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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斗法失败,就祭天。

    龙道人冷汗涔涔,这与他想得不太一样,虽然斗法失败他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陆豹豹这是直接将失败的后果提升到要命的层面上,还是当场要命。

    以身祭天求雨陆豹豹就不怕自己败了吗

    陆空星还真不怕。

    他想过了,眼下神龙教与龙道人已经被逼到绝境,正是一波解决的大好时机。到时候逢萱依旧觉得他与天道有勾结,还是不愿意降雨,他也不会强求。

    当然,他也不会输,因为

    在众教徒与青州州牧的人的见证下,陆空星与龙道人击掌为誓,约定好一周的准备时间,七日后的正午时分,于城外飞龙崖斗法,届时四面八方之人都可前去旁观见证。

    “需要提前请龙仙师知晓,虽然你我约定七日后斗法求雨,可若是这七日内神龙显灵,有雨落下来,那你我的比斗就毫无意义了。”

    陆空星不无遗憾地提醒道,他好喜欢斗法,可在成仙之后,更习惯性不做无意义的事情。

    龙道人回想起刚才回来时仰头看到的一丝云都没有的天空,心中一定,已经旱了这么多时日,没道理在这七天内就会落雨,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陆空星笑了笑,转向青州州牧按插在神龙教中的几人。

    “劳烦几位回去告知州牧一声,斗法之期已定,此次我与龙仙师中只能活一人。州牧要是想来观战,尽可前来,只是别驱离同样想观看斗法的普通百姓即可。”

    那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为首的上前向陆空星微微拱手。

    “小陆仙师放心,属下等会将此事转告大人。”

    陆空星笑着点头,只感觉袖子里的龙越来越焦躁,最后好像是真的生气了,直接从他袖子里掠出,看方向,是直接飞回了房间。

    没拿钥匙,逢萱气得连穿墙都忘了,从门底下硬是钻进去,再用力薅出被门缝夹住的尾巴。房间里,侧躺着一头岁月静好的玄豹,听到动静,抬起看不见的脑壳。

    怎么了吃炸药了

    “还是我来说吧。”陆空星后脚就追进了房间,他追得急,呼吸稍显急促,逢萱气咻咻地别过头不看他,

    陆空星将前因后果复述了一遍,玄豹耳朵动动,豹豹脸上浮现出担心的神色。

    “你与凡人斗法,要是比斗的是其他方面,完全不用担心,可偏偏是行雨这事可怎么办啊,是不是不该答应的”

    陆空星还没说什么,逢萱先暴起了。

    “那凡人把战书都下到他脸上了,再不答应,简直丢我方丈山的脸面就该答应”

    陆空星“怎么成了丢方丈山的脸面,我什么时候成了方丈山的一员”

    没有人理他,玄豹也变了表情,跟逢萱讨论得热火朝天。

    “那确实该答应,不答应像什么样子可是寻常仙人不会行雨,到时候”

    逢萱“”

    他生气的点其实就在这里。

    陆空星虽说是刚刚成仙,只有龙能行雨这事也应当是知道的,可是面对那个凡人的挑衅,他还是一口应了下来,甚至主动加重赌注,那副轻松的样子,仿佛深有倚仗。

    在逢萱看来,陆空星这是把他视为倚仗和依靠才会这样,就差在那凡人面前说“我上头有龙哦”。

    逢萱“”

    不说是不是星主,就算只是个普通仙人,对他好声好气,以礼相待,视他作靠山,逢萱也会自傲。可随即他又有点恼怒,觉得陆空星没有星主的派头,盲目信赖本处于敌对关系的他,也不怕遭到坑害。

    最令他抹不下脸的是,他越来越能意识到,陆空星

    好像把他当朋友。

    因为把他当朋友,所以当初在蓬莱把他藏起,在人间则分给他桃子吃,带他见识神龙教阴影之下的众生,平日里同他说话同他玩,半夜还会打着哈欠拿筷子帮他滚腰,加速好转。

    可他又做了什么呢

    他把陆空星的成仙之日毁了一半,大闹一场抓他来青州,明知道陆空星与陆文昭关系好还硬把他们两个分开。而做出这一切的出发点,不是陆空星曾对他有过什么冒犯举动,仅仅因为陆空星的那个“星主”身份。

