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星鸣停止了动作, 季青临迅速的躲开方逐尘的攻击,数不尽的符纸不断的从他的手中飞出,伴随着一个个咒语的落下, 丝丝缕缕夹杂着无尽血气的黑色浓雾渐渐的消散了。
拼着全力发出最后一击的方逐尘眼眸暗了暗, 从黑色雾气当中探出来的宛如鸡爪子一般干枯的手, 不断的往前伸着,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里面带着绝望和痛苦,不断的嘶吼, “你不能阻止我, 你不能”
“这是我唯一一个能够复活灵儿的方法你不能阻止我”
“我马上就要成功了啊”
“我就要成功了”方逐尘几乎咬碎了满口的牙, 有鲜红色的血液喷洒出来,落在盘旋凝聚的黑色雾气上。
季青临神色平静的伸开五指, 一团浓郁的浅白色光圈不断地在他手中放大, 然后风驰电掣般的朝着浓雾急速的冲了过去。
仿佛是一块巨石被扔在了江心, 四周黑色的雾气骤然之间激起了汹涌的波涛, 宛若巨龙一般不断的翻涌,奔腾。
就在这个时候,巨龙突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哀鸣, 白色的光圈紧随其后包裹在了巨龙的身上, 将那些浓黑的雾气彻底的撕碎, 直到连飞灰都不剩。
狂风止息, 黑雾消散, 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只有不远处被方逐尘养的那些恶鬼们还在不停的和那些道士们斗法。
方逐尘周身不断的有黄色的符纸旋转,将他牢牢的捆了起来,让他再也没有任何办法施展出术法。
他的心在这一刻彻底的冰冷了下来,仿佛是坠入了万丈深渊里,再也没有办法爬出。
“哈哈哈哈, 好好啊”
方逐尘忽然仰天大笑了起来,笑容堆了他满脸,格外的灿烂,甚至是有些疯狂。
季青临垂眸看向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方逐尘却突然又收敛了笑容,神色彻底的归于了平静,仿佛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安宁。
方家主捂着不断流血的腹部走了过来,看着牢牢的被困起来的方逐尘,心里面顿时升起了无尽的悲哀。
这曾经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是整个方家天赋最强的人,可对方却不想过这种生活,只想要平平淡淡的,找一个普通的女孩结婚生子。
方家主知道自己很自私,他想要让方家更上一层楼,他想要在自己处于家主这个位置上的时候,带领着方家走向更高的一个程度,让自己也能够像曾经的先辈一样,成为整个方家所有人敬仰的对象。
他在乎方家的名声超过了一切,所以他想尽了所有能够用到的方法来逼迫方逐尘回归玄门。
可方逐尘始终都不愿意,他见不得那些爱别离,怨憎恨,求不得,这世间死后无法渡入轮回,遗留在凡尘世间的鬼魂们,大多都是心生怨恨,或是带有太多太多的执念。
方逐尘是一个很感性的人,他幼年的时候曾经也想要当一个道士,想要抓尽天下所有的恶鬼,让他们不要再伤害别人。
可等到他长大成人,真正的接触这一行的时候,他才发现,在许许多多的事情上,他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他没有办法为被亲生父母卖掉,到最后枉死在异乡的小孩找回他的父母,他没有办法为为情所困的女鬼,挽回她的心有所属,他没有办法为孤独一人老死的老人,寻回他心心念念的孩子。
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劝这些鬼魂们放下所有的执念,将他们送去往生。
在经历这样的事情多了以后,方逐尘越发的感到无能为力,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不是神,说他逃避也好,说他软弱也罢,他最终是选择了离开这一个行当。
但方家主却不愿意方逐尘就这样浪费掉他的天赋。
在柳灵怀孕的事情爆发出来以后,方家主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机会,他开始不择手段的想要拆散柳灵和方逐尘。
他原本以为他放出那样的谣言,那个名叫柳灵的女孩就会知难而退,她会主动的打了胎,会自动退学,彻底的远方逐尘。
然后他再告诉方逐尘,是柳灵自己放弃了他。
这样,方家就可以再多出一个天赋高超的天师。
