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今天,顾迹甚至自己都不在意他的手臂上还有这么一颗痣。
这点印记并不明显,就算是跟他朝夕相处的程灼许景因,也不一定能说出来他身上哪里有颗痣。
但言从逾却知道。
那张画纸的边缘微微泛黄,显然并不是近期的画作。而言从逾也说从他毕业之后就不住这里了。
门铃响起,路迟猜到应该是他哥回来了,起身去开门,却在看见门外站着两个人时愣了下。
“哥”
路迟在看见言从逾后,表情空白了一瞬,“言学长你怎么来了”
顾迹道“刚才碰上了,一起来吃个饭。”
路迟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是不太敢相信。
不过还没等路迟反应过来,一沓厚厚的笔记本砸到了他的怀里。
“”路迟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顾迹笑道“你觉得呢”
言从逾解释道“是我之前竞赛时的笔记,你觉得有用的话可以留着。”
路迟快速翻了两下,眼神逐渐亮了亮“谢谢言学长。”
“也谢谢哥。”
学习笔记是很珍贵的东西,他和言学长都不能算是认识,对方愿意给他肯定是因为他哥的原因。
“没事。”
路迟刚才只是随便翻了页,瞄了一眼上面的解题过程。
他抱着笔记,有些移不开眼,“哥,那我先回房间看书了。”
顾迹点了下头。
他刚刚还居然还担心路迟的学习,属实是没必要。
进屋后,顾迹给言从逾倒了杯温水。
他坐在言从逾旁边的沙发扶手上,闲声道“当自己家,这里也没别人。”
言从逾嗯了声,问道“刚刚说什么东西要给我看”
“不急。”
顾迹坐的地方高,微微垂着眼皮看着言从逾,目光中似乎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探究。
他道“吃完饭再看。”
言从逾抬眸一愣,但还是应声点了头。
过了会儿,尤兰淑提着菜篮子回来,看见沙发上坐了个陌生的漂亮男生,很快明白过来,温和笑道“是小迹的朋友吧,欢迎欢迎。”
言从逾稍微知道一些顾迹的家庭,起身打了个招呼道“阿姨好。”
言从逾长得就是招人喜欢的一类,看着又有礼貌,尤兰淑露出笑容,“没事没事。我先去做饭了,你和小迹玩得开心。”
“中午一起吃饭吧有什么忌口吗”
言从逾摇了下头,刚要说没有。
顾迹瞥了他一眼,打断道“他不吃蘑菇。”
尤兰淑低头看了眼菜篮子,“还好,刚才没买蘑菇。”
随后尤兰淑进了厨房,里面响起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
言
从逾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顾迹蹭了蹭下巴,不甚在意道“这点小事都不知道,还怎么当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迹这句话末尾的“朋友”两个字的语气有些不对。
但此时此刻对方的情绪又没什么异常,让言从逾没怎么多想。
吃完饭后,尤兰淑不想打搅孩子们相处,便出门去和朋友们打麻将了。
顾迹把言从逾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卧室是个很私人的地方。
言从逾虽然之前去过顾迹的宿舍,但宿舍里住的总归还有其他人,隐私性比不过单独的卧室。
顾迹从书桌上拿起毕业相册,回头一看,见言从逾不知道盯着什么在发呆。
他循着视线看过去,才发现对方看的是书桌架子上挂着的一个金色锦鲤挂件。
挂件上的锦鲤是用柔软的棉花填充,看起来胖乎乎的很可爱,还坠了个代表幸运的十字结。
“怎么了”顾迹问道。
言从逾摇了下头,稍微移开了视线,“没什么,看这个挺好看的。”
顾迹伸手拨弄了下小锦鲤,回忆起什么,“好像是之前高考前几天别人送的。”
高中时期的顾迹长相出众又惹眼,在枯燥有压力的学习生涯中是一抹亮色,当时他的性取向还没有说出来,总是有不同的女生往桌屉里塞东西。
但顾迹不想让徒增事端,所以一件不会收,留了名字的礼物他会托同学还回去,至于匿名的礼物没法处理,最后的归宿一般都是垃圾桶。
至于这只小锦鲤,算是顾迹唯一收下的礼物。
它没有主人,按理来说会被丢掉。但那时正值高考前两天,锦鲤是个好的征兆,又是个吉祥物,贸然丢掉总感觉不太恰当。
他不迷信,但毕竟是最重要的一次考试,也应当稍微尊重一二,当时便留了下来。
后来,不知道有没有这只小锦鲤的缘故,亦或者是他心态平稳,高考时发挥得不错,这才顺利进了荣大。
也正是如此,顾迹才一直没有丢掉这只小锦鲤,还挂在了书桌架子上。
言从逾问道“能给我看看吗”
顾迹让开身子,“随便看。”
言从逾抬手拿起小锦鲤来回看了几遍,才慢慢放下,随口说了句“做工不错。”
顾迹应了声,没再说小锦鲤的事情,而是把毕业相册放在他的面前,问道\"还记得这个吗\"
言从逾低头,“毕业照”
“嗯。”顾迹拉着言从逾的手放在相册上,“你把你自己找出来,我刚刚没找到。”
毕业相册里的大致分为班级合照、年级合照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团体合照。
艺术班只有几个班,顾迹刚才已经全部看过一遍,没找到言从逾。
言从逾顿了下,“找这个做什么”
“看看高中时的你长什么样,说不定我能
