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二, 历经江面上十几日的摇晃,季青临和苏湛带着覃大郎和长岭来到了府城。
八月初八就要进行乡试的第一场考试,此时的贡院附近的客栈已经是人满为患, 就算拿出曾经十倍的价格,都不一定能够找得到一间空房。
长岭瞬间垮了脸,“少爷我不知道。”
他之前完全没料想过这种情况,还觉得自己手里头有银子, 再好的客栈都住得起, 他一定可以给自家少爷找一个距离贡院最近的,条件最好的客栈住。
可现在倒好,手里拿着银子都花不出去。
苏湛也是在刹那间白了脸,他为了拿回属于他爹爹的荣耀, 在读书方面可以说是下了狠功夫。
这同时也意味着, 他将其他所有的事物都没有放在心上,衣食住行几乎全部都交给了长岭。
院试考秀才的时候是在安阳县进行的,苏湛是直接住在自己家里,而且一个县里面能够参加院试的人也不多, 安阳县贡院附近的客栈都未曾住满。
苏湛就以为乡试也是大差不差的。
“这位公子,你还是到别处去看看有没有租的院子吧, ”掌柜的对这种事情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每一次的乡试都会遇到不少,甚至他都见到过因为实在没有住的地方,在贡院门口崩溃大哭的, “我瞧着公子你应当不差银子, 或许还能够租个贵些的院子。”
“少爷你打我吧,”又一次从客栈里面出来,长岭几乎都快要哭出声来了, “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提前考虑到”
苏湛的脸色难看至极,他微微摇了摇头,“不怪你。”
是他自己太过于想当然,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
一整个府城,几十个州县的学子聚集在一起,又怎么可能会只有寥寥数人呢
“那现在怎么办呀”长岭急得直跺脚,“若是找不到一个好的住处,少爷没办法安心温书”
话说到一半,长岭突然眼睛亮了亮,“少爷,要不咱们去问问覃公子吧”
“我觉得覃公子一定有办法。”
苏湛的神情微顿,“这”
长岭丝毫不等他拒绝,便直接拽着他的胳膊往不远处的巷子里面拐去,“覃公子既然在离开之前已然将住处的地址告诉了我们,那肯定是欢迎我们前去的,咱们就去问问覃公子,看看他有没有办法嘛”
乡试光考试时间就需要九天,再加上还要等待放榜提前到达之类的,他们在府城起码要住上一个半月。
每到乡试的时候,贡院附近的客栈价格都会翻倍,这么长的时间居住在客栈实在是划不来。
所以,季青临早早的就拜托了镇子上书肆的掌柜的,替他在府城租了一个小院子。
季青临的那些话本子在小县城里面自然是赚不了多少钱,但等到掌柜的将其拓印出来放在府城以后,那可是大赚特赚。
赚的这些银子,甚至让他在府城又开了一家新的书肆。
所以,面对季青临的这个请求,掌柜的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
因为每隔三年就有大批量的学子从各个州县赶到府城来,所以贡院周围有很多专门修建出来给学子居住的小院子。
书肆老板给季青临租的这个院子不大,一共也就只有三间屋子,但所需要的东西都一应俱全,两间屋子用来住人,另外一间屋子是厨房,可以用来自己煮饭吃。
毕竟乡试是人生的一件大事,外面酒楼里的东西买回来,万一吃坏了肚子可就不好了,还是自己煮的比较放心。
院子中央还有一口天井,取水用水都比较方便。
小院儿的一侧种了几丛青竹和一棵桂树,这个时节正是桂花盛开的时候,清爽的丹桂味道飘入风中,带来几分淡雅的惬意。
而且小院距离贡院也非常近,拐过一个小巷走几步路就到了。
覃大郎一边替季青临整理着书籍,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这府城地方可真大,街道长的我都快分不清楚方向了。”
“三郎,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季青临神色淡然,“不过是一场考试而已,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覃大郎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果然还是三郎厉害,我看着路上那些锦衣华服的公子少爷们道都快走不动了。”
在两人说话的间隙,院门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覃公子,你在里面吗”
覃大郎停下手里的活计,跑去打开了门,门口出现了两个面色不愉的人。
季青临凝眉,“没有找到客栈吗”
苏湛十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人。”
