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廷川回到寝宫,吩咐小鬼们今晚无须守夜。等殿门合上,他晏然自若坐到榻上,从袖中取出玉笏。
沈司星那头已是深夜,证据是当陆廷川试图按着玉笏,拖动视角移到窗边时,外面漆黑一片,雪花簌簌地飘在玻璃上。玻璃透明无暇,不似凡品。
这么晚了,还不回来么
陆廷川不由担心,有些自责不久前他太心急,把沈司星吓到了。
欸,陆廷川无奈,想了想,又拐去沈司星的卧房,轻轻点击屏幕,屏住呼吸,把搁在床头柜上的粥挪去厨房。他手很稳,一滴也没洒在地上。
厨房的位置,居然就在客厅旁边,相隔不到十步,中间没有院落、回廊相隔,连一堵墙都没有,仅有一扇简陋的推拉门聊作遮挡。
陆廷川自小在师门众星捧月般长大,之后阴差阳错成了酆都大帝,帝宫大气肃杀,琼楼玉宇占据一整座山头,哪儿住过这么小的屋子。
想起先前玉笏上记述沈司星过往的文字,陆廷川难免有些心酸。
他端着瓷碗,摸黑走进比柴房大不了多少的厨房,趁着夜色仔细观察,却发现沈司星家的厨房与他印象中人间的灶间、庖屋相差甚远。
到处方方正正,一尘不染,窗边有一个形状古怪的钢制水槽,水槽边,立着一根弯曲的银色龙头,陆廷川按了下把手,水龙头就哗哗涌出水流,源源不断,令他稍稍吃了一惊。
将碗碟冲洗干净,陆廷川才缓缓转动视角,望向厨房门边一个奇怪的柜子。
柜身通体银灰,柜门贴着几张浅黄符纸,陆廷川挑眉,凑过去看,符纸上画的并非符文,而是落了几只鸟爪印,还有几行菜谱,笔迹工整秀气。
陆廷川笑了下,猜到这是沈司星的字,接着,打开柜门,冷气扑面而来。
法器
陆廷川诧异,可他凝神细看,柜子上没有玄冥之气流转,内侧也没刻着符咒,心中暗暗生疑。
陆廷川打开、关上柜门数十次,玩得聚精会神,把下层的抽屉拉开,这一层的温度更低,东西冻得梆硬,仔细一看,有一盒盒饺子、汤圆,方才恍然大悟,这柜子的用途是储藏食物。
咔,抽屉的滑槽卡住,塞不回去了,冷气呼呼往外涌。
陆廷川嘴角一僵,又试着推了几次,抽屉纹丝不动。
“”
咔嗒。
厨房外传来开门声。
陆廷川只得放下厨房的烂摊子,移步到客厅,只见房门被人推开了一条缝。
沈司星和晏玦杵在门外,一人一鸟小声说话,好像在争执要不要现在进家门。
“屋里没人,也没鬼。”沈司星喉咙有些疼,掩住嘴咳嗽。
晏玦蹲在他肩头,探出小脑袋左顾右盼,紧张兮兮地说“正因如此,才更吓人啊。唧,要不我们去酒店睡一晚,明早再回来看看你现在又联系不到陆廷川,这要是出了事,神仙都救不了你。”
陆廷川轻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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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司星头重脚轻,裹紧他踩着商场打烊时间买的长款羽绒服,牙一咬,心一横,小心翼翼钻进门。
客厅没开灯,没有暖气,也没开空调,黑咕隆咚,冷得人骨头芯子疼。
可是,这一室一厅的出租屋和他们夺路而逃前一样,既没有阴气残留,也没躲着不长眼的鬼。
十分干净。
沈司星趿拉拖鞋,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把装着退烧药、感冒药的塑料袋放到一边。
他眼皮沉重,迷迷糊糊地拉下拉链,羽绒服里面不是出门时那身兔子家居服,而是刚从优衣库薅的打折款卫衣。
来路不明的衣裳,他可不敢穿。
金属拉链触感冰凉,沈司星忽地一激灵,清醒了一点儿。
嘶嘶嚓嚓。
