒不过那些正拿着放大镜,一帧一帧记录少年天才一举一动的技术大佬们的眼睛。
他们停顿了一会儿,才回答了最初网友们的回答。
侧拉是克服这条裂缝最快的方式
暴露感的确很强,侧拉可以说是传统攀岩里暴露感最强,最没有安全感的动作类型
但是对余而言,这些都不是问题,我想他现在最担心的,应该是自己手上的伤口
戴维在捕捉到这条弹幕时,示意摄影师尽可能地放大了少年的手部镜头。
高清摄像头就将白皙如雪的皮肤上的大片大片的红肿伤口拍摄得一清二楚。
极度的白和红对比,大背景又是灰色花岗岩上的竖长裂缝,那些残酷的伤口就如同悬崖盛满白雪的裂缝里绽放出的朵朵玫瑰,固执绝望,却又生机勃勃。
很多曾经受过类似伤的观众们一下心疼起来。
这样的伤口,碰一下都疼,被牵扯只会更疼
就像是钝刀子割肉一样
但是余每分每秒都要忍受,虽然他看上去甚至没有很多痛苦的表情,哦,天呐,他一定是强忍着不肯示弱,太让人心疼了
摄像头就从受伤的手转到了少年过分平静的脸庞。
确实如弹幕所说,乍一看,基本上看不出什么痛苦的表情。
但再仔细看看,就能看得出来,少年显然正紧紧咬住了牙关,所以柔软的脸颊才会因为用力而微微鼓起,如同小仓鼠藏食一样竭尽全力。
明明已经休息过十分钟,高空里还有呼呼的风声。
但少年被打湿的乌发却还没有干。
绵密如雨的汗珠仿佛从未停歇过,顺着额头饱满的线条,汇聚成一大滴一大滴,从优越的下颌线条滑下砸落。
有人突然想到,该不会滴到他手背的伤口上吧
还别说,余曜还真不小心滴到过。
咸涩的汗水接触到暴露伤口的一瞬间,就蛰得他眼尾无意识抽了抽。
只可惜口袋里的一次性纸巾已经用完,冲锋衣又是防水版,没办法吸汗。
再疼,也只能任由汗水顺着自己的脸颊淌下来。
艾莫斯还能用手背擦汗。那是因为他打小攀岩,手掌手背都有一层薄薄的茧,即使经过了同样的路段,也只是留下了点轻微的擦伤。
自己的经验到底还是少了点。
手上的茧子也不够多。
余曜对自己轻而易举就会受伤的双手非常不满意。
但不满意归不满意,现在又不能砍下来换一双。
少年硬着头皮选择继续向上爬。
他用的是左右脚轮流向上的姿态,每每高抬脚位之后,就会刻意抬高上半身,重新调整一下重心。
这样做很麻烦。
但好处显而易见。
一直到裂缝进行完大半,少年才稍稍感觉到了疲惫,并没有像其他人使用侧拉时高抬脚一样,才开始没多久,就已经感觉到手部承担了过多的压力。
余曜停下来缓了缓,伸手把绳索挂进了沿途的第一个挂片里,向下挥了挥手。
一直等待出发时机的艾莫斯就知道这是同伴在召唤自己的讯号。
他搓了搓手,紧跟着余曜一起爬了上去。
行进间保护的二人组再度同时攀爬在悬崖之上。
重新看见这一幕的观众们不知怎地,心田间突然就涌上来了一股莫名的感动。
真希望他们能永远是搭档,永远这样积极向上
热爱体育的人们总会对力量、团结、友情这样的词汇情有独钟。
只要想到余曜和艾莫斯两人一路艰难挣扎到了现在,在诺斯线上已经成功行程过半,观众们难免就生出一种特别的自豪感。
就好像看见自己支持的运动员马上要赢了比赛一样。
加油
小鱼加油
小鱼冲鸭
有人第一个带动,弹幕上很快出现了很多加油鼓劲的短语。
余曜就在这样雪花般飞散的文字里,稳稳当当、一寸一寸地爬完了这条薄饼裂缝。
最后喘息着,坐在第二十段的小平台上时,第一件事就是打量自己伤上加伤的手。
心疼,摸摸鱼鳍
有人打出了这么一句。
余曜还真摸了摸。
不过不是正儿八经的摸,是用指腹轻轻碰了下,手背上一块已经被蹭开,却又要掉不掉的死皮。
嘶
钻心的疼就从手背上蹿进了脑海。
谁说十指连心,手背也是连着心的吧。
余曜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轻轻撕掉了那块时不时就会牵扯到伤口的破口。
很疼,不过余曜更担心的是,伤口会感染发炎。
他坐在平台上休息,思索着有没有什么土办法能暂时缓解一下。
7878就捧着虚拟课本,带着虚拟眼镜从脑海深处显摆起来。
可以用唾液好多小说里都这么说的
余曜
不可能。
要让他往自己的伤口上吐口水,还不如让他感染发炎得了。
少年果断拒绝了自家小系统的提议。
那就没办法了,除非我们能有意外的好运