    这层身份遮着,他甚至都看不清陆空星这个人了。

    见逢萱沉默着不说话,陆空星以为对方是顾虑自己会逼迫他行雨,虽说之前一直喊着“阳谋阳谋”“求求龙龙下个雨”,逢萱真的不愿意,陆空星也会尊重。

    “没事,是我自己答应斗法的,而且还有别的法子能降下雨来。”

    他轻声嘀咕了一句,因为声音太小,只有在他身边的玄豹听到了。

    “流星雨也算雨吧”

    玄豹“”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后爪挠了挠耳朵。

    不是,他好像幻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

    逢萱没听到那句恐怖发言,不过一支笔粗细的小龙陷入了某种情绪中,他爬上窗沿,一言不发,眼中倒映着外面的街景。他看着外面干裂的路面与飞扬的尘土,看着来来往往面露苦难神色的凡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很久之后,他才开口,像是下定了决心。

    “你”

    这一声之后,逢萱却没有得到回应,他扭过头,发现陆空星居然已经入定了。他原来看着外面凡人的街道,不知不觉竟看了那么久吗。

    “你有什么打算”玄豹压低声音开口,“说实话,我觉得他不太像天道的代言人,也不太像会试图驾驭我们的那种人。”

    逢萱依旧沉默,半晌,他冷嗤一声。

    “还能放着不管吗行雨是龙该干的事情。”

    玄豹毛茸茸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他还真怕逢萱太固执了,把这么多年来唯一能跟他们这群方丈怪胎友好相处的陆空星给逼走。他豹豹慧眼如炬,这么些时日观察下来,陆空星满脑子都是小鹿,估计成仙的私

    心都是小鹿,哪里有缝隙能分给什么天道。

    逢萱前面的话一出口,不像他自己担心的一样觉得憋屈,反而通体舒泰。他龙爪扒在窗口,整个龙身开始变大,呈腾飞之状,欲入云中。

    “玄豹。”他不忘叮嘱,“为我护法,掩蔽身形,我这就去高空,为此地降下雨水。”

    玄豹嗷叫一声表示明白,身形也开始变大,两条风带如龙须一般自口鼻附近延伸出,长长飘卷于身侧当然,以上变换造型的过程由他自己口述,实际没人看见。

    他与逢萱一前一后,踏风入云。不远处,密切监视此处的陆文昭神情中却不见轻松。

    就在刚才,他隐约有所察觉,此地天道压制的力度突然不明原因地增强了,时间大概就在陆空星与龙道人定下赌约之时。

    这个压制力度下,就算是逢萱这样的仙龙,此行升天行雨,恐怕也不一定能得到结果。

    逢萱自信满满,鳞甲张扬。他乘云驾雾,从云东头跑到云西头,玄豹也跟着他“哒哒哒”从云东头跑到云西头;他又从云西头跑到云东头,玄豹也跟着他云西头跑到云东头,这么反复跑了七八圈,玄豹头上冒出一个问号。

    “等一下。”

    玄豹急刹车,他觉出不对味来。

    “你行不行呀”

    逢萱大怒,但他也发觉了奇怪之处,就,怎么回事平常跑一趟就能降下雨来,现在只有云在一层一层堆厚外加电闪雷鸣的,可居然没有一丝要下雨的迹象

    他感到万分不解,而他应付不解的一贯方式,就是死磕

    再跑就不信了给他下雨

    这个夜晚对玄豹来说,是一场悲伤的马拉松。因为要帮逢萱掩盖行踪,他必须距离逢萱非常近,才能确保百分百避开其他仙人尤其是陆文昭的耳目,于是一跑一追,豹豹跑成墓碑。

    折腾了大半夜,一龙一豹重新回到房间。玄豹直接就地躺倒,逢萱化为人形,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怎么可能

    他居然

    降不下雨。

    远在鹿临城皇宫之中,老皇帝病重,九皇子登仙,朝野之上,却意外呈现出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

    大小事务,裁断极快,几乎没有拖累和延宕。朝臣们隐晦地望着那张空荡荡的龙椅,再看向站在朝臣队伍最前方、与青州王并列的雍州王,他们知晓,还有一尊大佛隐藏在幕后,那尊大佛就是长公主。