沈司星低眸一看,塑料袋碎片四下纷飞,晏玦从几只药盒间窜出来,叼破包装,拖出一板退烧药胶囊。
“啾,快,把药吃了,别烧糊涂了。”晏玦收拢翅膀,抬起小圆脸,目露关切之情。
沈司星的头更疼了。
他起身去厨房烧水,刚打开灯,就被冰箱边上的一地狼藉惊住。
冷冻层的冰箱门大开,冷气呼呼地吹,速冻饺子和披萨纸盒歪歪斜斜摞在地上,包装纸凝结一层水汽。
沈司星心里咯噔一跳,神经紧绷,状似不经意地收拾好冰箱,将冷冻食品各归各位,假装一切如常。
陆廷川舒了口气,以为沈司星没太在意。毕竟,沈司星家里还养着一只会说话有灵智的鹦鹉,鹦鹉乱翻冰箱,也是常有的事。
晏玦翻的冰箱,跟他酆都大帝有什么干系。
厨房里,沈司星拿起电热水壶,走到水槽边,目光立刻被沥水架上的一只瓷碗吸引。
这只碗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唔”沈司星眼睛睁圆,是今晚凭空出现在卧室的那只碗。
粥没了,碗还在,为什么有人把碗洗了
沈司星满腹疑问,深吸一口气,拿起那只碗,拿到眼前细细端详。
瓷碗通体雪白,有低调不打眼的冰裂纹,分量相比平常的瓷器略沉,很趁手,俨然价格不菲,是他绝不会花钱买的那种奢侈器皿。
沈司星睫毛颤了颤,把瓷碗翻转过来,瞥见碗底“酆都御制”的四字阴刻字样,当即愣神。
心脏像被鱼钩狠狠勾住,往上一提,掀开血痂露出血肉模糊、满目疮痍的内里。
酆都。
陌生又熟悉,让他魂牵梦萦的幽冥城池。
沈司星一时冲动想在屋子里转一圈,翻箱倒柜,再多找出一些陆廷川来过的痕迹,但下一刹,就强行拽回理智。
这位突然出现在家里的“人”,不一定是陆廷川,也有可能是其他目的不明的东西。
如果是陆廷川,应该直接
来找他才对。
沈司星敛住呼吸,漫不经意地把碗放进消毒柜,心说,管你什么鬼,紫外线灯一打,都得死。
见状,陆廷川暂且放下心,但又有些不是滋味,他都特地花费重金,搭配上酆都帝宫御用的碗了,沈司星怎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心挺大的么。
还是说,日子久了,不是当初叫师父的时候了
沈司星不想疑神疑鬼,但一想到出租屋的某个角落可能有东西在暗中窥视,就浑身不自在。
他吃过药,回到卧室,晏玦已经自觉窝在靠枕上。
“快点休息吧,你的黑眼圈都要掉地上了。”
晏玦挺起毛绒绒的小胸脯,啾啾道,“放心睡,我来守夜。”
沈司星抿嘴,想跟晏玦提醒一句,厨房被人动过,但想到晏玦咋咋呼呼的性子,还是算了。
“晚安。”
他躺上床掖好被子,眼皮轻阖,尚未酝酿出睡意,耳畔就传来呼啾呼啾的鼾声,扭头一看,晏玦先他一步一秒入睡。
沈司星“”
这玄凤鹦鹉如此靠不住,让陆廷川忍俊不禁,也让沈司星气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强撑住眼皮,缩在被子里的手掐了几下大腿,想保持清醒,免得被人在睡梦中偷袭下毒手。
可是,退烧药、感冒药都有致人昏昏欲睡的副作用,沈司星硬挺了没多久,也跟着晏玦一起一伏的呼噜声昏睡过去。
陆廷川把玉笏搁到矮几旁,想了想,又默念一句法诀,将玉笏飘浮在眼前。
他斜倚在榻上,静静看着熟睡中的沈司星。
不知为何,沈司星的眉心轻蹙,眉宇间笼罩愁绪,一开始,睡姿很乖巧规矩,双手交叠在小腹上,没过多久,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被子一裹,团成一只白米粽。
别人睡觉有什么好看的陆廷川没那么无所事事。
可沈司星睡着时的样子着实可爱,陆廷川眸光温柔,心绪安宁,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了一晚上。