可他没想到会落入这样的一个结果,他没有想到柳灵会死的那般的决绝,等他接到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方逐尘此后也彻底的消失不见了踪影,整整二十多年,他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明白方逐尘在消失的这些年里究竟做了什么。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买单。
眼泪被风吹开,刺的眼睛生疼,方家主往前伸了伸手,“逐尘”
方逐尘勾着唇冷笑,心中的愤怒和怨恨被他压抑了整整二十多年,如今看到方家主这个罪魁祸首,那些悲痛就仿佛是充满了气的气球一样,已经到了随时就要爆发的边缘。
“你怎么还有脸叫我的名字的”方逐尘的神情当中充斥着恶毒,黑沉沉的瞳孔中透露出怨恨,憎恶,甚至还有一抹疯狂。
他看着方家主痛苦的神情,幽幽的开口,仿佛是从地狱里面爬上来的修罗,“我做的这一切全部都是你逼的,那些死掉的普通人也全部都应该算在你的身上”
“如果不是你污蔑灵儿,她就不会死,我也不会疯,不会有二十多年枉死的冤魂”
“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啊你怎么还有脸坐在方家家主的位置上”
“你觉得你配吗”
方逐尘被季青临困住无法行动,便直接开启了嘴炮攻击,一席话说的方家主无地自容。
他的身体不断的颤抖着,被捅穿的腹部还在不停的流着血,他整个人抖动的仿佛是秋风里的落叶,看起来卑微又凄冷。
方家主泛红的双眸直视前方,满带祈求的说道,“逐尘我知道你恨我,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求你,你停手吧,其他人是无辜的啊”
他们道士的数量太少,这些恶鬼被方逐尘养了二十多年,再加上鬼王枕祈闻的阴气,已经有很多道士受伤了。
“虚伪至极”方逐尘仰天大笑,笑容当中又掺杂着浓烈的悲戚,“你少在这惺惺作态了,要不是因为周围有玄门其他的人在,你怎么可能会在乎这些人的命”
方逐尘越笑声音越大,笑到最后竟是直接落下了泪,“太可笑了,你竟然在这里说什么无辜不无辜。”
方家主的神情越发的痛苦,随着腹部的血流的越来越多,他的脸色也变得越发的惨白了起来,“如果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就不这么恨了”
“有本事那你就去死啊”方逐尘额头的青筋暴起,压抑在心底的恨意,就像是再也无法关住的野兽,咆哮着冲出了牢笼,“如果你就这么死了,我或许会考虑一下。”
方家主呆愣在原地,他瞪大了眼睛,目光直直的看向方逐尘的眼底,试图从那里面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可是没有。
无论他怎样的去翻找,都找不到半点的玩笑。
对方眼底的恨意是那般的深切,说这话的语气是那般的真挚。
他的儿子,是真的想要他去死
方家主踉跄的跌坐在地上,他的眼睛轻轻颤了颤,眼底沉浮起阵阵的难过,他抬手捂住了胸口,努力的压抑下那股翻涌而上的血气,带着不可思议的嗓音问道,“你真的这么想吗”
方逐尘胸口不断的起伏,眼睛死死的瞪着他。
他的眼睛恶毒至极,气势骇人,眼底的杀意几乎快要凝结成实质,“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吗”
“我说了,如果你死了,我会考虑放过那些小道士的。”
方家主闭了闭眼,手掌用力的攥紧,力气大到指甲几乎都快要陷进皮肉里,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眼眶中弥漫出一丝狰狞的血色,嘴唇哆嗦着,做出了一个万般艰难的决定,“好,如果是你希望的话,我答应你。”
清冷的月光自浓雾间落下,穿透沙沙作响的树叶,渐渐地爬向了季青临的侧脸,在地面上洒落下一片细碎的光晕。
他长眉微挑,星眸璀璨,缓缓的走到了楼星鸣的身边,然后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柔声的问道,“你还好吗”
楼星鸣只觉得两个人皮肤接触的地方仿佛是有火在灼烧,烫的他生疼。
他曾经在枕祈闻的控制之下,亲手将那个匕首插进周自桁的心脏的那一幕不断的在他的眼前回荡,浓郁的血腥之气充斥在鼻腔,鲜红的血色遮盖了他的眼。
楼星鸣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捂着心口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躲开了季青临的手。