有点印象。”顾迹道。
言从逾犹豫两秒,最终还是动容,把相册翻到了最后一页,那是张折叠起来的年级大合照。
顾迹背靠在桌边问道“你只拍了这一张吗”
年级大合照因为人多,没有班级里的小合照画质清晰。
言从逾停顿片刻,解释道“当时拍其它合照时不在学校,只赶上了这张大合照。”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年级大合照展开后很大一张,顾迹光是看上几眼就眼花了。
片刻后,言从逾指尖按着一个位置,\"我在这里。\"
顾迹俯下身子凑近看,完全没有意料之中能回忆起什么的场景,年级合照每个人都有些模糊,他顶多只能辨认出这是言从逾,其余多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有想起什么吗”言从逾压着心中的情绪,问道。
“没有。”顾迹摇头,“照片太不清楚了。”
“”
虽然知道这很正常,但言从逾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不过”顾迹点了下合照中他自己所在位置,两人的手指几乎贴在了一起,又随着他松开手一触即逝,似有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离我这么近”
合照上的两人一前一后,中间虽然隔了几位其他的同学,但在巨大的年级合照里,距离仍然算得上很近。
言从逾手上倏地卸了力,下意识看向了顾迹。
顾迹问的不是\"我们为什么离得这么近\",而是“你怎么离我这么近”。
顾迹见他不说话,微微直起身子,“我记得合照虽然可以随便站,但大致是还是以班为单位。”
“你怎么站到我们班来了”
听着这似乎才是顾迹不解的地方。
言从逾微微松了口气,“可能当时没找到班,随便站的。”
“这样吗”顾迹大概信了这个原因,合上相册放回了原处,语气中带着些遗憾“还是有些可惜,没能想起什么。”
言从逾轻声道“不着急。”
顾迹“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
言从逾心尖紧张地一颤,“嗯”
“我的意思是,毕竟这也算是张我们的合照。”顾迹笑道,“不是收获吗”
言从逾的心跳几乎起起落落,难以平息,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是。”
中途路迟来敲了次门,小心谨慎探了进来,“哥,可以把言学长借我用一下吗”
“刚才的笔记里,我有些地方没太看懂。”
顾迹拍了下言从逾的肩膀,弯唇笑着征求他的意见“可以么,言学长”
言从逾被这声言学长叫得怔了下,反应过来后自然不会拒绝,“好。”
言从逾暂时离开了卧室,去客厅辅导路迟的学习,房间里只剩下了顾迹一人。
顾迹伸出手摘下了系在架子上的小锦鲤,又从抽屉里
拿出把剪刀。
修长冷白的指尖捏着红色镶金线的锦鲤,一把剪刀慢速但利落地顺着缝线的针脚剪开,露出了内里包裹的柔软棉花。
顾迹把里面的棉花掏了出来,混在里面有一张小小的白色纸条,掉落出来,和棉花的颜色融为一体。
放下小锦鲤,顾迹拿起了那张小纸条。
正面用黑色的笔墨写着“前途似锦”四个字,一句简单美好的祝福,字迹清隽有力,看起来很正常。
可若是仔细看的话,在黑色笔迹之下,却有一层淡淡的擦去的灰色铅笔印。
顾迹不觉得谁送礼物塞小纸条会用二次利用一张纸,正反看了几遍,最后他走到窗边,透过阳光隐约辨认出最底下被擦去的印迹。
从背后看,那是四个很深的印迹。
\"我喜欢你。\"
顾迹说不上来此时的心情,但也不算太过意外,从他动手开始剪开这只小锦鲤开始,差不多就有了预料。
小锦鲤一直在书桌上挂着,顾迹已经习以为常,如果不是刚才言从逾一进来就盯着它走神的话,他根本不会再次注意到。
要说是因为小锦鲤显眼的话,房间里有比它更明显的东西。
客厅里。
言从逾在给路迟讲题。
顾迹在旁边听了两句,发现自己本来就忘了个干净,再加上又是竞赛题,半点都听不懂,听着就头大,便起身去给他们洗水果。
趁着讲题休息的间歇,顾迹咬着苹果问道“小言你这两天有事吗,什么时候回学校”
言从逾本来只是过来这边打扫一下院子的,原本上午就会走了,现在在顾迹家里留到了下午。
他刚想说都可以的时候,顾迹又道“我明天回学校,你等等我一起走呗。”
言从逾没多犹豫,“好。”
路迟听见这段对话瞬间抬头,“那我去收拾客房”
“不用。”
“不用麻烦了。”
顾迹和言从逾两人几乎同时出声拒绝。
言从逾先道“不麻烦了,我去酒店睡就行。”
顾迹偏头看着他,“这么见外跟我凑合一晚上不行吗”
言从逾停顿片刻,“啊”
“怎么了”
顾迹轻挑了下眉,“你嫌弃我”
“不是”言从逾只是快被天上掉的馅饼砸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没有嫌弃”
“那就说定了。”顾迹直接拍板道“今天睡一晚上,明天一起回学校。”
这句话有歧义,言从逾有意想纠正什么,但看顾迹自己仿佛没有意识到,便又把话咽了回去。
也许言从逾此时冷静下来可以察觉到,顾迹很少会独自直接拍板做决定。他通常习惯于照顾身边朋友的想法,并不会按照自己心意做出决断。
晚饭比起午餐要简单些,吃饭之前,顾
迹从橱柜里拿了瓶度数不低的酒出来。