圣诞节清晨,沈司星在婉转的鸟鸣中醒来,抬手试了试体温,烧退了。
晏玦叼着一只圣诞袜,哼唧哼唧往床上倒东西,可惜里面什么也没有,压根没有老七说的礼物。
“啊老七那家伙,怎么连鹦鹉都骗”晏玦大失所望。
圣诞节老七
陆廷川捕捉到陌生的字句,打起精神。
沈司星打个呵欠,眼角噙着泪花,悄声吐槽“只有你会信吧。”
“唧,几个意思”
沈司星盘膝而坐,一手杵着下巴,另一手给老七发短信,拜托老七来他家走一趟,屋子里可能有东西,但他看不出是什么。
老七经验丰富,实力不俗,说不定能看出门道。
半小时不到,沈司星和晏玦还在吃汤圆,老七就按响了门铃。
门口叮咚一声响,陆廷川坐直身子,神情一凛。
“这么快”
“
短信里说得那么严重,我不来快一点,怕给二位收尸。”老七进门,脸色不虞,四下望了望,看到晏玦蹲在碗边啄汤圆,生龙活虎得很,才放下心。
老七手握一只脸盆大小的罗盘,上面刻画着复杂的八卦阵法,外围有三道凹槽,每道凹槽里都有一颗银色小球,罗盘的圆心横折着竖起两支细长的银针,随他的走动嗡嗡震颤。
“我先看看。”
省却寒暄,老七在出租屋各处走了几圈,没找出可疑的地方。
沈司星“怎么样”
老七摇头“没有。我原先以为,你用阴阳眼看不出来的话,那就不是鬼,极有可能是有人在你屋子里放了巫蛊、压胜之物,可是,罗盘没有显示。”
“非但如此,你家很干净,沈司星。”老七停顿了一下,“太干净了。”
沈司星垂眸思索,他昨晚也有相似的感觉。
这些时日,小区里的鬼虽然少了许多,但或多或少会有夜半三更来家里串门吸吸人气的孤魂野鬼,会在门窗,尤其是空调出水口、下水口这类阴湿的地方留下阴气。
什么也没有,反而更加可疑。
玉笏另一端的陆廷川听着,神情稍显尴尬,他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整夜都在屋子里盯着,凡人可能感觉不到,鬼魂却会出于本能的恐惧远离此处。
忽然间,罗盘上的银珠骨碌碌滚动,银针剧烈晃动,倏地指向餐厅的角落,对准陆廷川所在的方向。
所有人噤若寒蝉,望了过去。
然而不到一秒,珠子停止转动,两支银针也安静下来,回归原处。
陆廷川挑眉“有意思。”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老七,眸间划过一丝寒光。
老七的罗盘不似凡品,尽管老七对他的存在一无所觉,身体也的确是肉体凡胎,但老七身上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一丝隐藏得很好的死气。
晏玦炸成一团,唧唧大叫。
“找到了”沈司星凝神,没在餐厅角落看出异样。
老七干巴巴道“不知道。”
他低下头,狐疑地看了沿手中的罗盘,调试了几下,再没有复现出刚才的异状。
“可能是罗盘太敏感了吧,它经常这样,应该没什么大事。那我就先走了,师父那边离不开我。过几天的宴席,要派车来接你吗”
沈司星客气婉拒“不用。”
“那好。”老七干脆利落,转身就走。
老七性格素来如此,沈司星早习惯了,道一声再见,关上门,刚想跟晏玦讨论一下方才发生的事,转身就见晏玦浑身羽毛炸开飞到半空,惊恐万状地看向餐桌。
只见餐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食物,蟹肉粥,白灼青菜,乌鸡汤,胡麻豆腐,梅子番茄,都是简单爽口的餐点,比他俩随便糊弄煮的汤圆看上去美味许多。
沈司星从关门到转身,一前一后才几秒钟,这些早点就出现了,比昨晚还要
丰盛。
晏玦抓狂“唧,又来沈司星,你到底招惹了什么玩意儿”
“我不知道。”