一向以运气不好著称的
余曜算了。
他慢慢站起来,打算不管不顾地继续往上。
也就在这时,平台旁边的悬空帐篷里,探头探脑好半天的那两个年轻人,眼见余曜表露出马上要走的意思,终于鼓足勇气,大胆出声道。
“余,你需要消毒药品吗不过我们只有双氧水和酒精。”
酋长岩上的网络信号一直不错,很多人休息之余都在看直播。
所以见到余曜即将登上自己所在的平台,卡尔和兰斯高兴极了,还特意挪了挪帐篷,给余曜留了个立足的地儿,也翻出了自己准备的消毒药品。
只可惜他们两个马大哈都没带温和刺激性小的碘伏,翻来覆去地找,也就找到了一瓶双氧水和一瓶酒精。
这两样都是高刺激性的消毒液体,涂上去能疼得人吱哇乱叫,所以才一直没好意思出声。
也就是见余曜不处理就要走,才硬着头皮喊了出来。
余曜也没想到自己的运气突然就这么好,还真有人施以援手。
不过双氧水和酒精
少年顿了顿,想到曾经的惨痛经历,神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不过前者大约还能强一点。
余曜看了看自己已经沾灰的伤口,果断道谢,并且选择性接过了双氧水。
拧开瓶盖后,就开始冲洗暴露出来的红肿伤口。
“滋滋滋”
大量的白色泡沫翻滚着从伤口上冒了出来,剧烈的疼痛感油然而生,疼得人浑身冷汗直冒。
余曜的手一连哆嗦好了几下,才强忍着,把伤口勉强冲洗干净。
他呼吸急促地缓了片刻。
一阵阵钻心的剧烈疼痛过后,可能心理作用,也可能神经都疼麻了,反而觉得比之前好受不少。
余曜把没用完的双氧水瓶盖拧好,递了回去,再度道了声谢。
“还需要纱布吗”
兰斯眨巴着蔚蓝色的眼睛,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这位已经受伤了仍要继续攀登的少年的善意和好感。
余曜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谢谢你,但那样会影响接下来的路段,还是不用了。”
自由攀登靠的就是手和脚,一旦缠了纱布,不灵活了,说不定就会受到比这更严重的伤。
余曜心里很能分得清轻重缓急。
等伤口简单地处理过后,就打算继续接下来的线路。
“那好吧,”兰斯叹了口气,“祝你好运。”
卡尔拍着同伴的肩膀,对着少年龇出一口微笑大白牙,“余,加油我们都在为你加油”
这样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哪怕余曜一路走来一连经历了好几次,心里还是会有一股暖流淌过。
“我一定会拿到niad。”
少年笑着答道,准备用最圆满的胜利回报给这些支持自己的人们。
“niad”
卡尔和兰斯击掌重复了一次。
余曜也高声回应
道,“niad”
不过说实话,这四个字母连起来读,真的很像耐压的”。
还挺形象的。
想要在一天之内攀登诺斯线,确实需要点抗压能力。
余曜在心里把这四个字母来回咀嚼几遍,就告别了卡尔和兰斯两人,从第二十五条线的最左边裂缝继续攀登。
第二十五条线的起始点原本有两条裂缝可供选择。
余曜本来想走右边那条,难度会更高一点。
但那条裂缝里住了一窝长得很像猫头鹰的鸟,见有人靠近,就直愣愣地拿大圆眼警惕地盯着他,还张开翅膀护住了自己身后的妻儿。
余曜
算了,总不能为了攀岩拆了人家的家。
他被迫转去了左边那条难度在512d左右的细缝。
少年与鸟对峙的一幕很短暂,却没有逃过观众们的眼睛,他们嘻嘻哈哈地在评论区玩起了梗。
小鱼酋长岩上的人都很友好,但是鸟就未必了
小鱼借过一下
猫头鹰想都别想除非从我的翅膀上过
老迈尔斯哈哈大笑,提醒大家,“这可不是什么猫头鹰哈哈哈,人家有名字,叫西点林鸮。一般能活到十六七岁,还是一夫一妻制的忠贞鸟。所以如果余真的打算强行通过,惊吓到幼鸟或者雌鸟的话,很有可能会被一家之主连夜追鲨。”
我去,我刚刚查了下,这还是大型猛禽特别凶猛的那种,幸好小鱼没有强行要过
余曜还不知道自己的善意无意间救了自己一次。
但说实话,他也没有要为难小动物的意思。