    私底下,有些有识的官员将眼下的情况称为“二圣临朝”。青州王对政事和权力并不算热衷,加上常年居于封地,在朝中底子较薄,不过是凑数的,真正把控局面的,文有长公主,武有雍州王。

    常理来论,眼下的朝局应当被评价为一国无主,理应陷入混乱,然而朝臣们特别是对办实事的朝臣们却诡异地产生了一个大不敬的想法

    陛下要是病得再久些就好了。

    国库款项,不必拨给炼丹问道;已经定好的国策,也不再会被乱

    七八糟的谶语预言所扰乱,长公主熟悉朝政,让人各就其位,竟分毫不乱。

    宫中,观仙殿内,长公主看过老皇帝今日的脉案,又收到方忱世发回的关于青州神龙教的详细奏折。她仔仔细细阅读完毕,立刻唤过亲信,利落调兵。

    “让两位王兄立刻前往青州,沿途调集兵员是时候了。”

    青州之事,也该了结了。

    长公主的视线落在奏折中的“飞天小鹿神教”上,她在听闻这个教派名称的刹那,就仿佛与不知身在何处的小九对上了暗号,这个名字只可能是小九取出来的,真是顽皮。

    她所要做的,就是配合,不仅要配合捋顺青州官场,还要配合

    长公主似乎看见那个庭中玉树般的少年身影出现在她身旁,白发紫瞳,正同她读一份奏折。似乎察觉到长公主的目光,那个影子亦抬眸,向她微微而笑。

    姑母,是时候了。

    是时候

    更迭皇权了。

    她与仙人的约定,属于大昭的河清海晏之梦,终于,要迈上那级起步的台阶。

    长公主有些惊讶地发现,此时的自己,冷酷,冷静,而铁石心肠。她召来亲信,询问道

    “西国师冷寿,是否还在给皇兄丹药”

    亲信早已将灵台盯得死死的,听闻询问,立刻恭敬答道。

    “禀长公主,虽然依旧在,比起以往的记录,西国师如今给陛下偷偷减少了丹量。”

    长公主顿时笑了。

    “这是想让皇兄多活一段时间呢,可不能让他如意。”她指示亲信,“去将冷寿私自减少丹量的事,隐晦地通知皇兄,带上确凿的证据。”

    小小的一个指示,却仿佛捅了马蜂窝。老皇帝只不过是在苟延残喘,本就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仙丹妙药身上,听闻自己的丹量被减少,差点气得再也不用服丹。

    慌乱的宫人在进进出出运送热水喝软帕,太医在紧张地为他施针,老皇帝瞪着一双眼睛望着帘幕之顶,手握成拳,虚弱无力地一下一下捶着床板。

    “国师竟不救朕”

    “快给朕更多的金丹混着国师血肉的金丹”

    批皮冷寿,在老皇帝眼里依然很好吃,这可能也是披着冷寿皮的丹奴一定要给老皇帝减少丹量的原因之一。

    可是圣旨一下,他那点小心思顿时全部付诸东流,只得恢复成之前的丹量。丹奴越来越慌,他隐隐察觉到,现在掌权的长公主似乎

    想让老皇帝死。

    他被这个猜测吓得肝胆俱裂,躲在新建起的灵台的卧房内,身边堆满金银珠宝,可这些依旧无法宽解他的恐惧之情。

    丹奴不禁回想起许多日前,那一日,自闭许久的徐元符出关,十分反常地来见他,却在见到他的瞬间,就怔住了,接着露出一丝说不上是唏嘘还是叹息的苦笑。

    罢了,罢了,也算是见了一面吧。

    现在丹奴回想起来,徐元符的意思应当是指来见最后一面,那时候,徐元符应该就决定好要走了。

    师兄啊,你参了几十年,还是没参明白。如今大昭不可能一直主位空悬,而皇权更替,本就是极度凶险之事。

    我等方士,遇上个昏君,还能卖弄卖弄小聪明,讨些小赏钱。可若是明君在位,我等在明君手中,不过就是工具罢了。

    他意有所指,然而丹奴听不懂。

    他只是茫然地看着徐元符,心中甚至在思虑,徐元符是不是要用言语左右他,让他自发与皇权疏远,然后自己再顶上去或许是从他眼中读出了敌意,徐元符不再多言,只是一叹。

    不知晦朔春秋,也好。

    也好啊。

    他转身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