沈司星踌躇片刻,看到那熟悉的碗碟分明和昨晚是一套,拿起汤匙看向匙柄,果然刻有“酆都御制”。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什么
如果说变出食物的人别有用心,他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呢
沈司星坐下,盛了一碗蟹肉粥。浓厚的米香窜入鼻腔,米粒被煮得软烂,蟹肉饱满。
“唧,你想干嘛”
“吃一口试试看。”
沈司星舀了一勺,水汽沾湿他根根分明的睫毛,撅起嘴,吹了口气。
晏玦上下翻飞“不行,万一有毒怎么办”
“有人想让我吃这些东西,我不吃一点儿,恐怕他不会消停。”
而且,餐具上的刻字,他真的真的很在意。
再说了,一个会帮忙洗碗的人,或者鬼,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沈司星板着小脸,喝粥跟喝毒药一样严肃,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蟹肉粥入口滚烫,但和它散发出的香气一样鲜美,胃里暖洋洋的。
另一头,陆廷川光是看沈司星吃饭,就生出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玉笏上不断跳出文字“好感加一,玩家请再接再厉”
“好感加一,好感度负十八。”
陆廷川思忖道,原来好感度要这么刷,得想法子把沈司星喂胖一点才是。
晏玦提心吊胆,看着沈司星喝了一勺又一勺,转眼儿把一碗粥喝得一干二净,一粒米都没剩,纳闷道“你今天胃口怪好的,平时跟吃猫饭似的,两三口就饱了。”
沈司星也有些新奇,捂着肚子,四下张望,却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仿佛那隐藏在暗处的人只是看他可怜,想让他吃一顿饱饭。
不管那人是不是陆廷川,与酆都有何联系,至少目前看来对他没有恶意。
沈司星把剩下的餐食放回冰箱,打算暂时观望观望,等那人露面,或者露出马脚再说。
可是,等沈司星推开卧室的门,就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不是他想井水不犯河水,就能不犯的。
卧室的床上、地上堆满了包装精美的礼盒,摞成小山堆,没有下脚的地方。
晏玦已然麻木“好家伙,这是风流债,有鬼在追你啊圣诞节送礼,还是只洋鬼子。完了,这下真完了。哪天被拽下去结冥婚,别怪哥们不救你。”
陆廷川“”
什么洋鬼子
沈司星抿唇,蹑手蹑脚走进卧室,先腾出一块空地,盘膝坐下,一件件拆礼物。
有刺绣精美的道袍,有用途不明的法器,还有单纯用于赏玩的摆件。
沈司星把礼物全部收进背包,那是地府one消失后,他唯一能在脑海中使用的功能。
经由背包鉴定,总共十八件法器、材料,有十三
件等级不俗,四件珍稀,还有一件属于天材地宝。
晏玦兴奋地啾啾叫“发达了”
还拿翅膀拍了拍沈司星,让他苟富贵,勿相忘,不管是哪条道上招惹到的烂桃花,嫁就嫁了吧。
“别乱说。”
陆廷川满心期待,以为一屋子的礼物总能投其所好,没想到,沈司星的好感度仅仅缓慢地增长两点。
“好感度负十六,不要气馁哦”
年尾的时间总是转瞬即逝,一眨眼,就到了元旦三天假期。
沈司星怕冷,把自己裹成一个球,拉开羽绒服拉链,让晏玦钻进去,准备去赴约。
临出门前,沈司星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屋子,嘴唇翕动“你要跟来么”
“什么”晏玦在他怀里拱了拱,探出一颗鹅黄的小脑袋,“我当然要跟着了,唧,最近怪事那么多,你一个人出门,遇到危险我还能搭把手。”