“乡试三年一次,很正常,”季青临声音轻缓,“我这儿有两间屋子,子固若是不嫌弃,可以选一间住下。”
“不嫌弃,当然不嫌弃”苏湛十分自来熟的走了进来,随即打量了一下两间尚未完全收拾规整的屋子,“衍之,不若我与你共住一间,让覃大哥和长岭住一间,怎么样”
“如此,我们还能够方便探讨探讨。”
季青临对此倒是无所谓,“都行。”
苏湛立马迫不及待地吩咐长岭,“快点把我的东西都搬到衍之的屋子里去。”
因为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大床,所以苏湛只能够睡在外间的小榻上。
他倒也不觉得挤,反而抱着被子乐呵呵的。
季青临端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
室内烛火昏黄,浅淡的影子照在他的侧脸上,如此的平静,又如此的认真。
苏湛突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随之安定了下来。
其实不就是一个乡试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现在还不到二十岁,年轻,有的是时间和苏鸿耗,他早晚有一天会把定北侯府给拿回来
在等待开考的日子里,有不少的学子都会相约在一起讨论经义。
做做诗,互相恭维几句,再来猜测一番今年的解元会是谁。
但季青临却风雨不动安如山,丝毫没有要出门的打算,苏湛也是有样学样,每天都待在院子里面,和季青临一块探讨。
覃大郎还以为来参加乡试的学子都会如季青临这样,所以并没有感到什么好奇,但长岭则是外出打探了不少的消息,甚至连今年的主考官的爱好都打听的一清二楚了。
所以在看到自家少爷闭门不出的时候,他心里急得要命,“少爷,我知道覃公子的学识渊博,但今年来参加科考的学子基本上都会在悦来客栈探讨学习,你不去是不是不太好啊”
苏湛从书卷当中抬起头来,“和那些学子讨论一天,也比不得和衍之兄对话两句,我又何苦去浪费那个时间”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努力,足够聪慧,所以在获得安阳县案首的时候,还小小的骄傲了一把。
在得知季青临是清河县的县案首时,心里想的是终于来了一个旗鼓相当的人,可以和他好好的切磋切磋。
但还尚未来到府城,在船上之时,苏湛就已经知晓,他的学识远远的比不上季青临。
明明对方就是一个出身贫苦的农家子,甚至是连府城都第一次来,可他对待事物的见解,他的眼界,他的心胸,都让苏湛自愧不如。
甚至是他埋头苦想多日未曾得到的结果,只需要对方稍稍一点拨,他就获益匪浅。
这也是一开始他们没有找到能够居住的客栈,长岭说想要寻找季青临帮助时,他厚着脸皮没有拒绝的缘由。
人生难得一知己,更何况季青临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老天爷对他不薄。
“好吧”长岭自觉自己说不过苏湛,生硬的转移话题,“少爷渴了吗我去给你倒杯水。”
苏湛点点头,目光看向坐在院子里桂花树下假寐的青年,“别忘了衍之兄。”
长岭愣了愣,“知道啦。”
本次乡试一共分为三场考试,八月初八一场,十一一场,十四一场,每场考三天,一共九天。
但因为需要提前一天入考场,所以八月初七这一天,贡院门口就已经挤满了人。
学子们排着队挨个入场,为了防止有人科举舞弊,所以入场的检查非常的严格,别说是被掰成了碎块的馒头,就连季青临所携带的药材都被切成了小段。
不过幸好都是一些中草药,就算被切碎了,也不会影响它的药效。
因为季青临和苏湛并不是来自同一个县,所以两个人的号舍隔得还都有些远,不过二人都非常幸运的没有被分到臭号去。
前两场考试的题目出的四平八稳,经义,算数,诗赋,第三场的时务策的题目却有些刁钻,难倒了一大片的人。
而苏湛在看到卷子的瞬间,整个人几乎是激动的无以复加。
因为就在前两天的时候,他们根据主考官的性格,推测了一下这次策论可能会考到的时务,正正好好谈论了有关于这方面的问题。
只不过
当时他觉得这个点太难了,没有深究。
苏湛现在恨不得捶死两天前的自己。
但现在再后悔也已经晚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把卷子答下去。
八月十七,中秋后的第三天,早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贡院关闭了九天的大门终于打开。
贡院门口人声鼎,到处都是担忧焦急的人们,停靠的车马几乎将路都给完完全全的堵死了。
饶是季青临提前准备了不少的药,这九日的考试还是折腾的他身心俱疲,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脸色也惨白的不成样子。