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要牵过这双手,想要感受到对方手心里的温度,可是现在他不敢,他不配。
一想到他曾经对对方带来的伤害,他的心里面就涌起了无尽的绝望,他感觉自己好似被人用一桶又一桶的冷水从头浇到了尾,心都在这一瞬间凉透了。
季青临看着目光躲闪的人,心下了然,“你想起来了”
他原本还以为楼星鸣是摆脱了枕祈闻的控制呢,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把失去的记忆给找回来了。
楼星鸣不由自主的喘息了起来,胸口一阵阵的心悸,他惨白的一张脸上毫无血色,指尖颤的发抖,“想起来了。”
太可笑了。
他曾经对自桁哥做下了那样的事,他竟然还妄图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对自桁哥表白。
这世上怎么会有他这么无耻的人
他不敢想象,在他将那把匕首捅进去的时候,自桁哥的心里面究竟会有多么的难过。
自桁哥那样的信任他,将自己的后辈全心全意的交付给他,而他却给了对方致命一击。
楼星鸣抬起头来,滚烫的泪砸落在地上,“你现在是”
他的记忆不会出错,自桁哥早已经在半年前的时候,就被他给杀死了。
怪不得他感觉现在的自桁哥对待他的态度是那样的奇怪,自桁哥看他的眼神无比的漠然,平淡的就像是一汪清泉,没有任何的波澜。
没有怨,没有恨,也没有曾经的爱。
就好像他们两个人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般。
楼星鸣曾经自欺欺人的强迫自己忽略掉这些不对劲的地方,只一心一意的追在自桁哥的身后,可现在他才发现,他的自桁哥,好似早已经变了一个人。
想清楚了这个中的缘由之后,楼星鸣整个人都好像陷入到了一股极度的悲哀当中,他的脸色苍白的仿佛是山间弥散不去的晨雾,带着最后的一点期盼,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自桁哥他他是不是”
楼星鸣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想要季青临告诉他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想要季青临说周自桁并没有死,他只是因为对于楼星鸣所做的事情感到失望,而不再想理他了而已。
可是,楼星鸣终究还是失望了。
那双让他无比熟悉的眉眼当中,充斥着漠然,季青临说话的语调平淡至极,“就是你想的那样。”
“周自桁的灵魂,在半年之前就已经彻底的消散了。”
一股极度的悲伤在刹那之间涌上了心头,楼星鸣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胸口翻涌着剧烈的疼痛,疼得他浑身都在发抖。
他抬起头,目光死死的盯着季青临,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到半分他曾经所熟悉的情绪。
可是,没有。
半点都没有。
一个万般残忍的事实,就这样摆在了楼星鸣的面前。
他真的亲手杀死了他喜欢了十三年的人
这一刻,楼星鸣胸腔里的刺痛感越发的强烈,疼得他几乎快要站不住,疼得眼前阵阵发黑。
慌乱,恐惧,懊恼,后悔
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将他牢牢的困在了其中,他好像陷入了一个永远都无法挣脱开的死局,他在里面拼命的挣扎,撞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却根本找不到一丝的出路。
“噗”
一口鲜血从口里喷出,楼星鸣再也支撑不住的栽倒在了地上,刺目的血色染红了他白色的衬衫,印在上面的鲜血宛若是大雪纷飞当中的一朵红梅,灼烧的人眼睛生疼。
季青临微微叹了一口气,他走过去,掏出一张帕子轻轻的替楼星鸣擦掉了嘴上的血迹,然后又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来,裹住了他。
楼星鸣挣扎着不想要,却被季青临的一句话暂停了所有的动作,“如果真正的周自桁还在的话,他看到你这个样子,也会难过的。”
眼泪瞬间从眼眶中滑落,楼星鸣的双手死死的抓住了季青临的手臂,他声音颤抖着,“他他会恨我。”