比起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的动物们,人类才更像是这片大自然的入侵者和外来客。
如果有可能的话,余曜更想跟这些原住民和谐相处,互不打扰。
这样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一瞬。
但也来不及深想。
因为诺斯线上最大的难关,定级为514a的变化拐角,已经近在眼前。
余曜汗如雨下地从直角形的裂缝里仰起了头。
镜头就顺着少年的视线转到了灰色花岗岩向内折叠的长长拐角裂缝里。
这是一段下小上大的仰角路线,巍峨垂直的岩壁如黑云般,向着挑战者的方向倾倒,带来大山压顶的逼迫感。
岩壁并不光滑,突起的岩片都很锋利,上面还残留着人为的贴胶带痕迹。
从下往上先是有两道裂缝,这两条裂缝逐渐靠近汇合,连为一体后又很快消失。
单论岩体结构,比余曜预想中的好爬。
但仰角,700米的高空,长达50米的超长线程,这几样前置条件综合在一起,再加上前期连续几条百米长裂缝的体能消耗,无疑给这条本就高达514a1的线路增添了不少不可战胜的威武色彩。
余曜的目光无意间落到比其他地方都要密集的悬空帐篷上。
眼风一扫,就看见了好些在攀岩视频里曾经见过的熟悉面孔。
攀岩爱好者论坛也一下沸腾起来。
那个是安吉洛他去年征服了格陵兰岛上最险恶的那座冰川
科尼利厄斯居然也躲在这儿,他最近一直没更新自己的社交账号,我还以为他嘎了,毕竟这家伙向来只爱去最危险的地方
哦,天呐,你们难道没看见埃尔顿他不是才征服了幻影巅峰和运动员死去吗,我还以为他休假去了,原来也在这里
没想到能一次性见到这么多知名攀岩者,论坛里议论了好一阵,才有人反应过来。
不是,怎么这么多人都聚在了这里,他们是来干嘛的
这个问题,在余曜爬到了最近的一顶悬空帐篷前,遇见了科尼利厄斯时得到了解答。
“我刚刚煮了咖啡,要一起喝吗”
这位素来以孤僻著称的攀岩大师在招呼人时显得格外生硬。
那张英俊冷漠的脸也绷得紧紧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手里端得不是咖啡,而是一杯喝下去就会断肠烂肚的毒药。
但余曜还真没有往坏处想。
毕竟科尼利厄斯在攀岩圈里是出了名的心地善良。
据说他曾经多次参与过野外救援行动,每次都是救了人就走,从不索要报答。
还曾有过在战乱国,专业的救援队都没赶到的情况下,一个人徒手上了山崖,举着登山杖把被捆者拎了下来,吓得对方还以为遇见了叛军山匪,当场跪地求饶的搞笑事迹。
这样品性有保证的人值得来往。
但不是现在。
余曜顿了顿,到底还是客气拒绝,谢谢您的邀请,科尼利厄斯先生,但我今天着急赶路。”
少年下意识地回头望了眼苍茫大地的与天相接处。
太阳已经西斜,并且正在晕染出越来越红的橙黄色万丈霞光。
再不赶紧的话,真的就要来不及了。
少年抿着唇,急切之意溢于言表。
虽然科尼利厄斯觉得,余大概率是来不及的。
但他也没有明说,而是很委婉地指了指周围的帐篷,“我们都在这里死磕这条变化拐角。”
我们这么多人都在死磕这条线,还没有你前期的体力消耗,优势更大,暂时都没有成功。
所以,余,你要学会适时放弃。
科尼利厄斯自以为自己把话说得很清楚。
余曜其实听得也很明白。
但一百步已经走到了九十九步。
哪怕自己下一瞬就要脱落冲坠,即将受伤丧命,他也绝不可能自愿服输,就此停在这里。
少年婉拒了科尼利厄斯的咖啡台阶,很真诚地感谢了对方的邀请后,就朝着自己的最后也是最难的一关,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科尼利厄斯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小酒窝。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少年
伸手抓住了崖壁上的小窝,以一种看上去不可能实现的后蹲姿态,骤然发力。
这是一个很标准很迅捷的蹲跳动作。
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少年飞身上崖时,如同一只生长在悬崖峭壁间的最矫健岩羊。
