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苏方就是辞忧以后,尹家人就重新开始给苏方不停地打电话,甚至连那懒得和他说话的大哥都开始联络起他。
苏方不堪其扰,干脆全数拉黑。
距离苏方正式入职还有一周的时间,这一周里会对入选的人员名单在官网上进行公示。
苏方并不担心自己在公示期被举报,会举报他的人一定是听信了网络谣言,查证过后自会还他清白,因此这一周里他无忧无虑潇洒得很。
相比之下,沈应舟就忙碌多了,不但早上早早出门,晚上还经常加班。
再一次接到沈应舟晚饭赶不回来吃的消息,苏方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真有这么忙”
“软软,你有时间吗”
“有的,”苏方乖巧地噔噔噔跑到师娘身边,“师娘,怎么了”
“应舟这段时间忙,我怕他累坏了,包了点荠菜饺子,又炖了鸡汤想给他补补,可他又回不来,要是有时间,你就帮师娘跑一趟,给应舟送去。”
“行啊,没问题。”苏方跟在林疏玥身边走向厨房,“那您多装点,我和师兄一块吃,晚上再跟他一起回。”
林疏玥点了点苏方的额头“等你师兄可以,别闹他啊。”
苏方皱了皱鼻子“我哪会啊。”
林疏玥但笑不语。
拎着装满饺子和鸡汤的保温桶,苏方前往了沈应舟的公司。
苏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沈应舟的公司,他熟门熟路地和前台打了声招呼,然后在前台的帮助刷卡下进入了专人电梯。
沈应舟从前想给他一张通行卡,被苏方拒绝了,理由是懒得带。
电梯停了下来,苏方刚走出来,就有秘书在外等着,领着他进了沈应舟的办公室。
“师兄,我给你带鸡汤和饺子来了。”苏方举了举手中的保温桶,走到茶几前放下。
“好,就来。”沈应舟嘴上应着,眼睛却没离开电脑屏幕,这时,秘书走了进来,拿着两三份文件给沈应舟签字,俨然一副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
苏方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在来之前他还在怀疑沈应舟加班是在故意躲他,看来是冤枉人了。
他走到沈应舟宽大的办公桌前坐下,托着腮,轻声问道“怎么这么忙啊”语气里还带了点心虚。
沈应舟摘下眼镜,捏了捏有些酸涩的山根“出了点问题,有些人可能坐不住了。”
“啊问题严重吗”
看着苏方担心地瞪圆了的眼睛,沈应舟露出了一丝浅笑“没事,不过是有人又菜又爱玩罢了,我也就陪他玩玩。”
沈应舟语气柔和,眼底却闪过了一丝锐利。
这样的沈应舟反而让苏方安心了不少。
也对,沈应舟向来是个有主意的。
沈家在旧时也是个豪门,只是时局动荡下逐渐没落,到沈应舟父母这一辈时已经是只比普通人好一点而已的水平。
好在沈应舟父母争气,硬生生把把家族事业重新做了起来,发迹后还不忘帮扶亲戚。可没想到好人没好报,帮出了一些白眼狼。
于是,沈应舟十一岁时,父母“恰巧”遇上一场车祸,母亲当场身亡,父亲在把他托付给挚友苏振清后也很快离世。
在苏家住着的这些日子里,沈应舟看似两耳不闻窗外事,可实际上他从未敢忘那场让他家破人亡的“意外”。
他蛰伏了十年。十年后,沈应舟回了公司,用了两年时间收回公司的管理权,并将残害他父母的大伯一家送进了监狱,手段完全不像个刚刚成年不久的毛头小子。
想到这,苏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嘴上却还在埋怨“师娘总说我爱玩,你明明比我更过分嘛。”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关心了一句,“别玩脱了啊。”
沈应舟起身,走到苏方身边抬手揉了一把他的头“走,吃饺子去。”
林疏玥给盛了很多,苏方吃了十多个饺子就饱了,一边端着汤慢慢喝一边看着沈应舟打扫剩下的饺子。
看着看着,又馋了
注意到苏方盯着饺子咽口水的样子,沈应舟熟稔地夹起饺子沾了醋递到苏方嘴边。
苏方从小就这样,吃不了多少就饱了,可看着别人吃一会儿又馋了,非要来蹭两口,沈应舟早习惯了。
喂了一个,沈应舟又夹起一个饺子问道“还要吗”
苏方咽下嘴里的饺子,摇了摇头,这回是真吃不下了。
吃过饭,沈应舟清理了桌面,而后就又回到了桌前开始工作,苏方则拿了个毯子把自己一裹,窝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