“不会,”季青临轻轻地摇了摇头,嗓音中夹杂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周自桁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你只是被枕祈闻控制了而已,你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你自愿的,周自桁都知道,周自桁喜欢楼星鸣,他只希望在自己离开以后,楼星鸣也可以很好的生活,不要陷入到自责当中”
随着季青临一字一句的落下,楼星鸣的眼泪流的更加的汹涌了。
是的了,他的自桁哥是那么的温柔,是那么的美好,又怎么可能会恨他呢
可是
他真的好恨他自己啊
为什么偏偏他是极阴之体为什么偏偏他要被人控制
他真的好不甘心。
那么好那么好的自桁哥,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了。
楼星鸣猛然间睁大了双眼,黑黝黝的瞳孔当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他紧紧的捏着季青临的胳膊,“我要报仇”
“你要是能帮我报仇,让我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哪怕是我的命。”
季青临轻叹了一声,抬手摸了摸楼星鸣的脑袋,安抚他道,“好,可以。”
“但是现在我没有那么多的空闲可以顾及到你,”季青临将一个符纸塞进了楼星鸣的胸口,“拿着这个符纸,那些恶鬼就不会伤害到你了,你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被误伤。”
“你想要报仇的前提是你自己要先活下去。”
楼星鸣擦了擦眼泪,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捏着胸口的符纸,手背上青筋绷直,“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在替自桁哥报仇之前,他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
季青临看着他躲到了一边,便转身去帮其他的道士们。
恶鬼的数量实在是有些多,每一个道士基本上都要独自面对七八只恶鬼,那些道行不够深的道士就很容易受伤。
他一边飞速的解决着那些恶鬼,一边将受伤的道士们带到安全的地带。
就在他刚刚把一个受伤的小道士带离的时候,他身后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道绝望的哀嚎,“洛朝夕”
季青临将那个小道士放下以后赶了过去,然后就看到洛家主拦住的恶鬼的背后,洛朝夕躺在洛知予的怀里,腹部一处漆黑的口子里,正在不断的往外淌着血。
“洛朝夕你是个傻子吗你,呜呜呜”洛知予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危险来临的时候,竟然是洛朝夕这个处处看不惯他的人,救了他一命。
洛朝夕虽然在洛家里面属于天赋很好的那一个,可实际上,在整个玄门当中他也只不过是中等偏上而已,在那个恶鬼如此狠力的攻击之下,洛朝夕的腹部竟是直接被鬼气给穿透了。
洛知予抱着洛朝夕满脸的绝望,“你是不是傻呀,你的天赋那么好,有你才有洛家的未来,你怎么能救我这么一个废柴呢”
洛朝夕痛苦的几乎快要说不出话,可他还是努力的挤出了一抹笑容,“哭什么呀,没出息。”
“我之前的天赋是比你好,我也瞧不起你,可是你不是有了周师兄的教导么,已经比我强很多了,或许是曾经你修炼的方法不对,但现在的事实就是你比我强。”
“我讨厌你总是目中无人,讨厌你明明没什么天赋,却和我享受着同样的资源,讨厌你给家族蒙羞,哪里去都会听到别人看不起洛家。”
洛朝夕有些虚弱,一席话说的断断续续,“可是你现在很厉害了,你可以带领洛家继续前行只要你好好的,洛家就会有未来。”
“就算我死了”洛朝夕咳嗽了两声,万般艰难地抬起手拍了拍洛知予的肩膀,“就算我死了,也没有什么的,我只是希望洛家的任何人,都不要再被人嘲笑了。”
拼命将翻涌到喉咙处的气血咽了下去,洛朝夕艰难开口,“洛知予,你要改一下自己的脾气,不要在能力不够的时候瞎撑能,不要再给家族蒙羞了”
“咳咳咳”
说完这句话,洛朝夕再也控制不住的剧烈咳嗽了起来,随着他胸腔不断的颤抖,伤口处的血液也流的越来越多,他的脸上惨白一片,找不到任何的血色,“洛知予,你答应我,你要是再给洛家丢人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不会,你不会死的”洛知予泣不成声,他知道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他不该逞能,不该想要去对付一个明显实力高深的恶鬼。