看到他出来,覃大郎连忙跑过来直接将他背在了背上,一边走一边说着,“三郎,你让提前准备的汤药和热水都准备好了。”
季青临轻轻应了一声,“嗯。”
苏湛出来的要稍微晚一点,等到长岭接着他回到小院,季青临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匆匆地洗漱了一番,又被灌了一大碗的药,苏湛也缩进了被窝里。
这一睡就是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苏湛看着躺在院子里面静静吹风的季青临,也搬了个摇椅坐在他旁边,“衍之,放榜以后,你打算去哪里”
“要回乡吗”
一般放榜的日子会在九月初一,放榜之后太守还会宴请中举的学子,等一系列的事情忙完至少要到九月初十。
而会试在翻年的二月份开始,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五个月的日子,从青州府到达上京路上还要走一个月。
若是想要回乡过一次年节的话,那就有些太浪费时间了。
而且苏湛在安阳县也没了什么亲人,就算回去过年,也就只有他和长岭两个人冷冷清清的。
所以他打算等放榜以后便直接前往上京,趁早在贡院附近租个院子,也顺带着看看霸占了他的爵位的二叔一家子究竟过的怎么样。
“不回乡了,直接去上京。”季青临轻声答道。
有路上来来回回折腾的那个时间,倒不如多看几本书。
“那真是太好了”苏湛高兴的弯起眉眼,拽着季青临的胳膊不撒手,“我们又可以一起了。”
季青临很是嫌弃的把他扒拉到一边,“说话就说话,少在那动手动脚的。”
苏湛嘿嘿一笑,“衍之兄,你不要这么冷漠嘛。”
季青临重重一巴掌拍了过去,“你给我正经一点。”
九月初一,放榜的日子,苏湛一大早就起了床,拽着季青临往贡院门口赶。
然而,原本苏湛以为自己起得足够早了,等到他们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别说是放榜的地方,就连贡院的大门他们都瞧不见了。
苏湛的神情有些失落,“怎么这么多人”
他完全挤不进去,根本不可能第一时间就看到放吧。
季青临清清凌凌地站在原处,看着门口拥挤的人群,淡淡的说了句,“早晚都能看到的,何必这般失了风度”
苏湛心下一愣,在他目光所及之处,时不时有人大声叫嚷,甚至有人拥挤的衣服乱了,帽子也歪了,完全没有一个读书人应有的仪态。
他瞬间就觉得自己也不着急了,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苏湛也安静的等在一旁。
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当榜单粘贴出来的时候,原本就挤挤挨挨的人群更是一窝蜂的涌了上去,甚至有的人连裤子都被挤掉了。
苏湛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幸好,幸好。”
幸好他没有往里面挤,否则现在被挤掉裤子,丢人现眼的就会变成他自己了。
榜单张贴出来,有人欢喜有人愁。
中了的高兴得手舞足蹈,未中的蹲在墙角涕泗横流。
“清河县,覃钧,字衍之解元解元啊”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随即是一阵高亢的惊呼,“谁是覃衍之”
“衍之”苏湛激动的抓紧了季青临的手,几乎都快有些语无伦次,“你是解元,你是解元啊”
“十七岁的解元”
季青临还未来得及说话,人群当中又爆出一阵欢呼,“亚元,安阳县苏湛,字子固”
“轰”
苏湛感觉自己的大脑一阵嗡响,几乎都快有些听不清楚周围的声音。
他他竟然是亚元
季青临弯着眉笑了笑,“子固,恭喜。”
直到回到了院子里,苏湛的脚步还是飘的,整个人完全不敢相信他刚才所听到的那些话。
安阳县一共也没有多少个学子,他能够获得县案首也算是在意料之内。
可整个青州府三千多人,而且多的是已经考过许多次的学子,一共就录取四十八个名额,他竟然考了第二
苏湛感觉自己可能还没睡醒。
忽的,苏湛想起了第三场考卷的那最后一道策论题,若不是因为他和季青临提前讨论过这方面相关的东西,恐怕他也会如那些人一样被刷下去吧
苏湛猛地冲过去熊抱住了季青临,一边眼眶红红的,一边喊着他的字,“衍之衍之”
“呜呜呜”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明明苏湛看起来也是一个非常瘦弱的小身板,可季青临一时之间却有些无法挣脱,他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抱够了就松开。”