沈司星勾了下嘴角,没搭腔。
陆廷川怔住,随即感觉到玉笏上的禁制解开了一层,他试着戳了下门外,视角就跟着沈司星一起走了出去。
看来,想出门的话需要征得沈司星同意才行。
陆廷川端详着玉笏,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所学的炼器知识,心想,得是怎样精密的法阵,高明的炼器手法,才那炼就如此神器
正想着,他就被玉笏里的图像震住。
只见沈司星出门后,钻进一只铁皮笼子,笼子猛然下坠,陆廷川没来得及担忧,笼子又打开了。
外面是阴天,鸭蛋青的天空看着阴沉沉的,寒风侵肌。
楼宇高耸入云,每一栋都比酆都和人间来得高大。高楼上开着一扇扇玻璃窗,密密麻麻,整齐划一,仿佛一只只鸽子笼。
陆廷川跟着沈司星走出小区大门,八车道柏油马路比酆都官道都宽敞平坦,郊区车速快,一只只铁皮小盒子呼啸而过。比一日千里的幽冥灵车,天庭华盖之车要慢,但比凡人驾驶的马车、驴车快上许多。
陆廷川难得陷入迷茫,这是哪儿人间吗
也不像啊。
受了一路的冲击,陆廷川逐渐恢复冷静,看到沈司星钻进一条长长的铁皮盒时,已然见怪不怪了,还觉得挺有趣。
原来,沈司星所在的世界是这般模样。
市中心,飨宴私房菜馆大隐隐于市,环境清幽不说,还在寸土寸金的地界建了一座十步一景,古色古香的中式园林。
一群西装革履,大腹便便,脑门锃光瓦亮的中年人在亭子里喝茶,荜拨燃烧的炉火和地暖,让他们即使在冬天也温暖如春。
这些人的脸,往往在医学研讨会、医药公司网页上出现,都是国内医药界响当当的大人物。
闲谈间,有人问起“孙天师,你说的小天师怎么还没到”
孙天师乐呵呵的“沈小友住得远,可能堵车了吧。”
“老孙,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天师那般人物,横空出世的青年才俊,手上握着这么重要的药方,应该派辆车去接,才能表达诚意嘛。”
孙天师看了眼老七“听到没去外头接一下小天师,别是迷路了。”
老七懒得动,抱着胳膊,抬了下眼皮,看了眼天色,冷声说“他快到了。”
话音未落,园子另一头响起服务生的声音“先生,我们这不是公园,不能骑车。”
众人齐刷刷抬头看过去,只见不远处,园子的小门边上,一位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的年轻人慢吞吞从一辆共享单车上下来。
他的声音清澈温软“不好意思,高德地图导错路了,请问这儿是飨宴私房菜么”
“呃,是,先生您这车”
“可以请你帮忙停在门外么一会儿我还要骑它去地铁站,麻烦你了。”
服务生也没料到,还有骑共享单车来吃人均五千私房菜的主,呆愣愣地接过车,等回过神,就看到一道高瘦的黑色背影。
孙天师嘴角抽搐,高声招呼“沈小友,这边请”
赴宴的众人面面相觑。
啊传说中的小天师骑自行车坐地铁这能靠谱吗
“孙天师,这”
“唉。”孙天师捋了捋胡子,故作高深,“高人么,总要几个怪癖。小天师年纪轻,又天赋异禀,性子特立独行了点儿也不打紧。”
众人被孙天师说服,等再看清沈司星的长相时,对孙天师的话信了大半。
沈司星的那双不同寻常的眼睛,那过分苍白的皮肤,一看就是做这行的,就是脸长得太好看了点,气色再好些,能送去娱乐圈出道。
众人一一与沈司星握手见礼,引着他走进包厢,各个热情和善,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高中生年纪的小年轻,而是什么不世出的大师。
包厢里雕梁画柱的,熏着风雅的香,立着花鸟屏风,富贵逼人。
人太多了,屋里开着地暖,空气沉闷黏重,沈司星有些局促不安,点点头,小声道过好,就坐到圆桌的角落里。