明明是他的错,可为什么死的人却是洛朝夕呢
他真的后悔了
洛朝夕万般艰难地喘着粗气,“我的脏器都被抓烂了,活不了太久了,洛知予,你要听话呀”
洛知予拼命的摇着头,“你不会死的,我不要你死,呜呜呜”
“鬼哭狼嚎的干什么呢”
就在洛知予陷入满心的绝望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万般清澈的嗓音。
他猛然之间转过脑袋,带着最后的希冀看向季青临,“周师兄,周师兄你救救他我求求你,救救他”
“行了,别嚎了,”季青临很是嫌弃的看了一眼洛知予满脸的泪,“暂时还死不了。”
他飞快的用术法封住了洛朝夕的伤口,然后又将留存在伤口处的鬼气给扯了出来。
他仔细的检查了一下,洛朝夕还算是幸运,肝和肾这种万般重要的脏器都没有受损,只要止住了血,不让鬼气继续破坏他的内脏,再及时送到医院治疗,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行了,别哭了,把眼泪擦擦吧,这么大人了,还要哭鼻子,”季青临清冷的视线里带着一抹肃然,指了指不远处伤患的聚集地,“你把他带到那边去,注意一下他们的安全。”
洛知予抹掉眼泪,千恩万谢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谢谢周师兄。”
在众人的配合之下,上千只行凶作恶的恶鬼终于被处理干净了,只剩下了依旧被镇压在封印下面的枕祈闻和彻底的疯魔了的方逐尘。
方家主跪在地上,双膝深深的扎进了泥土当中,但却已经全然没有了气息。
只有一缕淡淡的幽魂飘在他的身体后面,带着满目的伤感。
陆家主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怎么回事谁杀了你”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方家主是他们玄门当中道法最为深厚的一个,那些年轻的小辈都没有在这个大战当中死掉,方家主怎么可能不敌那些恶鬼呢
方家主这魂体非常的淡薄,轻薄的宛如一缕青烟,只要风一吹就会彻底的消散。
面对陆家主的疑问,他只是摇了摇头,带着些许的难过开口,“我自己动的手。”
“什么”所有人都被他说出口的话给震惊到了,他们完全想不到方家主自杀的理由。
被季青临的符咒困住的方逐尘却突然哈哈大笑了两声,“那是因为他活该啊”
“他虚伪至极他害死无辜他这种人就活该下地狱”
陆家主幽幽的叹了一声,“当年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但你也不能完全怪到你父亲身上,他没有想过那个女孩的承受能力会这么差”
“我呸”陆家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直接被方逐尘粗暴的打断了,“真是太可笑了,受害者有罪论是吧”
“那你凭什么灭了我养了那么多年的鬼魂,他们也没想到那些普通人的生命这么经不起折腾,只是吸了几口阳气就死掉了,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凭什么就被你们打的魂飞魄散了”
陆家主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没想到方逐尘竟然会用他自己所说的话来反驳他。
“你”
陆家柱双手颤抖着,最后从喉咙当中吼出一句话,“你简直是冥顽不灵”
方逐尘呵呵的笑了笑,有恃无恐的开口道,“又怎么样呢”
“我现在还是个活人,你们可以打散那些鬼魂,却没有办法要了我的命,而且你们也休想把我送到监狱里面去,你们知道的,我会的手段很多,万一要是再做出什么伤害无辜的事,可就不要怪我了”
方家主透明的魂体猛然一颤,“刚才你答应我的,只要我自尽,你就会放过那些无辜的人。”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方逐尘眨了眨眼睛,“我只是告诉你我会考虑一下,我并没有说完全的答应你。”
“你”方家主本就透明的魂体更加的单薄了一些,一股难言的悲伤从他的身上流传下来,宛若是洪水一般淌了满地,“你究竟还要怎么样啊”
“我死了你还得不到满足吗那我现在就在你面前散去最后的一缕魂魄,好不好”
“不好,”方逐尘满脸嘲讽的摇了摇头,“如果你能够让灵儿活过来,我就放过所有人。”
方家主怒喝一声,“可是她已经死了,死了二十多年了你为什么还要如此的执迷不悟”