动态跳跃
悬空帐篷里陆陆续续探出了很多个脑袋。
主要是大家都没想到,都到了这个节骨眼,按理说余曜已经精疲力尽,他是怎么还能够拿出对体力和爆发力要求苛刻的动态跳跃的
而且就剩那么一丁点力气,还敢上动态跳跃,余就不怕自己一下脱力掉下来吗
围观的专业攀岩者们用审视和疑惑的目光望着崖壁上速度不慢反快的少年,渐渐地就瞪大了眼。
直播间里也快要疯了。
小鱼怎么越来越快了,他还有劲儿吗
这么陡的岩壁,还一直动态跳跃,跟一刻不停地做引体向上有什么区别
余在干什么,他就不怕自己下一秒就要摔倒吗
余曜当然怕。
但他更怕自己被慢悠悠的静态攀爬拖慢了速度,彻底消耗掉最后一点仅存的体力。
动态跳跃的路子是险。
但只要自己速度够快,抢在体力彻底被消耗完之前抵达变化拐角的终点就好。
从变化拐角之后,往后的第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和三十一条线路,基本上就没有太高的难关,纯纯的体力消耗路线,完全可以连攀。
只要自己在结束完变化拐角,能够有一会喘息的时间就好。
余曜下定了决心,继续以一种惊掉其他人眼珠子的流畅动作向上动态跳跃着。
但他并不是一味地拿运气去莽。
事实上,如果此时慢放视频,很容易就能看见,少年的每一步都是提前观测好的完美落脚点。
他的动作很快,但完全不慌。
每一个基础动作都特别的标准和扎实。
那些在虚拟空间里不为人知、长年累月的反复训练,即使最终带回现实的只有十分之一,都足以形成了无比坚实的肌肉记忆。
这些肌肉记忆让少年的动作变得毫不费力,柔软又灵动。
也能有更多的心神放在岩壁上,确保自己事先设想的路线一分不差地被执行确认。
天道酬勤,就是世间颠扑不破的真理。
余曜忍住疼痛忍住疲乏忍住饥饿,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少年不断向上攀登的轻盈姿态很容易让人想到了气定神闲,优雅流畅之类的词汇。
周围观望的攀登者们就坐不住了。
“难道说动态跳跃才是变化拐角最好的解法”
征服过险恶冰川的安吉洛自言自语道。
不远处,刚好听见这句的埃尔顿就嗤笑一声。
“安吉洛,你大约是才从冰川回来,太久没熟悉户外攀岩,这条变化拐角连绳梯都不能轻易突破,动态跳跃这种险
之又险的方式,贸然尝试,只会让你住进梅奥急救中心的临时走廊。”
临时走廊是常年徘徊在酋长岩下的攀岩者们之间的一个梗。
眼下是二月底,火瀑布的时节即将过去,马上就是优胜美地公园的旅游旺季,酋长岩、半圆顶等攀岩胜地显然也会迎来一大波来自世界各地的雄心勃勃挑战者。
这其中有一大半会在半路上退缩。
还有一大半会直接摔成骨折。
每年都能多到梅奥急救中心的病房住不下,不得不住走廊的地步。
安吉洛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梗。
但当他望向崖壁上那道充满力量和优雅的动态身影,还是会忍不住怦然心动。
“等余爬完了,我也要尝试一下。”
毕竟少年意气风发的背影看上去那么痛快和酣畅淋漓,哪怕马上就要摔下来,安吉洛私心里都觉得,已经够本了。
在七百米的高空上体验过人世间最极致的刺激,就算是骨折受伤,就算是就此丧命,安吉洛还是羡慕极了。
他一目不错地望着崖壁上的少年,眼里的向往满到几乎要溢出来。
埃尔顿皱皱眉,本来还想劝好友几句,突然就听见周围响起了一连串的掌声。
猛然抬头望去,就见少年正用一只手把自己固定在半空,一只手奋力向右前方的岩点延伸过去。
埃尔顿的视力很好,一眼就判断出,以余曜的臂展,抓握住那个岩点的可能性约等于零。
太高太远,就像是少年空有胆气,却很难完成的用动态跳跃征服动态拐角的远大野心。
但埃尔顿还是合着周围人一起鼓起了掌。
不为别的,光是这腔常人难以企及的勇敢胆气,余就值得他们所有人的鼓励
“加油”
人群里最社牛的埃尔顿第一个喊出了声。
安吉洛也拢手在嘴边跟着喊道,“余加油”
不大擅长交际的科尼利厄斯用力抿抿唇,但想到少年刚才阳光灿烂的笑脸,也小声地喊了几句加油。