苏湛鼻子还有些红红的,“你这人真是,没看到我正激动着呢嘛”
“啪”
一本书砸在了苏湛的手里,季青临淡淡的嗓音传来,“还有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就要春闱了,收起你的眼泪,多看看书吧。”
苏湛
覃衍之,我恨你是块木头
我拿你当人生知己,结果你却总是对我嫌弃。
委屈
庭院里假山流水,风景甚美,阵阵暖风袭来,丹桂满园留香。
鹿鸣宴在在青州太守府举办。
青州太守是一位年过五旬的老者,蓄着时下文人学士最爱的短须,一席茶青色官袍穿在他的身上,倒显得他比同龄人年轻的多。
花坛水榭之间,太守和一众举子打过招呼,一边笑着一边朝凉亭走去。
一甲跟随在太守的身边,其他举子们皆在凉亭之外。
鹿鸣宴其实就是一个变相的交流大会,考中了举人,便有了为官的资格,朝廷是一张复杂又凌乱的大网,无论是想要就此打住,外放为官,还是想要继续向上,搏一搏更好的前途,都摆脱不了和旁人打交道。
而同一届考种的举子,比起一般人来说,又多了几分同年之情。
所以每个人脸上都是言笑晏晏,尽可能地参与其中,以此来拓宽人脉。
“覃钧,覃衍之,今年的解元,”太守微微眯着眼睛,态度温和,“本官看了你的那篇策论,写的不错。”
季青临态度谦虚,语调诚恳,“大人谬赞了。”
“哈哈哈”太守笑着拍了拍季青临的肩膀,“本官就喜欢你这种谦逊有礼的年轻人。”
简单的说了两句话,太守又开始和其他的举子们探讨了起来。
因为季青临是此次乡试的头名,所以前来和他攀谈的人还挺多,他有些烦不胜烦,正准备将话题引开的时候,苏湛不动声色地将其给接了过去。
有苏湛在一旁打头阵,季青临乐的清闲,坐在水榭旁,吹着清风,倒是感到了别有一番畅快。
半个多时辰后,太守起步离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离去。
季青临和苏湛慢慢悠悠的坠在众人身后,一边走一边说着闲话。
但就在他俩要踏出太守府门的时候,一个下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却突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二位这厢有礼了,大人邀请二位过府一叙。”
苏湛眼眸当中闪过一抹疑惑,刚才太守并没有表现出对他和季青临的另眼相待啊,怎么这突然
季青临动声色地拽了拽他的衣袖,温和有理的对中年男人道了一声,“劳烦了。”
中年男人带着二人一路上穿过九曲回廊,最后来到了一处书房的门口,“二位公子请,大人在里面等你们。”
“来了啊”太守点了点头,随后指了指案桌上的两张卷子。
为了防止科举舞弊,每一个学子的答卷都会用朱笔誊抄一份,所以此时放在案桌上的是两份誊抄版。
苏湛一眼就认出了卷子,瞬间心里紧张了起来。
那道测论题他提前和季青临讨论过,所以可能切入点有些相似。
太守该不会以为他舞弊了吧
却不曾想太守只是冲他俩笑了笑,“这最后一道策论题,唯有你二人答出,只不过卷子上写不了那么多内容,今日请二位前来,是想要再听听你们的见解。”
苏湛松了一口气,不是怀疑他舞弊就好。
伴随着季青临和苏湛的叙述,太守的神情越发的松缓,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到最后直接忍不住的鼓起了掌来。
“本官就知道本官没有看错人。”
他在看到这两张卷子的第一时间就起了惜才之心。
虽然二人在答题时的切入点有些相似,但阐述的整个过程却是截然不同,几乎是从完全相反的两个方面做了答。
只不过苏湛所答的内容稍稍浅显了一些,否则的话,他恐怕要好好的纠结一番此次相识的头名究竟要给谁了。
自己管辖的州府下的学子如果在会试中能够夺得三甲,也会给他的政绩上添上一笔。
所以太守想要将这两人交个好,等二人以后入朝为官,他也算是多了条门路。
太守拿起桌子上的一个信封交给了季青临,“现下虽然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但距离春闱也不远了,若是你二人有那个意图直接去上京,便可以拿着本官的这封信前往户部尚书府,老师看到这封信后,自然会安顿好你二人。”
他在青州府还要干上几年,就算到时候任期满了,能不能回京还是一个问题,太守不想错过两个难得的人才,所以便想着把他们引荐给自己的老师。
季青临原本还想着要用个什么法子才能和太守单独见一面,却不曾想,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乖顺地将信封收了起来,“大人如此大德,学生无以为报,只有幼年时曾获一良方,可以通身养气,延年益寿。”
在原本的剧情里,沈绥和沈黎能够这么轻而易举的将覃钧这个新科状元弄死,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皇帝快要不行了。