“因为这些全部都是你害的”方逐尘我的嗓门比方家主还要高了许多,“你怎么有脸说出这些话”
方家主瞬间禁了身,单薄的魂体摇摇欲坠,“你究竟要怎么样啊”
方逐尘勾唇笑了笑,脸上露出一抹无尽的恶意,“很简单,只要你们帮我打开鬼门关,我把灵儿的魂魄带回来,我就再也不会作恶了。”
“这怎么可能”方家主满脸的悲戚,“死去的人已经去往生,你怎么可能带的回来”
方逐尘眼底隐隐的翻涌着狰狞的血色,“灵儿还没有转世,这二十多年,我一直在搜寻着她的转世,可却从来都没有找到过,我知道,她一定在地狱等着我。”
“疯了,你真的是疯了。”方家主惶惶的后退了两步。
方逐尘毫不在意的开口,“或许在灵儿死去的那一瞬,我就已经彻底的疯魔了。”
“这不可能做到的”
无数的道士都在这一瞬间开着口,死去的人还能被生魂带出灵魂,闻所未闻。
忽然,一道格外突兀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可以帮你。”
方逐尘抬头,猝不及防之下撞进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看着这双如此沉静的眼眸,方逐尘忽然觉得,这件事情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他原本就天赋过人,经过这二十多年勤勤恳恳的修炼,方逐尘敢保证,整个玄门当中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所以他才会这般的有恃无恐。
却没想到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给制服了。
“好,我信你一次,”方逐尘眨了眨眼,“只要能够带出灵儿,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季青临摇了摇头,嗓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你带不出来她,但我可以让你进鬼门关和她再见一面,只不过这个代价会非常的巨大。”
只是见一面吗
但好像他也可以知足。
他只是想要告诉灵儿,那些污蔑她的话不是他说出来的,他只是想要再见她一面,告诉她,他爱她。
方逐尘勾了勾唇角,扬起一抹无比灿烂的笑容,“代价这世间没有什么代价是我不能够承受的。”
“哪怕是魂飞魄散”季青临长眉微挑,很仔细的询问道。
方逐尘回答的斩钉截铁,“哪怕是魂飞魄散”
“好,”季青临应了一声,“我可以给你开鬼门。”
众人只见无数的符纸在狂风当中排着队,打着旋,然后渐渐全部都烧成了灰烬,千丝万缕昏黄色的光芒包裹着咒术的力量,投向了虚无的半空。
与此同时,一股极致的吸力从六芒星的阵法处出现,不断的吸附着地底下枕祈闻身上的鬼气。
枕祈闻
妈的
你牛逼你清高你完成别人的愿望从我这里薅鬼气
薅了一次不够,竟然还来薅第二次
你长着一副人模人样,你完全不干人事
枕祈闻嘶吼着,怒骂着,拼了命的想要将自己身上源源不断输送出去的鬼气给拉扯回来,可却始终无能为力。
“你个臭道士,你给我停下来你再不停下来休怪我无情了”
季青临手下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缓,他面无表情的开口,“你身上的鬼气能够废物利用,你应该感到高兴。”
枕祈闻
妈卖批,你听到没有妈卖批
随着鬼气与符纸的结合,天空之中闪过了阵阵的雷鸣,片刻之后,一道巨大的门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宛若苍天一般,带着漫天星河的厚重。
方逐尘神情逐渐变得癫狂,“出现了,真的出现了”
在鬼门关被打开的一刹那,季青临收去了捆住他的符纸,方逐尘微微一笑,然后带着决绝的步伐走了进去。
鬼门关内,无数死不瞑目,怨气不消的鬼魂在里面不停的挣扎,浓郁的仇怨和恨意,宛如罡风一般刮在方逐尘身上,只片刻时间就将其刮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那些恶鬼仿佛是闻到了腥味的鲨鱼,不管不顾的冲上来撕扯着方逐尘的皮肉,然后将他的血肉之躯全部都给嚼进了嘴里。
剧烈的疼痛让方逐尘浑身颤抖不已,冷汗直冒,脸色白的更是宛如白纸一般,可他却丝毫不在意这些,任由恶鬼将他身上的血肉分食殆尽,只剩下一具行走的骷髅骨架。
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目光直视着前方那抹温婉的影子。