不过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科尼利厄斯拿出了自己日常不离身的救援神器带勾子的长绳,就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他打算在合适的时候帮上一把,以免这颗才要冉冉升起的攀岩新星,在第一次登上酋长岩时就地陨落。
这一幕看得直播间的观众们眼泪汪汪。
酋长岩上的大家也太好了吧
但观众们也没有多的心情议论,主要是余曜还悬在山崖上,情况紧急。
大家伙现在真的是一整颗心扑通扑通,蹦到了嗓子眼里,脑海里还有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地地疯狂跳个不停。
小鱼坚持住啊
有没有人能一下救援
余,要不退下来抓另外一个手点,别紧张,千万别紧张
酋长岩下,看清这一幕的戴维已经找出了待命的救援直
升机电话。
余,你会需要我拨通这个电话吗
戴维眼底深处闪动着炙热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才是他和余曜合作的第一次极限运动,但戴维打心底觉得,少年不会失败。
就好像之前的冬奥赛场,赛前有几个人信少年能够身兼五项的,最后不都被余曜脖子上的五枚金牌闪瞎了眼。
余曜就该如他的名字那样,日出东方,光芒万丈
戴维死死攥紧手机,固执地仰望着酋长岩上自己已经看不见的少年身影。
所有人都在被少年牵动心神。
余曜却把一门心思都放在最后那个高高的岩点之上。
按照少年原本的构建设计,这里应该还是一个动态跳跃。
只是在到达这里时,他的整个身体像散了架一样,眼前一阵阵发黑,仿佛最后一丝气力已经被消磨殆尽,根本就提不起再次跳跃的劲儿。
那就先试试静态能不能行吧。
余曜深吸几口气,随机应变地转换了自己的应对方式。
他先是用一只手把自己固定在崖壁上。
第一次贴紧崖壁伸手去抓,没抓到。
紧接着又把脚挂在岩壁的小凸起上,换了个姿势去抓。
依然没抓到,还脚滑地坠落了下。
看来非得要沿用最开始的设计不可了。
余曜很快确认了静态攀登路线的失败,决定继续用动态的办法完成最后一步的攀登。
就是有点难。
余曜呼吸急促地想着。
长达十个小时的攀登,再加上刚刚几次不成功的尝试,他有一种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心脏不听使唤地狂跳,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的窒息感。
还很饿,四肢的肌肉也是酸疼的。
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神经都在发出刺耳的警报。
快停下。
你会承受不住的。
快停下。
可停下的话
自己又能去哪
就此认输,还要付出受伤的沉重代价
余曜从来不做这么亏本的买卖。
他要做,就要一口气做到最好
滑雪如此,攀岩如此,做人更如此
少年用力咬住唇,整齐洁白的牙齿深深陷进肉里,试图用更尖锐的疼痛感唤醒自己的感知。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撑住岩壁,慢慢从贴紧岩壁的状态里直起身。
“余我能接住你了,快下来”
仿佛有人从远处喊了一声。
但余曜耳里充斥的,都是自己战鼓般的心跳呼吸,还有耳畔沉重呼啸的风声。
只有一次机会。
少年缓缓后撤着蓄力。
疲惫不堪的腰肢逐渐绷成张力十足的弓的形状。
自己必须要赢
琥珀色的眸子里异彩闪过。
在
所有人震惊讶异的目光里,少年用尽全身最后一点气力,以箭一般的速度再次向上冲去
他疯狂地赌上了自己现有的一切。
只一瞬,就够到了那个原本遥不可及的支点
余曜的第二十七段线路,全诺斯线最难的变化拐角,至此,成功完攀
啊啊啊啊啊啊
“啪啪啪啪”
弹幕和现场交织的鼓掌欢呼声不绝于耳。
但余曜已经听不见了。
他借着最后一跳的力道,将自己挂进了第二十七段终点的保护站里,极其勉强站到了那个只能容纳一只脚站立的狭小平台上之后,就开始扶着岩壁剧烈喘息。