他朝言从逾晃了晃,能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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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不用上课,既然顾迹想喝,言从逾也愿意陪,“可以。”
他又补充道“但不能喝太多。”
顾迹眉眼间染上笑意,“那就喝一点。”
嘴上说着喝一点,但在给言从逾倒酒的时候,顾迹一不小心手一抖,直接给他倒了满满一杯,差点就溢出来了。
言从逾“”
好在顾迹没有厚此薄彼,也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言从逾的酒杯刚刚见底,他夹了个菜的功夫,酒杯就又满上了。
旁边罪魁祸首手里还拿着酒瓶。
这毕竟是在顾迹家,言从逾虽然对自己的酒量有些把握,但也不敢喝醉,毕竟喝醉后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怕顾迹待会还给他倒酒,把酒杯放到了另一边,先提前道“不能再喝了,要醉了。”
顾迹也喝了酒,眼角处带着淡淡的绯红,他懒懒靠在椅背上,“行吧。”
不知是酒精误人,还是灯光的问题,言从逾的心跳像是漏了半拍。
在言从逾说过之后,顾迹的确没再给他倒酒了,只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没少喝。
因为顾迹把自己的酒杯放在两人中间,低着声音道“帮我喝一半。”
言从逾还能说什么呢。
他觉得今天要把这一年的酒都喝完了。
吃完饭后,趁着酒劲还没上来的时候,顾迹先让言从逾去洗澡,顺便拿了件自己的睡衣给他。
言从逾对自己的酒量约莫有个认知,按理来说喝三四五六七八杯不会醉,但不知道顾迹拿的是多少度的酒,他现在感觉大脑不太清醒,像是蒙了层雾一般。
为了避免醉酒失态,言从逾把水温调成了冷水。
在外面等着的顾迹也有些头晕,心道这法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酒量是个很玄乎的东西。
他怕待会扛不住睡了过去,便去借了路迟房间里的浴室。
言从逾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顾迹从卧室外面推门进来,发梢微湿,额发向上撩起,露出了光滑的额头,显得五官多了几分凌厉感。
顾迹发现他高估了自己的水平,刚喝完酒时只是有些头晕,但洗了个热水澡后,灼热潮湿的水蒸气下,出来后却感觉人都快站不稳了。
言从逾扶了一把顾迹,“你还好吗”
顾迹半个身子的力度倚在言从逾身上,勉强开口道“好。”
言从逾几乎是半抱着顾迹,刚洗完澡的顾迹身上还带着温热的气息,像是催发醉熏的酒意,手底下能感受道劲瘦的肌肉,也能触到柔软的皮肤。
顾迹在言从逾的搀扶下倒在了床上,自己扯着被子盖上了,手搭在眼皮上,一副困倦不已的模样。
言从逾现在没办法,也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关了灯,走到床的另一边躺下。
家里的床很大,两人各睡一边,中间还能余下一大半。
前提是两人都不动。
顾迹翻了个身,他已经很困了,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但残留的执着意识似乎还在提醒他什么事情没有做。
什么事情来着
他的脑袋好像一片空白了。
顾迹揉了揉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清醒。
言从逾还没睡着,听见顾迹在动,稍微侧过头,借着窗外的稀薄月光看到他揉脸的动作。
他微顿,问道“怎么了”
顾迹方才死活想不起来的事情,在听到言从逾声音的瞬间,自动在脑海里慢慢浮现。
他没有回答言从逾的问题,自顾自地直白问道“你喜欢我吗”
言从逾心跳像是滞了一拍,“怎么问这个”
幸好顾迹现在是喝醉的状态,否则言从逾能惊得从床上摔下去。
顾迹很执着,显然这次喝醉后的他只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回答言从逾,径自又把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喜欢我么”
言从逾不知道顾迹为什么会问这个,他一时没说话,顾迹便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遍。
像是不问出个答案来就不会放弃似的。
言从逾闭了闭眼,索性顾迹也醉了,轻声道“喜欢。”
这个问题乍一听很是暧昧,可若是前提是顾迹把他当朋友,似乎只是很普通的朋友间的喜欢。
只是言从逾的回答注定带了私心。
似乎是因为得到了答案,让顾迹终于放下了执着,可以开始睡觉了。
过了会儿后,顾迹没有继续再问,呼吸声也渐渐平稳,像是已经睡着了。
言从逾偏头看着他,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很喜欢。”
如果说前一个喜欢是回答顾迹关于朋友的问题,那后面这个回答便是他自己的心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