方逐尘拖着满身的鲜血与疲累走过去,在一片阴冷死寂的煞气和怨气当中,努力的抱住了那人。
“灵儿,”方逐尘脸上的血肉都已经快被吃干净了,他的话语开始变得口齿不清,“我没有诬陷你还有,我爱你”
柳灵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真切的高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方逐尘的眼球也已经被恶鬼吃干净了,他只匆匆见了一眼柳灵,就再也看不见他心爱的女子。
但他的双手却死死的环抱着对方,生怕对方再一次从他的世界离去。
柳灵回搂住他,在他耳边轻叹,“我等你,真的等了很久很久。”
方逐尘想要说话,但他的喉管已经被恶鬼吃掉,他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柳灵低头看着他,轻轻地笑了笑,随后抱着方逐尘,投入到了波涛汹涌的忘川当中。
那扇门彻底的关上了,方逐尘再也没有办法出来,枕祈闻的鬼气也被季青临抽的差不多,恐怕他想要恢复过来,至少也需要千年的光阴了。
方家主的魂体仿佛是那打碎的玻璃,一点一点的散开了去。
陆家主看了一眼满目狼藉的青山,万般无奈的叹了一声,“走吧。”
经此一战,玄门损失惨重,但也幸好,他们彻底的解决了那些恶鬼,不会再有太多恶鬼伤人的事件了。
季青临从人群当中找到了楼星鸣,“我送你回去。”
楼星鸣咬着嘴唇,眼里充斥着浓厚的伤悲,他试探性的开口问道,“我能不能也去鬼门关见自桁哥一眼。”
季青临摇了摇头,“你见不到。”
楼星鸣不信邪的问道,“可是柳灵去世二十多年,方逐尘都可以再见到她,我为什么不能见到自桁哥”
季青临侧头看了他一眼,长相俊秀的青年眼尾带着一抹淡淡的红,眼眶里还有泪水在打转,他微微沉了沉声,说出一个让人十分绝望的消息,“周自桁的魂魄已经散了。”
楼星鸣身体一颤,心底涌起无尽的苦涩,“我要亲手杀了枕祈闻”
“好,”季青临点头应下,“我可以教你,等你学成的那一天,就可以亲自去报仇了。”
洛朝夕因为季青临抢救的及时,送到医院做了一个手术以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在他伤好的第三年,洛家主辞去了家主之位,在众人的推选之下,由洛朝夕担任了家主。
看着站在高台上接受所有人的祝福的洛朝夕,洛知予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浅笑。
曾经的他年少轻狂,总是莽撞,总是觉得别人瞧不起他,都是他们狗眼看人低,全部都是别人的错。
可他却从来都没有反思过自己,他是不是也真的有点问题。
当年在青山上的那一战,当洛朝夕毫不犹豫的挡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真的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以为平日里对他骂骂咧咧,仿佛恨不得他彻底死去洛朝夕,对于恶鬼要杀了他的事情,应该是最喜闻乐见的才对。
可是不是,洛朝夕救下了他,自己却身受重伤。
那一刻,洛知予感觉自己的世界都仿佛被颠倒了。
他终于意识到,他其实骨子里也很是自私,他只觉得自己付出了努力就不应该被嘲笑,但却没有想过自己究竟给旁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只看到洛朝夕对他冷嘲热讽,却从来没有意识到洛朝夕在外人面前究竟是如何的努力挽回洛家的颜面。
说实话,在季青临教了他那么多术法的时候,他其实不是没有野心想要争一争这个家主之位的。
他甚至觉得在自己的带领下,洛家也可以恢复到往日的荣光。
可当洛朝夕挡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真的很自私,他远远的比不上洛朝夕,他也没有那个资格当家主。
方家主为了所谓的方家的名声,不惜造谣,污蔑无辜的女孩,他也为了自己的那点志气,将洛家的脸面放在别人面前让别人打。
在某种程度上,他其实和方家主一样的自私自利。
洛朝夕的心胸,他比不上。
或许他就是适合做一个到处去接嘱托的小道士。
在洛知予释然的同时,洛朝夕也向他投来了一道目光,洛知予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恭喜。”
洛朝夕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嗯。”
五十年后
当年的毛头小子,早已经变成了垂垂老矣的老朽。