夺嫡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一个小小状元郎的死活,丝毫不会被他们放在眼中。
所以,季青临打算让皇帝多活个十几年。
看看到时候沈绥和沈黎到时候会露出怎样的马脚来。
“不知可否借用一下大人的纸笔”季青临轻声问了句。
太守瞬间来了兴趣,可以延年益寿的方子他见得多了,可却还是第一次从一个参加科举的举子身上获得,他让开了自己所站着的位置,“请。”
季青临也不再做谦让,提笔便开始默写药方。
随着一个个铁画银钩般的字迹落在纸上,太守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
他果真是没有看错人,才十七岁的年纪,就能将一手字写得如此出众,此人前途必定不凡。
吹干了字迹,季青临将药方奉上,“此方确有神奇功效,即便是耄耋之年服用一月,也可健步如飞。”
“大人若是不信,自是可以找人试试。”
看着季青临脸上的笃定,太守收起了几分轻视之色。
难不成这方子真有神奇之效
低着头沉思了一瞬,太守缓声道,“我会找人试试的。”
太守原本只是想着找几只鸡来做实验,如果效果确实可以,就把这方子献给他的老师。
他的老师户部尚书今年已至花甲之年,虽然已是二品大员,可身体却越发的不太利索了,老师能够在这个位置上多坐几年,他们这些下面的学生也就能多受到几年的关照。
但令太守惊讶的是,这药方的效果出奇的好,那鸡明眼看着马上就要死了,一碗药灌下去没一会儿竟然直接开始活蹦乱跳了起来。
后来太守又命人去找了几个乞丐,先让大夫给这乞丐检查了一下身体的状况,确定每一个乞丐都虚弱无比后才给他们喝了药。
这药只喝了三天不到,那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窝凹陷,双眼麻木的乞丐们,竟是出现了康健之象
太守这下彻底的坐不住了。
龙椅上的那位如今年岁也有些大,几个皇子蠢蠢欲动,老师掌管着整个大楚的财政大权,每个皇子都想要将他拉拢到自己的那一边。
但老师只想做一个纯臣,不愿意参与到这些斗争当中去。
短时间内老师或许还可以坚持坚持,可一旦皇帝的身子越发不好,夺嫡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老师就算是再想要事不关己,也不得不进这个大染缸。
可如果
皇帝还能够活个十年八年的呢
那老师岂不就是可以安安稳稳的等到致仕了吗
说干就干,太守立马又再次开始提笔写信,务必要让自己的老师把这个药方献给当今。
托人给家里去了信,季青临便打算直接前往上京了,苏湛自然也是跟着一起。
从青州府前往上京的路上没有水路要走,所以几人商量以后便直接买了一辆马车,反正等到了上京以后还可以再卖出去,也不算亏。
马车一路上摇摇晃晃,最后在户部尚书府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因为青州太守早早的就给上京写了一封信,不仅将药方奉上,甚至还详细介绍了季青临一行人的样貌,所以尚书府的管家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直接将他们请到了宅子里去。
户部尚书谢君则是一个十分儒雅的老人,脸上的皱纹没有让他看起来年老,反而是多了几分充满阅历的特殊气质。
他将药方献上去不过短短几日,圣上的脸色就已经明显比之前好太多了,大朝会上不仅不再骂人,甚至开始和群臣仔细的探讨起朝政。
就连后宫也传来消息,圣上的那方面都猛了许多。
一想到当今圣上还能够坚持好多年,谢君则心里面就一阵松快。
太子沈绥表面上看起来是个仁厚的,可那里的弯弯绕绕丝毫不少,而且贵妃的娘家仗着他这个儿子,做件犯科的事情没少做。
他就不信太子是一点都不知情。
皇后无德,大皇子出宫建府被封了个安王,看起来好像是想要当个闲散王爷,安稳一生,但背地里那拉拢朝臣的事情可是一件没少干。
其他几个皇子也在蠢蠢欲动。
然而,在谢君则看来,这成年的皇子中没有任何一个能够担当大任。
唯一一个目前看着品性还好的九皇子,却只有十岁,能不能长大都是个问题。
各方势力不断地朝他伸出橄榄枝,他都一一拒绝了。
但随着皇帝的脾性和身子越发的不好,那些一开始伸出橄榄枝的人变成了威逼加利诱。
他都想着要不干脆辞官归隐算了。
但现在好了,皇帝至少还能够坚持个十年八年。
这些时间,足够九皇子长大成人。
而且皇帝身体好了以后也高兴,给谢君则又派了很多实事,这些事情一旦做好了,他手里的权力也会越发的稳妥一些。
所以面对季青临这个让他可以继续留在官场上的人,谢君则非常的感激。
他特意给季青临和苏湛安排了一个院子让他们住着。