孙天师赶忙叫住他“沈小友,今晚你是,坐中间”
“对对对,小天师请上座。”
沈司星无语,硬着头皮挪到中间坐北面南的位置上,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晏玦从羽绒服怀里放出来,给他也拿了一只小碟子,安静坐好,等着开饭。
见沈司星随身带了一只鹦鹉,看上去乖觉伶俐,颇通人性,菜上了还会示意夹菜,在座众人的敬畏之心又多了一分。
孙天师实在拿沈司星没辙,席间只得替他与高管、院长们推杯换盏,商量药品专利的事,俨然成了沈司星的经纪人。
陆廷川在一旁静静观望,没听出有价值的线索,只觉着沈司星的世界光头可真多啊。
十个人里六个地中海,怪不得吃了半天的席,都在话里话外打听沈司星的生发药方。
正事说的差不多了
,众人也酒足饭饱,借着孙天师和沈司星都在的宝贵机会,说起各自经历、听说过的灵异事件,想请他们点评真假。
要是真的以后便有了吹嘘的谈资,要是假的,那就是虚惊一场。
在座的宾客基本都在医院做过一线医护,而医院是世界上最容易出现孤魂野鬼的地方之一,仅次于公墓。
众人谈笑间,说了几个太平间起尸,厕所婴儿啼哭,天台出现跳楼的孕妇等小故事,其中有真有假,大多是道听途说,夸大其词,还有真实事件以讹传讹的八卦。
某位三甲医院院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压低声音“唉,你们说的这些都不算什么,我亲眼见过一次鬼,就在我们医院的电梯里。”
院长喝酒喝得脸红脖子粗,眼睛充满血丝,但说起这件事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所在的三甲医院在十年前迁了新址,刚投入使用不久,住院部的六个电梯里有一个位置较为偏僻,通往负二层太平间的电梯暂时没有对外开放。
有一位病人的陪床家属,一个七十多岁的妇人,在起夜时没找着这层的厕所,就想着下楼去儿科病房那层看看。
也许是生死无常吧,那个理论上不能使用的电梯在那晚打开了,老婆婆走了进去,再也没回来。
家属还以为她有急事回乡下老家了,一周过去,才想起来报警调监控找人。
可能点儿背,可能真的闹鬼吧,住院部的监控偏偏在那天出了问题。家属都闹疯了,在医院门口挂横幅讨说法。
“你们猜,那老太太去哪了”院长故弄玄虚。
孙天师捋着胡须“电梯里太平间”
“是也不是。”院长声音阴沉,他酒醉后通红的脸在暖色灯光下红得有些诡异,“那个电梯之所以还不能坐,是因为太平间的过道装修没完全弄好,施工队就在电梯外面拦了一道木板,中间有半人多的空间。”
“电梯门一开,老太太就走了出去,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负二楼。等她想转身回去,电梯门却关了,开始上行。”
“老太太想按开关上楼,却发现电梯的按钮被木板拦在了外面。”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都感同身受大半夜被困在太平间的绝望。
“那时候医院还很新嘛,没有死人,太平间空着,工作人员都还没到岗。装修声音大,装修队也没发现有人。”
“她一直也没等到人下来,被困在半人宽的狭小空间里,不能转身,不能蹲下,只能站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这么活生生饿死在一个棺材似的夹板里。”
沈司星叉起一片西瓜,小口小口地咬,好奇地问了句“后来是怎么找到她的”
见沈司星搭话,院长很是激动,谈兴更浓“小天师,这你可问对人了,尸体是我发现的。”</p>