楼星鸣和洛知予互相搀扶着,一点一点的爬上了青山。
这座山一如记忆当中的秀美,可他们记忆里的人,却早已经不在了。
枕祈闻看到楼星鸣来到这里的一刻,整个人激动的无以复加,他被封印在这里五十年了,整整五十年
曾经的三千年的封印,他是昏睡着的,时光的流逝,对于他来说没有丝毫的影响。
这一次不一样,他是万般清醒的情况下被压在这里五十年,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话,无尽的孤寂都快要彻底的把他给湮灭了。
枕祈闻头一次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别人交流,“楼星鸣,楼星鸣,你快和我说说话,我要疯掉了。”
楼星鸣看着那个六芒星的阵法,眼里闪烁过一抹悲伤,随后那么悲伤转变成了无尽的恨意,“枕祈闻,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利用我杀掉自桁哥。”
枕祈闻被楼星鸣眼底的怨恨给吓到,他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么浓烈的恨意,仿佛恨不得把他抽筋扒皮,剥骨剃血一般,枕祈闻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你想要做什么”
楼星鸣一点一点的走上前,一字一顿说的格外的认真,“当然是报仇雪恨”
他等这一天,等的可是太久太久了
因为枕祈闻再怎么说也是一个主角,他死了以后世界就会立刻崩塌掉,所以必须要让他活下去。
但枕祈闻身为一个鬼王,他只要存在着就会不断地积蓄力量,或许又一个三千年过去以后,封印就会再也封不住,他破土而出,便会带来又一次巨大的浩劫。
于是,季青临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一下原本的剧情,每一个主角都不会是永生永世存活的,所以当原本的作者写的剧情全部走完,世界彻底的稳定下来以后,主角死不死也就无所谓了。
如今,便是到了世界彻底的稳定,主角的死活不会再影响到世界分毫的时候。
楼星鸣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洛知予,“我们一起来。”
洛知予眨了眨眼睛,想到那个曾经一点一点的教授他术法的人,眼眶就有些湿润,“好,我们一起来。”
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互相搀扶着站在一块,将他们练习了千千万万遍的咒法打到了那个六芒星当中去。
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了心头,枕祈闻害怕的发出了祈求,“放过我我求你了,放过我,我可以帮你复活周自桁的,真的,我没有骗你,求求你放过我吧”
“你的这些话”楼星鸣叹了一口气,随后眼神转变为凌厉,“留着去下面给阎王说吧”
“不不你们不能”
枕祈闻拼了命的吼叫着,想要挣扎,想要阻止。
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在漫山的孤寂当中坚持了五十年,不是为了等死的
可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主角光环,只能成为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枕祈闻本就单薄的身形变得越发的虚幻了起来,随后一点一点的消散,宛如破碎的轻烟。
在枕祈闻魂魄消散干净以后,那个封印着他的六芒星的阵法也随之一并暗淡了下去。
这一瞬间,阴冷的青山上骤然春暖花开,再也没有了那种冷到人骨子里的阴森鬼气。
楼星鸣略微有些浑浊的双眼当中落下了一滴泪,他抬头看着天边绯色的云霞,轻声笑了出来,“自桁哥,我给你报仇了。”
新世界
狂风卷地,骤雨突降。
黄豆大小的雨点乒乒乓乓的砸在地上,汇集成一股又一股的溪流席卷而开。
机场的出站口,挤挤挨挨的堆满了人。
潇潇的雨幕里,一名女子撑着伞站在廊下,红裙在风雨中摇曳,她高傲的扬着脑袋,精致漂亮的眉眼当中染着些许的不满,“你不觉得你回来的太晚了吗”
侧过头不敢看她的青年突然转过了身,他勾了勾唇,露出一抹带着些许嘲讽的笑,“不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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