安顿好一切,季青临和苏湛在下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会客厅,谢君则已经早早的等待在那里。
“坐,不用客气,就当是自己家一样。”
话虽如此,但季青临却也不会真的散漫,“多谢大人。”
洗盏更酌之后,谢君则将那药方起到的作用说了一遍,随后又话锋一转,“不知你二人可否愿意拜本官为师”
堂堂的二品大员,要收两个刚刚参加完乡试,虽然成绩不错但却也不一定就能够考中进士的举子为学生,又怎能让人不激动
他们两人,一个是没有任何依靠的农家子,一个是被流放了的勋贵子弟,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毫无背景。
朝堂中关系错综复杂,就算考中了状元被扔在翰林院里面熬了一辈子的也比比皆是。
季青临迅速拉着苏湛跪了下来,“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谢君则笑眯眯的将他们两个扶了起来,“不必多礼,以后就安心在这住下,学问上的问题随时都可以来问本官。”
“是。”
苏湛微微顿了顿,最终还是将自己的身份如数告知了,“学生担心在学生参考期间,定北侯府会暗中使绊子。”
虽然在船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把他的奶嬷嬷给发卖了,而且也借用奶嬷嬷的口吻给定北侯府写了封信,说他已经因为晕船而离世。
可他的户籍终究是没有办法更改,若是定北侯府知道今年参加春闱的学子当中有一个来自安阳县,而且还正正好好的姓苏的话,难免他们会暗中谋害。
“无碍,”谢君则毫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定北侯府现在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除了那个爵位,半点实权都无,你放心,老师保证你会安安稳稳的参加春闱。”
听着这话,苏湛悬起的一颗心并没有就此而落地。
虽然他被送回安阳县的时候年纪还小,可他也记得定北侯府当年究竟是有多么的风光。
如今落在苏鸿的手里,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季青临抬手搭上他的肩,“不要想太多了,正是因为他没有实权,所以你想要拿回定北侯府才会容易的多,不是吗”
苏湛表示自己有被安慰到,“我谢谢你啊。”
谢君则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老师,不仅将今年会试的主考官的性格跟他们分析的一清二楚,就连各个州府参加乡试的头几名的情况也都摸了个遍。
甚至还列举出了好几个季青临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他在每日忙碌于自己的事情的过程当中,还时不时的将两人叫到跟前考教一番。
一晃几个月的时间过去,年节过后,上京涌入了一大批的文人。
在会试正式开始之前,总少不了各地举子举办的文会,作为上一届乡试的前两名,季青临和苏湛也收到了不少次的邀请。
季青临自然是不会一次都不参加,毕竟大家都是来自于青州府,以后说不定还会共同在朝为官,太过于不合群,只会被人排挤。
贡院的不远处,有一座修建了三层高的酒楼,因为接连出了好几个状元,这栋酒楼的名字也就变成了所谓的状元楼。
这一日,不少的举子聚集在一起探讨经义策论,时不时的还穿插几句主考官喜欢的出题内容,以及喜欢的学子模样。
季青临应付着说了几句,便静静地坐在了一旁。
毕竟说来说去也就那样,这些人嘴里讨论的,还没有谢君则调查的详细。
苏湛啧啧两声,摇了摇头,小心地对季青临开口,“这次啊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举子被打得措手不及了。”
其他人或许不清楚,但季青临和苏湛却是非常了解。
此次会试的主考官虽然还是公布出来的太傅,可最难的的策论题却是由皇帝亲自出题的。
猜来猜去猜那么多,还不如多做几道题练练手。
“猜测主考官的喜好,本身就带有不确定性”季青临似有若无的笑了下,转身去瞧状元楼下的风景。
却突然,他的视线和一双略带暗沉的秋水瞳对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的刹那,那双眸子猛然间亮了亮。
崔昭昭的嗓音格外的惊喜,“衍之哥哥”
季青临
还未曾开考,就遇到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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