半小时后,沈应舟发现沙发那边没了动静,抬头一看,人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熟了。
他忍不住轻笑了下。
这时,门被推开了,秘书拿着文件走了进来,沈应舟连忙抬手对秘书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声接过文件查看并签名。
解决完所有的工作后,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
沈应舟起身,走到了沙发前蹲下,抬手刚想叫醒苏方,却看着眼前熟睡的人发起了愣。
他和苏方是同一年进的苏家,不过他比苏方早来几个月。
他常听师父说,原本他会有一个小师兄,话说到这,师父总是叹息一声,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他也没多问,直到两个月后,师父急匆匆地出了门,回来时就带了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孩,师父给他取名,叫苏方。
但沈应舟更喜欢叫他的小名,因为小名是他取的。
那时的沈应舟刚刚遭遇父母离世,整个人沉闷得不行,直到苏方的出现。
两个原本不属于这个家的小孩很快就凑到了一起,像两只互相取暖的小兽。
他和苏方越走越近,于是在苏振清提出要给苏方起个小名,叫起来更亲近些的时候,他少见的开了口,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软软。
在见到苏方的第一眼,沈应舟就觉得这个小孩虽然看上没多少肉,但碰上去一定是软软的。
而后来,苏方也成了沈应舟心里最重要的一处软肋,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多了几分奇异的情愫。
这让沈应舟有些不知所措。
就像现在,从前习以为常的叫醒,此刻却连碰触都有些不敢伸手。
可是
沈应舟想起了自己残缺混乱的梦,梦里的苏方离开了家,遭到了各种冷落阴阳怪气和辱骂。
他为什么不在是不是因为自己刻意的躲避
看着眼前熟睡的人,沈应舟低喃道“软软,我该怎么做”
“唔师兄”
睡得迷迷糊糊的苏方刚睁开眼,就看见沈应舟蹲在他面前,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神色,复杂到让他一时有些难以分辨。
沈应舟有些慌乱地收回了手,站起身“我刚要叫醒你走吧,我下班了。”
苏方揉了揉眼睛,渐渐清醒过来,看着沈应舟有些僵硬的身影疑惑地歪了歪头,随后明白了些什么,眉头一挑露出了既愉悦又得意的笑容。
一周后,苏方正式进入到故宫文保科技部书画组,与他共同进入书画组的,是郝文。
苏方准时跟随师父从西门进入,一路走过七扇朱红宫门,按照规矩过一扇门吆喝两声,最后终于来到了他日后工作的那处院落。
说不上有多宽阔,也说不上有多豪华,甚至是显而易见的老旧,但红墙青瓦隔去了城市的喧闹,留下的静谧让时间都变得缓步慢行了起来。
新人进组后会被分配师父,书画组今年的新人就苏方和郝文两人,苏方又是苏振清从小带到大的,自然还是跟着苏振清,想着带一个带两个都是带,郝文也就一起跟着苏振清了。
于是一见到郝文,苏方立马挺起了胸膛“叫师兄”
刚进门的郝文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听话地叫了声“师兄。”
从小作为师弟长大的苏方听了这句“师兄”,那叫一个身心舒畅,当即表示要罩着郝文,然后收获了苏振清呼在脑袋上的一巴掌。
上班的第一天,苏方和郝文几乎什么也没做,领了工牌被师父带着熟悉了一下工作环境,也就是各个组转了一圈,然后回到自己的小院熟悉各种工具,中午到食堂吃了个饭,下午继续熟悉工具,做修复练习和旁观前辈们修文物。
接下来的几天里,苏方和郝文的工作依旧如常,要么拿着叠纸做清理练习,或是拿着镊子做揭画练习,要么就跟在苏振清身边观摩学习。
苏方从小跟在师父身边惯了,苏振清做上一步,他立马能知道下一步做什么,不需要苏振清开口,就已经把工具递到苏振清手边。
而郝文就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没有人吩咐,他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见他这样,苏方干脆把他拉在身边,苏振清一边做,他一边给郝文轻声讲解,为他分析苏振清下一步的动向,指挥着郝文给苏振清递工具。