好半晌儿,才勉强喘匀了气。
少年把手从急促起伏的心口松开,感觉到心脏没那么紧绷,就望向了自己此行最后的征程。
是几段在仰角上的长裂缝。
都不算难,就是对体力的要求都很高。
不愧是诺斯线上最难的一段,前后都是体力消耗段。
余曜甚至怀疑,会不会有人曾经跟自己一样,历尽艰险战胜变化拐角,结果一不留神,亦或者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反而从最后的这几段上摔了下去。
这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余曜扶着崖壁情不自禁地想。
完全不知道自己真的猜中了部分事实。
至少在梅奥急救中心,唐清名和谢海青同时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要不,别看了吧,唐哥。”
谢海青抽抽鼻子,眼眶已经是红了的。
唐清名没说话,但目光也不自觉地开始躲闪。
他们想到了同一个让他们痛彻心扉的人。
但是,逝者已矣,就算是他还在,也绝不会希望自己因为他的缘故,不敢看下去。
唐清名强迫自己扭过头,近乎自虐地看着屏幕里少年静止的身影,拳头越握越紧,手背上的青筋跳个不停。
屏幕里,余曜看着已经接近落山的太阳,也没休息很久,就艰难站起,重新出发。
很难,很累,还很崩溃。
但只要山还在这里,自己就还要走。
都已经说好了要niad,只差一步都不行。
余曜绝不妥协,也绝不让步。
紧紧贴合在身上的冲锋衣包裹着少年纤细柔韧的身体线条。
这样不断向上攀登的,近乎殉道者似的孤勇身影,执着得仿佛让人看见了光。
呜呜呜,小鱼
在攀岩的朝圣地,完美表达了什么叫真正的朝圣感
他真的在发光
各种各样的溢美之词不要命地砸向崖壁上肉眼可见的虚弱身影。
余曜在这样万众瞩目的场景里继续前行,哪怕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却还是一直坚定地继续爬了上去。
天际的火烧云渐渐褪色黯淡。
预示着夜幕即将而来的无情降临。
无数人狠狠地捏了一把汗,在屏幕的那头高声呐喊。
快呀小鱼就差最后一段
冲鸭,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了
小鱼加油小鱼加油小鱼加油
只剩最后一小段距离了。
余曜在渐渐喘不过气的窒息感里,努力拖动着越来越沉重的躯体,只觉得双腿都被灌了铅,仿佛平白多了好几十斤的重量。
而且因为太过急促的呼吸,他的喉咙也干得要着火,每一次呼吸都变成了煎熬。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到了。
少年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一会觉得身体越来越重,一会又觉得脚步越来越轻,感官似乎被剥夺,唯一能听见的,是胸腔里一声比一声急促的如鼓心跳声。
不,不对,自己还能嗅到那棵大松树上传来的淡淡松脂味道。
那是种清冷辛烈的木香,带着一点点苦涩的味道,却会让人想到阳光这种世间最温暖的东西。
余曜于是拼了命地向着阳光的方向奔去。
汗水打湿了长长的眼睫,流到眼睛里,他就不怕疼似的,用受伤的手背去擦。
总之就是一步都不肯停下。
走再走得快点
漫长的二十米距离宛如天路。
余曜榨干自己最后一丝精气神,终于,赶在最后一抹夕阳的光被地平线藏起之前,成功抱住了那棵粗壮笔直的大松树。
松树的味道真的很好闻。
少年迷迷糊糊地想,却还没有忘记将自己腰间的安全绳交给已经等候许久的辅助人员。
艾莫斯应该会顺利上来的。
余曜抱着树,甫一放松心神,浑身被压抑的血液就卷土重来,翻滚上涌。
他的眼前越来越黑,在反应过来自己成功实现niad的瞬间,终于一个支撑不住,彻底昏了过去。
小鱼
“余”
观众们当场慌张起来。
辅助人员也急忙上前查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