周围人看了都乐呵呵的,直夸奖苏方这个师兄做的好。
苏方骄傲地挺起了胸脯,然后蹭到了苏振清身边讨好地为苏振清垂肩“师父,我带的这么好,帮你减轻了多少负担啊,有没有奖励”
苏振清看了他一眼,拿起一个盆塞到了他的怀里“那就奖励你去做点浆糊回来。”
“”苏方抱着盆,气呼呼地走了,临走还不忘拉上郝文,“这么好的助手不珍惜,后悔去吧”
身后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耍性子归耍性子,浆糊还是要做的。
苏方带着郝文去取了小麦淀粉和水,准备开始揉面。
“师兄,这做浆糊好像一个人就可以了,我们俩都出来,这样”郝文显得有些不安。
苏方歪头看了看他,思索片刻后点头“对,”然后把盆往郝文怀里一塞,“那就你来吧。”
他找了个凳子拖到郝文身边坐下,那架势还真是打算做个甩手掌柜了。
郝文听话地挽起袖子,在面粉中加入少量明矾与苯甲酸钠防止发霉与虫蛀,然后开始加水和面,只是时不时往工作间望的样子透露出了他心底的不安。
“你从前是在私人工作室里干的吧”苏方冷不丁问道。
“啊”郝文反应了一下,然后连忙点头,羞赧地笑了笑,“对,师兄好厉害,这都能猜到。”
“私人工作室接的活一般要给截止时间,为了能多赚点钱,自然要尽快完成好多接点单子,可是郝文,你现在已经在故宫了水少了,加水。”
“哦、哦哦。”郝文连忙给面絮里加了点水,一边继续搅一边看向苏方,“师兄,你刚刚说”
“故宫有上百万件藏品待修复,有时还要接一些特殊的外来活儿,你觉得咱们能修完吗”
郝文立马摇头“那肯定不能,不过咱们之后还有人接着修,总有修完的一天。”
“是啊,总有修完的一天,那你还着什么急”
郝文愣住了。
“故宫里修的不一定都是一二三级文物,也有一般文物,可对于我们来说,不管哪种,都要慎之又慎,所以有时候你需要学会适当的放松,绷得太紧,反而容易出错。”苏方看了一眼郝文的手,“拿着镊子练了多久手都僵了吧”
郝文的动作一顿,看向了自己的手。
“别发愣了,面和的不错,放着醒十分钟。”苏方起身伸了个懒腰,“知道这十分钟要做什么吗”
郝文想了想,有些犹豫地答道“呆着休息”
“聪明”苏方打了个响指,“带你见见咱们这的大内侍卫。”
故宫里有一群“大内侍卫”,专门负责保护故宫文物免受老鼠的侵害、
苏方带着郝文去取了碗猫粮,一边喵喵叫一边四下搜寻。
很快,他们就听到了一声软软的回应
“喵”
一只毛色金黄柔顺的狮子猫从屋檐背面探出了个头,看到苏方手里的猫粮,它立刻从屋檐跳到了院墙上,再跳了下来,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了苏方身边,蹭了蹭他的裤腿。
苏方蹲下身,把碗放在了地上,狮子猫立刻埋头吃了起来,任由苏方抚摸着他的脊背,还时不时晃动两下毛绒绒的大尾巴,看着很是惬意。
“这是阿大,是咱们故宫里的大内侍卫,已经十岁了,之前毕业实习的时候我喂过他一段时间,看来他还记得我。”苏方拉起郝文的手放在了阿大的背上,“他性子很好的,摸摸吧。”
郝文试探着摸了一下,阿大头也不回,只摇了摇尾巴。郝文的眼中闪烁着些许欣喜,轻柔地抚摸着阿大的背。
温顺可爱的动物向来最能抚慰人心,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柔软触感,郝文显而易见地不再紧绷着,整个人轻松了下来。
“其实”郝文轻声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我很担心,我觉得自己做不好这个工作,这可是故宫啊,我”
“你是走关系进来的”
冷不丁一句话把郝文吓得几乎跳了起来“怎、怎么可能这可是违规的”
“那不就得了”苏方站起身,拍了拍郝文的肩,“记住,你是上万人里挑出一千多人进笔试,一千多人挑出一百人进面试,最后从一百多人里脱颖而出的万里挑一”
“你,就是牛逼”
说完,转身溜溜达达往工作室走去。
身后,郝文愣了几秒,随后露出了一个有些憨却又明朗的笑容,紧跑两步跟在了苏方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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